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珠不认为对方会特意提醒她这个。
抛去贵妃对赫舍里氏的评价,凭心而论,今日的赫舍里氏让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从心里不喜欢甚至讨厌这样的赫舍里氏。
如坐针毡,芒刺在背,是她唯一的感受。
但她的某些话又很值得人深思。
也许六阿哥之死不简单,是那个名字,一个可笑的理由。
但皇上对她会有那样特别吗?
她的孩子不会是第二个六阿哥。
皇上对她的宠爱远没有到那样的地步。
何况,对于六阿哥,皇上未必有别的想法。
只不过是有心之人多心罢了。
然而有时候,怕的就是如此的多心。
不知何时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或许赫舍里氏就是要她惶恐,不安。
但为什么?
赫舍里氏为何会盯上她?
又为何要提起仁孝皇后之逝异常的话?
仁孝皇后的崩逝又会有什么内幕?
还是只是赫舍里氏的臆测?
毕竟那时候的赫舍里氏并未进宫,又如何知晓?
或是从仁孝皇后身边的旧人口中知晓的?
英珠想去找钮祜禄贵妃打听一下。
但有些事明显不能问。
左思右想,还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占了上风。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关心这些,或许是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信息吧。
钮祜禄氏听了她的话,蹙起眉,神色渐渐凝重,却是冷哼了声,“她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简直莫名其妙,六阿哥又与你何干?
什么仁孝皇后非难产而逝,分明是报……”
忽地一顿,余下的话没说,脸色也有点僵硬,硬生生转了话头,“一个疯女人的胡说八道,那六阿哥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
钮祜禄贵妃眼神有点飘忽,轻声道:“当时皇上待六阿哥是有些不同,从这一名字便可看出来,但又能证明什么呢?
六阿哥的夭折的确蹊跷,当初还有人说是孝懿皇后做的,不过谁知道呢,又没证据,许是那六阿哥自个儿福薄,承受不住太多福泽。
呵,以德妃那样的身份,她的儿子的确承受不住那个字,能怪谁?”
钮祜禄氏满脸不以为意。
英珠却觉得脑中像是一团烟花砰地炸开,紧接着一片空白。
第七十二章 闹脾气
英珠的脑子里像是一团烟花砰地炸开,紧接着一片空白。
她听到自个儿的声音,有点恍惚,又轻飘飘的,“贵妃娘娘说……与先皇后……有关?”
钮祜禄氏没在意她的异常,一手撑着脑袋,慢吞吞道:“以讹传讹罢了,以孝懿皇后那软和的性子,哪里有那个胆子?
人是蠢了点儿,还不至于做出那种事。”
英珠着实没想到钮祜禄贵妃会如此想。
她一直以为钮祜禄氏对先皇后成见很深,诋毁都来不及,未曾想竟会替先皇后说话。
英珠默然。
她想起了六阿哥殁了的那一年。
那是康熙二十四年。
五月里,六阿哥因病夭折,自那之后,皇上许是怜惜德妃失子,又的确心痛这个给予万千宠爱的儿子的夭折,一连几个月安抚德妃。
对其他嫔妃难免冷落了些。
当时皇上的确很宠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六阿哥,惹得许多嫔妃嫉妒不已。
她也猜测过六阿哥的夭折不寻常,但也只是猜测罢了,过后也就没放在心上,孝懿皇后也未曾放在心上。
皇上夭折的皇子有许多,在孝懿皇后心里并不算特别,更何况还是那个人的儿子。
可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皇上就鲜少去孝懿皇后宫里留宿了。
当时她和孝懿皇后都以为皇上怜惜德妃,可过了许久,皇上仍旧冷落孝懿皇后。
直到半年之后,皇上才踏进了承乾宫,但对孝懿皇后全然不似过去温柔,始终不冷不热。
那时候皇上宠爱德妃,宠爱宜妃,甚至宠爱卫氏。
她觉得皇上不喜欢孝懿皇后,只是顾忌着母族情分才照应几分。
当时她为孝懿皇后不平,却不敢说什么。
孝懿皇后自此心中郁郁,常常暗自落泪,感叹当初不该进宫。
宫里的生活与孝懿皇后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她也想着若是当初主子未曾进宫该多好,就不会一次次忍受心爱之人宠爱别人。
当初不曾多想。
此刻听到钮祜禄贵妃的话,她才陡然惊醒。
莫非当初皇上就怀疑孝懿皇后对六阿哥动的手,这才多年冷淡。
想到此,英珠的心渐渐凉了。
连钮祜禄贵妃这个一向和孝懿皇后不对付的人都知晓孝懿皇后不会谋害六阿哥。
皇上这个枕边之人却不曾相信。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别人钻了空子,让孝懿皇后丢了性命。
果然天家之人凉薄,最不可信。
英珠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混沌的心神陡然一片清明。
若是德妃怀疑孝懿皇后害了六阿哥,还曾向皇上吹枕边风,那她就有理由相信德妃有这个动机谋害孝懿皇后。
失子之痛,谁人能忍?
