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璧辉【完结】
时间:2024-03-16 23:11:43

  嵇令颐扶了下帽沿,她已经听到了三次翻墙落地的声音,对方似乎根本不打算遮掩,每一次都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笨重的落地脚步声。
  嵇令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前头有三两个刺头没个正形地蹲在地上摇骰子,时不时发出几声鬼叫。
  看那衣服,不像是定居在弄堂乞讨的乞丐。
  果然,她还离着三人几十米远的距离,那三人已经站起身,用脚把骰子随意往前一踢便面向她痞气地抖着腿。
  那几粒骰子骨碌碌地滚进了一堆稻草中,没了声音。
  身后的脚步声更重了些,似乎见她前有虎后有狼,加快了步伐想把她堵在中间。
  嵇令颐脚步不停,反手摸到自己袖间——
  再抽出来时,那并拢的四指内侧贴着一把腰带软刀,袖口一收,那刀便在空气中抖了抖。
  嵇令颐不言不语,左手握刀,手腕向下一振,那把软刀倏地打直了,细长凌厉。
  前后的脚步声都停了下来。
  “孺人练过武?”青麾贴着窗户,浑身上下只有后颈与墙面有一掌空隙,斜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往下看。
  他的对面,赵忱临微微转着手中的杯具,面前的毛峰已在杯中显色、透香、吐味,芽叶成朵,上下沉浮。
  “她能吓到那群废物,也能骗过你?”
  青麾嘿嘿笑:“属下只是以为孺人又会如先前一般,出其不意露两手。”
  赵忱临侧过头静静地望着弄堂里……脚步浅浮,手腕僵硬,一看就是从未练过的姑娘家,只不过面上足够沉静,姿势也拿捏到位,瞧着是有几分像模像样,唬唬那群乌合之众倒是足够了。
  嵇令颐距离前方那三个刺头越来越近,透过帷帽的白纱,她还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位就是昨夜意图对高凝梦不轨的混账。
  这高惜菱是有多大手笔,一次不成还能再来一次。
  她手腕微微下折,软刀的刀尖触碰到青石板,沿途划出让人鸡皮疙瘩一身的“滋滋”声,又像是某种声色俱厉的警告。
  那三人果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你推我,我推你地往各自背后躲。
  刀尖的摩擦声越加刺耳难耐,仿佛是指甲刮擦到极致,下一秒指甲片儿就要翻出肉来。
  十五米,十米,五米……
  与那三人仅有一步之遥时,嵇令颐手臂轻抬,那如响尾蛇尾巴响了一路的声音戛然而止。
  刀片离地抬起,刀锋闪着冷然的光芒,直指三人。
  “扑通”一声,其中一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另外两人紧紧贴着墙,要不是腿脚发软,恨不得现在就翻墙回去。
  那刀片说完了言下之意,与三人擦肩而过。
  仿佛是一场无声默剧,嵇令颐的脚步自始自终没有停滞过一秒,就这样慢慢地穿过了这条小巷。
  直到人影消失,紧贴着墙的一人才一脚踹上跌坐在地上的人,怒骂:“你不是说她有的是钱,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吗?”
  “她……她是住在高府的,肯定有钱,二小姐点过了头的。”
  “有钱你也得有命拿啊,确实不沾阳春水,沾棍棒刀剑?”
  那坐在地上的刺头一骨碌爬起来:“我……我再跟上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青石板上立刻溅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人面目僵硬,摇晃了下又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他的膝盖骨被一根筷子生生钉穿,墨绿色的竹意筷子染了一层血色,艳丽非凡。
  这群乌合之众吓得乱作一团,顿时作鸟兽散。
  头顶上,茶楼的竹窗帘随风微动,扣打在窗沿上发出些微的轻响。
第18章
  “小姐来得正好,这几日后院总有响声。”王叔担忧道。
  “一开始还以为是猫偷食,前夜我特意在剩饭中加了点药,没过多久就听到哐当一声,再去看时就见这人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嵇令颐顺着王叔的手指望去,后院柴门内躺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此时已经清醒,盘坐在地上谨慎地与她对望。
  他单手被绑在铁栏上,身上也灰扑扑的,穿着一套已经水洗发旧的粗布衣服,看起来长久没有换新,无论是手臂还是腿都短一截,露出清瘦的骨骼。
  “见过孺人。”这少年说话时倒瞧着机灵。
  嵇令颐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谢家的小厮服装。
  “你是谢老太太院子里的?”嵇令颐打量着他询问,“为何不打招呼就私闯他人后院?”
