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严宁轻声说道。如果真的要消除记忆,也是在他彻底恢复之前,这些奇怪的事情肯定要让他忘记。
这只是在安慰他,严宁告诫自己。
“我是傻……但是我真的喜欢阿宁。”
“等你伤好了你就知道了,这不是喜欢。”
“是喜欢。”他目不转睛,眼神如秋水般温柔至极,纯粹地像天边的月亮。
“好了,太晚了,你该睡觉了。”她手一挥,星光闪烁,流星滑落。不知道为何,这识海的夜色,到比前几日温柔了许多。
“对不起……”长秋躺在严宁身边,中间隔着些距离。
“嗯?”她看着自己幻化的星空愣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摸着被吻过的泪痣,手指也放在嘴唇上,“刚才抱阿宁了……你不喜欢。”
“快闭眼睡觉。”
“可我害怕。”长秋侧头看向她,“醒来,我还记得你吗?”
她依旧看着星空:“当然,我都说了是骗你的。”
“那可以和阿宁牵手吗?”
严宁心又跳起,她侧过头看向长秋,他的手举在胸前,神色期待却很忐忑,像被暴雨淋过的花,向她渴求一点阳光。
她又不忍心了,握住他的手指前两段指节,“这样可以吗?”
话落瞬间,却被他变成十指相扣。
严宁的心比刚才跳得更猛烈,她目光不安地转向长秋,可他紧闭着眼在假装睡觉,脸色很红,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傻子。她想。交叠相握的手慢慢放回两人中间,他嘴角浮起一些弧度,没过一会,他的气息逐渐平稳。
“长秋……”
他没回话,严宁放开手也没有反应,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元神在歇息时,睡得很沉。
她又抬头看天,这才发现,自己造的星空里,没有月亮,她看向长秋,不自觉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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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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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做梦了,现在天还未亮,严宁直挺挺坐在床上,抚着胸口缓解过快的心跳。
梦里的她和离开识海前一样,坐在长秋身前,他的唇却变得莹光湿润,眼神迷蒙,一脸羞怯……
“啪”一声,她在自己脸颊上落了一巴掌,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严宁起床收拾好为数不多的物品,将于玄英的剑用黑布缠住,整理好房间后离开了风清门。
下山前,找到了小驴那头蠢马,借着拂晓的晨色,驾马西去。
此番行程路途遥远,她身份特殊,还跟着不知道多少尾巴,但凡出了些变故,那同路人危险倍至。
一开始路上并未有什么异常,风从耳旁呼啸,辽阔景色从眼前滑过,严宁甚至找到了以往踏风而行的爽快,可行至昏影时分,却突然踏入另外一个世界。
“吁”一声,她扯着缰绳停下,小驴嘶鸣一声原地转圈。
脚下土地黝黑,空气混浊难闻,流经这片地的水都变成了黑色,周遭草木荒芜,再无任何人影或房屋。
此处离苍岩山还有不到五十里,西边视线不清,更加昏暗,魔气的影响范围竟然这么大。
“小驴别怕。”严宁淡声说,马蹄声再次响起。
一个佝偻的人影出现在昏黄光线中,他肩上的扁担一上一下规律起伏。
是个普通人。
她踢了下马身加速靠近,那人听见声响转头看来,是个五六十的老伯。
他打量了严宁一眼,又转回身继续前进,扁担发出晃荡的水声。
“打搅您,这里怎么了?”严宁放缓速度与他齐身前行。
“这不安全。”这老伯没好气打量了严宁一眼。
“如何不安全?”
“苍岩山有鬼!狗都不敢来!除了那些修道的,不知着了什么迷,非说这里有宝贝!”他又打量严宁一番,这才看出她是个女人,换了语气,“你个柔弱女子,还是走吧。”
苍岩山有鬼……还有宝贝?难道指的就是梦殊草?这里的水确实不能喝,他挑了水又要送去哪?
老伯已经走到前头,严宁正想追上发问,但一股修魔之息飘散而来!
这才出风清门,魔道这么快就寻到自己了?!
严宁立刻往荒野中狂奔,魔气跟在她身后时远时近,她再探了探,这魔气式微,不足为惧。
“吁”一声,马停了,但那气息也停在不远处。她借着已暗的天色悄悄靠近。
黄昏,枯草,一个塌了大半的破庙。
尘土弥漫的光线中,严宁躲在枯草堆里,破庙前的空地上有两个人。
左侧一个黑衣年轻人躺倒在地,他面容苍白嘴角有血,状态已是命不久矣,勉强握剑的手也在抖动。
对面是个黑布遮面的人,衣服她见过,是幽都的魔修穿着,红黑两色,地位不凡。
可两人都是魔修,应是内讧。
“交出来,师弟,不曾想你竟是仙道安插的探子。”蒙面人开口,声音低沉。
“你说这个么?”地上的人挣扎举起一本密册,仰头看着蒙面人,声音虚弱,嗤笑一声,吐了口血继续说,“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你也得死。”
“我不需要知道!”蒙面人提起黑气缠绕的剑踏步冲去。
“……魔尊没死。”黑衣仰天大笑,面色凄楚,“他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吗?”
