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应了声是,欲言又止。
德妃透过铜镜瞥了她一眼,“何事?”
玉容道:“章佳庶妃那儿,您看是否跟皇上提一下?毕竟是您宫里出去的人,若能施恩,想来定会感激您的,皇上也会称赞您贤良。”
德妃嗤笑了声,“本宫为何要提?她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位阿哥和两位公主,还不是本宫帮她?这还不够吗?有多少嫔妃连个孩子都没有,不是怀不上,而是活不成。
她如今能有三个健健康康的儿女,就该对本宫感恩戴德了。你也不必嫌本宫小气,一个嫔位而已,本宫不在意。若她升了嫔,焉知她不会生了异心,要夺回十三阿哥,跟本宫作对,至少本宫不会委屈了十三阿哥,也不会亏待了她。”
玉容不再多话。
德妃看着她,眼神锐利,“可是她说了什么?”
玉容忙道:“倒也不是,只是您贵为一宫之主,这章佳氏到底得宠过一些日子,又有生育之功,您若能提议给章佳氏晋位,兴许皇上会对您更加满意。”
德妃沉默片刻,道:“本宫不是没想过,只是皇上这么多年都不曾提过,本宫也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何况,章佳氏如今圣眷远不如从前,提了又有何用?若皇上有心,自然会提,本宫不会插手。”
……
王氏听了来人的话,神色间有些烦躁,强忍着送走了正殿的宫女,坐在玫瑰椅上,拿团扇猛摇,哼了声,“这要忍到什么时候?皇上就如此护着那女人不成?哼,我才不信。”
宫女如意抬指嘘了声,提醒道:“主子小点声。”
王氏抿了嘴,不再说这话,神色依旧气恼,冷笑了声,“果然还是以前那个喜塔腊氏,一点没变,不过是变聪明了点,却还不是如此快就露了馅。
当初她能因此得罪了德妃,从此失宠,如今也一样,哼,忍着也好,总有人教训她。”
说到此,王氏得意地笑了起来,又道:“对了,那个那拉氏和喜塔腊氏差不多的出身,自是瞧不惯喜塔腊氏,看得出她恨喜塔腊氏,也好,省得我亲自出手了,也好帮我试探一下。
白日里她受了气,向我抱怨,我总不能没个表示,就约她明日赏花好了。”
第四十九章 遇故人
自长春宫出来,沿着红墙黄瓦的窄窄的甬道,慢步往东走,便是翊坤宫。
英珠今日应郭贵人之邀来探讨女红,日落西山,方才告辞。
她与郭贵人倒是越相处越投契,郭贵人此人性子直爽,又不失风趣,相处起来颇为轻松。
闲暇时来长春宫做客,一来能解些烦闷,二来,她也有别的目的。
清风吹走了几分燥热,变得凉爽了些,英珠的心情也十分松快。
与他人或是交情不深,或是交恶,唯有郭贵人尚能说上几句话,打听些事情也更容易。
何况……
“汪!”一声狗叫声打破了她的思绪,英珠手脚一僵,站住了。
一只毛色纯白的狮子狗,飞快从一侧的殿中蹿了出来,跑到她脚边,围着她嗅来嗅去。
然后就蹲在了她面前,仰头望着她,哈着舌。
一双眼睛纯粹如琉璃。
金铃已经快速挡在她面前,生怕这狗伤了她,但又不敢动手撵,因为这是佟妃娘娘的狗,伤了可不是小事。
英珠不以为意,绕过它就要离开。
“石榴!”一个青色的身影自殿中匆忙跑了过来,弯腰抱起小狗,蹙眉训斥,“你看你又乱跑,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英珠脚步一顿,浑身一僵。
扭头看去,低垂着头的嬷嬷认真训斥了唤作“石榴”的小狗,然后抬头,屈了屈膝,“石榴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你是……”英珠定定地看着她,双手用力攥紧了扇柄,神色间有些复杂,却是微笑着开口。
眼前的嬷嬷三十余岁,年纪并不大,一身蟹壳青的衣裳,不再挺直的背脊却显了几分老气。
原来她在这儿。
只是许久未见,她变了太多,若非那熟悉的声音,她险些认不出来。
嬷嬷低头道:“奴才瑞荷,在翊坤宫做事。”
英珠自然知晓她的名字,只不过原是叫瑞珠,怎么成了瑞荷?
