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氏嘴角笑意一僵,旋即柔笑应下,“就依姐姐,姐姐不嫌我烦就好。”
又说了会儿话,赫舍里氏便起身告辞。
英珠也不好再留下,屈了屈膝,“奴才告退。”
钮祜禄氏颔首,英珠便回去了。
回到房里,银簪端来刚沏好的六安瓜片,英珠接过,慢吞吞啜了两口。
如今她不光得到皇上的宠爱,还有贵妃的庇护,怕是许多人都要盯上她了。
和贵妃绑在一处,有好处,也有坏处。
被赫舍里氏等人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赫舍里氏与钮祜禄贵妃不睦,她们的利益是相悖的,对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善意。
近日皇上不在京,前往多伦会盟,宫里暂时清静下来,但内里的勾心斗角却并未平息。
此时正是某些人行事的好时机。
又过了两日,钮祜禄贵妃一早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回来后唤英珠过去,说是太后微恙,让英珠代她为太后抄写一卷佛经,聊表心意。
英珠答应了,回去就一心抄佛经,不怎么出门了。
这些时日待在永寿宫是最安全的,至少那些魑魅魍魉不会伸到这儿。
身边没了过去的银簪,她的身边只有金铃和新来的银簪,倒是不必担心。
太医每三日为她请一次平安脉,仍旧未有动静。
英珠并不着急,这事儿不是说有就有的。
这日一早,钮祜禄氏又去了寿康宫陪伴太后,咸福宫主位博尔济吉特氏一同前去。
太后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已逝太皇太后的侄孙女。
皇上的生母乃已逝的孝康章皇后佟佳氏,当今太后是皇上的嫡母。
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同样出身科尔沁,与太后是一家,素来亲热。
钮祜禄贵妃性子直爽,与太后的关系也算亲善。
过了没一会儿,储秀宫的宫女来了,说是奉储秀宫主位之命请她过去说话。
赫舍里氏说过要她常去储秀宫的话。
但她一个小小贵人,实在没必要让赫舍里氏一个妃主纡尊降贵与她来往。
何况还是在钮祜禄氏刚刚去了寿康宫的时候。
意识到不简单,但她无法拒绝,便起身跟着宫女去了。
纵然赫舍里氏别有用心,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对她如何。
若真有什么,那也是她该亲自面对的,不至于就心生胆怯。
储秀宫正殿,赫舍里氏正坐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喝茶。
英珠上前屈了屈膝,“请赫舍里娘娘安。”
赫舍里氏浅笑道:“不必多礼,坐吧。”
宫女搬来锦杌,英珠谢了恩,坐下,神色拘谨。
赫舍里氏打量她几眼,笑道:“听闻你识字,常为贵妃娘娘抄佛经,正好本宫也需要为小公主祈福,只是,本宫近来胸闷,实在没什么精力,这才想到了你。
贵妃那儿,本宫会说,你可愿帮帮本宫?”
英珠忖了下,道:“承蒙娘娘看得起,奴才自当为娘娘分忧。”
抄佛经如此小事,她自然不可能拒绝。
赫舍里氏吁了口气,笑道:“劳烦你了,本宫这儿有上好的宣纸和笔墨,你拿回去吧,多余的就当做本宫的谢礼。不必着急,何时抄完都行。”
英珠未拒绝,抄经书的确需要不少的宣纸,有赫舍里氏提供,再好不过。
银簪抱了宣纸,接过笔墨。
赫舍里氏又赏了她一盒如意糕,英珠这才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英珠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赫舍里氏就只是要她帮着抄佛经?
储秀宫不会没有识字的宫女,对方却偏偏找上了她,应该不会如此简单才是。
暂且想不出不对劲的地方,英珠便不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
路上遇到了启祥宫的僖嫔赫舍里氏,僖嫔坐在肩舆上,不知去往何处。
英珠让到一边,蹲身行礼。
僖嫔抬手,让停下,垂眸睨向她,又瞥了眼银簪怀里抱着的笔墨宣纸,嘴角勾起抹笑,“妹妹这是刚从储秀宫回来?好福气啊,连储秀宫娘娘都对你另眼相看,喜塔腊妹妹可否教教本宫?”
