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之后,便见一根根金针,不时闪烁着寒光。
老爷子的神情顿时又警醒起来。
这小丫头该不会是真要给他治病吧?
亦或是敌营派来的奸细。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如今两军作战,他不得不防。
青玉并没有在意他的神情,而是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长些的瓷瓶,拔开瓶盖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传来。
老将军一下被这酒给吸引了。
只是他再喜欢酒,也不可能随意喝来路不明的酒水。
可下一瞬,他就在心中直呼这小丫头太暴遣天物了。
只见青玉将几十根金针全部从布袋拔起,直接被她放进了那个瓷瓶中。
她还不时的用手摇着,确保每根金针都粘上酒水。
不多时,全部抽出,甩干放在杯沿处备用。
她转头看向老爷子。
唉,好不容易披上的斗篷看来又要解开了。
“老爷子你现在躺在床上去,将后背露出来!”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抓起金针向床铺走去。
如今的小姑娘都这么大胆子,不知羞的吗?
青玉自是不知老爷子心中的想法,她很快来到床铺,将床帘掀开,又将已经冷了的被褥整了整。
老爷子看着她麻利的动作,心中感叹,如果不是看着年龄太小,都会误以为她别有所图。
待青玉整理好床铺,见老爷子迟迟未来,便转身看向他。
见其坐在原处,还一动未动,只用一双如鹰般的眼睛打量着她。
青玉好笑不已。
“干爷爷还不过来,您老人家该不会害怕我一个小姑娘吧!”
明知道是激将法,但他却真的起身向床铺走来。
“躺好,趴着,将后背露出来……”
青玉一连串的吩咐。
眼看都后半夜了,施针之后,她还要赶紧睡觉呢。
这一路虽然是骑着夜月狼过来的,以现在的小身量定然是比骑马舒服些。
但七天七夜的颠簸,也是很累的好吧。
老将军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真的乖乖听话,趴下将后背露了出来。
他想,定是他被病魔折磨够了,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赌一把。
当青玉拿出一根金针正想施针,门外却又传来脚步声。
不多时便传来老管家的声音。
“老太爷,这么晚没睡,可要小的进来伺候?”
青玉看着房中的亮着的灯,便明白了老管家为何这时候还会过来。
“不用了,老夫只是起来坐坐,你去休息吧。”
“是,小的这就回去,老太爷也莫要多坐,早点休息!”
老太爷只嗯了一声,便听到老管家脚步远去的声音。
青玉感叹,这老爷子也够清苦的,偌大的府邸,没人伺候不说,家人也都不在身边。
平时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没有。
青玉虽心中感叹,但手上的动作却未做丝毫停留,一连二十多针下去,整个后背都被扎成了刺猬。
老太爷正承受钻心的痛,突然感觉下身一凉,裤子不知何时,也已被这小姑娘给拽了下去。
就是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也不禁感觉脸上一阵臊红。
好在这死丫头还知道顾忌,没连他亵裤一起给拽下去。
他这是想什么呢,都这个时候了,竟还觉得庆幸,看来自己还真是老了,心也变软了。
老将军正想扯着嗓子骂两句,突然感觉双腿也被疼痛席卷。
像他们这些常年带兵打仗之人,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致命的伤痛就没有抗不过去的。
平时手臂上的肉都被削掉一大块,也没觉得如何。
但今天这痛却是奇怪的很。
只觉有成千上万只蝼蚁在身体里啃噬。
不会痛死人,却能将人难受死。
偶尔某处传来噬心的痛,也不禁让他冷汗直冒。
老将军咬紧牙关,却硬生生的抗住,一声不吭。
青玉起身,将油灯端近了一些,好查看老爷子身体的变化。
“痛不用忍着,喊出来也没人会笑话你。”
这老头够硬的,她可记得前世用同样方法给一人治疗,那壮硕的汉子,只扎了背后,还没治双腿,就痛的大喊大叫。
如果不是后背满是银针,怕是就能满地打滚了。
即使如此,也顶着一背的银针,不顾形象的满院子跑,怎么看也不像有腿疾的人。
吓的女眷都捂着眼睛往外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精神失常呢。
“谁怕你笑话,但只这点小痛老夫还能忍得住,定不会让你这小姑娘看笑话!”
