他的手白净漂亮,手指尤其长且好看,蒸腾着热气的夏日里,陈淼的掌心微微湿润,他的掌心却是干燥的,指腹还生了些茧子,触到手肘那几个肿起的小红包的时候,微微的磨人,静静的发烫。
之前她不是没被蚊虫叮过,但此时此刻,眼里装着这么个为自己喜怒形于色的男人,陈淼突然连带着心里也怪痒痒的。
她仿佛头一次没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面对陛下堂而皇之毫不掩盖的关心与亲近,内心开心之余,事中事后,自己总能察觉出那其中若有似无的受宠若惊之感。
那一刻,陈淼满足地抱着他,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天上的星星——陈淼简直都有些想感激方蕴兰了,尽管那段时间她过得心里头不是很舒服,但仔细想想,最后她和陛下的初遇……还是很美好的。
这是什么?
这就是桃花运啊!
陈淼又紧了紧抱住陛下腰身的手,自己觉得有些感动。
而在容凛面前,陈淼基本是藏不住事的。
她自己却不知道。
陈淼眼眸越来越明亮,这让容凛看得低笑——那双羞涩难言脉脉含情的眼眸有多动人?容凛只觉得,眼前这满天星辰,也抵不过她一人。
一边想着,他便一边俯身,轻轻去吻小姑娘的脸,然后又吻她花瓣似的唇,不疾不徐,轻柔温雅,动作怜爱地像是在吻天空中的一朵云。
这次,再也不是过往儿戏一般的亲亲脸贴贴嘴唇,而是最直接不过的唇齿相融。
陈淼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一吻结束,见容凛的呼吸并比不上自己急促,男人仿佛只是比平常略有一点点激动的样子,陈淼这才后知后觉升起些许紧张,她怕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笨拙。
但回头陛下低了头看向自己,那眼神里……咦,似乎竟也有点不好意思?
啊这。
陈淼瞬间又找回自信,精神抖擞地踮起脚尖,作势明示想要继续探索新世界。
——是的就是这样!
——总不能……每次都要她主动吧?
——这不合理!
彼时陛下嘴角似乎更往上提了一下,但陈淼已经无心注意……
当天直到夜里入睡,陈淼还觉得没什么的,只是从头到尾脸颊都红扑扑。
而那之后的一连几天,陈淼却开始借口自己要沉迷读书下棋刺绣……总之不敢再踏出宫去,偶尔和熟悉的人一对上眼,她更要表现得像只生生被人从洞里挖出来的小松鼠,探头探脑,莫名受惊吓一般瞪大了眼,总觉得这宫里是个人都揪出了她羞于见人的小辫子。
可与此同时,陈淼心脏又跳得像是里头藏了只小鸟,亲人的习性让她眼神亮亮,挥舞起小翅膀想要到处扑腾……
那时候,可不止容凛一人看得心里发笑。
这次,容凛已决心不能再让小姑娘抢了先。
初时,他大概也是想做个君子,但近段时间,淼淼眼神望向他时的热度,就一日赛过一日。她大概是太信任他了,夏天时候衣服那么轻薄,也总是毫无顾忌地就偎来他身边。
容凛一方面想揽过她,一方面又不忍推开,就怕碰上小姑娘崛起嘴巴委委屈屈要哭不哭的脸——尽管那其中表演的痕迹始终那么明显——于是在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中,因着心头不舍,容凛便让自己陷入了一片煎熬。
容凛内心苦笑:果然,他既不是柳下惠,更不是君子……
昭阳殿范围是很大的,更何况早在被大虞灭国之前的前朝,被昏君宠上天的玉贵妃曾在这里下榻,更经历了一番扩建,再加上陈淼住来这里之后,容凛总是不知不觉就往这边走,时间久了,这被闲置多年的宝阁中,奇珍异宝也装得一日比一日多。
陈淼过去十几年都不曾被娇养,却天生了一副娇养的模样,每次看到她着红戴绿朝自己跑过来,花枝招展的明珠步瑶一晃一晃,容凛都觉得十分可爱——每每这时候他都会想,哪怕她真学会了奢侈也都好,大不了他在前朝工作更努力些。
真奇怪,容凛心中平静道,他之前明明并不好奢侈的。
近来他越发想要讨女孩子欢心,只不过依容凛这样的性情,便是无论做出什么事,看起来一切都仿佛波澜不惊,态度也再自然不过。陈淼的小脑袋瓜里也大概是装了什么雷达,对此照盘全收,天天心情昂扬到似乎要凭借一己之力照亮整个后宫。
因此,在外头时容凛只是浅尝辄止,没敢多亲,回到宫里头,他觉得自己的眼神定是变得多少有些,咳,可怕。
话说起来,他的耐心是不是出奇得好了?
