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文宁立刻出声为其辩解:“哥,绣虎还小呢!……”
陈淼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噗嗤一声就笑了。
第45章
绣虎实在是个可爱的猫,它娇顺地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小主人的手,又在小主人的怀里哀哀地叫了好几声,丛文宁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更加怜爱起来了。
小姑娘小意温柔地对它哄了又哄,终于哄得绣虎不再记恨大主人对它的“指责”,改而乖乖埋头蜷缩在丛文宁怀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尾巴,正在外头高兴地一甩一甩。
丛文宁瞄了她哥一眼,轻飘飘地说:“哥,绣虎不是都已经知道错了吗?第二天它还给你叼了礼物赔罪呢!”
丛文彦就呵呵地笑:“是呢,礼物还是我自己花一两银子买来的羊毫,叼给我的时候,毛都被绣虎咬乱了。”
见状,还不等丛文宁再反驳,阿猫在旁边瞅了半天,这会儿已经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说:“要不,我替它赔你一只新的羊毫吧?”
丛文彦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笑着拒绝了:“多谢小公子好意。只不过是自家的顽皮猫儿费了一只笔,又不是故意的。”
陈淼看阿猫慢了半拍才收回视线,便轻轻捏了捏他肉肉鼓起的腮帮子,温柔地说:“林公子肯定是想着,绣虎咬坏一只毛笔只是小事,但尽管它还小,该教的还是得教。做错了事,不能每次都因为瞧它可爱,就轻轻放过——就像婶婶之前管教阿准你的时候一样,对不对?”
嗯,既然在外头,就不要叫小孩的乳名了,还是叫阿准吧。
阿准便叹了口气,慢吞吞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望着皇嫂漂亮又温暖的笑容,不知怎的,阿猫忽然有种感觉:如果接下来他真的还要把买下绣虎的提议说出口,估计……皇嫂会变得像他娘一样?
丛文宁:???你知道什么了?
见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奶娃娃还盯着自家的绣虎看个不停,她又后退半步往兄长身后躲了躲,躲完还凶巴巴地瞪了阿猫一眼:还看?再看也不是你的!
陈淼刚欣慰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阿准最懂事了!”
身后忽然一阵乱哄哄的,陈淼便抬眼朝远处多望了一眼。
“呀,我想起来了,是城东的诗会!肯定是那些才子们回来了!”
丛文宁远远瞧见有一个穿青色衣裳的书生和众人一起过来,恍然大悟道。
陈淼还没见过才子,不由略有些意动,于是她便好奇地问了一声:“什么诗会?是许多人聚在一起做诗吗?”
丛文彦轻咳一声:“是有些爱好风雅的前辈们想要举行宴会,交流交流学问……”
丛文宁顿时讥笑一声,然后就用一种半带嘲讽和怜悯的眼神看着兄长。
丛文彦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陈淼很纳闷地看向丛文宁。
小丫头先是用正气凌人的目光谴责地朝远处望过去一眼,然后又不由用怜爱的眼神看向陈淼,觉得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于是丛小姑娘秉持着一腔正义:“他们岂止是要包个院子吃吃喝喝,那岂不是太不‘风雅’了?!——他们不但要对对子、行酒令,还要请上好些女子小唱来佐酒,不然,他们作首诗要找谁品评呢……”
她还没说完,就被兄长扯到了后面。
丛文彦面色有些讪讪,但解释的语气也很诚恳,生怕这位绝世美人误会了,以为天下所有的书生都与那人一般:“张兄……张兄才华是有的,但他也确实很有些风流。所以,如果姑娘……”
丛文彦这才想起来之前陈淼说自己已经嫁人了。他心想也是,毕竟名花倾国,要不是佳人身后的守卫一直虎视眈眈,他自己也要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倒不是丛文彦人品不堪,而是出于下意识的,甚至他自己事前都不会注意到这点。
丛文彦及时改口:“……如果这位夫人想少些无谓的麻烦,倒是可以先避一避。”
李雎的表情瞬间就有些不对了,他的眼神也顷刻间变作刀剑,锋利得就跟他腰间正按着的那把似的,几乎能隔空朝丛文彦和远处那书生身上刮下一层皮。
连阿猫都气势汹汹地瞪大了眼睛:“我看他们谁敢!”
