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姣姣眼睛一瞪:“你只想着栾如,不想文家吗?”
文天没想过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被吓得不敢说话。
姜咫看不下去了,道:“姣姣,你干什么吓唬她?”
“他们只是去参加三试,又不是参加完回来就成亲,”沈空阶转了转眼珠,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位好友,意有所指道,“姣姣,你太慌张了。”
如果说姜咫的提醒还没能让她清醒,那么沈空阶所说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一样。
文姣姣一惊,这才意识到她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对着妹妹发了火。
三宗怎么会管他们这几个孩子去观前等人,她都说了什么?
她脸色绯红,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最后还是文天打破僵局,抓着文姣姣的手晃了晃:“姐,你不要生气了。”
文姣姣看着自己妹妹稚嫩的脸庞,把手抽出来,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花草葳蕤、树木参天。
他们到了一片树林中。
顺着阵法的楼梯向下走了不知道多远,荧惑意识到他们好像离开了漆吴山。
随后,在经历一条狭长而幽深的石窟隧道之后,面前出现的就是这样一片突兀又茂盛的丛林。
荧惑方向感不错,思索了片刻,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再向南走,应该就是炽停峡了,”她看向少年,“我们不如御剑从树林的上方越过去,看看南边有什么。”
“嗯。”岁云岐也这么想,随后念御剑诀,驱动无俱剑。
片刻后,剑稳稳收在剑鞘里,毫无动静。
少年没见过这种情况,他随后又念了一遍御剑诀,仍然没用。
荧惑想了想道:“这地方的阵,大概克制御剑。”
魔域的祟市就专门设置有这样的阵法,那地方是个黑市,常年进行着各种不为人知的交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为了保障商贩们的安全,祟市便不能御剑,也不可以动手。
然而这阵法布置起来十分麻烦,全仗着祟市不大才完成的。
而眼前这边树林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际……
荧惑的眸光变得锐利,这地方很显然并非幻境,能用一个阵法控制住这样大的空间,是什么人才能做到?
“真气还能用吗?”荧惑问对方,“再试试别的剑诀。”
岁云岐依言尝试,发现除了御剑之外,其他的并没受到影响。
“大概只有御剑不能用,我们必须靠自己穿过丛林,”他的视线落到前方层叠的草木上,轻轻叹了口气,“栾姑娘,如果你累了,我们随时停下。”
荧惑故意问他:“你不会觉得我累赘吧?”
岁云岐闻言皱起眉:“当然不。”
他认真道:“如果没有你,我很可能第一试就失败了。”
荧惑仔细欣赏了片刻对方这幅紧张的样子,十分满意。
“走,我们出发。”
丛林湿热,日光落下来,穿透层叠的枝叶,像是带了水汽。
走了不知道多远,有个小小的院子出现他们面前。
荧惑抹掉额上的汗,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
这副身体实在是有点太麻烦了,他们才走多少?进丛林不过半个时辰,如果是魔尊本尊来,别说是走几个时辰了,把这丛林穿几个来回也不是难事。
她正想着,忽然觉得手臂被人轻轻托住。
一抬头,是岁云岐:“你累了。”
荧惑不想逞强,点头道:“前面正好有个院子,我们去看看。”
在这原始蛮荒的丛林里看到一座小院,怎么想都有诈。不过这时候她也懒得考虑太多了,三宗真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吧,反正还有旁边这小子呢。
“我说万一,”荧惑忽然道,“咱们输了。”
岁云岐心平气和道:“我思过二十年。”
荧惑喘了口气,胡说道:“那我就趁着你不在这二十年,霸占清正宗,抢了你们岁家的剑法,再把你兄弟卖去给我当苦力。”
岁云岐听了笑起来:“好。”
两人就这么随意闲扯着,走到院落中。
这是个相当破败房屋,被无数花草掩映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岁云岐用无俱剑辟开了一条可以通行的路,走进去,里面一样破。
荧惑很失望:“我还以为会别有洞天呢。”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岁云岐俯身从地上拿起一片落叶,双指酝着真气一推,叶子打着旋在空中飘浮了片刻,划过一道有些奇怪的弧线,最后落在地上。
少年道:“这里的气流不同寻常,有可能是阵眼。”
这么快就确定了阵眼?
荧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提到这个,岁云岐扬起唇角,像是个在向老师讨要奖励的学生似的,“是你教的‘自然’,我学会了。这里存在的风并不属于自然,而是有人故意设置的。”
荧惑哑口无言,看着他眨了眨眼。
那是我胡说的啊大哥,你怎么不但当了真,还学会了?
