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叹了口气,有点崩溃:“是该睡了,我明日还要见‘武状元‘呢……你知道他吗?”
“知道。”赵忱临言简意赅,“你曾与四公主夸过他容貌魁伟,龙章凤姿。”
嵇令颐:……
他继续不依不饶:“四公主当即拍板邀请陛下去公主府上听曲赏剑舞。”
“我这不是立刻否了吗!”她推了他一下,手掌拍在他被斜风细雨淋湿的肩膀上。
赵忱临捏住她的手,慢慢下移,最后按在紧实硬朗的腹部,潮湿的初夏薄料掩不住流畅起伏的肌理纹路。
没有用指尖挑开探入,可是边界感已经模糊不清,赵忱临的无声应答好像已经将所有未尽的语句说完了。
嵇令颐懂这位每日一疯的大佛的意思。
她懒洋洋地往他身上一靠,抬起下巴亲了他一口:
“何必舍近求远,是吧。”
她听见他喉间闷出轻微一声哼,手臂却收紧了。
娘亲小时候总怕她被别家小公子一颗糖骗走了,谁知她举一反三用一颗糖把别人骗来了。
嵇令颐靠在他怀里,眯着眼心想,还是这招管用。
晚风吹尽濯枝骤雨,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
万里山光曦。
第127章
赵忱临舒坦的日子过了很久。
大约是因为万事开头难, 而新换上的官员也需要时间考证和调整,嵇令颐每日忙得像只陀螺转个不停,只要结束早朝就直奔养心殿批阅奏折, 并且雷打不动地叫上他——
叫他一起批。
实在是因为不坐上皇位不清楚, 一坐上才知道这群每日瞧着战战兢兢立在大殿之上拱手垂首的臣子私下写奏折的时候能这么多话, 若是提及正事也就罢了, 偏生里头还会囊括一大堆废折。
什么为了讨好她写诗讨赏的,东边长西边短各官臣之间勾心斗角相互举报的, 还有单纯来请安的请安摺, 跟唐僧似的念念叨叨。
嵇令颐要从这一堆如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长的字句中挑出那点芝麻大的政务, 每每看得头疼脑胀时赵忱临就会在一旁为她剥葡萄温牛乳,或者直接让她躺在他腿上为她按揉太阳穴,由他读给她听。
她心甚慰!
一边是几十斤的竹简,一边是能文能武会分担还贴心解意的无双倜傥人儿,她看向赵忱临的目光就越发满意。
而赵忱临则更满意这样的日子, 嵇令颐被政务绊住脚成日待在宫中与他朝夕相处, 又因为觉得他“好用”所以两人几乎从早到晚腻在一个屋子里批折子,有时实在被离谱奏折气到了, 她还会边用膳边用蜀地方言形色具绘地骂上一通。
他一手支在案几上, 微倾斜身体为她夹菜, 黑目莹莹地含笑望着她,只觉得她嬉笑嗔怒皆生动可人,两人似有说不完的话。
瞧瞧, 这一个子母蛊,满朝上下任他什么状元探花, 什么蔺相首阁,有谁能比他更得圣心?
朝中初时有不少折子递上来劝嵇令颐“杯酒释兵权”, 唯恐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子母蛊的事不宜与外人说,嵇令颐便补上了二人的成亲六礼,礼部商议规格,奏报成婚事宜,内务府承办在保和殿举行筵席,邀众股肱之臣见证并醮祝祭祀天地。
于是说起这一茬的人便少了一半,而另一半,则随着嵇令颐刻章“已阅”、“照准施行”和“驳”后,众人发觉但凡是涉及到此事的都被敲了个“已阅”,再无任何回复,久而久之也歇了这条心。
赵忱临不能更风光无限了。
他有滋有味地过了好一段日子,恨不得奏折日日有这么多,多到两人难舍难分成一对连体婴,可是这样美好的期望在他偶得一次风寒后就破灭了。
实在是他近日飘了,两人在榻间越发和睦,他借口温泉养生拉着她去外面胡闹了一场,直到五更才放人,可他顾着先将她擦干身体绞干头发,自己在后半夜山间冷风一吹,居然染了风寒。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那八百个心眼子一考量,回想起病时她总是最百依百顺的,索性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在她那儿病重虚弱听话喝药,她上朝他就大刀阔斧开始洗冷水澡,生生将这场病拖了个十天半月。
如计划般,得到了她全心全意的照拂和近乎于溺爱的纵容。
赵忱临沉溺在这场甜蜜的“寒疾”中,甚至惊喜地发现她百忙之中还会主动来他的寝宫见他,她这样一个满脑子都是政务的好女君,还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亲力亲为,他立刻过得有些不知今夕为何兮了。
人一飘,就会出事。
所以赵忱临也不知道嵇令颐在朝中重新立了规矩,斥了不知所言的和卖弄文采的,还让那些成日写废话不说重点的臣子将自己的折子誉抄二十遍,总算勉强止住了这股先帝在时就盛行的废折之风。
