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害她之人早已伏诛,是她亲自下的令,与官蕊又有何干?
似乎想到什么,她的唇色倏地变白。
官蕊一字一顿,道:“一切都是奴才所为,是奴才受人指使,谋害主子,包括此次之事,也是奴才受人指使,意欲陷害主子。”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眸含泪光,唇畔却扬起一抹弧度,声音渐轻,“主子,奴才知道您的苦,您一直在等,一直想要除去那个人,此次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只需把奴才推出去,一切就结束了。”
钮祜禄氏浑身一僵,陡然睁大了眼眸。
官蕊抿了抿唇,道:“若奴才的话不够,还有一人,此次若非奴才事先嘱咐了稳婆,丽嫔和十五阿哥此刻未必还有命在。
即便没有那稳婆,丽嫔也会出事。主子,您是知道的,您不管,不就是想看着他们行事吗?一个丽嫔的分量哪里够?一个替罪羊就能解决,如何扳得倒那人?加上奴才的话,这分量就够了。”
“你怎敢……”钮祜禄氏只说了三个字便住了口,眼眶陡然红了起来,紧握的手背上浮起青筋。
官蕊笑道:“您不必难过,奴才本就是伺候主子的,只要为了主子好,奴才什么都愿意做,这是奴才的使命。
您是钮祜禄氏在后宫唯一的希望,但凡对您有威胁的,奴才就要帮您,没了奴才,还有鄂嬷嬷,牺牲奴才一个,不值一提。”
钮祜禄氏咬了咬唇,道:“皇上圣明,如何能看不清这把戏?本宫不愿让你白白牺牲,你能明白吗?”
“主子不必担心,奴才自有把握。”
见她如此笃定,钮祜禄氏闭上眼,面露挣扎。
……
自英珠产子后,郭贵人首次登门,逗弄了会儿十五阿哥,笑道:“这十五阿哥当真可爱,鼻子和嘴真像皇上。”
这样小,哪里看得出来?英珠却未戳破,抿嘴笑着。
郭贵人叹了声,道:“可惜我只有一个女儿,未能有妹妹这般幸运。”
纵然有宜妃这个亲姐姐护着,还是盼着有一子傍身的。
“四公主健康懂事,这也是郭贵人的福气。”英珠笑着宽慰。
郭贵人抿嘴一笑,“也是,总算是还有个女儿,算是个安慰。”看了眼英珠尚透着苍白,却已有了些精神的脸色,道:“听说妹妹此次极为凶险,可查出了些什么?”
她可不信这里面没他人的把戏。
丽嫔正当宠,想要趁机下手的人多了去了,之前因钮祜禄贵妃护的紧,一直平安无虞,没想到还是在关键时候出了事。
英珠垂了垂眸,道:“此事还在查,想来很快就能查出来。”
郭贵人点点头,“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能在永寿宫里行事的,那可不是一般人。”
后宫牵扯着前朝,那些高位嫔妃哪个简单了?
即便是查了出来,又怎能说动就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何况丽嫔和十五阿哥母子均安,更没理由动了。
说不得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不认命都难。
英珠自然晓得,是以对于皇上能否为她出头并不在意。
她只是一个嫔,想要单凭着皇上的宠爱对付某些人,那是异想天开。
终究还是地位更重要,有了地位,底气自然就足了。
一个宠妃,只占个宠字,还是个低位的嫔,终究是虚的。
不过,纵然此时吃些亏,也总有还回去的时候。
“贵妃娘娘可曾说什么?”郭贵人犹豫片刻,还是问了。
事情出在后宫,又是在永寿宫,理应由贵妃去查。
虽说那稳婆是贵妃的人,但也不能说明就与贵妃有关,是以皇上还是把此事交给了贵妃。
会查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英珠摇头,道:“贵妃娘娘倒是派人送了些补品,嘱咐我好好休息,其他的没说。”
郭贵人并不意外,“毕竟你身子还虚弱,不宜多思多虑,你就好好歇着,等查出来自然就知晓了。”
英珠嗯了声。
又坐了会儿,郭贵人便告辞了。
英珠看得出郭贵人有话没说,其实她也猜的出来。
要说这事是否是贵妃做的,她不是没有过怀疑。
人心总是复杂的,这个时候她不能放过对任何人的怀疑。
既然是贵妃亲自派人挑的稳婆,为保证龙嗣安危,可信度必然是高的。
毕竟龙嗣出了事,贵妃也少不了责任。
那旁人就很难下手。
如今却在贵妃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如何能不让人怀疑?
