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府的气氛非常不好。
那王有才的尸体被拉回了好几天,至今还没有下葬。
虽说如今已近十月,天气也没有那么炎热,可从出事至今将近十天,就是王家再有钱用冰镇着,那棺材中的尸气,还是顺着棺材缝隙,隐隐约约的飘出来,让人闻之作呕。
王友贵考上举人的消息,在这种巨大悲伤情绪的压迫下,王家人也没有了任何的喜悦之情。
反而是因为王有贵之前参加秋闱,榜单没有揭露之前,王锦衣命令家里人去送丧,而都被学院的夫子给拦在了门外。
当王有贵才刚踏进灵堂,孙氏竟不管不顾,冲上去就先扇了他两巴掌。
“你个混账东西,只知道你的前途,如今你二弟尸骨未寒,死得不明不白,你到现在才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呀!
还我才儿,还我才儿……”
那孙氏一边打一边骂,王有贵却只是握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有孙氏打骂。
他此时也在心中想,为何死的不是他!
不知道如果死的是他,母亲,是否也会这么伤心难过?
他想或许不会,因为母亲还有三弟。
如今她很想告诉母亲,三弟虽然没了,可还有他!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他一旦说了母亲只会哭的更很,对他更不会手下留情,也会更不喜!
他很不明白,同样作为父母的亲生儿子,为何会有这么不同的待遇。
明明努力学习,一直为家里争光的是他呀。
而三弟,为家里带来的永远只有别人的耻笑。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母亲依旧只喜欢三弟,不喜欢他。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长长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随后还是拍着母亲的后背,不断安慰着她。
虽然没有作用,可他也算尽了儿子的孝心。
“母亲,如今时日已久,让三弟入土为安吧!”
“入什么土?你三弟死的不明不白,你这个做兄长的不想着为他报仇,反而要将它草草埋了了事,你还是个人吗?”
说着,又狠狠甩过来两巴掌。
他的嘴角不知何时已有鲜血流出。
小厮想向前劝几句,可他根本就不敢进灵堂。
一旦他进了,恐怕没有帮到少爷,自己这条小命就丢了。
王有贵用拳头将嘴角的血迹擦去,眼神很是冷漠,仿佛他是在极力忍耐着。
“好,母亲先去休息一下,儿子再去衙门打听一下,可有什么线索?”
随后便转身带着小厮离开了。
直至天黑,避无可避的王有贵才又回到了府中。
脸上两侧的巴掌印还依稀可见。
孙氏没有一句关心,看见他只冷冷的说道:“你去给你弟守灵,没有找到凶手前,你不许吃饭,也不许起来!”
很快便有人为他穿上孝衣,让其跪在灵前。
一连三天四夜,王有贵都跪在灵前,不吃不喝,只有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厮,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给他送了一点吃的,送来一点水,他才不至于当场晕死过去。
一直在外面忙碌,查询凶手的王锦衣,直至停灵十四天后才回来。
知道大儿子这几天一直在守灵,虽然有些心疼,但什么也没说。
十四天的时间,灵堂几乎已经无法进人。
原来有些亲朋好友已经吊唁过的客人,此时更不会前来。
在出殡前一个时辰,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身穿一身白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面部。
灵堂是不准陌生人进入的,家中突然来了这么一位不相识的人,管家自然是要打听清楚。
菡萏将围帽掀开一角。
“管家,是我,我来送三弟最后一程。”
管家听着声音很是熟悉,只是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眼前之人,具体是谁。
“我,王金蝉!”
听到王金蝉这个名字,王管家先是一愣,随即看向眼前女子。
明眸皓齿、明|艳|动人,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
和他印象之中那个丑八怪。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不对,细看这双眼睛,的确有曾经大小姐的一点点影子。
只是那时的她太过丑陋,真正见过她样貌的,也没有几人。
王管家再次开始打量她,发现她腰间挂着的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金算盘,才算认出她的身份。
“你是金菡萏、玉芙蓉中的金菡萏?”
“不错,是我!”