英珠神情沉着,道:“僖嫔娘娘言重了,奴才不过是帮着抄些佛经罢了。”
“哼,那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有几人似妹妹这般有才华?难怪无人及得上妹妹讨人欢心。
不过,才华出众可不是好事,懂得多也未必时时刻刻好运,别何时聪明反被聪明误,跌了跟头。
毕竟这宫里有过例子,妹妹可要好好想想,做人啊,还是安分守己的好,莫要以为有几分才华,有些姿色,就好高骛远,目下无尘。”
僖嫔沉着脸,语气明显不屑,还带着诅咒。
英珠依旧淡然,道:“僖嫔娘娘误会了,奴才只是多识几个字罢了,可算不得有何才华,不过僖嫔娘娘的劝诫,奴才牢记在心,多谢僖嫔娘娘关心。”
僖嫔哼了声,又看向宫女银簪手里的点心盒子,扬了扬眉,“这是何物?拿来瞧瞧。”
一旁的宫女忙走到银簪面前,示意把东西拿来。
银簪瞅了英珠一眼,把东西递过去。
那宫女接过,送到僖嫔面前,打开盒子。
僖嫔看了眼,哼道:“储秀宫娘娘对你可真是贴心啊,不仅送了笔墨和宣纸,还送了点心,妹妹可要好好珍惜这份心意。”
那宫女又把盖子合上,重新送到银簪怀里。
僖嫔扭过脸,不再看她,“走吧。”
英珠忙屈膝恭送。
等人走远了,英珠起身,叹了口气。
她自问与僖嫔并无恩怨,却仍旧招了僖嫔厌恶。
第三十八章 极简单的人
宫里的女人说复杂,其实又极简单。
喜欢一个人很难,厌恶甚至恨上一个人却再容易不过。
即便素无恩怨的两个人也会因一个男人轻松结怨。
英珠不在乎这些,她本就无意与僖嫔交好。
好在僖嫔没胆子与她为难,也只是嘴上逞口舌之利。
毕竟为难她就是得罪了永寿宫。
这就是她傍着钮祜禄贵妃的好处,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她,免去了许多麻烦。
钮祜禄氏回宫后,得知赫舍里氏吩咐她的事,倒也未说什么,只是脸色有点不好。
只因赫舍里氏是避着她的,可见别有用心。
“哼,她赏的东西你也敢吃?本宫这儿又未曾少了你吃的,小膳房新做了芙蓉糕,正好赏你一些,拿去慢慢吃。”
钮祜禄氏拿眼剜了她一眼,仿佛她是多么的愚蠢,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然后吩咐宫女取了一盒芙蓉糕给她。
英珠哭笑不得,这贵妃竟如此孩子气,连这个也争。
可见是真的讨厌极了赫舍里氏。
但她不好说什么,接了点心,谢了恩。
赫舍里氏不至于蠢到在点心中下毒,但钮祜禄氏既如此说了,她也不好再吃了,免得惹恼了她。
英珠还是趁着太医来时让检查了下那如意糕。
虽不至于下致命的毒药,容易被发现,留下证据,无人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下毒。
但是否会放些别的,她不敢保证。
有些药不会有致命的危险,明面上也瞧不出症状,却会有其他危害,等到发现时悔之晚矣。
那时也没了证据能够证明。
还是小心为妙。
好在太医查后没什么问题,英珠便把如意糕赏给了金铃和银簪俩人。
金铃和银簪喜不自禁,谢了恩。
钮祜禄氏有每日下晌要宫女给她念书的习惯。
虽然她本人不喜看书,甚至到了见字头疼的地步,但她心烦意乱之时,甚至偶尔头疾犯了,总是会让宫女给她念书。
听着宫女柔和舒缓的语调,钮祜禄氏的心情便会好转,头疾也不药而愈。
从前她不知钮祜禄氏还有头疾的毛病,来到永寿宫的这些日子,她便发现了。
许是钮祜禄氏脾气不好,宫里不如意之事太多,积压之下,便有了头疾。
太医每三五日都要来永寿宫给钮祜禄氏诊脉,治疗头疾,但总是无法根治。
好在钮祜禄氏发现听人念书便会好些,便有了每日要宫女念书的习惯。
这些除了太医和贴身伺候之人,其他人并不知情。
便是皇上也不知情。
可见钮祜禄氏是多么要强之人。
别的嫔妃有个小病小痛的,只要不影响侍寝,恨不得立刻让皇上知晓,好博取皇上的怜惜。
钮祜禄氏却让太医瞒的死死的。
若非有一次英珠去正殿请安,恰好钮祜禄氏头疾犯了,宫女立刻拿了本诗经在钮祜禄氏耳边念,钮祜禄氏这才渐渐好转,英珠至今还不知情。
许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钮祜禄氏便未再刻意瞒她,但却嘱咐了她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英珠答应了。
钮祜禄氏却要她每日抽出一炷香的时间给她念书,代替宫女的工作。
只因钮祜禄氏说她声音好听,听着让人舒服。
英珠说话时不疾不徐,没有多余的起伏,声音柔和酥软,却没有那种甜到腻人的味道。
是那种像含了蜜饯在口中,那种软和甜慢慢化开的感觉。
听着这样的声音,钮祜禄氏很快就会睡过去,但睡梦中也会很踏实。
英珠刚念了一刻钟的诗经,就见钮祜禄氏睡着了。
她没有停,而是继续念,语调始终不变,看着钮祜禄氏平静安详的睡容,英珠心情有些复杂。
谁能料到那个在外强势蛮横,仿佛无坚不摧的钮祜禄贵妃也有如此平和柔软的一面呢。
贴身相处,才会发现一个人的另一面,并非表面上让人难以亲近。
钮祜禄贵妃不比孝懿皇后差多少,都是极简单的人。
