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淡淡道：“免礼，刘卿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礼部尚书道：“臣是来询问三公主的封号之事的，永安这个封号曾经是前几朝的国号，永安为国号的那些年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到底如何，皇上您也是知道的。皇上您看，三公主的封号之事，要不要再和皇贵妃娘娘商量一下。”
林叶明白了礼部尚书的话里话，永安这两个字曾经多次作为中国历史上的国号，比如三国时期的吴国，傻子皇帝司马衷在位的西晋，还有十六国和北魏时期的一些小国家都拿永安当过年号。只是君主希望国家永远安定的愿望是好的，但往往用永安做年号的时代大多数都是乱世和战火纷飞。所以永安这个封号的寓意是好的，但一联系历史，就让人觉得很微妙。
林叶摇头笑道：“朕既然敢追封三公主为永安，心里自然有这个底气在，更何况这是皇贵妃亲自为三格格选的封号，就定这个吧。礼部尽快把追封典礼的仪式章程写出来。”
礼部尚书点头：“臣这几日便将三皇女追封的仪式章程尽快交给皇上。”
他看了一眼林叶，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今年的选秀。”
林叶看了礼部尚书一眼：“选秀？”
礼部尚书道：“今年正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年。之前万岁爷带着太皇太后娘娘外出避暑，推迟了选秀时间。如今万岁爷提前回来了，选拔秀女之事可要如期举行？”
林叶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明清时期的选秀制度很不人道。其实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秀女选拔制度，只是清朝把秀女的选拔范围固定在八旗范围内。
他摇头道：“今年不选秀女了，可让她们自行婚配，礼部把来回的路费遣散给她们。”
礼部尚书应了一声，安静退下了。
林叶继续待在书房里想大阿哥的事情，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干脆吩咐梁九功：“陪朕去一趟乾五所。”
林叶到了乾五所，不等人通报就直接进了大阿哥的院子。
如今正是晚膳的时间，大阿哥胤禵一个人坐在桌边用晚膳。他见林叶进来了，连忙放下碗筷行礼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恭祝汗阿玛福寿安康。”
“无事，不必多礼。”林叶自然地在桌边坐下，让大阿哥胤禵坐下继续用膳。
汗阿玛就在旁边坐着，胤禵怎么好意思一个人用膳。他傻愣愣地直接道：“汗阿玛用过晚膳了吗？要一起用膳吗？”
林叶今天自从听了谣言之后就气得吃不下饭，下午又和礼部尚书商量了一通东西，这会儿听到胤禵提起，这才惊觉自己有些饿了。他笑道：“行啊，再叫人加一副碗筷吧。”
桌上的菜都是大肉，香煎小羊排，碳火烤牛肉，松鼠桂鱼，酱猪肘子，林叶就没看到几样菜是带着绿色的。
他吩咐人让御膳房再清炒几样蔬菜过来。
蔬菜熟的很快，宫里的小太监们很快就端了上来。
林叶端起碗，陪胤禵一起用膳。
他倒是理解大阿哥胤禵的饮食习惯。大阿哥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里弓马训练体力消耗又大，是应该多补充一下蛋白质和脂肪。
只是，林叶对着胤禵笑道：“爱吃肉倒是没什么，只是平日里也该多吃些蔬果。荤素搭配着吃才健康嘛。”
胤禵虽然对那些绿油油的东西不太感冒，但汗阿玛既然说了，那他只要听就是了。于是胤禵乖乖点头道：“儿臣多谢汗阿玛教导。”
吃饱喝足，林叶让人撤了桌子，和大阿哥端着茶坐着闲聊：“朕听说大阿哥今日请了病假？是身子不舒服吗？”
大阿哥摇头，直白道：“儿臣是为了躲避谣言。”
林叶在心里笑了一声，这孩子还真是实诚，居然就这么直接说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先委婉几句嘛。
林叶笑道：“躲避谣言？大阿哥可真做了那样的事？”
胤禵立刻站起来，辩白道：“儿臣绝对没有，请汗阿玛相信儿臣。”
林叶拉着他，让他坐下，笑道：“既然没有，又何必请病假？”
胤禵坐下来，脸色有些苍白：“儿臣怕汗阿玛误会。”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林叶拍拍眼前这个孩子的肩膀，“既然你没有做，就不要去逃避。汗阿玛心里，总是先向着你们这些孩子的。”
胤禵眼里满是期盼：“无论发生什么事，汗阿玛都会向着我吗？”
“当然啦，我可是你们的汗阿玛啊。”
第18章
背叛
第二日，梁九功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谣言的源头居然是大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小忠子。
那日他见卫贵人在屋里送了大阿哥一双精心绣纳的鞋垫，心里便起了龌龊的心思，在和其他小太监闲谈时就半遮半掩地将这事泄露了出去。
深宫寂寞难耐，如死水一般没什么有趣的东西，这些身体残缺的太监嘴更是杂碎，不知有多少后宫妃嫔被他们在心中意淫过，前朝时更有大太监欺压后宫妃嫔宫女的例子在，到了本朝虽然稍有收敛，但那也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龌龊呢。