随着她一声应下,王家府邸门前围观的人,突然聚拢过来。
原来有些只是路过,突然看到有这么一位美人,便也都围过来观看。
有人也认出她来,众人纷纷都说她就是名震江城的金菡萏。
“这位小姐,虽说你是大名鼎鼎的金菡萏不假,可如今我们府上正在办丧事,你来这里确实不合适,你先走吧,如果有事,以后再来。”
人们对美人总是格外的偏爱,就是在这种时候,王管家虽说不让她进,但说话依旧是和颜悦色的。
菡萏却是摇摇头。
“如今三弟去世,我这个做长姐的,虽然已从王家分户出去,但毕竟曾经是一家人,既然来了连柱香都不上,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说是吧王叔?”
这声王叔,王管家确实似曾相识。
王管家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不知为何竟悄悄让开了。
管家刚想让丫鬟带着她过去,菡萏却摆摆手,自己向里走去。
看那背影,看那对王府的熟悉程度,是大小姐应该没错了。
第179章 还是说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看到这样出类拔萃的大小姐,如果是在以前,老爷不知道有多高兴。
只是如今这样出色的大小姐,却再也不是王家人了。
今天是王有才出殡的日子,府内的丫鬟小厮都非常忙碌,众人虽然看到她了,但都以为是过来帮忙的,竟没有一个上前阻止的。
她很快来到了正厅的大堂。
刚到门口就听到孙氏那哭天抢地的哭声。
还有那紧随而来的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便传了出来。
菡萏眉头紧皱,这个孙氏可真能作,人都死了,还要在家里停灵这么多天,让整个王家都不得安生呀。
当年她母亲去世,还是王家的当家主母,竟还不到三天,这孙氏便撺掇着父亲赶紧让人抬去下葬。
如今轮到她儿子就受不了了,天理循环总是报应不爽的!
菡萏尽量避着气息,一步步向灵堂走去。
刚进去一眼就瞅见了,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二弟。
看那难看的脸色,除了身体虚弱,八成是中了这尸毒了。
一股无名火,顿时冲上脑门。
如果不是主子给她说,他这二弟也不是孙氏亲生,她都不敢相信孙氏怎能将心思藏得那样深。
孙氏以前虽也然对二弟也十分不好,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二人亲生母子的身份。
如今知道了结果,再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其实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主子说的定然是真的了。
以前她只当这孙氏是偏心小儿子,现在在回往前事,那些不合理的举动如今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如此她在对付那个丧尽天良的孙氏,和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时,也就不用再有什么顾虑了。
直至她上完三柱香,又在贴近棺材的位置,菡萏小声说道:“三弟,好走,不送!”
直至它退回原位,哭天抢地的孙氏似乎才看到她。
起初这孙氏看到菡萏时,和王管家的反应很是相似。
先是一愣,随机擦着眼泪,问她是谁?
这次菡萏直接将围帽摘掉,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孙氏。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吗,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本领也太过厉害了。
难道忘了,你这条烂命,还是用我的身家性命换来的!”
“你说什么?你说谁这条烂命呢?”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就要去推菡萏。
菡萏冷笑一声,身体向旁边一侧,孙氏顿时抓空。
“说的还能是谁?当然是孙氏你了!”
而从门口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一把抓住菡萏的手臂,脸上竟是难掩的笑容。
“你是金菡萏?是我的大女儿?”
他似乎还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菡萏。
一副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只是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小金算盘才确信了眼前之人,正是金菡萏。
“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女儿竟然变得如此漂亮不愧是我王锦衣的女儿。”
菡萏竟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将她卖出去,要换回这孙氏治病的良药。
她是丑八怪,将她卖身之时,没说她是他的好女儿。
况且主子当时说要挖他眼睛,甚至是挖心肺之时,他也没想起,她还是他的女儿。
这回看她“功成名就”了,又样貌俊美之时,就又是他的女儿了。
想想,这样的人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王家主请放手,如今我和你王家已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我之所以还来这里,也只是来看看二弟!”
说罢便甩开王锦衣的手,看向一旁的异常憔悴的王有贵。
她向前一步,扶起王有贵。
“二弟,你随我来!”