但以德妃的身份,她有这个能力不声不响地给孝懿皇后下毒吗?
如果真是德妃,不可能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
但目前来看,德妃有足够的动机是毋庸置疑的,她必须查出德妃究竟有没有动手。
得到了这么个消息,英珠无心再留在此处,便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在床上歇了会儿,再醒来天色已暗,肚子有点空。
让金铃弄了些点心过来,垫了垫肚子,便拿了本书闲看着。
外头的光亮一点点隐去,昏暗代替了明亮,透窗而入的风带了些凉意。
已到了用膳的时辰。
此时乾清宫的人来了,说是皇上传她去乾清宫。
英珠有点不想见皇上,她怕自己忍不住失态。
她真的有点弄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温柔的让人迷惑,有时候又绝情的让人心凉。
一个人怎么会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面目?
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她完全看不懂。
她没有勇气继续讨好这个男人。
但她又必须靠着他的宠爱才有机会找出真凶。
在脑子里做了会儿斗争,她还是起身换了身衣服,乘上肩舆,往乾清宫去了。
一路上英珠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但在进了东暖阁,瞧见那个伟岸高大,尊贵无双的男人时,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完全做不出笑模样。
英珠只能保证自己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屈膝行礼,“皇上万安。”
康熙盘腿坐在铺着明黄色条褥的罗汉榻上,抬眸看她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向她招手,“过来朕身边坐下。”
英珠顿了下,缓步走过去。
康熙见她磨磨蹭蹭的,皱了皱眉,见她好不容易到了身边,伸手一个用力,将她拽到怀里。
英珠双手护着肚子,跌坐在他怀里,用力挣扎。
康熙按着她的腰,令她动弹不得,嘴唇贴在她耳边,道:“怎么磨磨蹭蹭的?朕是洪水猛兽不成?”
话里带着调笑。
英珠并未如往常般感到羞赧,只有不适和抗拒。
她却只能压下那股抗拒,攥着手,坐在他身边。
康熙看她低垂着眼睑,笑了下,“有几日没见你了,孩子可有闹你?”
英珠轻声道:“回皇上话,没闹。”
见她比往常更沉默了,康熙默了下,捏了捏她的下巴,“今儿这是怎么了?嗯?”
英珠下意识别过头,康熙的大手僵在半空,目光深邃看着她。
英珠一颗心急速跳动,知道自己没忍住,却不知该如何缓解气氛。
康熙忽地又笑了起来,“倒是像闹脾气了,这是怪朕这几日不曾去看你?”
其实自打中秋家宴过后,两个人也就四五日没见,算不得久。
英珠没吭声。
康熙目光柔软了些,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你怀着身子,朕不好碰你,但见了你又忍不住,你说朕该如何?
瑚图玲阿,朕这几日不曾见你,想你的紧,你可有想朕?”
英珠说不出想他的话,又不能说不想,头垂的更低了。
康熙以为她害羞,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他自认忍耐力极好,面对任何女人都能保持理智,在她身上这些理智却全然无用。
不过是几日不曾相见,他就格外想她,这个女人,也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药。
康熙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胎儿的存在,嘴上却道:“等孩子生下,朕可要一一讨回来。”
第七十三章 还是有些孩子样
“朕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同朕用膳,也好趁机陪陪你。”康熙拍了拍她的手,声音低沉懒散。
“喂,你脑子瓦特了?”英珠还未应声,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道久违的声音,透着一惊一乍,“你这模样不对呀,你究竟想做什么?想惹恼了皇帝吗?
既然来了,就好好陪老康用膳,别摆一张死人脸,叫人看出破绽,我看你怎么圆!”
越说越气,宁韵这会儿紧张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这女人想什么,突然就变冷淡了。
这可不行。
万一叫老康看出什么来,那还怎么玩?
