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咧,就这样尴尬着吧。
霍云长去了主屋还没出来,苏乘棠收拾妥当后,往堂屋里去。
张恩蕾和杨茹热菜热的差不多了,见苏乘棠姗姗来迟,张恩蕾不觉得有什么,她刚结婚那会儿,只想着跟老四在热炕头窝着,一时一秒都不想分开。
她能理解,杨茹不理解。
当大嫂的第一天不干活是想怎么地?是要给她们弟媳妇立威?
她正张嘴想要酸两句,就听苏乘棠说:“辛苦了,咱们端菜吧。”
杨茹一口气差点堵着:“等你热菜,黄花菜都得凉,只能我俩受累。”
苏乘棠笑盈盈地说:“对呀,所以能者多劳,你热的挺好的。”
杨茹气的脸一下红了,站起来指着盘子说:“你就什么都不干?使唤我们俩干?”
她本意是要把张恩蕾也拉下水跟她统一战线,张恩蕾傻乎乎地说:“这不才第一天么,你急个什么,菜都是现成的,一热就行,我看你也没费什么劲儿啊。”
杨茹想把张恩蕾的嘴缝上,一早上被怼,她走路跺的很大声,端着盘子往堂屋里送去。
他们一大家子吃饭,是在堂屋里摆一张圆桌。
霍家没有妇女不能上桌的陋习,一家子围着大圆桌吃饭。
虽然是剩菜剩饭,对于肚子里缺油水的年代,大家吃起来还是很香的。特别有些菜,回了锅滋味都浸到菜里,比刚炒出来的还要好吃。
苏乘棠坐在霍云长边上,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饭。
青凤村虽然穷,比下五旗好多了。不吃高粱米水饭,吃的是二米饭,也就是糙米混着地瓜、豆子一起煮的饭。
苏乘棠挺愿意吃,在她原来的世界里,越是糙米饭卖的越贵,都说有营养呢。
不过要注意细嚼慢咽,吃快了会伤胃。
吃过饭,家里的劳动力要下地挣工分去。霍秋山会算账,也要跟着一起去大队部帮忙。他本来不想去,难得休假。可大队会计是隔壁的秦老叔,秦老叔开口请他帮忙,他不能不去。
古灵精怪的毛豆非要戴着小草帽跟着爷爷奶奶下地去捡稻穗,苏乘棠于是和霍云长俩人在家。
杨茹扛着锄头走到门口,望着屋檐下笑盈盈冲他们摆手的大嫂,越发的郁闷。
霍秋山站在杨茹前头,毛豆骑在他的脖颈上。他太知道这位弟妹的性子,瞥了眼径直走了。
苏乘棠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晌午他们要回来吃饭,她得把饭菜做好。
霍云长要帮她准备调户口的文书,在屋子里没出来。
院子前面有一块自留地里什么都没有,想必是家中劳动力都在生产队里干活,没有精力管这个。
老地主家的院子宽广,霍家人爱干净,把地面夯实,铺上石头,打扫的一尘不染。
苏乘棠望着这么大的地儿,还有家中这么多要吃饭的人口,光指望那点工分换粮换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青凤村是出水稻的地方,秋收以后按照劳动力,霍家能分得二百斤自家吃的粮食。一般村里人都舍不得吃,全都换成大团结,将糙米饭、二米饭、苞米饭、地瓜饭混着来吃,大人小孩全都一样没有例外。
霍家哪怕出了个铁饭碗和绿军帽,也是这样做的。家里劳动力多,嘴也多,手但凡松点,就攒不住钱。
站在院子里,苏乘棠挡着额头,望着秋收时节下的烈阳,盘算着应该在自留地和院子里种点什么,若是让她顿顿萝卜白菜,她可是不成的。
“你瞅见没,刚才站在院子里的就是霍老大的新媳妇。”
路过霍家院子走了几十米后,霍家隔壁的老甄家媳妇跟寡头姐说:“全家都下地干活,就她不用去,霍老大真能惯着她。”
寡头姐原是村里旺儿媳妇,旺儿前年进山打猎,遇见了大牲口,被咬住大腿动脉,没等送到家门口血就流干了。
大牲口是村里人对山里出没的野兽统称,事后一起打猎的人说,旺儿是被野猪挑了大腿,当时人飞了有三米高,当场有出气没进气了。
旺儿媳妇是村里的村花,成了寡妇,也是头号漂亮的寡妇姐,叫的人多了,就成了寡头姐。
寡头姐跟公婆住在一起,昨天上工就听人家开玩笑说她的村花地位不保,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她能指望的就是漂亮脸蛋能给她找个下家,好让她脱离公婆,省的整天伺候两个老不死的麻烦东西。