  “我叫程清淮。”他摇头,“我不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只是偶然在孺人上门诊治时见到过您。”
  程清淮俯下身将额头磕上覆盖着稻草灰尘的地,那只被绑起来的右手拉扯着反扭至背后。
  他语气低迷:“求孺人收留,我什么都会做。”
  “既然是谢家的,那就回到你主人那儿去。”嵇令颐上前去为他解开绳索,“你的卖身契也在谢家手里捏着吧?我收留不了你。”
  程清淮保持着以头抢地的姿势不动,嵇令颐为他解开绳索时裙摆下沿荡过他的手背,像是短暂地开了朵花。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坚定道:“我已经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现在是自由身了。”
  嵇令颐一顿,他已经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了那张皱巴巴的纸。
  “那你归家去吧。”嵇令颐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身契,又折好还给他。
  “我的家在王都。”程清淮终于直入主题了,“能否请孺人回王都时顺带捎上我?”
  他见嵇令颐微微蹙起了眉,立刻恳求道:“我什么都会做,不怕吃苦。”
  “你是王都本地人,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蜀地?”嵇令颐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问道。
  程清淮沉默了下去。
  他长相清秀,也许是吃了不少苦,身板也薄,要不是身量在那儿,蒙起脸便有些雌雄莫辨了。
  他一声不吭地卷起袖子,一直卷到了顶。
  看得出原本细腻的肤色,此刻横七竖八交错着新旧伤痕,斑驳狰狞。
  程清淮又转过身开始解袍子,三两下脱掉了衣服,背上是更密集的鞭伤,有些陈年旧伤已经发白。
  王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是被卖过来的。”程清淮低声说。
  嵇令颐指着其中一道疤说:“这一道疤起码有七八年了,你几岁被卖的?”
  “大约是七八岁时。”
  “这么久过去了,即使回到王都,你还能找到家人吗?”
  程清淮从衣裳暗袋中摸出一块冰透莹润的晴水色玉石,是一小童端坐于莲花之上,色泽清爽均匀,禅意十足,雕工细致精湛,每一笔都勾刻出灵秀淡雅之美。
  瞧着像是哪家世家才能赏玩的品相。
  可若是大家,怎么会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
  “我被卖时身边只跟着乳母和丫鬟,不过是等了一根糖画的时间就被人抱走了,辗转几手到了蜀地。”程清淮像是知道她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解释道,“不听话就挨打,打到服了为止。”
  嵇令颐又问:“你是如何攒够钱为自己赎身的?”
  程清淮默了默,小声说:“来钱快的法子,也就那几样,贵人不会想知道的。”
  又是沉默。
  后院堂中有两只花斑鸠闯了进来,在地上蹦跳了几步后开始互相梳理羽毛。
  程清淮恳切道:“我会拳脚功夫,孺人既然学医,必然心善,求孺人收留。”
  那两只鸟被说话声一吵,扑腾着翅膀又飞走了。
  “罢了,药铺里是缺个看门防闹事的。”嵇令颐一松口,程清淮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追着她磕了几个头。
  “去洗漱下换身衣裳,吃了饭再去前厅干活吧。”嵇令颐把人交给王叔。
  这边刚解决,偃刀匆匆回来了,两人进了柴房说话。
  “夫人看过了信,把属下好一顿责骂。”
  “怪我,你是被牵连的。”嵇令颐叹道。
  “能瞒多久是多久,今年山上收成不错,属下已经通知了大家储存准备好,不要心急着往西域卖掉。”
  “此外,西域白苑芋倒是能收,可是价格给的太高,她们不一定能承受得了,徐娘还在与她们商量。”
  嵇令颐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嵇令颐照常去馒头铺问了价格:“又涨价啦?”
  热腾腾的雪白大馒头散发出清甜的麦香,用手一撕边能撕出一层层的纹理,紧实耐嚼。
  “米面涨价喽,没得办法。”老板装好一袋给她,“外头涨价更厉害。”
  “怎么说?”嵇令颐靠着小摊询问。
  “听说魏国那儿这一季收成不好,原本一亩地的产量这回连五分之一都没有。现在老天还算给饭吃,要是天气再差点,那可真是颗粒无收。”
  “怎么会收成这么差?”嵇令颐撕了点馒头慢慢嚼。
  “一开始是因为种的人少,都种白苑芋去了;后来是农税太高,粮食越来越贵,自己也要吃不饱了,只能再种,可是那地成了盐碱地,那还能种什么?”老板扯过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
  “老百姓吃不饱,农税怎么反而高了呢?”嵇令颐疑问道,“魏国不补贴吗?”
  “补什么?”老板摆摆手,“种白苑芋的时候提高商税,种稻谷了就提高农税,总之再饿肚子也饿不到上边。”
  嵇令颐慢吞吞地吃掉了手中撕下来的一小部分馒头,与老板告别。
  *
  “将军,之前赐给妾身的地有一部分米粟已经可以用于种植了。”嵇令颐展开油纸,将那一小撮稻米展示在高驰面前。
  颗颗饱满,质地坚实。
  高驰有些惊喜:“你那地上种出来的都是这样好的品质?”
