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骨佛珠,是谁的骨头?”乔知予托着手中润泽如玉的手链问道。
应云渡瞥了她一眼,心中钝钝的疼,“你的。”
三个问题,三次机会,他竟然次次都狡辩。
真是……找死!
乔知予阴森森的扫他两眼。应云渡有七分像他的母亲,三分像应离阔。隔得近来看,这三分相似便更加明显,眼角眉梢,没有一处没他老子的神韵。看到他的脸,乔知予就恍惚又看到了老屌子,心头一阵火起,恨得咬牙切齿,伸出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狠狠贯在墙上,抬起手又想扇他两耳光。
应云渡也不反抗,只是微微蹙眉,用那双平和清澈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乔知予一时滞住,这双眼,又让她像是看到了念安,一时心底怜意顿生,扬起来的手怎么也打不下去。
这清秀的脸,糅杂了她恨的人,她爱的人,甚至连他本身,也是让她又爱又恨。很少能有人三世都与她产生如此深的纠葛,连妙娘都是只占其中两世,然而他却不知为何,世世都在她身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想到第二世的老好人假和尚、第一世鬼迷心窍的太子殿下,也曾与她并肩作战,也曾与她彻夜痴缠,曾将她救出囹圄,也曾害她身败名裂……
与他纠缠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涌,最终定格在帐中红烛下那张情动的脸。
怒火与暴虐化为欲念大动。
乔知予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喘了两口气,她艰难的将目光从应云渡的脸上移开,忍耐道:“你欠我一次,很久以前欠我一次,我迟早让你还。现在滚,快滚……”
应云渡却没有走,他脸上顶着巴掌印,试探着,犹豫的吻上她的唇。
仅仅只是贴了一下,却把一再忍耐、濒临崩溃边缘的乔知予彻底引炸!
她猛地攥住面前人的双肩,激烈的吻过去,甚至无法克制的撕咬着他的唇舌,铁锈味一时弥漫开来,而她浑然未觉,亢奋的品嗜着自己的猎物。
安乐坊深处,有一处朴素的私宅,名为长乐居。
它的主人将它买下后,本来打算找时机把它送给胭脂铺的老板,却在空置良久后,于某个雪夜再次启用。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南枝春动。
层层纱幔上,映出两道紧紧交缠的人影。
大奉六年春,乔知予在雪原中斩获一头通体莹白、长鬃飞扬的好马。
这匹马是头马的后代,体格强劲,却没有丝毫桀骜之气,温顺得不可思议。但谁又能知道它是不是表面顺从,实则想要借机逃离?
她一次又一次的折腾它、驾驭它、掌控它,让它精疲力尽,成为她的奴隶,而她永永远远骑在它的身上,做它的主人。
无人的雪原之上,她手中缰绳掌控着前进的方向。放纵驰骋时,有风从极远处迎面吹来,抚平她一切烦躁的心绪。
一番奔腾,她与胯|下的马儿都热汗腾腾,汗水淌到一起滑落,染得它的毛皮更加油亮。
其实它已经足够听话,跑得够快了,但她就是要步步紧逼,骑得它狂奔起来,骑到它发出彻底崩溃的嘶鸣。
“舒服吗?嗯?”她享受的抬起头,汗水从她的脖颈蜿蜒而下,低落到他紧实的小腹上。
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慢点,知予,慢点,轻一点tຊ……呃啊!”生理性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乔知予伸手在他汗涔涔的胸上狠揉了一把,“继续,再来!”
第72章 第七十二癫
作狮子吼, 震龙王宫。说者如哑,听者如聋。
清凉山顶照明月,无垢世界生清风……
清晨, 长乐居院内积了一层干净的厚雪, 空气凛冽至极,深吸一口气,寒彻肺腑, 目为之明。
露台的一角,燃了个炉子, 炉上架着一口小锅,锅中茶水正冒泡沸腾,水汽氤氲。
乔知予揣着青瓷茶盏, 懒懒斜靠栏杆,垂眸欣赏着面前一枝覆着薄雪的粉白滇茶花, 时不时悠闲的抿一口盏中茶水。
她的长发散开来, 披在身后, 衣裳也穿得宽松, 是凌晨出门随便买的一身青色绸服, 姑且当睡袍穿穿。这样闲散放松的样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了。
这最后一世,她就总是喜欢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像是得了偏执症一般, 力求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把自己活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她严于律己、运筹帷幄, 但再厉害, 她也只是个人,不是神仙, 不可能要所有事都遂她的意。天衍五十都还要遁去其一,有许多变数,更何况姻姻还是个大活人,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也强求不来。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任务对象还是定成了应离阔。上一次逼迫姻姻改变愿望,虽然有惊无险,但事后被巡回法庭发了警告牌,绝不可以再做第二次。如今看来,也就只好把姻姻推上皇后之位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任务难是难了许多,倒也不是毫无希望,姻姻既然想嫁,就先让她嫁到宫里。成亲是第一步,后面慢慢来,成了亲以后有了能量,系统也能醒过来,以后帮她一些小忙。
不管怎样,过刚易折,以后不能再把自己逼得这么狠,逼到最后只会崩溃。饭,要好好吃,觉,要好好睡,否则万一任务真的失败,她这三世都匆匆忙忙,从未驻足停留,来这世间一场,岂不是最后亏得心慌?