她调整了朝政机制,逢有机要事情丞相前头召集公卿、二千石、博士共同在御前商议,总算将事情分了下去,也有时间好好补上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进行的巡狩。
嵇令颐本想问问赵忱临要不要一起与自己动身下江南,可她摸上他那冰冷的手和滚烫的身体,看着他神思不清的困乏模样,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是寒毒虽解,可身子受了损,这才一场小病闹得如春雨淅淅沥沥延绵不断。
别去了,待在宫里好好治病才是上策。
嵇令颐痛快地拍板敲定了。
赵忱临对自己下手向来狠,冷水泡得人迷蒙发昏,昏昏沉沉间是听到她似乎说了什么,可又不太听得真切。
最后只记得唇上被烙下一个轻柔的吻,他浑身放松下来,勾勾缠缠地用两指绕住她俯身时荡在他身上的柔软长发,想着等明日一觉睡醒再问个清楚就是。
谁料嵇令颐在房中点了安神香,第二天赵忱临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他病中习惯了她每日前来看望他,陪他一起用膳,可今日从日头高照到昏黄斜阳拉长至宫墙第六块白玉上,她还是没有来。
赵忱临枯坐在寝宫中,一直等到将近人定,才将青麾唤过来问嵇令颐今日有没有用过膳,若是没有让人去养心殿送点餐点,顺道提醒下别太操累了。
青麾诧异地停顿了下,呆呆道:“女君巡狩四海,昨日就动身了。”
犹如被一把大锤猛击心口,赵忱临甚至觉得自己嗡鸣堵塞的耳膜都被砸开了,昏沉的梦境立刻被一抔水浇醒,脑袋一片空白。
青麾在外等了片刻,里头却再无声音,若非宫灯明灭,好像半仙打盹归于暗夜阒寂。
他有些疑惑:“女君说已与您说过,让主公好好休养身体,她不日就回。”
半晌,突然一声沉重的响声,随后门扉开合,赵忱临面沉似水疾步走出来,连一件外袍都来不及披。
他高烧未退,清逸瘦长,散在身后未冠起的发丝凌乱,可再狼狈,此时的眼神都仿佛要吃人。
“女君现在何处?”
*
青麾撑到了第三日,实在撑不住了。
自打嵇令颐南巡,主公忽然好似被掐灭了所有的活泛,他虽治下严厉,可平日里还是会与他们开几句玩笑话,毕竟再怎么行事老练,静水深流,主公也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骑马射雕泼墨赌茶本就是这般年纪该做的事。
可这几日,他虽看起来如往日一般行事周道,除去公事外再无其他声音,寡言少语,万事淡漠。
而说他状态不对吧,偏偏他喝药休息一个不落,病体渐渐转好,再无先前连日睡在榻上一动不动,仿佛真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青麾送完今日最后一碗汤药,见赵忱临单手端起一口饮尽,他习惯性收碗离开,才迈出一步就被叫住。
赵忱临叫住他,又不说什么,只是手指轻轻点在桌上,发出不急不缓的“哒哒”声。
青麾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的,一拍脑袋装作忽然想起的模样,回禀道:“听闻徽州殷氏原先受一地检校照拂,忽然今日就被摘了帽子,许是女君先拿族中开刀,威慑旁人。”
他话锋一转:“女君素来性格刚硬,初下江南就雷厉风行,这般手腕恐会遭人记恨,身边若是没有得力护卫实在不妥,主公若是病愈,不如追上脚步雪中送炭?”
“嗯。”赵忱临眉间舒展,往椅背上一靠,从善如流,“女君安危是国之根本,耽搁不得。你速度挑好人马,寅正便走。”
寅时,那可是行军的时间。
青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低头领命而去。
一行人轻装上阵,赵忱临没带几样东西,可在最后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嵇令颐平日里常穿的一件里衣。
他记得那西域神婆说子母蛊的效果虽大体差不多,可反应强弱则因人而异。
才分别几日,他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脑中总是会反复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似乎她不在他身边比她在时更牵动他的心绪,他看不到她,就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想她。
好在,还是能忍一忍。
赵忱临盘算着两人的距离,决定快马加鞭去见……去帮她。
计划确实很好,可问题是,嵇令颐此次南巡是从吏部开刀,将各处要紧关节上吸血僵虫连根拔起,她出行突然,行踪不定,身边只有几个亲信侍卫,掩了风声而去……谁知道现在在何处了?
