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梓萱泪水决了堤一般涌出,她看着眼前人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破罐子破摔地笑骂:“我恶心?皇上不如看看自己吧!如果不是你偏心、偏爱慕昉南和长宁,我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样!”
武成帝沉默着,没有回应。
“明明成霄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明明我…才是你的结发正妻!”崔皇后一字一句地质问,“我哪点比不上那个疯女人!”
“闭嘴!”武成帝带着怒意吼道,他缓和片刻,如看蝼蚁一般看她:“你根本不配和她相比。”
“哈哈哈哈哈哈……”
崔梓萱放声大笑,把武成帝都惊住了。好久,她才再次看向他,眼里爱恨交杂,情绪酸涩又悲戚:“你心里没有我,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骗我说心悦我!”
那一年海棠花树下,是季景梧亲口对她说出那句“我心悦你”;是他一掷千金讨她欢心,让满城开遍寒语花;是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崔府门口求娶;是他……洞房之夜许诺爱她一生一世。
如果早知这都是一场幻梦,她情愿一开始就梦醒。
“既然你现在清醒了,你就该知道,我与你之间,只有利用。”武成帝连正眼都不肯给她,冷漠至极。
崔梓萱嘲讽道:“季景梧,你真能演啊,对着自己不爱的人也能许下山盟海誓。
“也是,不然你一个母族卑微,资质下成的不受宠皇子怎么能爬上帝王宝座呢?”
她笑得妖冶,甚至有种走火入魔的异感,武成帝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贱人!”
崔梓萱知道季景梧生气了自己横竖也是死,反倒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说错了吗?我嫁与你原本就是你高攀!”崔梓萱冷笑,“若不是你害死先太子……”
“来人,挖了她的舌头!”
看着武成帝气愤的样子,崔梓萱忽然觉得很爽快。过往她一直不肯接受季景梧不爱自己的事实,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刻意让自己卑微换来的只是他愈加强烈的贬低。当年她可是天之骄女,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崔家也能给她。
但是嫁给季景梧后,深宫的规矩条条框框让她做什么都不能由着性子,稍有不注意,就会惹他生气。
这样的日子……是时候到头了。
“你不如杀了我!”崔梓萱大叫,武成帝却不肯,他残忍地笑着:“我答应你父亲,不会杀你。”
“父亲……”崔梓萱后背发冷,她这才反应过来:“是你!是你杀了我阿父!”
怪不得哥哥怎么也查不到线索……
崔梓萱绝望地被按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她的眼前已被泪水模糊,这一切的悲剧,从她接过季景梧折的海棠花开始就注定了。
她迷迷蒙蒙地,又看见了少女时的自己。
她努嘴生气,崔国公像变法术一般,将一只金蝴蝶放到她头上。
“咱们梓萱是最漂亮的小蝴蝶!”
少女高兴地拍着手:“阿父最好了!”
“阿父……女儿对不起你。”
*
许卿南扶着慕昉南到了南边的一处寝殿,侍女刚刚收拾好床榻,慕昉南立即躺了上去。
“阿南,感觉还好吗?”许卿南接过浸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汗,慕昉南这明显是毒素再次发作,檀筝和荆白正在加紧熬药。
本该痛苦得眩晕的慕昉南忽然觉得此刻大脑清醒得很,还能理清刚刚的事情。
“有猫腻…”
“嗯,怎么了?”许卿南以为他不舒服,“哪里有问题?”
慕昉南看着她,缓缓地说着:“刚刚说到守卫皇帝的脸色有问题。”
许卿南瞬间理解了:“守卫是他故意差开的。”
少年艰难点头,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来他们寝宫的是崔党的人,那和长公主那队人马相碰的可能就是皇帝派来的。
“皇帝肯定有参与,他是要刺杀长公主?”
