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梁疏远对于他不像亲人,倒像是将他当成了机器。在他这里,梁氏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无论怎样都不能出差错。
如今他的眼睛出了问题,梁疏远便毫无犹豫地想要抛弃他。
男人的笑声低低回荡在静默的空气中,他阖了阖眼,锋锐的五官渡着光,却毫无温和之意,他薄唇冷冷轻启:“我的眼睛确实出现了问题。”
众人心中哗然,没想到他竟直接承认了。
然而下一秒,他依旧没睁眼,一手轻敲着桌面,发出让人心颤的轻响:“但各位觉得,你们能拿我如何么?”
极为嚣张的一句话,让众股东脸色骤变。
来江文第一个忍不住,他倏地站起来撞着椅子发出一丝声响,只是才刚说了一个你字,只见梁亭故不动如山地念了一个名字:“石光。”
“是。”
他抬手将一份文件恭敬放在梁疏远面前,跟在梁亭故身边久了,他此时眼尾弯起嘲讽的钩子,再加上那本就不善的面貌,竟显得也有些睥睨。
“来叔今天有时间出现在这里,大抵是觉得挪用的资金藏得不错吧。”
梁亭故悠悠开口,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手指摩挲着小故娘的皮肤,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惊出了一身汗。
梁疏远的脸色难看至极,石光又将其他文件一一递了过去,他看完一份,他就接着下一份。
可以说在场所有人的小动作,都被梁亭故摆到了他面前。
梁疏远知道公司里还有不安分的人,却没想到会是他们,在座的都是一起走过几十年的战友,可如今人心已变,初心抵不过利益。
梁疏远知道,他也是。
听着他们不安躁动的声响,梁亭故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慢条斯理地理了一下矜贵的西装马甲,牵着夏薏起身,“爷爷,如今的梁氏已经不是您的梁氏了。”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众人面前,流光溢彩的灯光下,男人瞳仁漆黑而毫无光泽,周身皆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强势:“现在的梁氏,是梁亭故的梁。”
第51章
走出梁家, 夏薏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
梁亭故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他语气没有如刚才那般淡漠,含着熟悉的笑意:“不是说过不用过来么?”
夏薏此时还不敢太放松, 她揉着自己的腰,没有将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我不放心, 要是你受欺负了怎么办。”
听着她这话, 石光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老板受欺负?
他不知道夏薏哪来的误解, 但梁亭故看上去似是极为受用。
背后是灯火通明的梁家, 石光才刚为两人打开车门,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
苏颖身穿一件单薄的旗袍,瘦弱没有一点肉的下巴紧绷着,毛绒外套裹着她纤细的身子,似乎被风一吹就能倒下。
“能和你谈谈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夏薏身上, 说实话, 面对苏颖,她总觉得她整个人缭绕着悲寂,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石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他模样凶神恶煞, 而在他身后的梁亭故没有一丝要阻止的意思。
苏颖蹙眉:“我不是因为梁铭来的。”
“小故, 我们可以合作。”
“二婶。”梁亭故漫不经心地开口, 他虽看不见,身上那运筹帷幄的气势不散:“在梁铭眼皮子底下,你跑过来告诉我,要和我合作, 你觉得, 我会信吗?”
苏颖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他的话震了一下。
背后有一双无法忽视的视线, 她深呼了一口气,目光如炬:“如果我说,我早就想离开梁家了,我过来找你,是真的想和你合作,你信吗?”
她的话让夏薏心一惊,她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那隐在别墅内的影子,让她背脊生起了一丝凉意。
“是吗?”梁亭故漫不经心地重复着她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微勾,吐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还以为二婶因为梁子离,会恨不得杀了我呢。”
梁子离这个名字出来,苏颖的脸色骤变。
梁亭故牵着夏薏冷冰冰的手,他耐心尽散,只是最后撂下了一句话:“想要合作,二婶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
寂静的车里,夏薏许久没出声。
梁亭故把玩着她的手,又准确捏住了她软软的脸颊:“在想什么?”