摇了摇头,乔知予抿了一口茶水,饶有兴致的凝眸欣赏起探到二楼露台这枝披着薄雪的滇茶。
滇山茶,一般开放于早春,层叠绽放之下,有春深似海之感。院里这棵山茶树好像记错了时令,隆冬时节零星开了几朵,还不知死活的递到她面前来,生怕她不折。
她伸手抚上它的花瓣,慢慢用拇指将被冻得紧裹的花心揉开。
“将军。”有人快步走进院来,踏碎了一院冷清。
禄存找来长乐居,是为了向师父告禀抓捕杨启蛰一事。不言骑紧紧追踪杨启蛰,初时一切顺利,岂料进入苗疆之后,他如鱼入大海,彻底将后面的众人甩脱,令人再也找不到。
杨启蛰与师父是旧相识,禄存也不确定他的逃脱到底有没有师父的授意,总之与他有关的一切,都迅速告禀就对了。
长乐居是师父的私宅,昨夜有探子远窥到这里亮起烛火,他便来这里一看,果然没有走空。
见禄存越走越近,即将迈上屋前木阶,乔知予便喝止道:“禄存,止步。”
她这一出声暴露了方位,禄存抬起头,视线穿过重重雪枝,一眼看见了斜倚在露台栏杆上赏花的乔知予。
头发未束,披散于身后,身上的衣衫宽松不合身,花纹富贵,看起来像是随手买的成衣,再加上夜宿私宅,不让他进屋……屋里有人,会是谁?
是胭脂铺的那位女老板?
禄存收回目光,片刻之间,他思绪纷涌,心乱如麻,脚下一时没有收住,多迈了半步。
乔知予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手腕一甩,青瓷茶盏脱手而出,堪堪砸在他的脚尖之前。一声脆响,茶盏四分五裂。
“属下知错!”
遭到警告,禄存大气也不敢喘,赶紧后退两步,垂首而立,再也不敢东想西想。
乔知予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到了面前这朵花瓣层叠,花色粉白的滇山茶之上。美人初睡起,含笑隔窗纱,这是滇山茶中最名贵的品种之一,名为小银红,又名童子面。
她施施然伸手将这枝花朵折下,带回屋内。
穿过层层纱幔,撩起绡帐,她的二侄子应云渡被她折腾到凌晨才睡去,此刻睡得正沉。被子盖到了他的脖颈,被子之下,他的全身全都是被她亵弄留下的痕迹,青青紫紫,看起来有些可怜。
这怪谁呢?这怪他长得太白,如果像好大侄启蛰一样黑一点,就不至于这么明显。另外,他的胸真的有点小,没什么手感,令人有点遗憾。哎,勉勉强强,对付着吃两口就行。
乔知予俯下|身来,仔细端详他片刻,觉得他真的十分肖似长平,一时有些良心不安,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长平解释,自己竟然……算了,以后再说吧。
她摇了摇头,将面前人脸上被汗湿的头发抹到耳后,然后随手将那枝滇茶插到他的鬓边。
也不知道禄存这会儿来找她是为了什么,乔知予记得年底时,她已经把不言骑和刑台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还好他是现在来找她,不是昨晚,否则……此刻床上估计得多躺一个男人。
推开门后,乔知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禄存抬起了头,本来视线该是要看向她的,但却落到了她的身后,下一刻,脸色一白、目露慌乱。
“你看到什么?告诉我。”她居高临下的问道。
面前人的身后,大门敞开。从阶下往门内看去,即使隔着重重轻纱幔,他依然能看到榻上男子那酷似当朝二皇子应云渡的侧脸,以及他脖颈上遍布的青紫……
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男人和女人之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事,他多少还是懂一些。师父喜欢男人女人按理说来都不关他的事,他连他的徒弟都算不上,更别说对他的私事指指点点,可屋里那个男人……是他真正的主人的儿子!