只是她的样貌虽好,也是在下地干活里的人当中矮个子里拔出来的高个,实际上她自己不知道,跟苏乘棠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她走路习惯扭着胯,别人指着鼻子说她走路风骚,她偏说天生就这样走路的。
她跟新嫁过来没两个月的甄家媳妇没多好,只不过被生产队长分到一块收稻子关系才近了些。
“这不是刚嫁过来还热乎么。”寡头姐见怪不怪地说:“我瞅着也没多好看,她愿意当村花让她当去,我巴不得不当。”
甄家媳妇叫黄杏,二十出头还没熟,说起话来酸溜溜的:“就是,谁愿意谁当去,我也不在乎。”
寡头姐瞅着她搓衣板的身材,黑黄的脸,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诶,你看前面一大帮子是不是霍家人。”
黄杏远远望着吊在队伍尾巴的霍秋山说:“霍家老大的体格真好啊,他娶的新媳妇瘦瘦小小的能遭得住他折腾么。”
寡头姐望着霍秋山的背影,眼神幽深,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跟黄杏两个人都没见过霍云长,误把霍秋山当做霍云长。
她发现,霍家大儿媳妇也就那样,最多就是胸脯上肉多了些,腰细了些好拿捏。
男人都是好色的,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她挺起胸脯,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挽了挽,言不由衷地说:“我看霍老大也不想传说中的那么情深义重,这不是说再娶就再娶了么。照我说,他说不定眼里都没他媳妇,要的就是个带孩子的丫鬟。”
黄杏思想比她简单,不由得顺着她的话说:“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没有新媳妇?”
寡头姐把胸一挺,刻意地说:“我看那女人刚嫁过来,八成不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性情。为了她好,我就去帮她试探试探霍老大,要是霍老大把持的住,那就是个好归宿。”
这个想法太过于疯狂,黄杏心脏猛地跳了起来,她忙说:“那他把持不住呢?”
寡头姐用一副英勇就义地口吻说:“那怎么会由得他胡来。”
黄杏觉得不对劲,寡头姐她其实并不太熟,看不出来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
她拉住蠢蠢欲动的寡头姐说:“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要去我去。”
寡头姐为难地说:“你一个新嫁来的媳妇,这种事还是我来吧。”那可是霍家老大,铁饭碗。当初不知道他有心再娶,要是她早知道这点,还能让苏乘棠把握先机?
黄杏还是觉得不对,然而寡头姐已经钻了牛角尖,甩掉黄杏的手就往霍秋山那边追去。
毛豆骑在霍秋山的脖颈上,一本正经地说:“二叔,你昨天一直盯着我爹的新媳妇看,我全都注意到啦。”
“小破孩懂个屁。”
霍秋山薅了两根狗尾巴草,给毛豆做了个小蚂蚱,不以为意地说:“我要给你安排个任务。”
他弯腰又拔了根狗尾巴草,好悬把小小一只的毛豆晃悠下去。
别人都怕二叔,毛豆不怕,他敢拽着二叔的耳朵保持平衡,疼的二叔太阳穴直跳:“屁股蛋想开花了。”
毛豆咯咯笑着说:“什么任务呀?”
“简单。”霍秋山给毛豆上眼药:“你要记得的就是,你娘在山那边的树下保护着你呢,别把自己亲娘给忘咯。”
毛豆摇着小脑袋瓜说:“亲娘不能忘,新娘也得有。我梦见我娘说,想给我找个新娘来照顾我,这样亲娘好在树下面睡觉。”
霍秋山诧异地说:“真的?这话你跟你爹说来着?”
该不会因为这个缘故,大哥火急火燎的结婚吧?