容凛一面好整以暇地同脸红红的陈淼说话,一面旁观似的这样想。
于是他的心情很好,脸上整晚都挂着笑。
用过晚膳许久,陛下却不如过去几个月那般起驾离身,而是全程牵住了贵妃的手,进了内殿。汪顺更早在第一时间就知情识趣地通知下去。
年纪小如晨星多少都已经反应过来,安嬷嬷和李嬷嬷更是激动地对视,然后躬身告退。
陈淼终于后知后觉:“嗯?!”
容凛回头,笑了:“嗯?”
贵妃直直对上他的眼神,一时忘词:“呃……”
容凛扬了扬眉梢:“孤的贵妃,似乎很意外?”
“不意外!”陈淼迅速地回。
她清清嗓子,总觉得里头发干,嗫嚅怯懦更有些不敢看他,一下子变作像是遭了什么迫害的无辜少女:“陛、陛下?”
容凛略微挑眉,对这种状况有些意外还有些不意外。
他轻咳一声,暗示道:“其实……淼淼可以换个称呼?”
“夫、夫君?”陈淼眼神游移不定道。
容凛应了一声,欣然笑看她。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床边,他低下头来,似乎是想吻她。
于是接下来陈淼一边走神,一边皱着眉同陛下亲亲。
容凛便有些亲不下去了。
他趴在陈淼肩头,甚至忍不住开始笑场,简直打破了一室暧昧的气氛。
于是小姑娘又开始不太满意了:“喂——”
“那你要孤怎么办?嗯?”于是容凛又重新开始吻她,动作很轻,眼中盛满了笑意,“孤不主动,不满意的是你,孤主动了,不满意的还是你——淼淼啊……”
于是陈淼便埋头抱住了他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脸红红地抬头出来,说话很小声很小声:“我没有不满意啊……”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澄澈的星空,干净得能照清楚人影,教容凛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都在这片星空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投来的眼神坦然又直白。
容凛隐隐觉得,自己白日里在席间饮下的那杯酒,醉意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令他在望进女孩子的眼里时,都忍不住有种熏熏然、昏沉沉的心悸。
再然后,在容凛含笑的默认中,他便依了心爱的小姑娘高高兴兴地任性而为,任她含羞地将自己按倒在床上,试探着扒了他外裳,又笨拙地扑上他的腿,想一出是一出地亲亲他的脸……
“算了。”中途容凛还是没忍住按住了爱妃微微发热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还是孤自己来吧,爱妃——”
*(以下略过数千字)(自行脑补)*
“呼——”
情热过后,陈淼呼吸犹有些不稳,她将酡红未褪的侧脸贴在他胸膛,听他扑通扑通稳定的心跳。
“陛下,你心跳得好……好快啊。”
头顶容凛开始闷笑,带动得贴耳过去的陈淼也被震得难受。
小姑娘嫌弃地抬头,皱眉。
“淼淼,”容凛不禁觉得好笑,“人心,怎么会不跳?”
陈淼撅了嘴瞪他一眼。
容凛只好顺势重新倒回去,闷笑。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禁不住纳罕: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有趣,又这样可爱?
有时候听她说说话,仿佛莫名其妙就让他心生欢喜,不知不觉间笑意就已经沁在眼里,漾在心里。
容凛私心觉得,这必然不是小姑娘长得太过漂亮的缘故。
半晌,陈淼又重新抬起头,双眼亮闪闪的,像藏了两颗小太阳在里面:“陛下现在的心跳比平时快哦!”
“嗯?”