林叶听了梁九功的话，沉默不语，他用怀疑的眼光看向梁九功：“这真的只是几个小太监私底下闲话惹出来的谣言？”
梁九功低下头：“奴才回皇上的话，目前查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慎刑司的人已经对小忠子用了刑，皮肉都裂开了，那小子嘴里还是一样的话。”
林叶伸手敲着桌子，“咚——咚——咚——”，一声一声敲着梁九功的心尖上，敲得他心里乱七八糟，各种繁杂的思绪都冒了出来。
“梁九功，你跟着朕身边，几年了？”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是慈和皇太后打小派到您身边伺候您的老人了，如今算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慈和皇太后，也就是孝康章皇后佟佳氏，顺治皇帝的老婆之一，康熙的亲生母亲，皇贵妃佟佳氏的亲姑姑。
梁九功是孝康章皇后从小派到康熙身边的人，也就是——佟家的人。
在此之前，林叶从来没有想象过梁九功会对他撒谎或者隐瞒。受影视剧和小说的影响，林叶一直觉得这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对皇帝应该是忠心耿耿、尽忠职守的。再加上封建社会各种严苛的制度，一个出身卑微的太监怎么可能对身为天下之主的帝王有所隐瞒？
但为什么不可能呢？
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就算是身体残缺的太监也是一样。是谁规定太监宫女就一定要尽忠职守，臣子就一定要尽到自己为臣的本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真的能约束世人，那历史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父子相杀的悲剧呢？
林叶想起之前的宫女刺杀一事，和现在的小太监小忠子散播谣言一事多么相像？
上次刺杀事件的得利者是大阿哥，林叶在事后对这个孩子进行了奖赏，也确实把这个孩子的勇敢放在了心里。
这次的谣言事件，看似将矛头对准了大阿哥，但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毫无根据的谣言。林叶身为正常人之一，当然也不会相信这种扯淡的谣言。相反，他会因此更加同情无辜的、被冤枉的大阿哥。
林叶从心底本能地不愿意去怀疑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策划的人应该是大阿哥背后的人——纳兰家和佟家。
纳兰家是大阿哥生母惠妃的母族，但佟家又是为了什么？
佟家现在已经是康熙的母族和妻族，佟国纲佟国维在朝中势力不小，他们为什么要帮助大阿哥？
梁九功见万岁爷迟迟没有发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万岁爷。
林叶看着梁九功，平静道：“去把顾问行叫进来。”
梁九功愣了一下，自从五台山归来，万岁爷身边跟着大太监只有他一个，今儿怎么突然想起了顾问行？难道是他刚才的回话有什么问题，让皇上怀疑了？
梁九功低下头，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应了一声：“奴才这就去。”
顾问行很快就进来了屋子，进来后径直跪在林叶面前：“奴才请万岁爷吩咐。”
林叶看着眼前的顾问行，比起总是低头弯腰的梁九功，顾问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清瘦的中年文人。若是他脱去那身深衣蟒袍，倒是可以跑去翰林院充当翰林了。
和梁九功哈哈珠子的身份不同，顾问行是康熙登基后自愿入宫的太监，之前的职位是敬事房总管，不过因为林叶穿越到这个世界，宫里的敬事房反倒成了一个摆设，顾问行也很久没有被皇上召见了。
林叶道：“改梁九功为太监总管，顾问行为乾清宫总管兼任敬事房总管。”他看向底下一站一跪的两个太监：“你们俩今日将相关的事务都交接熟悉一下，明日正式实行。”
梁九功：“奴才谢主隆恩。”
顾问行：“奴才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九功之前是乾清宫总管，现在成了整个紫禁城的太监总管。顾问行更是兼任了乾清宫和敬事房的两大总管。林叶的做法看似将两人都升职了，实际上升职的只有顾问行一个，而梁九功，认真算起来应该是贬职了。
之前康熙并没有任命太监总管，但最后统筹的时候，各宫太监总管都会把事情报到梁九功这里。虽然梁九功他没有太监总管的名头，但实际上一直掌握着太监总管的权利。而这一次的任命，林叶将梁九功乾清宫总管的权利分给了顾问行，就算太监总管能管着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但乾清宫总管到底是不同的。而且皇上就住在乾清宫，乾清宫总管相对其他总管太监来说也更得盛宠。
梁九功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不敢在露出点什么，他担心现在太监总管的位置也保不住。
林叶简单地说了两个职务的重新分配，就吩咐顾问行：“你随朕去一趟慈宁宫。”
“嗻，奴才遵旨。”
这应该是林叶穿越以来第二次前往慈宁宫。
按理来说身为皇帝是需要每日前往慈宁宫向两位长辈请安的，但又因为他是皇帝，大权在握，所以没人敢挑他的理。
林叶看着坐在前方的孝庄太皇太后，低下他的头：“孙儿向皇祖母请安，恭祝皇祖母福寿安康。”
孝庄太皇太后让林叶起身坐下，让身边的侍女为林叶奉茶。