但本着对待学生以鼓励为主的原则,荧惑还是弯起眼睛,欣慰道:“不错,不愧是为师从业多年教出的最聪明的学生。”
既然猜测这里是阵眼所在,两人便开始寻找起来。
这小院里一共有两间屋子,厅房有桌椅板凳,卧室有床铺和柜子。四处破得撒气漏风,看着寻常极了,没什么特别的。
荧惑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木柜的一个不起眼的茶碗上,挑眉道:“这么突兀的摆设,不是阵眼都对不起我。”
她伸手轻轻转动茶碗,耳畔吹过冰雪消融的细微声响。
岁云岐如有所感:“栾姑娘——”
他话音未落,四周猛地升腾起如卷云般的浓重白雾。
雾气来势汹汹,几乎是瞬间就遮蔽了眼前视线。
岁云岐驭动无俱剑出鞘,剑风凛然,剑意如金,对着面前虚空一劈!
雾气有生命似的四散而开,可眼前却空无一人。
少年眼中掠过讶异,向前踏了一步。
他忽然意识到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像是一处死地。
浓重的雾再度攀了上来,像是游曳的蛇,沿着他的衣角慢慢向上……
最后凝聚成了一道人影。
那是个女人的身影,最初不见实体,只见一道玲珑有致的影子。
然而随着雾气消落,那人的模样也逐渐清晰:面孔上的白雾散去,艳丽又妖冶的眉眼像是从水中浮现一般,清澈得摄人心魄。
水阔花飞,馥郁迷离。
美人离少年很近,她轻轻一笑,乌发红唇,温热与馨香扑面而来。
美人的手指虚搭在少年的肩上,而后沿着肩颈滑下,想去触摸他的心口。
但就在触碰到少年的一瞬间,有什么又冷又冰的东西倏然擦着她的手掌掠过,溅起一片血光。
鲜血四溅,美人一惊,吃痛地咬住嘴唇。
岁云岐后撤三尺,无俱剑毫无凝滞地兜头劈来!
真气鼓荡,压得原本就残破的窗棂寸寸爆裂——
少年神情冰冷,像是能冻结这一室的氤氲。
“蜃。”
第29章 第二关
“轰——”
破败的小屋彻底坍塌,尘土飞扬,模糊了美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是她精心营造出的暧昧氛围,又有弥天的白雾为衬,再配上她这张如梦似幻的脸,怎么会有修士抵御得住不陷入幻境呢?
美人想着,慌张地侧身一闪,这才堪堪躲过剑气。
然而这一剑并为用老,少年冷着脸,手腕斜斜一挑——
美人一缕飞扬的乌发被斩断,如蝴蝶断翅,飘荡四散。
她一退再退,脸上已经有了恐惧的神情。
眼前这少年大约只需要施展两成的本事,便能把她压得没有出手的机会,不仅如此,对方甚至破了她的迷障,只消一剑。
蜃看清了少年的神情,没来由觉得恐惧。
她在炽停峡活了上百年,几乎什么都不怕,但眼前这个人却让她心惊胆战。
又是一剑,岁云岐把对方逼至院落的边缘。
他横剑在身前,剑光锐利,却不如他寒星一般的眼睛。
蜃生于瘴,看到了对方,岁云岐才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如此怪异。
原来这里是瘴林。
早年李成倏与他讲过三宗府的位置,它像是一个屏障,矗立在漆吴山上守护着背后的炽停峡。寻常人若是想翻过山直接进入峡谷,几乎不可能。
因为这里还有一处巨大的树林,里面瘴气弥生,会让人迷失方向。
而瘴气聚集的地方,最容易生出一种精怪,叫做蜃。
它们与妖、魔、鬼都不同,介于怪和灵之间。
先前没有瘴气,应该是因为他们没有深入阵眼中。
而那个茶碗,想必就是启动阵眼的机关,启动了它,大阵发挥威力,放出蜃和瘴气来与入侵者交手……但倘若他们不启动,宗长们也一定有别的办法触发它。
而且这阵法设置得十分巧妙,不发动时入侵者不能御剑。
现在发动了,刚刚那阻挡着御剑诀的力道也消失了。
为什么呢?
须臾之间,岁云岐想了很多。
他想,如果是此刻的栾姑娘,她会最先考虑什么?
蜃小心地退了两步,打算不再与这个少年缠斗。
毕竟再斗下去对自己没好处,她就快撑不住了。
然而下一刻,岁云岐却抬起眼睛:他想明白了。
如果是对方,肯定是先抓了这个蜃,问清楚一切再说!