夏薏像是棉花糖似的被他揉着,她从神游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苏颖说的是真的吗?”
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只见梁亭故脸色没有掀起半点波澜,模样淡淡:“百分之九十是真的。”
夏薏心中骇然,她猛地从他怀里起来:“为什么这么肯定?”
说着,她好奇问题不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答应?”
梁亭故将人扯回到怀里,他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薏薏,我是个商人。”
从来只看重利益。
更何况,有一件事夏薏一直不知道。
苏颖之前对她说的那些想让她逃的话,梁亭故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笔帐,他可记得真切。
夏薏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你为什么突然提到梁子离?”
静默的车厢里,知道真相的石光抬了下眼,只见男人把玩着她的头发,就这么将梁家的丑闻告诉了她。
“梁子离是梁铭的亲生儿子。”
夏薏呆了一下,不等她惊讶,梁亭故又淡淡丢下了一句让人难以消化的话。
“梁子离的母亲,是苏颖的姐姐。”
“......”
夏薏的脑容量快要爆炸了,她捋了好久,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苏颖的姐姐,不是你小叔的妻子吗?”
梁亭故嗯了一声,夏薏红唇微张,心底的骇浪久久不能平复。
苏颖嫁给了梁铭,而她的姐姐苏枂嫁给了梁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梁铭的弟弟梁赫。
可外人不知道的是,梁铭当初想娶的是苏枂,但苏家大小姐和梁赫却是两情相悦。
两家势力需要捆绑,苏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联姻。
直到那天,苏枂哭着来找她,她怀了梁铭的孩子。
而在那之后,梁赫竟离奇遭遇了事故。苏颖终于发现了梁铭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是贪婪与欲/望的堆积。
他不惜用联姻来靠近苏枂,强占自己的嫂子,设计陷害自己的弟弟,但他没想到,苏枂在生完孩子后,竟会为了梁赫殉情。
对待梁子离,苏颖的情感很是复杂。
她对梁铭没有感情,可这是苏枂的孩子,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梁铭发现她知晓了一切。
囚禁,鞭打,断水,苏颖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蝴蝶,无论怎么撞都飞不出去。
这个消息让夏薏久久没出声,这样看来,苏颖之前那奇怪的话似是找到了源头。
等回到家,蓝姨已经等候多时。
梁亭故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关梁家的一切她也有所了解,见他们平安无事的回来,她松了一口。
因为苏颖的事,夏薏思绪有些神游,晚上洗完澡,梁亭故坐在床上不知在和谁打着电话,她钻进他怀里,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谁想正看到路云桉在直播。
她点进去看了一会儿,只见这人的操作依旧丝滑,时不时地耍个帅,惹来了弹幕一阵起哄。
直到他拿了个mvp,夏薏似乎都能想到他在那头骄傲和向星炫耀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笑,一时也没发现梁亭故已经挂了电话。
“在看什么?”
梁亭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头发,夏薏正好刷到一个短剧,狗血又刺激,落在屏幕上的手指怎么也无法滑动。
她敷衍地应了一声,这听在梁亭故耳里却是另一会儿事。
名场面将全身血液都撩了起来,夏薏心底翻涌着澎湃,她激动地蹬了蹬腿,克制着笑意往梁亭故怀里钻。
“还在想苏颖的事?”