他虽如此说,但声音沙哑,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吧。
青玉摇头苦笑。
“能吃苦是好事,但老爷子不知道嘛,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说罢,她连最后几根金针,又在最痛的几处扎了下去。
第76章 被烧的婚书
就是老将军自诩从小就不怕痛,这会浑身冷汗直冒,身体不停颤抖,口中也不禁发出了一声痛呼。
连他想回怼小姑娘几句都不能。
牙齿正咬的咯嘣作响,突然有一物塞到他嘴边,甜的,竟真的是糖。
老将军被小姑娘给逗笑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用一块糖就能哄好了。
再说他哪里就要一个小姑娘来哄了。
但不知怎的,随着将糖化开,甜味很快便充斥整个口腔,最后蔓延至全身。
之前的那种难忍的疼痛,在这一刻竟感觉缓解了不少。
就在这时,青玉突然蹲下来,靠近他耳边小声说道:“身体某处越痛,说明那里的筋脉、气血越拥堵,以后身体即使好了,那几处也要格外注意。”
青玉难得正经的说道。
这话一字一句,都被与疼痛做斗争的老将军听进耳朵。
他微不可查的微微颔首。
老爷子自是知道自己这身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就在这时青玉却缓缓起身,又抓了一把里侧单薄的被子,一改之前的正经,没正形的说道:“还有呀,我说老爷子,你这被子也太薄了,北疆极寒之地,你盖这个定然是不行的。
如果你没钱买厚被子,找个丫鬟过来给你暖被窝也是可行的。”
前世,她在上京城的上官将军府,府上除了上官青雪那对母女,整天看她不顺眼,想着法的陷害她,只是那时她眼瞎没看出来罢了。
那个老夫人给她的印象也不咋地。
不知是看不起她乡野的出身,还是因为义父对她稍加关爱,那老妇人横竖就看她不顺眼,各种挑刺。
那趁现在,就开始给她挖坑好了。
老将军到时如果看上哪个女子,再给府上添一个姨奶奶那可就热闹了。
老将军突然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待最痛的一波缓过劲了,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给老夫出这样的馊主意,你也不怕人笑话!”
青玉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来一条布巾,一边给他将后背的冷汗从两边擦去,一边嬉笑着说道:“才不怕呢,以后谁敢笑话本姑娘,本姑娘就用针扎他……”
这话没毛病,他还没开始笑话她呢,这不就被扎成了刺猬。
老将军一时语塞,成了锯嘴葫芦。
青玉却是洋洋得意的不时给他讲着笑话。
一柱香后,青玉开始拔针。
几十根金针只几息时间就全部拔出。
放进那个小瓷瓶中消毒后,重新收好。
不得不说,这套金针真的不错。
和前世师傅送她的那套虽没法比,但比市面上大夫用的却是好多了。
将金针收好后,青玉还贴心的用布巾为老将军擦去了后背最后一层冷汗。
她看着老将军满是伤痕的后背,在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感叹。
老将军戎马一生,活的甚是不容易呀。
他不该有那样下场的。
前世自己不知道就算了,今生既然知道了此事,就要彻底将老将军的病医治好。
这也算替义父为老人家尽一点孝道吧。
青玉为老将军将被子盖好。
她看了一下,不知何时老爷子已经睡熟了。
此刻不再像之前整夜疼痛的来回翻身,也不再咳嗽的整夜睡不着,反而睡的十分安稳。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能再泡一个药浴是最好的。
但看老爷子难得睡得如此香甜,便没再叫醒他,反而悄悄的跃出了房间。
一连三天深夜,青玉都会悄无声息的过来给他诊治。
在此期间,青玉和老爷子也越发的熟悉起来。
只是两人白天见面,都会装作若无其事。
青玉也只像是见到普通的上官一样,行礼问安,便各做各事,并无多余的话语。
但到了深夜,却干爷爷、干爷爷叫的越发顺口了。
和白天那个冷酷陌生的样子完全不同。
刚开始老将军听她叫干爷爷还有些不自在,偶尔还说几句。
但随着两人的接触,小姑娘为他治疗后,疼痛难忍的身体越发轻松,他便任有青玉那么叫着了。
老将军也是十分奇怪,小姑娘每次为他扎针后,先是疼痛的厉害,但到后来竟舒服的睡着了。
事后他是既庆幸,又十分的后怕。
如果对方是心思颇特之徒,怕是他这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好在这小丫头并无坏心。
在最后一晚,青玉为老将军治疗后,将提前写好的药方,放在桌子上,就准备离开。
睡的正香的老将军却突然醒了。
“小丫头,明晚你还来吗?”