“就是说,你平时的心跳会比我慢啊。”陈淼认真地说着,她可是有趴在陛下怀里仔细听过的,“我之前有一阵还担心过呢。”
所以,就忍不住去问了太医,就忍不住怀疑陛下是不是,咳,有心无力……
听了半天,又联想起她往日里的所作所为,容凛终于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后知后觉的容某人:“……”
第31章
容凛半夜醒了过来。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要知道,在他身体大好以后,就鲜少再经历这种半夜惊醒的感觉。
可今日,深更半夜,他偏又无缘无故醒了。
秋夜已添了些许寒凉,隔着重重帐帘,内殿的蜡烛燃得微亮,容凛侧头望了一眼身侧熟睡的美人,蓦然就有种心安之感。
容凛看着看着,继而心中又升腾起一股陌生的感觉:大概,从此他和淼淼,他们两个人,便真正组成一个小家。
等来日时机合宜,他自会立了小姑娘为皇后,移居椒房殿,到那时,殿内——在这个家里——说不定还会多出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家伙……唔,这孩子八成长得很好看。
如果是皇子,操作即位的过程要容易得多;但,哪怕未来淼淼膝下只养个公主,若是精心培养,也未必不能做个女皇——倒是母后那里可能有些难说,但再磨的久些,估计她老人家也别无他法……
容凛难得有些出神地想:哪怕淼淼真像传言散布中的情况,两人无后,他也仔细料算过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盖因说不上是天生还是后养,容凛大概就这样养成了一种平静疏淡的性子。他生得异常早慧,按理说想得很多的人大都心思细腻,容易心肠郁结,但他却又奇异地能看得很开。
毕竟当今这个世道是偏爱男人的,尤其容凛还是天底下最大世家、皇家的继承人,当朝太子。
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
而在生死之间,却好像又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死之前,人与人到底有所不同。
这个道理,容凛早在八岁那年,就隐隐约约地懂得了。
那时候他被后妃陷害,几近生命垂危,容凛躺在病床上,周身围了许多人。
他看见母后微红着双眼,正难得失态地推开所有人;父皇被人搀扶着匆匆赶来,一边踱步一边单手按着额头,似乎是伤心焦躁,似乎又暗藏无奈;宫殿角落里,有眼生抑或眼熟的后妃在好奇、在后怕、在得意、在偷笑……
而与此同时,在殿外,应该还跪着许多人……
容凛听见了,他们也在哭。
明明隔的挺远。
父皇的心里,说不好他心里最重要的是谁——父皇会由着自己的兴趣载歌载舞,也看重并欣然从谏过中宫芈后,既大肆夸奖过大皇兄和二皇兄,也高兴地举起他过头顶。
至于母后?她倒是经常抱着他,但容凛也分明切身体会过她亲热外表下的疏远。他曾不小心听到过皇后身边人向主子提议,是否要考虑对一个低阶嫔妃去母留子。
容凛心里清楚,当时母后也犹豫了。
算下来,哭得最真心不过的,说不定还真就属跪在殿外的那些人了。
容凛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人的哭声,是一个负责外殿洒扫的年轻宫女,她前几天刚收到了来自宫外的家信,说阿娘的病已经好了,也与心上人约好了会等她离宫嫁人。
想到这里,床上的小孩子就睁起那双波澜不惊的大眼睛望着他身份无比尊贵的父母:“父皇,母后,”他说,“到时候,就将这殿内外的无辜之人放出宫去吧。”
小容凛想着:他短短活一世,倒也不必多造杀孽。
殿内静了一息。
片刻后,芈后率先红了眼眶向他保证:“吾儿,只要你好起来,母后什么都听你的!”
……罢了。
……
后来证明,那天所谓的生命垂危,只不过是容凛作为小孩子病重下难免夸大了的臆想——太医很快就想出了抑制的办法。
此后经年,容凛心安理得地坐稳了太子之位,然后又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皇帝。
他的确会觉得做皇帝无聊——有时候,容凛会忍不住倦怠地扶额,这世上怎就有这许多人,欲壑难填,争斗不休?
但容凛也不会就此以为,所谓他凭一己之身赴欲海红尘,以拯救黎民劳苦功高自居——啧,这话听起来就脸大破天,跟付出了多大牺牲似的。
唔,太常果然人老成精,就是会给别人戴高帽,说得容凛险些接不住话。
“做世间人皇,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望着陈淼绝美的面孔,容凛轻笑一声——他果真就是个俗人。
所以……
“护着你,本就是孤作为一个皇帝应该的啊,傻淼淼。”
容凛抬手摸了一下她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的小脸,心知她是累惨了,便笑:“这样吧,没有孩子刚好,省得我们做父母的操心。但若是只生出个女儿,便教她做女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