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幻海下一个便是坐在他旁边的顾云璟。
行令前要先喝一杯,顾云璟于是仰头先喝了一小杯酒,想了想,很快便做了出来,说道:“半烟半雨江桥畔,映杏映桃山路中。燕燕于飞,颉之颃之。这是,于飞乐。”
“快说酒底。”周幻海自己说完了,就催着别人。
顾云璟都没多想,从桌上拿起了酒杯,做出一个敬众人的动作,“花间一壶酒。”然后满饮了一杯。
方衍说道:“你倒是逍遥自在的。”
接着,便是坐在他旁边的云安了。
云舒问弟弟:“想好了没有?”
周幻海见到兄弟二人的悄悄话,便指着云舒他们道:“诶,你可不许替他。”
云舒笑道:“我也没那么快。”
顾云安认真道:“我想好了,不需别人替我。”
蔡博文对周幻海道:“你瞧瞧,你自己行完了令,便开始活泼了,方才是失策,该让你做最后一个。”
大家听蔡博文数落周幻海的话,都笑了。
之后,才听云安继续行酒令。
只听云安说道:“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只求那,一枝春。”
然后又说道:“桃李不言。”
云璟在一旁说道:“这句倒好,是写怀念朋友,打听消息的诗,中间诗经中的句子倒有几分怨气,怪对方没有消息。最后‘一枝春’又是个典故,‘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你莫非想家了?”
云安看了看云舒,说道:“哥哥在,没那么想。”
云舒笑了,从云安的话里能听出弟弟对自己的依赖,看来他这个哥哥做得成功。
之后还有酒底没说,云安往桌上望了望,道:“雨后春笋。”
弟弟之后,便到云舒了。
前面有富裕的时间,因此云舒早已经做好了,张口便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出其东门,有女如云。真真就,念奴娇。”
蔡博文想起之前云舒在家清心寡欲的模样,如今听他这意思,算是有些开窍,便调侃他:“亏得你直接连成一句了,必定是想女人了。”
云舒失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欢女爱乃是常事,看到美好的人,自然心情愉快,连这都要藏着掖着,莫非嘴上不说心中就不想了?我最烦那种道貌岸然的人。”
其实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储存量并没有那么多,只将有的凑成了,谁想凑出了这么一句来。
只是蔡博文这么说,他便这么回。人么,总是藏拙,哪有漏拙的?
“说得极好。”周幻海笑着夸道。
云舒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起自己还没说酒底,再聊下去,要有人催了,便继续说道:“苦笋鲥鱼乡味美。”
接着又是方衍,他的才华是有的,而且气质收敛,是他们当中最沉稳的一个,方才席上也没怎么说话。
到他之后,他的酒令是张口酒来的:“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徒惹得,长相思。”
说完酒面,他便从桌上夹了一块鸭肉:“春江水暖鸭先知。”
“你莫非有个心上人了?是得了什么相思病?”周幻海八卦地看着方衍道。
云舒闻言,莫名想到了还在凤城的顾晴。只是又觉得不大可能,遂也不敢多嘴。
方衍瞅周幻海一眼,说道:“行酒令便行酒令,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这话呛人,周幻海虽然八卦,也不便再问下去了。
最后便是蔡博文的酒令了。还没开始行令,他先是说道:“你们几个的,除了怀廉的另类些,都是些儿女情长的作态,既然出来玩乐,就该有个玩乐的样子。”
云舒抿唇一笑,眉目展开,很有一番翩翩公子的味道:“你倒是说说你的。”
蔡博文也不吊着人,最后收尾了,他当然要好好说:“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今者不乐,逝者其耋。不妨就,醉太平。”
说完,他朝着桌上看了一会儿,伸筷子,夹了一块桌上肥美的鳜鱼,吃到了嘴里,十分享受地说到:“桃花流水鳜鱼肥。”
云舒见他如此作态,免不得要调侃:“真真是个饱暖思1淫1欲的。要你当官,只怕为了个吃喝玩乐,将来把国事都教你耽搁了。”
“好你个顾云舒,越说越不是话了。”蔡博文伸出食指来,指着云舒说道。
这会儿连字都不叫了,可见他是有那么几分恼意的。
不过以云舒跟他的关系,二人这么对话也不会真的就恼了。因此云舒也只是笑笑。
一旁周幻海也说道:“诶诶,吃酒就吃酒,说这么两句就恼了可不像样子。”