沙哑的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爷子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话,但他还是不假思索的直接问了出来。
青玉突然转身,笑颜如花的说道:“干爷爷这是舍不得我了,还是满身刺猬的没被扎够?”
老将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她怼回去,反而很是不舍的看着她。
他总觉得以后再想见到这小丫头没那么容易了。
他披上衣服,坐起来突然柔声说道:“以后……以后你想爷爷了,就到府中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
青玉将身体转回去,眼泪已无声滑落。
“好,以后我定会回来看您的。
对了,您病好之事,以及我来给您医治之事,希望干爷爷都要保密!”
老将军整理好衣服坐在床沿。
“好,爷爷知晓了。”
青玉微微颔首,没在多说什么,便一个跳跃,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老将军神情很是落寞。
缓步从床上下来,拿起桌上那张奇特的药方,看了又看,像如获至宝般的折好,放在了怀中。
如此又合衣躺在床上,身体虽没有以前那么疼痛,但他却就是睡不着。
不时感叹,那小丫头如果真是他孙女该多好。
天刚微亮,老将军便起身,正准备打水洗漱,在窗台下他却突然看到一物。
一张被烧的残破不全的红色纸张。
他捡起仔细查看,竟是一张被烧的婚书。
可这上面的字迹为何这般熟悉。
他急忙点灯仔细查看。
一片模糊的字迹中,他却看到一个似从相识熟悉的名字。
恒兴,恒久兴旺。
这是他那年出征前,小儿子还未及弱冠之前,提前为他起的表字。
好像被他母亲逼着大婚之后,小儿子就从未再用过这个表字。
之前他还曾感叹,儿子白瞎了他给想出的这么好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张婚书上。
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
老将军不停仔细辨认上面的其它文字。
可惜的是,恒兴两字之前的文字已被烧掉,不然哪怕从大概轮廓上也能看出是否是上官的姓氏。
第77章 人尽其用
窗外的天已经悄然大亮。
他拿着那张残破的婚书突然清醒过来。
未有生人来过他这里,除了~那个小丫头。
这婚书定然是之前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如此,那是不是说,小丫头知道了什么,才过来寻亲的。
不然怎么会上来就叫爷爷。
他自动将“干”字去掉了。
也难怪自己,后来看她会越来越喜欢,越来越顺眼。
就连眉眼之间,也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感。
哪怕是他想多了,但救命之恩却不是假的,这个孙女他认定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是怎样的状况。
如果不是这丫头及时医治,或许三五年,亦或是一二年,怕是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了。
说救命之恩完全不为过。
想到这里,老将军来不及洗漱,只随手从架子上拿起那件厚实的狐狸斗篷,往身上胡乱一披,便大步向房外走去。
不远处的侍卫很快跟上来。
“之前那个小姑……是三殿下那两个贴身侍卫呢,他们可起来了?”
老将军边走边问。
两个侍卫也回答的很干脆:“不知!”
“不知还不赶紧去看看,把人给我叫来,不,老夫自己亲自去。”
只见他健步如飞的大跨步的向前走去。
很久老将军都未有这样的稳健的步伐了。
这气势如虹的架势,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不远处的老管家看的是惊喜不已。
老太爷的身体什么样,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老太爷从来不说,但明显的是每况愈下。
如今能有如此步伐他当然是开心的。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可能是有什么紧急军务需要处理,老太爷才如此。
以后还需要多加注意才是。
只希望,老太爷身体的轻松不是伪装不出来的。
他急忙快跑过来。
刚才老将军的问话他自然是听到了,急忙说道:“老太爷,就在刚才,三殿下的那两位贴身侍卫已经提着包裹离开了……”
老管家话音刚落,老将军就迫切的问道:“走了?果真是走了。
你们都给老子赶紧出府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本老将军找到!”
紧急之下,他也不管用的词对不对了,此时只想找到小姑娘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