  嵇令颐实话道:“每一株都费尽了心思,才有了这一点,妾身又叫人进行了挑选,这才能粒粒优选。”
  “这样优质的种子,要是种下去,结出来的产量应该也不会低……你说要把这些给赵国?”高驰用手指来回拨弄着,面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是,将军不必心疼,这些品相好的米粟给赵王之前,还需要再加工一番。”
  嵇令颐捏起几粒,轻轻一弹便投进了滚烫的杯中。
  高驰不明所以。
  嵇令颐稍等了一会,又取了勺子在杯中搅动,将那两粒米粟重新捞上来,再用纸一点点吸干水分。
  “将这两粒米暴晒后便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区别。”她擦了擦手说道,“只不过种到庄稼地里,再勤施肥、勤浇水,也是不可能发芽的。”
  高驰神情一滞,终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好。”他将那两粒泡过滚水的种子捏在指尖,稍一用力便摩擦出粉末来,“你将这批粮食都处理好,我会交给赵忱临。”
  嵇令颐应下了。
  三日后,经过高温蒸熟又风干的米粟平铺在地里暴晒,高驰请赵忱临前往田间散心,顺道将这批粮食供奉上去。
  “如此好的品质,将军还说蜀地种不出好米?”赵忱临随手抓了一把,在掌心挑挑拣拣。
  “蜀地人口比赵国少,地势如此,种庄稼也难。”高驰嘴巴一开一闭就是生意,“听说最近粮价飞涨,很快就影响到赵、蜀了,这不是……有备无患吗。”
  赵忱临没搭腔,他长指如玉,眼神还落在手心那簇米粟,微微张开指缝,让其如流沙般纷纷落下。
  “听说将军已经停止向魏国进口白苑芋了?”他语气温和道,“正巧,赵国确实也没那么多粮食了,自顾不暇,一周前已经停了出口。”
  “难怪饶遵、方承运和易高卓接连送信,求天子拨粮。”高驰恍然大悟,“这平日里天子有个什么安排没见他们上心,吃点苦立刻就哭着找王都要钱要粮了。”
  赵忱临顺着他的话微微一笑。
  这些都是场面话,要说狼子野心、阳奉阴违,他们俩也跑不掉。
  “如果易高卓有所作为,倒也不一定会沦落到饥荒的程度。”赵忱临抬起头,眯着眼望着万尺高空。
  日头正烈,连一朵云都找不到,直辣辣地往下晒。
  地里腾腾地冒着些灰白的蒸汽,无风静止,憋闷地拢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满地的谷粒,连偷食的麻雀也没一只,全都热的跑进了山林里,黄土地上寂静得让人发怵。
  夏日来的太快了。
  “青麾。”赵忱临收回目光,揉了揉山根命令道,“谢过将军好意,你速去安排车队,将种子运回赵国,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第二批播种。”
  青麾立刻领命而去。
  隔天,第一批粮草运输队伍启程,为了加快速度,队伍头尾还高高竖立着“赵”的旗帜,专挑平整大路前行。
  同时,王都那儿传来消息,将魏国占据的中原这块宝地好一顿夸赞,话里话外都是“老天硬往嘴里追着喂饭的地方都没粮食,你找我要?”
  三兄弟没法,只能开始“不患寡而患不均”,东边问西边要,西边向中间哭穷。
  米价越跳越高,早已超过了之前的天价药材,赵忱临的粮草车队骨碌碌地经过两地交界处——
  “啪嗒”一声,掉下了一袋。
  那袋子里装的满满当当,一掉下来顿时破了口,品质极佳的粟谷洋洋洒洒地洒了一地。
  像是什么再难抵挡的信号,破土而出。
  半个时辰后,这批粮草只剩下光杆司令车,连地上的散装谷子也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第19章
  “赵国的粮你也敢抢?不要命了!”
  家住城郊的孙大娘将门紧紧地扣上,回身急急地对跑出一身汗的老汉说道。
  虽然语气惊惶责怪,可是她面上还是掩不住地开心。
  知道现在米面市价多少吗?
  这抢了半袋子的粟谷要是折合成银两,指不定就能把他们现在住着的茅草屋买下来了。
  “大家都抢,再说了一开始我们是不敢……这自己掉下来的,烂地上也是浪费,到我们手里一定能种出来。”孙四万唾沫星子横飞,眼睛发亮,“我们人多,赵王的车队人少,管不住。”
  孙大娘蹲下身,她腰腹上肉多,蹲下身的时候有些吃力,可她从扯烂了的袋子里摸了几把粟谷,简直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也太饱满了,老娘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地,第一次见到这种货色。”
  “是撒。”孙四万洋洋得意,“你没见着,那袋子掉下来时,我们那群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将手上的小半袋粟谷掂了掂:“官府不作为,不管我们下头饿死的小老百姓,那我们管他们怎么发愁跟赵国交代呢?”
  易高卓确实发愁,但不是愁魏国抢粮食的事。
  这件事儿,甚至还没传到他耳朵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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