他该怎么办?按理来说,他该告禀给陛下。
不行!那样的话,师父会被处置!
那瞒而不告?
他凭什么瞒而不告,他只是师父的半个徒弟,可是却是陛下的耳目,是陛下的一把刀。
可是他不想,他不想啊!
他只想在师父手下做事,永远做不言骑的中尉,永远跟在师父身边,看着他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杂务,看着他与旧日战友把酒言欢,看着他潇洒的周旋在男男女女之间。哪怕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像影子一样看着,他就已经满足了。
“当初,你被三哥从亲卫中挑出来,送到我手里学东西。到现在已经七年有余,我已经把该教的都教给你了。”
乔知予负手而立,冷冷的垂眸看他,看着自己这个清俊内向的徒弟。
“从明日起,你就回到三哥身边。”
禄存神情惊慌,“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木讷道:“别赶我走……”
乔知予摇了摇头,“我不算你的师父,也受不起你一跪,起来。”
禄存却依旧跪着,执拗的不起,像是她要是不答应,他能这样一直跪下去。他从小就这样,表面冷冷淡淡,其实重感情,认死理,还十分倔强。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帝王效力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殊荣。回到三哥身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禄存,你很快就能当上不言骑的上将军,从此以后,平步青云。”乔知予温声劝道。
“我不!我不想平步青云!”
禄存缓缓叩倒在乔知予的身前,双肩颤动,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别赶我走,师父,我很有用,别赶我走……”
“不许哭,抬头。”乔知予叱道。
禄存狼狈的吸了吸鼻子,迅速直起身来,眼角微红。
“跟着我做事,以后就没有回头路。给你两天时间,想清楚了再答复。”她说道。
禄存神情微松,头如捣蒜。
见他这样,乔知予一时失笑,伸出手去,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禄存其实生得很好看,长眉入鬓、目若朗星,性格也不错。说来惭愧,他其实是她养的窝边草。至于为什么从半个徒弟变成了窝边草,这则是因为乔知予安插在宣武帝亲卫里的手下告诉她,这个小子自从三年前开始,就对宣武帝减少对她私事的汇报,一旦涉及到她的内容,都报喜不报忧。
听话、重情,小伙子挺不错。
“好了,起来。不言骑军中有什么事,说吧。”她说道。
禄存便一板一眼的交代起杨启蛰逃脱抓捕的经过。
乔知予一边听,一边迈步往乔府的方向走去。
好大侄能跑脱早tຊ在她的预料之中,现在他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人是姻姻,然后是应离阔。回去和姻姻交流一下以后,又得张罗她的婚事,一天到晚真是操不完的心。应云渡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等他醒了再说吧,要不然让他假死,把原本打算给启蛰的金屋留给他?
两人离开之后,良久,走廊之后缓缓走出一个女人。
她撩开重叠的纱幔,撩开绡帐,静静看着床上的男人,越看越碍眼,最终,怒从心头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抽了他一巴掌,再一把扯出他鬓边的滇茶花,恨恨的扔在地上。
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似乎还想在那朵花上面踩上两脚,可最后不知为何,却还是没有这样做,而是又将它捡了回来,直直的扎回到他的发间。
但她仍然气不过,最后又轻轻抽了他一巴掌,“臭和尚!”
这两巴掌其实没用什么力,也不疼,可还是有点响。
即使是在睡梦之中,应云渡也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情。
第73章 第七十三癫
又是新的一天, 暖阳和煦。
打发走了眼角红红的禄存,乔知予一路走回乔府,路上还顺带给家里的孩子门买了几串冰糖葫芦。
走到乔府前时, 想到里面的姻姻, 她驻足望天,然后东张西望,试图调节心情。
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做事不能带上个人情绪,需要冷静……她站在石阶前, 扭头看了眼身旁眼神睿智的石狮子,下一刻,冷不丁伸出大手, 猛地扇了它一大巴掌。
随着一声脆响,一道裂缝从石狮脖颈处炸开, 几息之间, 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今天还挺有劲儿的, 乔知予垂眸欣赏了几眼自己的大巴掌, 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举着冰糖葫芦,在门房疑惑的眼神中踩上了乔府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