蔡博文闻言,也只好无奈笑笑,拿云舒没有办法。
令行完了,也就到了散席的时候了。大家结了帐,很快便都互相道别,各自回去了。
这日聚会之后,云舒他们基本上也不怎么愿意出门。
毕竟边境战事还在继续,他们身为文人学子,还是有些担忧的,因此玩乐也不都能尽兴,所以干脆就不去玩儿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跟弟弟究竟能不能考上,但云舒这段时间还是有留意一下京城的房价。
毕竟是打算考不上就一直考的,这么来回一两个月的路程,实在太漫长,因此想着干脆在这里买个小院子。
京城物价高,买个普通二进的小宅子就要一二百来两。
云舒的理想房屋,是在地理位置好点儿的区域,买个至少三进的院子,里面住女人,男人住在外头,然后才是仆人们住的地方,最好再带个小花园子。
这样一来,即便买旧屋子,加上修葺跟打理的费用,没有五百来两银子只怕是很困难。
然而他们家今年的花费,已经全给他跟弟弟当盘缠了。若要买房,只怕还得在京城租住个几年才好说。
自然,若他跟弟弟都能够考上,将来拿俸禄,或许能够凑得更快一些,要不然,就是坐等家中的铺子、田地的收入,来维持生活。
原本在凤城他们家已经有房,加上有些人送的田地跟老家的那些铺子跟耕田,算起来够让他们风光的过了。
然而来到京城,云舒他们没有房子还得租住,生活开支都要比往常更多,还要加上下人们的工钱。
算起来,虽然过得不至于拮据,但也绝不可能大手大脚。
尤其他们还要广交朋友,为未来做打算,那么应酬又是另外一笔支出。一个举人的身份,在官场来说,真是还不算什么。
时间就这样缓缓过去,四月中旬,到了揭榜的日子。
学子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光阴,苦学苦读,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天子门生。
今日若能上榜,那么他们离文人的最高理想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写于2022.09.02
第66章
礼部放榜, 第一天来看自己过没过会试的人很多。
云舒他们这次的心态还算好,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外边儿等着下人去帮忙看。
吉祥认字儿,云舒就派了他去看成绩。
笙歌比云舒他们这些考生还要着急,仗着自己身体强壮, 也过去瞧。云舒他们也想要快些知道自己的成绩, 因此没拦着。
过不了一会儿,还是笙歌先从人群中出来了, 先是对着云舒恭喜, 说他中了。
云舒瞧见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时间高兴的心情都被压了一下, 仿佛笙歌才是中了的那一个。
云舒又问他:“那么, 弟弟跟堂兄成绩呢?”
笙歌一愣, 只瞧见了云舒的名字就跑着来了,也没有数云舒中的名次。
吉祥是从前往后数, 他便是从后往前数, 因此只看到了云舒的名字就跑来了。
这才想起来还有三少爷跟堂少爷的名字不曾看到,便说道:“我再去瞧瞧。”
“也不用,等吉祥来也一样。”云舒见他这么走来走去太麻烦,还要往人堆里扎, 亏他有这些精力。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笙歌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云舒自己中了,心已经放下,激动的感情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一会儿觉得自己太牛了,虽然心理年纪不小, 然而身体也才十八岁, 这个年纪成了贡士, 已经是天才级别了。
接着一边心里又分化出了另一个小人,在劝导自己,让他不要因此飘了。
想着想着,就朝云安跟云璟看了过去,二人脸上表情又是值得琢磨。
云安大概是猜自己没中,因此心情不大好,已经耷拉下脑袋了。
而云璟则还在紧张,他院试的成绩是第一,乡试的成绩也在前排,一点儿不差,多少有信心,觉得自己的成绩会比云舒高一些,所以还在等消息。
跟他从宋城来的仆人就有三个,也已经派了两个帮着去看成绩,只不过他们动作没有笙歌快,因此还没回来。
这会儿笙歌刚去了,跟着云璟的一个下人就跑了过来,说道:“少爷中了!在第十五名!”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顾云璟听的,这使得顾云璟原本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即,只听他问道:“两位堂弟呢?云安也上榜了吗?”