毛豆却摇摇头,摆弄着狗尾巴草说:“没说,说了爹又该上火了。”
霍秋山被他故作小大人的模样乐到了,故意晃了晃他。毛豆赶紧抱住霍秋山的脖颈,勒的霍秋山差点上不来气。
“哎哟,你们爷俩玩的真好啊。”寡头姐老远扭着胯走过来,脸上挂着奉承的笑容说:“我这里有糖,给你。”
毛豆不看她。
霍秋山低声说:“要有礼貌。”
毛豆勒着霍秋山的下巴颏,说话了:“请问我凭啥吃你的糖?”
寡头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把糖硬塞到毛豆手里。毛豆摊开手心,看着包装旧旧的糖,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他年少早慧,抓着糖故意说:“呀,糖纸都要掉了,是不是你偷偷舔过包起来的呀?”
寡头姐笑不出来了,扯着嘴角说:“怎么可能,这个是好东西。”
毛豆奶声奶气地说:“好东西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寡头姐无奈接过糖,心想着,没有娘教养的狗崽子果然不好对付。
抬头对上霍秋山阴沉沉地双眸,顿时慌了神儿。
“你找我什么事?”霍秋山执行太多任务,这样的妇女脑子里想的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
“那个...”寡头姐又挽了下头发,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小巧可爱,特意侧过身,让“霍老大”看看她耳朵到脸颊,脸颊到胸脯的曲线。
经历过人事的女人和小雏鸡给男人的吸引力是不一样的。
她很有自信地说:“关于你媳妇的事,我想跟你说一说。能不能让孩子回避一下。”
霍秋山挑挑眉,放下毛豆,拍了下屁股让他到前边的山楂树下等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位寡妇想要干什么。
毛豆撒丫子就跑,很快越过山楂树就消失不见了。
霍秋山鼻子里哼了一声,听到寡头姐的耳朵里,还以为他不耐烦了。
她走到树后面,背靠着大树躲着人,霍秋山离得老远站着,双臂交叉在胸前。
寡头姐就算不摸,也知道这男人身上梆硬。
“有什么话快说。”霍秋山不耐烦地说:“你想干什么?”
寡头姐穿着灰色衬衫,她用手扇了扇风,故作很热地解开胸前的两粒纽扣说:“这么多年没开过荤,怎么不见你今天赖在你媳妇的炕头上,这么早就下地,是不是你媳妇不会伺候男人啊?”
霍秋山蹙起眉头说:“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白瞎浪费他的时间,还以为有什么情况要报告。
寡头姐不知道面前的“霍云长”就是霍秋山,要是知道是万万不敢这样造作。要怪就怪霍秋山今天没穿军装,她误以为不穿军装的就是霍云长。
都说霍家老大温润儒雅,想必就算不成也不会给她太大的难堪,她才会这般造作。
“那还有什么。”
寡头姐媚眼如丝,用眼尾轻轻眯了“霍云长”一眼说:“要说伺候男人,当年我丈夫跟我结婚,可是三天都没下炕呢。女人是滋养男人的水,男人是撑起女人的钢,你要是觉得不够滋味,就跟姐亲近亲近,姐保管伺候好你。”
霍秋山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捂着嘴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开始寡头姐以为“霍云长”是开心的笑,毕竟她也是曾经的村花,青凤的第一寡妇,后来见“霍云长”越笑越猖狂,察觉出不对劲来。
“你伺候我,拿什么伺候我?”
霍秋山嗤笑地打量着寡头姐,像是评价什么物件:“凭你笑起来一脸褶子,还是往下搭拉的胸?”
“你、你说什么呢你。”寡头姐哪怕当了寡妇,也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她气急败坏地扣上纽扣,怒道:“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不至于这样骂一个寡妇吧。”
“你勾搭我我还给你立牌坊?”霍秋山站在小路上,远处有人往这边走,他老神在在地说:“赶紧滚,见你我就烦。”
寡头姐脸颊被臊的烫手,她眼珠子一转说:“又不是我要来试探你的。”
这话说的有所余地,霍秋山眯着眼睛望着她,寡头姐撒谎说:“是你的新媳妇想要看看你对她忠不忠。我纯粹的好心没好报。”
“这鬼话我都不信。”
毛豆从树后面跑了出来,抱住霍秋山的大腿指着寡头姐的鼻子说:“她又老又丑,我娘要是试探你,何必找她来,村里男人婆都比她强啊。再说我娘初来乍到,怎么会认得她。”
有道理。
霍秋山都要给大侄子鼓掌了,这时候知道叫娘,还是个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