一念至此,蜃就已经逃不出去了。
她忽然感觉到周围的声音变了,气流也变了。
原本她生长在这里,整个瘴林都是她的家,一草一木皆在掌握之中。
但就在那少年看向自己的一瞬间,感官被切断,她与对瘴林的感知之间,凭空冒出了一层莫名的隔膜。
那是剑气!意识到这一点的蜃瞬间让身形溃散成捉摸不定的白雾,朝着天空之冲而去,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岁云岐比她还快,掐指念诀,无俱倏然化形!
千百柄拧成剑阵,密不透风地阻挡了白雾。
蜃一头撞上剑气,从半空中跌下,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岁云岐欺身而近,黑发如墨,衣角翻飞如白鹤,一双眼睛亮得犹如寒刃,泛着锐气。
“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少年将剑锋下压,抵在蜃的颈间。
剑气几乎刺伤了蜃娇嫩的皮肤,她发丝散乱,不复刚刚的妩媚从容,但却仍然强撑着嘴硬道:“没有修为,自然是落入幻境了。”
岁云岐问:“怎么进幻境?”
蜃死死盯着他:“你真要进去吗?你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她露出恶意的笑容,胸口上下起伏,就快要暧昧地贴上少年的手臂:“现在没有阵阻止你御剑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去最后一道试炼。”
蜃伸出手,想要抚摸少年的脸庞。
她低语,如同梦魇:“你不走吗?三试很简单的。”
岁云岐原本面无表情,直到蜃说完最后的话,原本平静的眼中闪过愤怒。
“我要进幻境,”他道,“告诉我方法,不然——”
蜃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能不能找到她就是你的本事了。”
她的瞳孔与常人不同,看起来空濛一片,倒影重叠。
“这里的蜃可不止我一个,你得慢慢找。”
她气息芬芳:“有耐心吗?”
岁云岐冷着脸道:“别废话。”
蜃笑得千娇百媚,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一旁虚虚画了个圈。
随着动作,一道光晕显现,并且越来越大,像是一道门。
蜃看着岁云岐,揶揄道:“设计都没能让你进幻境,现在你却自投罗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奇怪的人?”
少年听后并未看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入那道光。
另一边,荧惑睁开眼睛,片刻后才神思回笼。
眩晕感褪去,她发现四周昏暗,只有自己所在之处才有些光亮。
刚刚遇到的应该是个传送术法,但因为她没有修为,所以才昏过去了。
荧惑面无表情,慢慢站起身,再次接受了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
随着她的动作,四周变亮,烛火着闪烁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是一个大殿,装潢奢华又有些诡异。
这是……魔宫的大殿。
荧惑回首看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方位应该有面铜镜才是。
果不其然,身后的镜子映出她现在的模样,而且分外清晰。
女子身姿高挑,黑裙拖地,长发随意地披着,几乎到了脚踝的位置。
她没戴任何饰品,更不施粉黛,但肌肤雪白,与裙子映出让人心惊的反差。
她抬眼,淡淡地直视着自己,明明是艳极的眉眼,可神态里却有一种黑压压的冷肃和凛冽,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魔尊的样子,是一张让两域谈之色变的美艳面孔。
荧惑盯着镜中人看了片刻,抬抬手,转转身,又俯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然后心情不错地扬起唇:“我真好看。”
这地方多半是个虚幻的场域,因为她毫无自保手段,所以才着了道。
不过荧惑并不着急,自己什么没见过?这刚到哪儿?
反正现在人在老家,她轻松自如地向着大殿宝座走去。
一路上长裙逶迤,像是一条无际的夜河。
荧惑再次坐上魔宫宝座的时候,心情很平静,更多的是好奇。
她好奇这场域到底是谁造出来的,制作场域的人能不能也看到这一切。
不过看到也没关系,她想,等岁云岐找到这里,就设计把那家伙杀了。
实在不行,就说是看到了栾如的内心恐惧,反正都有办法。
这么想着,荧惑在宝座上找了个舒坦的姿势。
她用手撑着下颌,视线在魔宫逡巡一周,接着,环境又变了。
荧惑早就料到还有后手,这种让人眼见为虚的术法,多半也与意志有关系,也许是设场的人刚刚就在一试现场看着她,见她无动于衷,这才把她拖进这里。
但是——
荧惑想,又要让你失望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此时,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变得破败不堪,平整光洁的玉石地板破碎翻裂,到处都是血迹,浓重的腥气混杂着火的气息包围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