云舒是最早知道了已经过了的,还只剩下一个云安的并不知道过了没有。
只见那小厮回道:“我就瞧见少爷你中了,看文就来腾讯裙叭一死扒仪刘九六散,每天不间断更新另外留了阿宽在那儿继续帮两外少爷看,吉祥看得最快,他应该快找完回来了。”
这下三个兄弟中就剩下云安的结果还未出来,大家多少也猜到了结局,只是还等在那里,侥幸想着,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只是到最后,还在看榜的三人都回来了,几人的表情都不是特别好,若云安真中了,只怕他们远远儿的就喊着来了。
站在那里等消息的三人瞬间知道了结果,这证明云安落卷了。
不过云舒觉得这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云安这么小小年纪,落卷实乃常事。有的人考到五十岁连个举人都考不上,云安已经领先了别人许多了。
云舒想要张口安慰,顺便勉励一下弟弟。
结果还是云安先张口说道:“哥,看来这次我没过。下次再考吧。”
云舒闻言,立马点头道:“恩,你这么想很好。你年纪还小,接下来的机会多着呢。”
云安仰头,他比云舒还矮半个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虽然眼里还是能看到些许失望,但好在还是有情绪出来的。
没有憋着,是好事儿。
云舒见他心情没有太沮丧,才稍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毕竟云安是少年人,年轻气盛十分自负。
他又是小小年纪,是跟着自己一路考上来的。
一直走得很顺的人,一旦不顺了,就容易钻牛角尖。
云舒很怕弟弟受挫之后站不起来,没想到是他自己想多了。
而跟云舒想象得不同的是,云安心中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必定不如自己哥哥的。
比不过别人或许会让他想多,但比不过自家哥哥他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受挫,原因无它,便是他一直觉得,哥哥是自己的榜样。
比不过榜样有什么好郁闷的呢?
倘若他考过了哥哥,反而会容易让他没了目标。
况且有一点他也同云舒想的一样,云安觉得自己的年纪实在很小,能够考上举人,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
只不过一次不中,完全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这边几人知道了成绩之后,便在外边儿又等了一会儿,之后跟周幻海他们见了面,另外三人中,只有一个蔡博文中了。
周幻海倒是还好,他家境还算是可以,家里原是出过秀才,后来父辈考不上就改从了商,算不上大富大贵,小康之家还是有的,后来他考上了举人,就更是光宗耀祖了。
这辈子不管能不能成为所谓天子门生,他已经是家里的骄傲了。
倒是方衍,看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方衍已经眼看要三十了,不娶妻,想必是想着先立业后成家。
他的家境本来就不好,如今因是举人了,吃喝过得去,家中也有了能使唤的下人。
然而他肯定还是比云舒他们这些人要更加渴望成功的,毕竟这样一来也能够有资格选择更好的姻缘。
这次他是跟云舒他们考的同一场,云舒十八的年纪,还是一次考上,再没有更幸运的了。
虽然方衍本身已经是很优秀的,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越是对比,越让他觉得难受。
毕竟明明比起努力,他并不是不如云舒他们,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到了京城的考试,里面是层层筛查的,若不是直接贿赂总裁,并且层层打点关系,想要作弊根本不可能。
而一般来说,官员也不会做出这种容易惹怒圣上,连累全家的事情。所以考官都算是公正,这样一来,漏掉有才之士的可能性极少。
云舒他们能够考上,绝对是真才实学,而非运气问题。
因此方衍连质疑都不成,必得承认自己的学问不如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云舒等人。
说嫉妒,多少也是有点儿的,因此他心情实在不大好。
云舒他们也都理解,先互相告诉过成绩之后,便都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之后若要见或是庆祝,都各自再约。
回家休息了两日,也不敢就这么邋遢下去,平时还是会做题。毕竟接下来的殿试是要去面见皇帝的。
这次会试取中的有两百多个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跟皇帝说上几句话的。
甚至一场考试中,皇帝大概率不会跟下面的人说话。
只是可能交卷时,皇帝对这个人颇感兴趣,便问上两句。
皇帝问话本是荣耀,但要是答得不好,就很可能会牵连出许多问题了。
不会说话还在次要,只是连累个人,若要回答问题的时候牛头不对马嘴,那很可能就会牵连到考官以及跟他一起考试的学生了。
若没有真才实学,又如何能考到殿试呢?必定是徇私舞弊。
云舒他们倒是不怕回答问题,只是希望如果真有机会跟皇帝说话,最好是表现得好一些,若是能让皇帝印象深刻更好,对将来的发展很有利。
除此外,云舒还让吉祥他们准备了些礼物,送去了这场会试的总裁官的府邸。
考前不好给礼物,因为这样一来就是贿赂,考后总是要有所表示的,大家都送,就你不送,那就太“特殊”了,云舒他们也不敢“特殊”。
他们的盘缠之所以将家里的余钱全用了,其中有一部分也在这里。
殿试开始前,云舒他们几个相熟的再聚了一场,只有方衍推说身体不适没有来。
之后到了五月,殿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