“你说什么?!”蒙面人收住脚步。
慕成寒没死?严宁比他更惊讶,身体顿时紧绷,手心都出了汗。她明明已经确认过,大殿里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元神尽灭。
“杀了你,”蒙面人犹豫片刻,再度提剑而来,“我自会领命受死!”
“噗呲”一声,是血肉穿过的声音,但他的剑还在空中,胸前却出现半截带着鲜血的剑刃。
他眼中满是震惊,是何人?为何一丝气息都没察觉……
再度“噗嗤”一声,严宁在他身后收剑甩血入鞘,蒙面人闷声倒地,她对地上的仙道暗桩厉色问道:“魔尊不是死了吗?”
“……你是何人?”
黑衣人握紧剑,他必须保证手中的残卷和消息能传递出去,但面前这个女人实力强劲,他豪无胜算。
但他能确定,魔域没有这号人物,可方才招式过于直接,看不出哪门哪派。
“快说!”严宁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低沉怒喝,“那刺客不是杀了他吗?”
“他……”黑衣人迫仰头闷哼一声,侧身吐了口血,意识不清了。
严宁暴跳如雷揪着他的衣领就往半截破庙拖去,踏过门直接甩在地上。
她拿出那颗葛郎中给的护元丹,径直往这人嘴里塞去,见他不吞咽,又往他胸口打了一掌。
黑衣人猛地一咳咽了下去,但这护元丹仅能保他片刻。
他醒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闭嘴不答,严宁拔剑抵在他咽喉处。
这人惨笑一声,说道:“你救我,又要杀我,这是何——”
他突然停顿住,看着那把剑情绪激动,正色说道:“你可是仙云宗的人!”
“是,如何?”严宁眼色一凛,视线从剑身转回,不曾想事事竟都与仙云宗有关。
他拿出方才那本书卷,但已经不能称为书卷了,只有薄薄的一页,边角破损。
是残卷。
“拿着这个回宗门,告诉天尊,魔尊未死!那刺客杀的不过是他的一具躯壳!”
“你说什么!?”严宁再次揪住他的衣领大喝。冷汗像蚂蚁一样沿着后脊背爬上头顶,她猛地一颤,心中徒生恐惧。
“你看到这个……自然明白。”他把残卷推到严宁手上。
那上面记录了一种秘法,寻找与原身相同命格八字的人,抢夺他的身体,融合他的元神,即可以将他的一切化为己用……包括他的修为。
“所以他为何总带面具示人,我也是才偷听到的,一年前,魔尊的身体腐朽,但他此次的躯壳因为意识过于强大无法吞噬,被原主夺回身体自尽而伤到了元神,两人都救了回来,本是休养后再进行仪式,可那刺客来得不凑巧!魔尊的元神还在祭坛用灵力封存,只要找到下一个人,他就能复活!”
严宁感觉血液凝固了,变成冰在身体里缓缓流动,锋利的冰刺聚到心脏,每搏动一下,就要从心口刺出冰刃。
她两手的抖动快要把那薄弱的纸张扯破。
只一眼,她再也不敢看了,也不敢去想,防佛只要动一丝念头,脑海里就会出现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心就快要被那柄龙血剑捅烂。
竟然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她撕碎了那本残卷,碎片落雪般坠向地面。
“也好……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黑衣人见她撕碎残卷,表情欣慰,但转瞬紧张起来,“快走!魔道的人追来了……咳!”
严宁的意识终于被拉回现实,这才感知到靠近的气息,让她冰冷的身躯再度添上了一层霜,来人是魔域二长老。
她明白了,这比夺舍更残酷的秘术,承载的躯壳体质与修为大千世界难寻一个,更何况长秋的修为堪比仙术。
他救了慕成寒,却刚好被发现带回魔域幽禁,直到上一具身体残朽……
“快走!消息……务必传到!”脚边的黑衣青年往自己胸口拍了一掌,气绝而亡。
二长老的气息急速靠近,月影已下,严宁藏在倒塌的墙堆后面,用发颤的手凝出结界。
记忆像刺,每一瞬,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疯狂的刺入她的心。
是他,大殿上似是慵懒的眼神不是冷漠,是苍凉。
交战时,他犹如夜晚盛开的昙花一般乍现光华,但最终枯萎凋零,落在蔓延的血泊里。
当时邪气充心的严宁不理解,但她现在明白了,若不是他一心求死,怎可能那么顺利!