角落熬药的荆白忽然开口:“当时甲英应该过去看了,等会儿他就回来了。”
慕昉南忽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你们人可真多。”
许卿南疑惑了片刻,没有说话。
甲英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开口就震惊了所有人:“刺客一共有四支,而且可能还有。”
甲英解释了长公主殿外的情况,那批后来被检查出穿着绣菊花纹衣服的人碰上了长公主的人,但是另有一批人从窗户闯进了长公主寝殿。
而那批人的衣服上是没有菊花的。
“两批都要对长公主下手?”慕昉南还以为这次来行宫他比较危险,没想到最后目标奔着长公主去了。
可能长公主也没想到吧。
“菊花纹的明显是要栽赃给崔家。”许卿南微微颔首,“可能是慕王。”
慕昉南眉头微蹙,如果两批各是慕王和武成帝,那看来建昭两头合盟的招数已经被识破了,处境很危险。
“先喝药吧。”许卿南捧过药碗,“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明天再说。”
她现在也是真的担心慕昉南的身体状况,怕他操劳过度反倒害了自己。
慕昉南乖乖地喝完了汤药,但还是在睡前给建昭长公主和谢止安各去了一张字条。
第二天天微亮行宫里便忙碌起来,比较昨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行宫已然不能久待了。
武成帝对外宣称顾及夫妻多年情谊,并没有处死崔梓萱,而且废了她的后位把她扔在了行宫关起来。
这行宫两日游,来时和返途已然大不相同。慕昉南坐在马车上,紧紧握住许卿南的手。
后者感觉出他的紧张,默默与他依靠在一起。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预感,天启的局势将迎来一场剧变。而要想活到最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慕王。
不出意料的,一回宫武成帝也一并废了太子,崔国舅下了诏狱,将做过的坏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数罪并罚,崔国舅被砍了脑袋,三族都被流放边疆,党羽也大多被清扫。徐家子为了保下妻子崔茜瑛,自愿辞官,带着家人回到了老家颍州。
朝堂少了崔党人,新清流和纯臣最高兴,尤其是纯臣。
朝堂局势又发生了些变化,因慕昉南和许卿南结亲,纯臣多数已经靠向了慕昉南一边。而新清流则看好三大王季成昀。
众人暗暗较劲却猛然发觉,他们似乎漏掉一个关键人物——许江宸。
皇家御花园里,红色官服的许江宸抱着乌纱帽,毕恭毕敬地看向皇帝。
“江宸,你的表现很好,不枉朕培养你多年。”武成帝笑着,手边尽是许江宸提供的崔党内部信息。
他当年应许了许江宸,判罚时不会将崔梓和这一支算进崔家里,
不过许江宸如今也决定辞官离开天启,前往江南。
“臣拜别陛下。”许江宸跪拜,被挡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伤感表情。
刚离开皇宫,许江宸就秘密派人给许卿南去了一封信。
“今夜许府别苑,有要事相商。”
第64章 阴谋前奏
夜色降临, 整座天启城已然沉睡,只有街道上无家可归的野狗时不时发出几声吠叫。许卿南在檀筝的护送下回到了许府别苑,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居所。
男人隐在昏黄的烛光中, 只是露出一张侧脸:“卿南, 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否。”
许江宸的声音略显沧桑,还有几分莫名的亲切。许卿南沉默片刻应答:“很好,只是不知道叔父这几天过得可还安生?”
她的话语平淡,甚至带着些许讽刺。许江宸毫不在意似的点头:“还算不错。”
“明日一早我们就会启程离开天启。”男人的目光移向窗外,“我知道你叔母给了你些地产, 我走后, 这座宅子也全部归你。”
许江宸脸上罕见地带了笑意, 温和仁善, 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许卿南疑惑地问道:“你能从崔党中全身而退,到底是因为什么?”
男人阔步走回桌子旁边拿起一叠密信:“这就是我找你来这儿要同你说的。”
许卿南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件, 在他的示意后一封封查阅起来。
这些信的年代久远, 有些甚至已经泛黄破损。但无可掩盖的是纸上惊人的内容, 这些居然……全都是崔党在朝廷要事中动过的手脚和经商时犯下的罪行。
不用想也能知道,许江宸就是靠手上这些内部情报和皇帝做了交易。
“卿南, 我同你说过, 有些事你不能知道太多都是为了你好。一个人必不可能只有一面。”许江宸叹着气,许卿南将信件收好放回桌上:“所以,你原本就是皇帝的人?”