陈淼眉头蹙起,但只思考了一下,就同意了:“也好。阿准,我们也出来够久了,你两哥哥的事情也该谈完了。”
陈淼当然也不了解那群书生,但她阿爹帮过许多书生。其中,自然有像李肃李相公那般品行高洁、不会看不起陈全满身的鱼腥气的,但也有对陈全敬而远之的,自矜身份自诩高人一等的……
像丛文彦口中这位张书生爱好风流还好为人家写文撰记的,别说陈淼自己了,她阿爹一来都得开口要闺女先远远避开。
陈淼拍拍手,和气地和人道了别,转身就进了凤来仪。
丛文宁还守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看着美人离去。
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叫丛文彦看得直发笑:“文宁,你不是还说要找隔壁的小芳绣帕子吗?如今绣虎找着了,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和阿芳说说话。”
丛文宁不由恼羞成怒,红着脸嚷嚷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大哥!你今天提前去上工,连身后跟了个绣虎都不知道!呜,可怜我们绣虎,差点就这么丢了!”
她抱紧了怀里黄白相间的一坨,气咻咻地转身就走:“哼,今晚的饭我不做了,走,绣虎,咱们去小芳家吃!姐姐还要给我家绣虎买糖葫芦!”
“喵~”
……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之后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绣虎竟又主动找上陈淼了——
那时候陈淼已经踏出了凤来仪,正重新戴着风帽,惬意地走在大街上,时不时仰起头和身边的容凛说话。
至于阿猫,则已经被他亲哥容决揪着衣服打道回府了——容决是坚决不会同意弟弟继续当这个电灯泡的!没见一边陛下听阿猫说要留下来陪他皇嫂的时候,脸色都沉吟住了吗?
今天一直到下午,都是难得的好天气。而且冬至将近,坊市上的店铺行人似乎也打定主意要抓紧了这个时机开张,一时间,比起陈淼出宫来的路上人多了不少。
陈淼也喜气洋洋道:“我以前就可喜欢逛街啦!如果是不用遮遮掩掩的话,我就更喜欢啦!夫君,你看你看,那边有卖糖葫芦的,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了!……诶,这位老伯做出来的山楂更大耶?!”
容凛从善如流地解下钱袋递过去:“那淼淼可要好好尝一尝,这糖葫芦的味道和你以前吃的有什么差别?”
两人身后的侍卫也很懂事地分散开,除了李雎等一两个,大都隔着一段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
突然,不算密集的人潮中,偶尔有人的惊叫由远及近地传来。
这时候陈淼嘴里还含着一颗糖葫芦,抬头:“唔?”
至于绣虎,就是这个时候一下从旁边的空巷子里窜出来,蹦到陈淼脚边的。
视线里好像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飞奔而至,李雎一个箭步冲上来,差点就要高喊出一声“护驾”了。
陈淼自己也有些被吓得,下意识后退半步,紧紧揪住了容凛的袖袍:“咦?!等等——”这么脏……
她表情变得有些犹豫。
认出来贴在爱妃脚边不动的只是只猫,容凛也不觉有些虚惊一场。
他垂眸打量了几眼皮毛脏兮兮的猫咪:“淼淼,它好像认识你?”
这时陈淼也已经从熟悉的眼神和斑驳的花色中认出它来,又惊又喜:“绣虎?!你……你钻去哪儿了,怎么变得,唔,这么脏?”
“夫君,这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只猫,特别亲人。”一边介绍着,她还左右望了望,“丛小姐是不是也在附近啊?”
不知是不是从陈淼口中听到了自己小主人的名字,绣虎突然紧紧扒着陈淼的靴子,一边冲她凄厉地喊:“喵嗷嗷——”
其哀戚凄惨程度,比之下午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淼和容凛一下就蹙紧了眉,连周边的行人都不禁向这只猫投来厌恶的一瞥。
绣虎全然不顾,它一边凄厉地叫唤着,一边在陈淼脚边焦急地跳来跳去。
陈淼
一怔,下意识小声说:“绣虎你……”
她蹲下身,抬手就要摸绣虎染了灰黑斑驳的皮毛,容凛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倒不是嫌弃这只猫脏,更是怕它受了惊才慌不择路跑过来、情急之下咬了人。
陈淼却是盯着绣虎脖颈、胸腹、还有腿上明显有些稀疏了的脏毛毛,眼皮不由一跳,心道临别是还那么干净漂亮的一只小猫,连下地都不肯非要主人抱着的,这会儿竟跟被什么狠狠打了一顿似的。
而且,丛家那两兄妹那么爱猫的人,别说不可能动这个手,也绝不会坐视自家爱猫被人打了……
于是再见绣虎时不时就要扑上来咬她的鞋,陈淼语气不禁也变了:“绣虎,你是不是来找我帮忙的啊?是不是……”脑海中一想到某种可能,陈淼的语气也忍不住染上了焦急,“是不是你的主人遇上了麻烦?!”