“嗯?”夏薏舍不得地按了下暂停键,她抬起眼,只见男人那黑漆漆的眼毫无光泽地不知落在了何处,那澎湃的心跳渐渐平复,猜到他在想什么,她心底一动地关掉了手机。
“没有。”她双手抱着他的腰,轻轻吻了下男人的下巴:“早就不想了。”
梁亭故要不要见苏颖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夏薏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内耗,什么烦心事倒不如摆烂来的痛快,结果无非就这么两条路。
“我是在看最新的短剧。”
梁亭故挑眉,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确实没怎么听她手机里的内容。
这几天两人都是这样,她絮絮叨叨地和他讲解着里头的内容,他虽不理解,却还是耐心听着。
连着看了好几集,夏薏趴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
“学长。”她迷迷糊糊地阖着眼,脑中浮现了一个慈祥的模样。
“我想外公了。”
静默的房间里,梁亭故波澜不惊的心湖终是掀起了一丝涟漪。
他眼睫轻垂着,模糊的一片中,他怀里抱着温热的一团。
“若是外公还在,他也会喜欢这部剧的。”
夏薏似乎困的就这么睡了过去,她手里还攥着手机,梁亭故轻轻松开她的手,凭着触觉放到了床头柜上。
怀里的人将整张脸埋在了他胸膛里,梁亭故没有收回手,他熟练摸索到灯的开关,“啪嗒”一声,灯光大概是尽灭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关不关灯已经没有任何不同。但夏薏不一样,她睡觉必须处在完全漆黑的环境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提了一嘴外公的原因,这天夜里,梁亭故久违地做了个梦。
在梦里,路老爷子慈祥地看着他,而在他身边,是他的父母。他们的模样如记忆中那般温柔,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靠近。
笼罩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似是与他相斥。
......
翌日清晨,夏薏头发凌乱地坐了起来。
她缓了一会儿神,见男人从浴室出来,她掀开被子走到他面前,困意未散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还这么早起来?”
梁亭故就这么立在跟前,他微微俯下身体,抬手摸到她软软的脸。
夏薏的大脑还没恢复转动,但双手却仔细帮男人系好领带,触及他那张清隽好看的脸,睡意瞬间消散了一半。
她抓着灰色的领带,仰着头原本想亲他一下,但想到自己还没刷牙,便作罢地要收回手,却被人勾着腰往前一按。
他温柔至极地吻了她一下,不带任何欲/念的,纯粹而干净的吻。
“我怎么可能放心。”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听起来还有些怨念。
梁亭故今天得去公司,她这几天黏呼呼地跟着他,神经紧绷着,他虽看不见,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今天原本想让她在家休息,但这姑娘格外不乐意。
梁亭故不由失笑,但说实话,对于她这黏人的劲儿,他心底却喜欢的不得了。
“真想陪我去?”
“当然啊。”她尾音不由自主地拖着,像根羽毛轻飘飘地挠碰着皮肤,惹来了一阵痒意。
梁亭故摸了摸她毛茸茸的乌发,似是纵容:“那就一起去。”
夏薏一下子就高兴了,她手忙脚乱地跑去洗漱,浴室里砰砰不停,梁亭故耐心等着她,等换好衣服,夏薏才发现自己竟挑了件和他几乎是情侣装的款式。
这一想法让夏薏脚步一顿,梁亭故微微偏过头找她:“薏薏?”
可惜他看不到。
微妙的难过之际,夏薏突然想起叶葭然之前送了她一个拍立得。
她立刻翻箱倒柜地去找,而梁亭故也不催,听见她来到了身边,他拄着金边拐杖站起身。
“等一下。”
夏薏拉着他的手,梁亭故虽不知她要干什么,却还是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弓下了身。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脸颊处传来温热,他似是猜到了她在干什么,下一秒,咔擦一声,那软软的唇瞬间离去。
夏薏怕等会来不及,她着急地扇着手中的相片,梁亭故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不急。”
两人的模样逐渐清晰,夏薏摩挲着光滑的相片,她如若珍宝般放在了自己的手机壳背后,随后拉着他的手示意自己好了。
......
梁氏的员工比夏薏想象的更专业,梁亭故眼睛的事情早就被传遍,但所有人依旧专注自己的工作,来去匆匆,并没有因此而躁动。
虽然私下可能会讨论,但对他们来说,梁总怎样与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只要梁氏不倒闭,他们能正常工作即可。
夏薏当了一天的花瓶,因为起得太早困倦不已,她下午在梁亭故的休息室里睡得天昏地暗,而他则处理了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