严宁抚着自己的唇,那伤口的结痂早已消退,甚至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你知道魔尊为什么吻我么?”
“可能是……太痛了吧。”
眼泪潸然而下,二长老也踏进门,他眼前凌厉的视线像是透过墙壁,直射在身上。
不能死,长秋还没看过竹海的浪,还没真正吃过桂花糕,他还没追上那只白色的蝴蝶,也没闻见栀子花的香。
他还没自由过。
她手背快速擦去泪,握紧了剑,准备与面前的恶魔决一死战。
但二长老没有前进一步,他挥动双手,一股灵力袭来,本以为是攻击,但没想到周身结界加固了!
严宁正在惊愕不解时,又有两道身影从门外跃至。
“殷十一,可找到那人!”魔域大长老逐阎,他还未走近就对二长老质问。
“自尽,残卷已经被毁。”二长老殷十一指着地上刚刚死去的暗桩。
“死倒是便宜他了!”三长老曲魔声音嘶哑难听,“竟然敢偷盗秘术!”
逐阎思忖片刻,沉声说:“想来仙道不止安插了这一个间谍!回去查,有一个杀一个!”他又转向殷十一,“近日,你可曾有那个女刺客的消息?”
“还未。”二长老冷言回应。
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七日前还与他打斗过,而且刚刚竟然加固了结界,不然他们一落地就发现那个女刺客就就面前。
“务必把她找出来!魔域不可一日无主!”逐阎说毕,大步离开起身飞走,其他两人也跟在其后。
严宁丢了力气,半蹲的身子颓然落在废石墙堆里,潮湿腐烂的空气充斥着她的鼻腔,冰冷的月光从塌陷的房顶缝隙中落下。
她做错了太多,也知道了太多,她的思绪混乱至极。
但二长老殷十一定有别的想法,而且,他是妖……或许与长秋有着什么关系。
“师姐……师姐!”
她的思绪又被远远的喊叫拉回,竟然是赵念双!为何他们也跟来了!
严宁看向右手的食指,念头微动,那道红线竟然还在!却突然又听见她一声惨叫!
赵念双一大早就被师父踹醒,她还睡眼惺忪,就听见施青栾喊叫:“人都走了,你还知道睡!”
她连忙擦去口水,简单收拾急忙跟着萧季业随引魂线追去,就是那道红线,绑在了他们灵魂上,方位一探便知。
两人追了一整天,却只看到严宁的马,再顺着寻去,竟然遇到了那天明台湖可怕的魔鬼!
赵念双挡在受伤的萧季业身前,慌乱地看着对面的二长老殷十一,她知道自己的实力无法与之抗衡,但她必须要做最后的努力,师兄因为护她已经受了伤,她不能再做藏在身后的人了!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跃下立在身前!
“师姐,你真的在这!”
“别叫我师姐!”
严宁背身说道,对着两个不知深浅的人十分气恼,但面前还有个深不见底的殷十一。
她决定再赌一把,剑身已经附着流转的灵力,她却抬剑反手抵在自己颈上。
俨然一副自刎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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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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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剑下去,神形俱灭。”
严宁面色决绝,目光沉静冰冷,她与长秋的命,此刻就在颈上这寒意的剑刃游走。
身后的赵念双吓住了,不明白她为何打算自刎,恐慌拉起萧季业。
“她若打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等等看。”
二长老殷十一眼上青光略微暗淡,似乎在思考,片刻沉声说道:“如此,也可。”
说毕,他转身化为一道暗影而去。
一身极轻的叹息,严宁脱力倒在地上,剑摔在黑色的泥土里。
没由得现在才开始后怕,她的呼吸越来越抖,如果猜错了,长秋又要死在自己手里。
还好,她赌赢了。
“师姐!你还好吗!”赵念双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将她扶起。
严宁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遏制情绪不让他们察觉异常,接过萧季业帮她捡起的佩剑。
“此处,可有地方歇息?”严宁一边收剑勉强开口,声音滞涩,像是从胸腔中挤出的,双手颤抖,收剑时剑尖都对不准。
“有的有的,苍岩山脚下有个客栈,师姐可是要见那人,他是长秋吗?”赵念双急忙回道,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识海。
他们昨夜在凌风轩门外,该听的都听到了。
“咳……!”
“师姐你怎么吐血了!”
严宁一听他的名字,眼前瞬间一黑,猛地咳出一口心头血。
至刚才开始,她都不敢去想这两个字,如今他的名字硬生生灌入耳中,却是一种柔软的锋利刺入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