她认真看着面前的年轻嬷嬷,只觉恍如隔世。
也的确是隔世了。
记忆中的她比此时的她要明快许多,是个爱笑的,不似现在这般沉稳拘谨。
英珠目光落在她怀里哈着舌,扭头四望的小狗身上,笑道:“我记得,这是佟妃娘娘的爱宠,叫做石榴,挺可爱的。”
其实她不觉得可爱,也不喜欢靠近这种毛茸茸的动物。
瑞荷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爱怜地摸了摸小狗,“是啊。”
英珠没再逗留,说了声告辞,便要离开。
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训斥声,声音清脆,像是某个宫女。
另一个始终不曾出声。
英珠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永寿宫,英珠坐下,沉思片刻,吩咐金铃,“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叫瑞荷的嬷嬷。”
金铃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却什么也没问,应声出去了,并叫了银簪过来伺候。
刚用过晚膳,皇上的御驾到了。
先是在正殿坐了片刻,然后只带着魏珠来了东偏殿。
英珠迎了上去,屈了屈膝,“奴才见过皇上。”
康熙牵着她的手,坐在桌前,银簪沏了杯茶,递了过去。
“你退下。”康熙吩咐了声,银簪就出去了。
康熙令她坐在自己膝上,搂着她的腰,勾唇道:“帮朕捏捏肩。”
英珠犹豫,这样的姿势,委实不方便。
但她不好说什么,扭过身子帮他捏着肩,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就是姿势不太舒服,捏了一会儿,腰就有些酸。
康熙闭着眼,很享受的样子,手却在她腰上流连。
“朕听说你把那幅王羲之的字送给了宜妃?”漫不经心的语调。
英珠嗯了声,道:“那字贵重,放在奴才这儿没得辱没了那字,宜妃娘娘才配得起。”
她之所以送给宜妃,也是知晓宜妃是这方面的行家,定会喜欢,不至于明珠蒙尘,还能获得宜妃的好感。
郭贵人虽不识字,宜妃的字却是写的极好,她是见识过的。
否则她也不敢把这样的东西随便拿来讨好人。
康熙睁开眼,看着她,轻笑了声,“你倒是舍得,朕既给了你,留着便是,你这般轻易送人,倒是枉费了朕一片心意,朕还是第一次把这幅字送人呢,以为你会喜欢。”
英珠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皇上生气了?”
康熙沉了脸,哼了声,“朕是那般小气之人?只不过,你这般没心没肺,叫朕说什么是好。”说着重重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
英珠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浑身都僵住了。
万没料到他会做出这般轻浮的举动。
英珠只觉无地自容。
康熙看她愣愣的样子,心情愉悦地笑了,心中却满意地想,触感真软。
“你倒是有眼光,送对了人。”康熙看着她仍旧未回过神的脸,捏了捏她的脸,道:“你看得清宜妃的喜好,可曾知晓朕的心思?”
英珠哪里知道,讷讷无言。
康熙方才的确是有些生气,有种被拂逆了心意的感觉,但又不好跟一个贵人计较。
这个女人看似聪明,有时候却又很笨,笨的让人爱怜。
罢了,不与她计较了。
康熙拍了拍她的背,道:“以后朕送你的东西不许再送人,再有下一次,朕定要重重罚你。”
英珠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康熙满意地笑了。
不知为何,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精明,反而老实巴交的,不懂得讨好他就罢了,还常做出些气人的举动,又老实又蠢,但他就是喜欢的不行。
莫非只是因为这张脸?
康熙仔仔细细地看,心中有了结论,虽然漂亮了点儿,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除去这张脸,这样的她,莫名地很像一个人。
康熙有一瞬的愣怔。
为何他会想起那个女人?