一行人碰壁多次,原定相遇的时间往后推了十几日还没个头,赵忱临的情况就开始肉眼可见地不太正常了起来。
先是睡不着,整宿整宿睡不着,只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看,心里仿佛装了一本厚厚的话本,无论翻到哪一页都是两人的回忆,他像是在沙漠中被那海市蜃楼迷惑的旅人,仅凭一片幻想中的绿洲饮鸩止渴。
他心头常常涩涩发疼,好像有千百条虫子啃噬钻洞,可偏偏诡异的是,他全身似有蓬勃力量,五感清明,尤其是嗅觉。
是的,他一日日越发觉得,那件里衣上沾有的她的气味在日渐浓郁,他能清晰地辨析出她,或者其他一切芸芸众生。
又是五六日过去,已经分开二十有六,他克制不住地去嗅衣物上属于她的气息,疯了一般一寸寸在脑海中搜寻她的脸,他克制不住地想将自己埋在她的被衾和衣物间,这一件单薄的里衣已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主公!女君回王都了。"青麾的声音忽然闯入,赵忱临微微皱了下眉,忍住了身体里的暴虐冲动。
他有点难以控制自己了,疼痛让他神经紧绷,也让他草木皆兵。
“那我们回去。”他说起她时语气温和如玉动水流,没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没有因为两人错开而烦躁,只欢喜道,“她定是算好了时间,一月内就回来见我。”
*
赵忱临回到王都时,嵇令颐的马车早早等在城外,她心里惶惶,因为两人阴差阳错的错开,导致相离已是三十日……多一个时辰。
她怕人多口杂,没叫几个人跟在身边,远远见到赵忱临的那匹踏雪乌骓便赶紧迎了上去。
赵忱临看起来情况尚可,除了面色略有苍白,眼睛阒黑如深井,凝神定定瞧着她。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默片刻后忽然翻身下马一把扯住她的腕子,用力扽到怀里揽住了。嵇令颐听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他偏头紧贴在她耳边呼吸,用尖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耳垂。
好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在进食前判断猎物的可口程度。他轻咬了一下后卡住她的膝弯抱起,连头都未回,一径快步走着上了马车。
窗牖被“砰”的一声用力砸上,四处密闭,他将她按在软榻上,单膝压住她的大腿,反拧双腕举过头顶压在后面,以一个难以反抗的姿势压下去碾磨啃噬,不成章法。
他腰侧的刀还没卸下,冷冰冰的金属疙瘩毫无阻拦地贴上她的皮肤,很冰。
一个哆嗦,她努力挣脱出一只手抽走那把沉甸甸的刀扔在地上,发出一身沉闷的响声,赵忱临更加肆无忌惮地靠过来,发丝扫过锁骨胸膛,细密的痒一点点蔓延开。
“嘶……”
嵇令颐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他收不住牙齿,或者说兴奋暴戾得想见血,因为他张口就将她的唇上咬出了一个口子。
她痛得轻呼,抬手就拽住他的头发把他往一边扯,赵忱临被迫扬起头,下巴微抬。
然后不依不饶地,在她唇上又缓又重舔了一下。
他微挑起眼皮睃她一眼,眼波悠悠,瞳孔微微扩散,像是嗜血又兴奋不已的兽。
见她皱着眉用手擦去唇上血迹,他变本加厉地扣住她的手腕,仔仔细细地吮去上面沾染的血,最后将她整根手指含入口中,蠢蠢欲动地用牙齿摩擦她的指尖。
嵇令颐头痛起来,她想起那子母蛊一开始就是以血为引,这人总不至于想拿她祭天吧?
可他很快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指尖一挑将她身上系带解开,她根本拦不住他,他的力度完全失控,抓的她腕子上已经隐约有了淤色,还犹不满足地用齿间刮蹭她颈边皮肤,最后落在那汩汩跳动的血管上。
试探着用尖牙压下,又松开,再压下一点,再松开。
午门抄斩的死囚也不带这样吓的!
她集中起来的注意力都在脖子上,猝不及防被他不知何时滑下去的手抓住小腿拉了一把,重重地磕了上去。
像是一把见血的刀,冷硬,惩戒,粗暴,不容置喙,无可抵抗。
马车绕着王都走了三个来回,他始终不肯放她走,也不许有人闯进狭窄逼仄的密闭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