当然,贵妃找的人出了问题,最有可能还是其他人所为,一石二鸟,既害了十五阿哥,又令贵妃遭责难。
是以她对贵妃的怀疑并不多,反而更怀疑是储秀宫那位。
第八十六章 请罪
平妃赫舍里氏出身后族,又有太子这座靠山,与钮祜禄贵妃的矛盾势必是不可调和的。
一山难容二虎。
何况,太子最大的威胁除了大阿哥,还有身为贵妃之子的十阿哥。
太子的威胁,也是平妃的威胁。
那么借此打击贵妃,也不是不可能。
贵妃查的如何,英珠并不知情,也无从得知,就暂且放下。
想起此次能逃过一劫,还多亏了宁韵,英珠便道了谢。
宁韵很无所谓道:“毕竟帮你就是帮我,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当时你都昏过去了,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还好你没了力气,我还有,否则还不一定制得住那人。啧,也不知谁这么狠,趁着那时候动手,明显是要命的。
话说你是不是怀疑背后是平妃?”
英珠并不否认。
她们两个有着共同的命运,自然有着共同的敌人,没必要虚情假意。
“但没证据,一切只是猜测,能和平妃斗下去的只有钮祜禄贵妃,若当真是平妃,以钮祜禄贵妃的性子势必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必做。
无论背后之人是否是平妃,既然由贵妃来查,此事最终都会牵扯出平妃。
即便奈何不得平妃,钮祜禄贵妃也要给对方添些堵。
但结果极有可能不会如她所愿。
若是平妃,最终可能会出来个替罪羊。
若不是平妃,皇上碍于赫舍里氏,碍于太子,也会将此事压下去,仍会大事化小。
但总归是有区别的。
她可以从此事的结果中寻出答案。
当晚,康熙驾临永寿宫。
英珠倚着他的肩,道:“皇上,您说是否是因为皇上对嫔妾太好,就招了他人的忌?
想到嫔妾险些失去十五阿哥,或是离开皇上,嫔妾就心中难安,将来是否还会发生如此之事?”
她垂下眼眸,因为身子还未恢复,声音也透着惶然,显得愈发凄楚可怜。
康熙拍拍她的肩,宽慰道:“放心,朕不会让此事再发生。朕已经让贵妃在查,等此事了结,一切就都好了。”
“真的吗?”英珠抬眸看向他,眼神柔软专注。
康熙抚摸着她的脊背,低低地嗯了声。
英珠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送到他的脖颈,轻触了触。
康熙浑身一震,搂着她腰的手顿时收紧。
英珠偎在他宽阔的胸前,轻声道:“嫔妾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只有皇上可以相信,嫔妾相信皇上一定会护着我们母子俩。”
难得她有如此依赖他的时候,康熙想着她是真的吓坏了。
任谁在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候却被人捅一刀,心中都会惶恐难安。
当时的她甚至都做好了牺牲自己,保住孩子的准备,康熙想到此,心中更添柔软。
十五阿哥是她拼了命才生下的,他如何能不珍惜疼爱这个女人?
“十五是朕的皇子,你是朕心爱的女人,朕会护着你们的。”康熙给出承诺,与对待其他女人不同,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和严肃。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们母子俩。
险些失去,才更明白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并非是一个普通得宠的嫔妃。
……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魏珠上前,低声禀告。
康熙正在批折子的手一顿,“让她进来。”
钮祜禄贵妃抬头挺胸地走进乾清宫,身后两个嬷嬷反剪着一名宫女的双臂也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钮祜禄贵妃绷着脸,屈膝一礼。
康熙见这阵仗,眉头一紧,沉声问,“怎么回事?”
