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条想要保存的时间长,得经过三蒸三晒,麻烦着呢。得花上一些功夫。
她昨天刚把地里长起来的嫩萝卜拔出来,腌成酸甜口的萝卜片,还把长成的大白菜拔了,积了酸菜。还有韭菜花、麻酱、大酱、咸酱油,只要能存放的,省的冬天买不到,她全忙活活的做出来。
霍大哥走了,她在这里一天,就要替他守好一天,全当做报恩。
若是没有霍家收留,她要是按照原主的路子到了瘫子家,恐怕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她使劲干活,头也不抬。
不光刘燕春看在眼里,就连秦老婶都在嘀咕:“她这是化悲愤为力量了啊。可不能把她小身子骨累坏了,怪叫人心疼的。”
说话的空档,大喇叭里传来徐书记的声音。研究了几日,对于黄杏和寡头姐的处分下来。
扣除三个月的工分,大队部年底还要分几只集体猪和一批粗粮,这些全没有她们的份,全部作为补偿,交给苏乘棠。
刘燕春嘟囔了一句:“谁稀罕三瓜两枣的。”
秦老婶压低声音说:“这可不是三瓜两枣,俩人加一起相当于多个劳动力,至少给你家干了半年的活。一天七个工分,俩人就是十四...三个月得多少啊?”
秦老婶不会算账,刘燕春也不会。
小君拿着本子出来,在纸上用乘法算出答案:“三个月九十天,一共得有1260工分。一工分一毛钱,1260毛钱。”
秦老婶忍不住夸奖:“瞧瞧她大嫂教的多好,一下就算出来了。”
刘燕春忙说:“1260毛,这得是多少?”
苏乘棠被她逗笑了:“除以十换算一下单位。”
小君马上说:“126元钱。”
“这么多?”刘燕春傻眼了。
秦老婶听过刘燕春叫苏乘棠“甜甜”,她干脆叫苏乘棠:“甜媳妇啊,给你你就收着,犯不着脸皮薄,这就是她们该你的。”
刘燕春说:“对,就要。等要了以后,你想怎么花怎么花,娘不管你。就这钱,必须要。”
秦老婶故意往黄杏家大声说了句:“还有猪肉和粮食,真不少,她俩在背后得被气死。哼,心不好的人气死了也活该。”
小君成功算出乘法,感觉很开心,她轻声说:“要不是大嫂坚强,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早就被她们挤兑的活不下去了。”
秦老婶笑道:“对,谁家都是关上门过日子,以后有别的闲言碎语也别管。自己过的好才是真的好。”
知道秦老婶这是在开解她,苏乘棠颔首道:“不是一类人,犯不着跟她们生气。”
苏乘棠拿着大菜刀,咚咚咚地切地瓜条,快得出残影。切完地瓜条,她拍拍手,又把早上剩下的野菜切了,做了鸡食。
秦老婶感叹地说:“瞧瞧,利索人干活也利索。”
刘燕春不光给苏乘棠买了缝纫机,前天集市上还给她买了二十只小鸡,想着小鸡崽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热闹,省的家里一点活泛劲没有。
人已经走了,她得向前看。照顾好老大的媳妇和儿子,才是真对老大好。
下午两点多钟,苏乘棠在炕上带着毛豆睡午觉,院子外头传来声响。
不愿意睡午觉的毛豆一咕噜爬起来,趴在窗户上看到穿着一身军装回来的霍秋山,出溜着下地就往外头跑。
“二叔,二叔!!”
毛豆一头撞到霍秋山身上,霍秋山一把捞起来,让他骑在肩膀上。
刘燕春急冲冲地从主屋里出来,关切地说:“不是说明天早上你才回来,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快让娘看看。”
霍秋山总不能跟刘燕春说,他早就从部队出来了,就为了调查霍云长的死因,今天才到家。
霍云长忽然离开,他开始还怀疑是苏乘棠的缘故。
从解放医院一路查到省人民医院,各路专家医护的证言证词都是准确无误,没有作伪的痕迹。
而苏乘棠整日在青凤待着,没有时间和办法跟敌特联系,她也没有杀害霍云长的动机。
即便感觉些微的蹊跷,霍云长的离世跟苏乘棠无关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这段时间,苏乘棠被关押的养父母和兄长的嫌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得要地方革委会和部队秘密部门进行协调办案。
如果苏乘棠家人是真的跟敌特有勾结,苏乘棠照样不能在霍家待下去,因为不能判定苏乘棠的成分。
以霍秋山的身份,家中绝对不能有定时炸药威胁。
十月的天已经转凉。
苏乘棠见毛豆跟二叔玩的很开心,出去给他送了小外套以后,又近距离偷偷观察了霍秋山。
“大嫂,这边线怎么收啊?”