只不过一个是自始至终都是柔软的,让人亲近的。
另一个是用坚硬的外壳包裹住自己柔软的心,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想要亲近,其实也不难。
英珠念了一炷香的功夫,见钮祜禄氏睡得熟,也没离开,撑着下巴闭眼小憩。
若是钮祜禄氏醒来叫人,她也好及时帮忙。
即便做了这么久的嫔妃,那些骨子里伺候人的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
等到钮祜禄氏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外头的光芒没那样耀眼了。
眼下已是五月初,空气带了些暑热,树上的叶子泛着青绿。
因日头开始西斜,那些暑热渐渐散了些,周围变得清凉了些许。
英珠睡的浅,钮祜禄氏一动,她就醒了。
钮祜禄氏看一眼她,没说什么。
英珠扶她起身,从一旁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道:“娘娘渴了吧,喝两口茶润润喉。”
钮祜禄氏嗯了声,接过茶杯,抿了几口,又递了过去。
英珠放下茶杯,道:“太医说了,娘娘这头痛症是思虑过多的缘故,有些事没必要放在心上,娘娘气他人得志,岂不知她们也在恼恨自己没娘娘的福气呢。”
钮祜禄氏闻言,忽然定定地看住她。
英珠略一顿,垂了眸,“奴才多话了,娘娘莫要怪罪。”
钮祜禄氏收回目光,摆摆手,“有什么好怪罪的,你说的是实话,她们的确不如本宫,本宫没必要生气。
只是难得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只有鄂嬷嬷会如此劝本宫。
过去瞧着你谨慎,现在看来,你倒是有点心直口快了。”
虽如此说,嘴角却带着笑,的确不像恼她多嘴的意思。
英珠便放了心。
她虽然得了钮祜禄氏的庇护,但毕竟地位悬殊,有些事委实不好插手太多。
言多必失,她要切记。
钮祜禄氏看她这沉默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这性子啊,看着挺沉闷的,本宫原未料到皇上会瞧上你,不过是念着稳重有稳重的好处,谁想你还真入了皇上的眼。
现在看来,你还真有几分让人喜欢的地方,本宫倒是有点理解皇上了。”
第三十九章 皇帝的承诺
英珠一副惶恐的样子,“娘娘过誉了,奴才不过是侥幸罢了。”
钮祜禄氏握住她的手,笑道:“不必诚惶诚恐的,本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想她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嫔妃如此亲近,还是一个贵人。
除了姐姐,这宫里无一人是她信任的。
可惜,姐姐去了,皇上不可靠,这宫里冷冰冰的,孤孤单单的,终究不如从前在家中时快活。
本是凑巧遇到的一个贵人,临时起意用她来为自己和十阿哥的将来筹谋。
此时此刻,钮祜禄氏却觉得这喜塔腊氏要比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要顺眼。
“喵。”一只白色的猫在她脚边蹭了蹭,仰头软软地叫了声。
是钮祜禄氏的猫,叫瑞雪,白白胖胖的。
钮祜禄氏伸手抱起它,抚着它顺滑的毛发,对她道:“行了,本宫这儿无需伺候了,你下去吧。”
英珠起身告退。
出了正殿,宁韵忍不住道:“那猫挺可爱的,何时你也抱只猫养养呗,我想摸它。”
她瞧着挺眼馋的。
英珠蹙眉,道:“我不喜欢猫。”
宁韵气结,“猫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不喜欢?”
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猫的?啊?
她还是不是女人了?
英珠不搭理她。
她不喜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她喜欢孝懿皇后曾养过的那只会说话的鹦鹉。
不知现在哪儿去了。
宁韵嘀咕,“皇上快回来了吧,唉,好想念,好无聊,不知我跟皇上说想养只猫,他会不会让底下人送一只?”
英珠:“……”她坚决不要放宁韵出来。
……
日子如流水,缓缓流淌,却又过的极快,终究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五月中,康熙回到紫禁城。
先是去各位得宠的主位宫里或坐或留宿,又临幸了几位年轻的嫔妃。
过了十来日,康熙似乎才想起这位刚宠不久的喜塔腊贵人,传召了英珠过去。
将近一个月未见,康熙的态度依旧未变。
康熙侧躺着,一手撑着头,另一手在她嫩滑的脸上捏来捏去,满面兴味,“可有想朕?吃的可好?可睡的下?”
英珠受不了他这般逗宠物似的动作,脸颊涨红,脸埋在他怀里,伸臂抱住他,“有、有想。”
实则并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