仔细一想,还真是有些相似,同样的又老实又蠢,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心思。
石头都没她蠢。
不过,眼前的女人有一点好处,足够乖顺,让他省心不少。
若那人像她一样乖顺,听话,该有多好。
英珠被之前那一下刺激着了,面子上一时过不去,但她又没法计较,索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像一颗蔫了的白菜。
第五十章 贵人有喜
康熙看着就觉得她万分委屈可怜,仿佛自己怎么着她了,顿时好笑不已。
这脸皮儿真薄。
康熙咳了声,道:“朕改日再来看你。”还是不逗她了,免得她愈发羞愧,怪不忍的。
说着果真放下她,抬脚走了。
英珠起身恭送,眼看着人回了正殿,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过了片刻,倒了杯茶喝,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她承认自己木讷,不懂情趣,更不习惯皇上那般孟浪的行为。
前世从未有过心悦之人的她,完全不懂得讨男人欢心,她能做的就是顺从。
就像她做宫女的时候,对主子顺从是她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骤然成为嫔妃,还要习惯着去迎合他,讨好他,这过程本就是煎熬的。
尽管她知晓,身为嫔妃,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不能说一个不字。
因为她无法承受努力失败的代价。
这一点她做的不如宁韵。
宁韵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讨好和迎合皇上。
偏偏她不能完全交给宁韵,那无异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今夜康熙留在了正殿。
翌日天刚亮,英珠出去转了会儿,早膳前回来,在桌前坐下喝茶。
金铃禀报早上从小太监处打听来的消息。
“宫里的人大都知晓瑞荷姑姑,是已故孝懿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孝懿皇后逝后,翊坤宫主子进了宫,因怜惜瑞荷忠心侍主,便将她留在了翊坤宫当差,活儿不多,就做些针线,以及照顾翊坤宫主子的爱宠。
对了,瑞荷姑姑以前不叫瑞荷,好像叫瑞珠。”
自重生以来,英珠鲜少去翊坤宫,唯一的一次也不曾见到瑞珠。
直到现在才知晓了瑞珠的去处。
她原还打算着以后封了嫔,便将对方拨到身边,现下看来,瑞珠留在翊坤宫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无论如何,佟佳氏与孝懿皇后是亲姐妹,看在孝懿皇后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苛待了瑞珠。
但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昨日听到的训斥。
一个宫女也敢对身为嬷嬷的瑞珠不敬,究竟是那宫女恃宠而骄,还是别的?
即便佟佳氏与孝懿皇后是亲姐妹,也未见得就有多亲近,何况这还隔着母呢。
瑞珠在翊坤宫究竟过得如何,她还需打听清楚。
若她过得好就罢了,无需再把她牵扯进来。
若佟佳氏待她并不好,英珠便想办法把人要到身边。
过去除了她和曲嬷嬷,瑞珠便是最得主子信任的,英珠与瑞珠打小一起长大,一起伺候主子,许是英珠更沉稳些,瑞珠更活泼,行事有点冒失,主子与她更为要好,但对瑞珠也是不错的。
她和瑞珠的感情也像亲姐妹似的。
正是因为担心瑞珠的性子,是以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担心瑞珠如何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
没了主子庇护的奴才就是没根的浮萍,以前那些恨主子的或拜高踩低的嫔妃难免会发泄到曾经伺候过主子的人身上。
除非能够靠上一个善心的高位嫔妃。
所以她当初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随主子而去,她不愿将来也落到那一步,任人欺凌,只是对不起瑞珠,留下她一个人受苦。
现在看到她还好好的,英珠才放了心,一切还有机会。
更重要的是,或许瑞珠会知道些她曾经不知道的事,于她报仇更有利。
英珠又是许多天不曾承宠,但在诸多年轻嫔妃中,她已算的上风光了。
如今的她一个月被翻五六次牌子,而王氏只有两三次。
若是再多的话,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但皇上常召她去乾清宫说说话,下下棋,期间少不了亲热,虽然未留下她,但也算特别了。
或是偶尔到永寿宫的时候来她这儿坐会儿,与她亲热片刻。
而皇上愈发肆无忌惮,仿佛要一次次打破她忍耐的极限,常弄的她面红耳赤。
又是半月过去。
近来英珠有点嗜睡,月信也迟了几日。
她不是什么也不懂,心里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是以她并未对钮祜禄贵妃说起,打算再过几日看看。
倘若真有了,此时也不宜张扬,还是应当小心着些。
再过几日,若还是如此,便告诉贵妃,唤个太医过来。
但接下来几日英珠一直没什么胃口,心里紧张又期待,初为人母的感受大抵如此。
她想起了当初孝懿皇后怀上的时候,那时候的主子也是如此,却谁也不曾料到小公主还是殁了。
正因亲历过主子从期待,欢喜,到希望破碎,她对自个儿的孩子更加小心谨慎。
初有点苗头,她就格外注意,也不常出去了。
又过了五六日,眼见着八九不离十了,英珠便去了正殿,与贵妃说了自己的猜测。
钮祜禄氏先是一愣,旋即神色一喜,“果真如此,便是喜事了,本宫这永寿宫可是多年未曾有喜事了。”
立刻着人去请太医,忽又想起什么,就说是她头疾又犯了。
太医三天两头来给她诊脉,就因为这头疾。
虽未曾宣扬,但宫里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谁也不会怀疑。
钮祜禄贵妃上上下下打量英珠,笑容满面,“赫舍里氏那送子观音果然灵验,这么快就有了,看来,本宫应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不过,这些日子你也别出去了,若太医确认无误,就说你中了暑,身子不适,好好养着,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一旦喜塔腊氏怀上的消息传出去,原本就心里不痛快的某些人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毒计。
紧要时候,万不能大意。
英珠点头应了。
有钮祜禄氏帮着掩护,自然就容易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