英珠心中一动,忽然有种想要宁韵代替自己应付皇上的冲动。
她现在压根做不到曲意逢迎。
他越是表现的温柔,她就越容易想起当初他待孝懿皇后前后截然不同的模样,想起那么多年来孝懿皇后的委屈和难过。
一想起那些,她的心就更加冰凉,由内及外地抗拒他的亲近。
英珠闭上眼睛,想要让宁韵出来,却不知如何做。
每次她都是被动地失去意识,换成宁韵。
她不知要如何才能主动让宁韵出来。
过了片刻,还是未成功,英珠便泄了气。
“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不会真傻了吧?”似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感受到那种灵魂中的蠢蠢欲动,宁韵瞬间懵了,又有点不可思议。
天哪,这女人是那个意思吗?
她竟然要主动让出身体。
虽然并未成功,她还是被困在这犄角旮旯里,眼巴巴看着外面的一切。
但这还是让她忍不住意外又惊喜。
这事儿凭的就是意志力,一旦某一方意志力压过另一方,就会代替弱的那一方。
这女人的意志力一向强悍,她一直没办法对抗。
这会儿对方却主动露出弱点,她怎能不激动?
可惜,对方只是一时冲动,等回过神来或许她就没了机会。
想到此,宁韵恨不得立刻出去。
至少眼前的这一关必须要过,不能让这女人毁了大好的局面。
皇帝的宠爱可是说走就走的,哪容得你闹脾气?
康熙忽然盯住她的额头,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伸手摸了下她的眉心。
英珠一惊,还以为他发现了,却听他若有所思道:“朕是看花眼了?怎么方才似乎瞧见这里有个东西?”
英珠伸手摸了下,又蹭了蹭,强笑道:“有吗?想来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吧。”
康熙轻笑,“许是朕看岔了。”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道:“方才你的眉心处似乎有一枚花钿。”
英珠抿了抿唇,不敢再生起那个心思。
定是她方才心思浮动,才出现了花钿。
还好对方没看清楚,否则她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她并不愿被人当做妖怪。
虽然是看错了,但康熙还是感到新奇,盯着她的额头瞅个不停,仿佛真能瞅出朵花儿来。
弄的英珠浑身紧绷,紧张兮兮的,生怕那东西再冒出来被看个正着,她就别想活了。
康熙反而被她的紧张逗的兴致盎然,勾起了唇,“你似乎很紧张。”
英珠讷讷无言。
康熙却并未在意她的紧张,道:“改日你在此画上一枚花钿,让朕瞧瞧,必定极美。”
满清入关以来,并未继承汉人戴花钿的习惯,贵族女子和后宫嫔妃间并不盛行花钿一说。
虽说英珠可以用真正的花钿隐藏那一秘密,但未免过于特立独行,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私下里倒是可以佩戴或者描画。
英珠轻声应了。
康熙收回了目光,没再盯着她的眉心,吩咐传膳。
英珠不禁松了口气。
皇帝的御膳是丰盛的,难得有嫔妃可以在乾清宫与皇上一同进膳。
往常只有皇上摆驾东西六宫,主位才有机会与皇上一同进膳。
嫔妃在乾清宫与皇上用膳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安安静静地用了膳,宫人撤了残羹冷炙。
两个人分别净了手,漱了口,喝着新沏的茶。
康熙明显察觉她今日不对劲,盯了她有许久,拉过她的手,询问,“今儿怎么如此安静?”
毕竟是皇帝,心性敏感多疑,岂能看不出她的异样?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康熙皱眉。
英珠垂着眼睑,沉默片刻,道:“许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她是不舒服,不过不是肚子,而是心里。
她知晓自己不该如此任性,影响了大局,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也许她需要时间缓解。
等到那些负面的情绪缓过去了,她才可以恢复坦然。
终究那是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无可更改。
她要思量的是以后,不能把眼前的皇上越推越远。
康熙立刻紧张了起来,“朕叫太医来。”
英珠忙道:“皇上不必了。”顿了下,又道:“许是他调皮呢,偶尔闹一些。”
康熙扬眉,眸中露出喜色,“他动了?朕摸摸。”说着就摸上了她的小腹。
英珠尴尬,哪里会动?她只是搪塞罢了。
又因为他这一亲密举动浑身升起了不适感。
“这会儿已经没动静了。”她解释。
对于欺君,她还是不太自在,很是紧张。
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都敢欺君了。
尤其是这个人并不好糊弄,她生怕被戳穿。
康熙半晌未察觉到动静,遗憾地收回手,“罢了,有机会朕再感受一下,若真是闹的狠了,必定是位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