苏乘棠听到小君的喊声,应了一句说:“来了。”
霍秋山一句话没跟她说,仿佛没这号人。等她离开,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
小君在苏乘棠的教导上,已经会用缝纫机帮忙锁边,还会钉纽扣。这活简单,费时间,苏乘棠跟小君说好,帮忙做一套就给她一元钱的工费。
“大嫂,我考虑清楚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她也有小姐妹在外面跟裁缝学艺,那是给人当徒弟。不光要帮着洗衣做饭带孩子,偶尔师傅师娘还会打骂,有的动不动饭都不给吃。
她跟苏乘棠学艺,苏乘棠为人和善温柔,遇到她不会的地方又有耐心一点点的教。
不光教导她做衣服,还教她读书写字,她帮着做点活儿,怎么好意思要工钱。
可苏乘棠觉得一码归一码,她到底是现代人的思维,认为让人白干活就是压迫。跟小君俩人好说歹说,同意一套衣服给五角钱。
对于小君来说,五角钱也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在大队里干活有的时候一天也就这么多,那还是从早干到晚,很累的活。
张恩蕾有空的时候会过来帮着卷线,帮着劝苏乘棠说:“五角钱都要赶上我一天上工的工分了。不少了,大不了有机会你让她多上上手。”
“那就先这样吧。”
苏乘棠撑着洗过的毛线,她打算给毛豆织个毛坎肩。
再过两个月就要下雪,年纪大的人通常有老寒腿,刘燕春和霍忠汉只有棉袄,还没棉裤。苏乘棠打算织完毛坎肩,就给他们做棉裤。
另外再看看家里谁缺什么少什么,她有手艺还有缝纫机,都赶在过年前通通做好了,让家里过个暖和年。
“那你要给我二哥织毛衣吗?”小君傻乎乎地说:“我二哥冬天棉袄里穿的都是单衣,连个坎肩都没有。”
苏乘棠想想说:“回头问问他再说。”
当兵的火力旺,有的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夏天背心跑上两圈都能出汗,她不想做无用功。
过了一会儿,毛豆过来喊她进屋,苏乘棠到公婆屋里。
苏乘棠迈着门槛的脚顿住了,抬头仰视面前的“高山”。
霍秋山装得像个人似得,仿佛在院子里不搭理苏乘棠的人不是他。他当着霍忠汉的面,先跟苏乘棠打了招呼:“嫂嫂,节哀。”
苏乘棠咽了咽吐沫,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异样感,她客套生疏地说:“你也是。”
刘燕春叫她过来是要商量明天葬礼的事。
政府想要出面,可霍家不想大操大办,只想让霍云长葬在枫叶山。若是政府来办,肯定是要葬在村里集体坟场,不可能让他们把人送到山上。
后面霍秋山和苏乘棠一点眼神交汇和语言交流都没有。
苏乘棠也不在意,小叔子跟寡嫂本来就要保持距离,这样挺好。
简单的开了个小会,他们最后决定让霍秋山再给政府办公室的王秘书通电话,先感谢政府,再表明霍家想要简办的态度,免得明天大清早政府来人就不好整了。
事情定下来,苏乘棠还得过去做织坎肩。
猛地起身让她眼前一黑,接着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托住胳膊。这段时间到底是劳累了,让她有些低血糖。
霍秋山似笑非笑地说:“嫂嫂当心点。”
“谢谢。”苏乘棠抽回手臂,回到工作室的路上,怎么砸吧怎么不对,这玩意说话自带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是她多想?
一口一个嫂嫂,怎么叫的那么腻得慌?