林叶接过侍女手里的茶，非常自然地说了一句：“多谢额娘。”
话说完，林叶和侍女苏麻喇姑都愣了一下。
林叶是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会称呼孝庄身边的一个侍女为额娘，即使这个侍女是苏麻喇姑。
而苏麻喇姑则是含着泪对着林叶慈爱笑了一下：“奴才担不起皇上这个称呼。”
坐在前面的孝庄笑道：“从小到大，他在私底下都叫了你多少声额娘了，怎么这个时候倒是谦辞起来了？”
苏麻喇姑是孝庄的侍女，和孝庄情同姐妹，皇室子弟对她也多以亲人相称。但身为下仆，她不能和主子孝庄同辈，所以顺治和苏麻喇姑同辈相称，康熙因为年少时苏麻喇姑照顾过她的关系，称呼她为额娘。
苏麻喇姑笑笑不说话，安静地站到孝庄的身后。
孝庄看向林叶：“皇帝来慈宁宫，是有什么事吗？”眼前之人叫了苏麻喇姑额娘，他应该就是玄烨吧，之前的事情约莫是她想岔了。
林叶看向前方的白发老人，用之前一个月硬生生啃下来的满语问道：“孙儿有一事不明，想向皇祖母请教。”
“哦？什么事？”
“中山王与魏王，谁当取之？”
第19章
解决
孝庄听了这话，登时翻脸，拿起桌边的茶杯就向林叶砸了过去，茶杯“砰”地一声炸裂开，滚烫的茶水溅到林叶脚边。
孝庄怒喝道：“放肆，玄烨，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叶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中山王指的是唐时太子李承乾，曾被唐高宗李渊封为中山郡王；魏王指的则是李世民的嫡次子李泰，因为深受唐太-宗喜爱而与李承乾争夺太子之位。最后的结果是，太宗皇帝为了同时保全这两个儿子，选择李治作为太子。
康熙为了太子胤礽和大阿哥胤禵，选择第四子胤禛为皇帝。
但即便如此，这几个孩子的结局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孝庄看向林叶：“保成无任何过错。玄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二十多年后，这几个孩子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还是和原来一样，个个郁郁而终吗？
那他这个父亲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林叶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勉强打起精神应对前方端坐的孝庄，从嘴角里扯出一抹笑：“孙儿不过是最近闲读唐史，有些感慨罢了，还请皇祖母不要介怀。”
林叶到底是皇帝，既然他给了台阶，孝庄也不能不给面子。她只叹了口气，关切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皇帝最近是不是政务太忙了，哀家见你闷闷的没有什么精神？”
林叶看向前方关心他的老人，心里微微触动，把关于大阿哥谣言的事情说了，他有些迷茫：“皇祖母，皇祖母，孙儿不知道还该不该叫人继续把这件事查下去。如果我继续把这件事查下去，得到的结果会是我想要看到的吗？”
孝庄：“玄烨，你心软了。”
林叶：“皇祖母。”
孝庄：“你除了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帝王。帝王该做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林叶：“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这是魏征在劝谏唐太-宗的文书里对君王的定义。掌握皇权，保持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是，帝王高高在上，到底太无情了些。
孝庄：“皇帝若是不忍心，不如让哀家来替你处理。”
林叶刚想要答应，想了想又摇头道：“多谢皇祖母好意，不必了。”
他站起身，向孝庄行了一个礼：“今日叨扰皇祖母了，孙儿先行告退。”
孝庄摆摆手，林叶却步退出了屋子。
他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封闭的紫禁城了闲逛，眼前突然惊现一只小白猫。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在乾清宫养了一群御猫，根本就不会有人敢伤害这些小猫们。这些毛茸茸仗着自己的铲屎官是紫禁城的主人，就在紫禁城里四处乱窜，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就总是去御膳房讨要小鱼干和小糕点。
林叶顺手抱起小白猫：“小家伙，怎么了？”
小白猫从林叶身上跳下来，在前面派来跑去，像是在给他引路。
反正心里的烦恼一时间解决不了，不如跟着小家伙在宫里到处逛逛。毕竟他现在住的可是完整的故宫啊。
千秋亭是御花园里的一座四面出抱厦的雕花方亭，与万寿亭对称分布在御花园两侧。
林叶跟着小白猫到了御花园的千秋亭，好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吸猫现场。
千秋厅外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侍候的宫女，亭门大开，四个衣着华丽、年龄大小不一的小姑娘正坐在桌边快乐地撸猫，几只奶橘在在旁边快乐地翻滚着小肚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