容凛眼神一凝。
李雎顿时也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与容凛细说之前的一些情况。
而绣虎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它只是凄厉地朝着某个方向哀嚎,不时回头看陈淼。
第46章
绣虎叫得属实凄厉。
而陈淼的猜测不幸竟也八九不离十。
总而言之,来不及多想,陈淼和容凛等一行人就已经先跟上了绣虎奔走。
冬日里的天色本就黑得要早,眼见着傍晚雾气渐浓,这娇气的漂亮猫儿此时也丝毫不嫌弃什么了,一路上爬上爬下,时不时还要跃上屋檐,攀到高台,也不知是在闻气味,还是想要确认自己方向没走错。
行了还不及一刻钟,毛色愈发脏兮兮的绣虎就带领着一行人七拐八拐,最后停留在了不知名巷子的一间民居门口。
因为前些日子下过雨又刚下过一场雪,期间还鲜少出太阳的缘故,这条巷子已经积了不少浅淤,偏这间屋子朝向背阴,院子主人也疏于照顾,于是这门口便有许多明显的污黑泥水人群踩踏的痕迹,看起来颇有些不堪。
李雎面色沉稳地上前,然后……径直大力拍门。
院里似乎静了几息,尔后,里头就传出一声喝骂,似乎还带了几分酒气,听起来含糊不清:“哪个天煞的孙贼,不知死活,竟然也敢主动捶你爷爷的门!”
李雎也干脆就用傲气十足的腔调回骂了过去:“呵!你才是哪家天煞的懒汉!自家门口的垃圾都堆成山了也晓得不打扫,竟弄脏了小爷新买的长靴——这臭黑泥点子都崩到小爷衣服上了!开门,赶紧给小爷我赔礼道歉!不然我就要叫这里的保长了!”
陈淼坐在马车的帘子后面,全程竖起两只耳朵,双眉紧锁,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李雎这话倒也不是吓唬人。前几年,京兆尹蒋临为了整顿风气,加强管理,上表创了管理牌法,其内容便是十家为一牌,设一牌长,实行连坐互相监督,五至十牌则为一保,设保长,总管一保治安。
里头似乎骚乱了一阵,最后是个身量一般、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警觉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嘴里还骂骂咧咧:“穿双破靴子还金贵了你!去去去,哪里来的泼货,也敢碰你庄四爷的瓷儿?明明是你自己天黑不长眼睛……”
但这中年男人,也就是庄四凡,却万万没想到,他眼神的余光才刚瞧见个子比他高但比他瘦的李雎身形,连其相貌都没来得及看清,就遭到门外人一个大力把门全推开了——千牛卫中郎将、谢均大将军属意的接班人,其本领力气自然不容小觑。
庄四凡原先开门时明显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见到李雎身后相差无几的几个壮士后,说话立刻就变成了色厉内荏:“这……光天化日……你、你们干什么……”
查案无数的李雎立刻就洞察到了他表情下的心虚张惶。
李雎登时眼神一厉:“你说呢?”
他手掌一竖:“千牛卫查案!——搜!”
千牛卫这三个字,足足在庄四凡脑子里转了好几转,他才彻底反映过来。
然后,庄四凡脚下一软,竟不等李雎提他来问,就如门口那滩烂泥一样完全软在了地上。
而绣虎也早在第一时间,就从几人脚下窜了进去。
果不其然,千牛卫紧随其后,在庄四凡乱成一团的卧室里找到了被匆忙掩起来的丛文宁。
庄四凡立马跟条死狗似的,被千牛卫当街拖走了。
附近听见动静出门来看的人家见状,不由捶胸顿足:作孽啊!庄四凡这混子,明显是犯了事,看起来,这……天呐,这天杀的竟然还拐了个人回家?!乖乖,这失察的罪名一落下去,整一牌的街坊邻居都要吃挂落!
身后闻讯的街坊邻居们纷纷也忍不住对庄四凡的背影咒骂。
而另一边,丛文宁被解了绑,尔后怀里又被人塞着只脏兮兮的绣虎。一时间,小姑娘耳边萦绕着绣虎喵喵不停的软软叫声,就连被送上马车的时候,脸上都残存着意外逃出生天的惊惶与迷茫。
事前,陈淼将心比心,怕丛文宁不自在,还特地撇下了容凛,跑来和小姑娘坐在同一个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