苏乘棠晃晃脑子,只能当做自己多想。
晚上,黑灯瞎火,霍家人集体在堂屋里给霍云长折了大半夜的金元宝。
这种事不能光明正大的干,村里人见了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谁家都有丧事和喜事,不能忘记祖宗的规矩。
毛豆年纪小,苏乘棠给他剪刀,用枚袁大头压着黄表纸,一点点地剪铜钱。剪了几个,苏乘棠就把他带回屋里。
第二天葬礼,毛豆衣服外面套着一层麻衣。苏乘棠等人只是腰上用麻绳扎了起来。大姑姐霍淑华和大姐夫刘升、五弟霍新华一起从县里回来。
三个人面色沉重,与其他霍家人站在一起,让苏乘棠第一次感觉到霍家人丁有多兴旺。
霍秋山穿着一身军装,笔挺地站在苏乘棠旁边,板着阴沉的脸。
整个葬礼,在微风中开始,在细雨中结束。
原定只有霍家人参加的葬礼,无声之中多了不少人参加。
徐书记和干部们都来了,知青点也派人过来“送英雄”。
另外除了同村关系好的人,还有霍云长的同事、朋友、同学,还有在村子里受到霍家恩惠过的村民们。
大家远远地站着,目送霍云长下葬。
火红的枫叶飘落在苏乘棠的脚边,她忍不住弯下腰想要捡。
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捡起枫叶,苏乘棠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霍秋山陡然收回手,落叶飘飘荡荡落入泥泞的土壤中。
“抱歉,没拿住。”
“没事。”
苏乘棠瞬间确定,这东西的确对她有敌意。
苏乘棠下意识转身,往刘燕春那边走。
这位能亲自枪毙亲侄子的首长大人,她惹不起躲得起。她能感觉到霍秋山的敏锐,万一被看出不是原主,她也就玩完了。
刘燕春刚埋了霍云长,眼睛里满是泪水。苏乘棠搀扶着她,免得她滑倒。
霍秋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也要搀扶,刘燕春说:“你先回去,我这些天得缓缓。”
霍秋山点点头:“你慢点。”
第25章
毛豆由苏乘棠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大人们脚步下了山。他年纪小,没看出苏乘棠黑着脸。
“我没看到爹。”
毛豆闷声闷气地说:“为什么那么多人说我可怜,我爹出差去了,他们随便弄了件衣服埋了,就说我爹没了,就是胡说八道。”
毛豆的爷爷和奶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没了亲娘又没了爹,特意交代了家里人,都说他爹是去出远门,要很久回来。这是个秘密,不能说给别人听。
毛豆见棺材里没有自己爹,再聪慧也想不到是他爹的尸体找不到,就把大人说的话当真了。
苏乘棠握着他的小手,风扫的小手有点凉,苏乘棠紧了紧他的小手说:“别人不知道,这是你爹的秘密任务,等他回来,再告诉他们。”
毛豆歪着小脑袋瓜,绕过前面泥泞地,踩着杂草跃到台阶上:“我爹是大英雄,大英雄就会有许许多多的秘密任务,我还小,可以等着爹回来。”
说完,他望了苏乘棠一眼:“你也不大。”
苏乘棠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难掩眸下的悲伤:“对,我陪着你一起等。”
毛豆高兴了,偷偷望了后边的人群一眼,小声说:“但我还会长大,你说我爹回来会不会认识我。”
苏乘棠说:“一定会认识你。你什么样,你爹都能认出来。”
回到家,还没进家门,秦老婶和黄杏婆婆站在霍家门前,看样子挡着什么人。
黄杏得了风寒,裹着袄子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热闹。
她不敢再说苏乘棠什么,热闹却是能看的。
霍家门口站着几个中年女人,做媒婆打扮。其中一个是隔壁高家庄的,另一个是村里头老张家请的。这两家都是出名的大岁数懒汉。
还有五六个是自己主动过来的,她们过来不是干别的,是要来打听苏乘棠的去向。
她们都知道,苏乘棠手里捏着一笔抚恤金,一个月能顶上一个工人的工资。她还有嫁过来的嫁妆和彩礼,还能自己做衣服赚钱,整个一个小金山啊。这些只要她想改嫁,都是能带走的。
有脑子转的快的,知道她年轻没孩子,娶回去就跟黄花大姑娘一样生养,还没带拖油瓶。霍家的霍天朗,也就是毛豆,就是霍家的长子长孙,她一个后娘是绝对带不走的。
谁要是娶了她可不就是娶了位财神爷么。
虽然都口口声声说贫农好,可谁真想过贫农的穷日子。
知道苏乘棠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娘家回不去,婆家未必会让她呆一辈子,媒婆们紧赶慢赶地想要过来打听打听。
秦老婶刚跟她们吵了一架,此刻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人家丈夫尸骨未寒,你们就来挑唆她改嫁,为了挣几块钱的媒婆钱,统统把良心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