此时的王有贵对身边发生的事,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感知力。
菡萏扶着他,王有贵浑身几乎是麻木的依靠在菡萏的肩膀上,随着她向外走去。
王有贵身高腿长,身体的整个重量几乎压在菡萏身上。
好在她之前就整天东奔西走,常常锻炼身体,依靠之下才不至于倒下去。
“小贱人,你扶着他去哪?”
菡萏微微停顿,头也未转。
声音极其冷厉的说道:“孙氏,如果你有半分还当他是你的儿子,你都不应该这么磋磨他。
如今你小儿子死了,难道还想让你大儿子陪葬不成!
还是说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是你从外面抱过来的,所以你才一点都不心疼?”
她每说出一个字,孙氏心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胡说八道,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怎么就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了?”
她这话说的又快又急,像是极力辩解着什么。
细看之下,那孙氏的眼神也确有几分闪躲。
“既然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不应该将它折磨至此。
好歹生养一场,也给他留条活路!”
菡萏说罢,就扶着他向前面走去。
“你个小贱人,将话说明白,我怎么就不给他留活路了?”
菡萏冷哼一声。
“别一口一个小贱人,如今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况且我刚才也说了,你这条烂命还算是我救回来的。
不知感恩就算了,嘴巴里竟还不干不净,真不知道不知道,王家主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你的。”
“你……”孙氏被气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如果你给他留活路,二弟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出殡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这里聚集了很多人。
有些是王家的下人,也有许多是王家族人。
还有一些是往常走的较近的宾朋。
随着菡萏的说话声,众人果真看向奄奄一息的王有贵。
众人都唏嘘不已。
如今他几乎陷入半昏迷,完全靠着一股毅力,才能靠在菡萏肩上不倒下去。
众人再看向孙氏和王锦衣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起来。
其中有一个人议论道:“不是听说前几天放榜,王有贵还考了个举人吗?
好像名次还不错,考了个第二名。
现在还真是不能理解,这样优秀的儿子不爱,反而是做了亏心事,被活活吓死的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爱的死去活来的。
看来以后王家真的是要败落了。”
那人声音虽小,王锦衣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不由得恼怒起孙氏来。
第180章 一家人就不必如此客气
“是呀,你看王有贵为了守灵,人都快熬的不行了,这究竟是在灵堂跪了多久?
这王家夫妇可真够心狠的!
那王有才是他们的孩子,这王有贵就不是吗?
算了不说了,走,我们去帮一把,说不准来年这二郎上京再高中了状元,他还能念我们一点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果然一下来了好几个人,都过来帮忙扶着王有贵向大门外走去。
“你们带他去哪?”孙氏在身后大声喊道。
“去医馆,如果你这个做母亲的有一点点心疼他,都不要阻拦,不然你不配做他的母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哪还敢再上前。
如若真被人看出些什么端倪,那他在王家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可怜他的才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下的黑手,如若被她知道,定然将其碎尸万段!
再说另一边,众人帮着菡萏,扶着王有贵一起上了马车,并没有去什么医馆,反而是一路疾驰,去了如玉楼后院。
只是锦绣街平常这里很是热闹,马车在这里行驶的并不是很快,由此耽误了一些时间。
待菡萏扶着王有贵来到男部的后院时,青玉早已等在那里。
伙计帮忙将他扶到床上,仔细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青玉对他的病情已十分了解。
先是拿出一枚解毒丸,放进他的口中,又急忙让伙计赶紧烧热水,让其去好好泡个药浴。
又命人去熬些小米粥,待他沐浴过后醒了,让其食用。
还另外派人去熬了汤药。
很快伙计们便忙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已泡过药浴,清醒过来的王有贵在得知是长姐将他带出来时,心中很是感激。
更是当知道如今大名鼎鼎的金菡萏,就是他那个一直被人取笑是丑八怪、金蟾蜍的长姐时,心中是打心眼的为她高兴。
心中感叹,怪不得那天在比赛之时,她的背影有点熟悉,打算盘的手法几乎也是一样呢,原来如此。
心中知道是一回事,当如今亲眼看到长姐那几乎算得上是绝美的容颜时,他都不敢相认了。
此刻,王有贵躺在床榻上,看着长姐,是既激动又感激,对她更是愧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