她眉头紧蹙,难道这才是许江宸和祖父之间父子关系决裂的原因么?
“也不完全算。”许江宸嘴角勾起微笑,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木匣。
“我想这些, 应该是你想要的。”
他用精致的小钥匙将木匣打开,里面只静静地摆放着几页陈旧的纸张, 看着像是什么的记录。
许卿南定睛一看,明贞十六年戌月酉申日,雁翎甲军北塞行军……
雁翎甲军的名字怎么如此耳熟……这是先太子那年前往边境所领的军队!
许卿南面带惊讶地看向许江宸,对于那场战役的史料记录非常非常少,卫虞他们几次查找也都无告而终,而这木匣里却有一份……
“这是雁翎甲军一个士兵写的行军记录,当年他遗落在北塞的一处农家,被崔家的人找到了。”
许江宸合上木匣子:“崔家十年前就开始搜查当年的证据,他们每找到一处就会灭口,你们查不到也很正常。”
许卿南微微蹙眉,看来那个酒鬼老头的家人也是这样死于非命的。
“这般大的动静,皇帝就没有表示吗?”
“当然有,我不就是他的眼线吗。”许江宸坦然自若,就像是说些平常事。
许卿南没想到,他做眼线是为了借力除掉崔家。
“也不是故意,借水推舟罢了。我知自我娶了梓和那一天起,我就再难背负父兄之冤。”
许卿南试探:“这就是你们要我来天启的缘故吧。”
许江宸愧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东西你没交给皇帝,不会有问题吗?”知道了叔父真正的企图,许卿南的语气也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了。
“我给出去了一部分,那部分我也手抄保存下来了。我自己没有那么多能力查,你们应该有办法。”
许卿南看着手中的木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许江宸垂头,像是一个无奈的长辈叹气:“太多事情……”
“身不由己。”这回许卿南替他说了出来。
许江宸和她对上视线,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侄女真的是长大了。
“你这样,和你父亲很像。”
话说得差不多了,二人也该告别。许江宸告诉她:“明日不必来送,晚间若听到我们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坏都不要在意。”
“你们会有危险?”许卿南下意识脱口而出,但仔细想想也是,崔党也是查皇帝底细触怒龙威,而许江宸作为知情人又怎能真的轻易脱身。
“至少面上工夫做足。”许江宸拍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心。”
临走之前,许江宸忽然叫住她:“卿南,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许卿南跟着叔父到了书房外,许江宸示意她把檀筝留在门外。
“郡主…”檀筝略显担忧,许卿南摇摇头:“没关系。”
二人再次走进这间书房,许卿南打量四周,上次来还是在这儿同叔父争吵……
趁她还在观察,许江宸自顾自地走到书桌旁打开另一个机关重重的匣子:“险些忘了,这个也该给你。”
许江宸将信递到她手上:“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保存完好的信封上写着一行熟悉的字:“吾儿江宸收。父,许昌黎。”
这是祖父当年写的信!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再看。”许江宸叹气,“是我愧对阿父。”
许卿南手都有些颤抖,但当她打开信封时,却略微顿住了。
“不对。”
叔父听见她的低语,疑惑地问道:“什么不对?”
许卿南指着信纸:“这儿不对,祖父用的是鹿犀纸,不是黄花梨纸。”
两种纸虽然看着很像,但仔细摸起来细微不同的。
许江宸仔细摸了摸,又撕下一角放进嘴里仔细咀嚼,果然尝到一股甜味。
“这确实是黄花梨纸。”许江宸还在推测,“但,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许卿南摇头:“不可能,祖父那时只能在屋子里待着,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可看当天更新纸墨笔砚都是我给他准备的。而且他点名要的鹿犀纸。”
“那就是说……”
许江宸紧盯着她手上的信,二人心照不宣。
这信并非出自镇北侯许昌黎之手。
*
檀筝倚在门外的柱子上出神,郡主已经金进去了一刻钟时间,她有些担心。
下一瞬,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许卿南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