钮祜禄贵妃面色冷然,一眼也没看身后被堵着嘴,呜呜挣扎的女人,“皇上,臣妾有罪,特来请罪。”
说是请罪,却直挺挺站着,没有一丝请罪的味道,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康熙知晓她的性子,也没在意,看了眼那名被控制的宫女,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道:“说下去。”
钮祜禄贵妃面露愤然,“臣妾忝为六宫之首,却未曾发现身边竟混入了贼人,意欲谋害龙嗣,臣妾查到此人,因是臣妾身边之人,特来向皇上请罪。”
与其说是请罪,倒不如说是愤怒更多一些,被背叛的愤怒。
康熙示意魏珠,魏珠上前取下宫女嘴上堵着的破布。
官蕊喘着气,神色惶恐,喊道:“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是何人指使你谋害丽嫔和朕的皇子?”康熙沉声问。
官蕊缩了下脖子,眼眸闪烁,却摇头,“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奴才从未谋害龙嗣,更未谋害丽嫔娘娘。”
钮祜禄贵妃大呵,“还敢狡辩。”又看向康熙,道:“皇上,此人虽是从宫外就随臣妾入宫,臣妾一直信任她,此次却查到她曾在丽嫔出事前与稳婆说过话,有人在稳婆的住处搜到了一支金簪,那是臣妾曾赏给官蕊的。
可见官蕊收买了稳婆,令稳婆对丽嫔动手。臣妾不敢隐瞒,这才禀报了皇上,请皇上降罪。”
看着眼前这一出,康熙神色看不出喜怒,食指轻敲着御案,凝眉沉思。
官蕊已经垂下了头,瑟缩着,似是没了话说。
“是何人指使你?”康熙眼睛盯着瑟缩着的官蕊,眸光如刃。
官蕊支支吾吾了片刻,似是意识到没了活路,索性抬头,看了眼钮祜禄贵妃,咬了咬牙,道:“是、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指使奴才……”
“胡说!”钮祜禄贵妃气的脸色涨红,怒瞪着她,“本宫何时指使于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亏得本宫曾经那样信任你。”
官蕊忙摇头,“奴才没说谎,奴才说的是实话,是贵妃娘娘指使的。”
说着话,眼睛却不敢看向钮祜禄贵妃,状若心虚。
此般情景,气坏了钮祜禄贵妃,噗通朝康熙跪了下去,“皇上,臣妾冤枉,丽嫔是臣妾宫里人,丽嫔若出了事,臣妾难逃罪责,臣妾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这个奴才污蔑臣妾,求皇上做主。”
康熙冷着脸,对她的话无动于衷,直接吩咐,“把这奴才带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魏珠立刻着人把官蕊带了下去。
第八十七章 十五阿哥胤禑
带走了官蕊,康熙这才看向神色不甘又焦急的钮祜禄贵妃,“你退下吧,事情查清楚之前,好好待在永寿宫。”
这就相当于变相的禁足。
钮祜禄贵妃还要再说,迎上皇上不容置疑的神情,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起身退了出去。
走到殿外,钮祜禄贵妃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身侧的双手仍紧紧攥着。
储秀宫
听说贵妃绑着一个宫女进了乾清宫,平妃蹙眉不解,派人去打探。
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贵妃身边的宫女被送入了慎刑司,平妃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何故?”
那宫女禀道:“回主子,似乎那宫女与谋害丽嫔之事有关,贵妃娘娘亲自带人前去请罪。”
“哦?请罪?”赫舍里氏扬了扬眉,露出看好戏的神情,“还真是符合她的性子,不过,皇上未必会信吧,想以此脱罪,可不容易啊。”
赫舍里氏食指抵着下巴,弯唇浅笑,“贵妃那儿如何了?”
宫女道:“皇上命贵妃娘娘回去了。”
“呵,怕是禁足了吧。”赫舍里氏冷笑,“请了罪又如何?真以为一副坦然的样子就能让皇上相信了?皇上正是宠着那丽嫔的时候,何况还涉及龙嗣,钮祜禄氏沾了这嫌疑,就别想洗清了。以她的性子,也不屑去澄清。”
顿了下,赫舍里氏蹙了蹙眉,“不过,本宫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钮祜禄氏即便怀疑是她又如何?仍旧无济于事。
但那叫官蕊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也会对丽嫔动手?
赫舍里氏扶了扶额,忽地心头一动,“莫非钮祜禄氏是要利用丽嫔对付本宫?”
思及此,赫舍里氏眉头蹙了起来。
若真如此,那钮祜禄氏还真是用心险恶。
自己若真动了手,那不就是正中对方下怀?
不过现下的情况对她也不利。
钮祜禄氏带着官蕊去请罪,可不是傻了,故意往自个儿身上泼脏水,而是为了陷害于她。
但她不明白,钮祜禄氏凭什么以为凭一个丽嫔的事就能对付得了她?
……
英珠听说贵妃去了趟乾清宫,回来后就闭门不出。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隐约感到永寿宫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但贵妃还是派了鄂嬷嬷来探望她,嘱咐她好好休息,面上无一丝异样。
英珠也就没多问,态度一如往常。
十五阿哥已经过了洗三,英珠的身体还未恢复,汤药不离口。
保姆嬷嬷常抱了十五阿哥来给她看,瞧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渐渐变得白嫩光滑,闭着眼,安安静静的模样,心中十分柔软。
这一日,康熙来到永寿宫,伸手摸了摸十五阿哥的脸,笑道:“这模样倒是生的好,跟保成小时候很像。”
保成是太子胤礽的乳名。
把太子拎出来说,而非其他皇子,可见皇上对太子的疼爱。
康熙让把十五阿哥抱下去,坐到床边,掖了掖她的被角,道:“朕已经想好了十五的名字,就胤禑吧。”
胤禑。
英珠含笑点头,“多谢皇上。”
康熙摸摸她的脸,“胤禑的嘴倒是愈发像你了。”
英珠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怪味,连她都无法忍受,康熙也就没多留,坐了会儿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