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告诉他忘记的事在做一遍就想起来了?”严宁仰头问。
施青栾上下打量,轻呵一声,抬步朝伙房走去,“都是修道的,脸红就脸红,还说冻的,女人啊,就会骗人,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还不是你自己要做什么事让他想起来的。”
“你……”严宁攥紧手,咬住牙,呼出的白雾又快又远。
要不是身体虚弱,这会灵力还没有恢复,她一定跟施青栾打一架!
“你好了也赶紧给我干活去,天天擎等着吃!”他进了伙房又大声嚷嚷。
严宁刚想发怒,回头一看,长秋一手拿着药罐站起身,看来是忙完了。
“阿宁,别跟他生气了。”他说。
“你……以后不许趴在床边睡。”严宁想起他昨天那别扭的睡姿,感觉自己的腰都疼。
“知道了阿宁。”长秋笑着伸出手,将她被微风吹乱的头发绾到耳后。
“赵念双萧季业他们呢?”
“医仙说他们一早就去采云芝了,刚下完雪适合采这个。”
“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一直叫医仙。”
“因为他救了阿宁的命,而且他说,我不听他的话,就不给我身体,毕竟我也是外人……”
“你别听他乱说,我还是大师姐呢。”
这施青栾太会拿捏人了,严宁再问:“你之前两个月都干什么了?”
“做饭,劈柴,碾药,搓药丸……”长秋边比划边说,“还有……帮阿宁擦身体。”
“什么!?”
擦身体?严宁涨红了脑袋很是费解,这种事情为什么是他干!?
严宁斗篷里的手不自觉护着上半身,虽然平,但还是有些起伏的,她第一次有作为女人的紧张感。
长秋有些心虚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所以我想着我来,但我——”
“太热了这天!”
严宁逃开他的话站起身,把身上的斗篷拽下堆到他怀里,随即转身往房里走去。
刚走一步,又觉得自己也欺负他不太好,走回拿下他身上的斗篷,拉着他的手一起回房。
他们坐在桌前。
“你还记得于玄英吗?”
“记得,阿宁是想问那块玉佩吧。”
长秋打开抽屉,先看见的是那件时命阁灰色的弟子服。
衣服下是雕着蝴蝶的玉佩,他递给严宁,“应该是你师……是严江把东西都收好了,当时都在你身上。”
“还有这个。”他又说道,手心里是巴掌大的长命锁。
他把冰冷的银锁捂热了才放到严宁手上,银锁年岁太久,边角有些发黑,但能看出最早精致的模样,或许是什么大户人家。
那上面写着代表祝愿的长命百岁,可她除了那个梦,三岁之前的事都忘记了。
况且,她很明白现在的身体状况,之前已命为代价修了十几年邪术,现在死里逃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若自己真的命不久矣,血契还在,那长秋以后……
她又看向那枚玉佩,牵过长秋的手,“于玄英说阿柔还活着,会有别的办法帮你重塑身体的。”
长秋犹豫片刻:“阿宁,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怎么,你就一直用我的血吗?”严宁轻轻笑道。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太危险了。”他焦急解释,走近一步说道:“只要能和阿宁在一起……就够了,而且凌风轩,大家都很好……”
他说的没错,昨晚他们庆祝严宁苏醒,这是严宁二十年第一次经历这种氛围,可自己脱离了桎梏,长秋也应该自由。
“别怕,我只想找到她问问而已。”严宁环住他的细腰,埋在他怀里,“长秋,如果结果很难,那我们就这样,好吗?”
“好,阿宁。”长秋抬起手也轻轻拍着她的肩。
“当时,我们怎么回来的?”
严宁想起悬崖上最后的记忆,她只在长秋回头的瞬间见到了萧季业,其他的,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但他们那种状态,根本来不及回到风清门。
一定有其他人帮忙。
问完,长秋的身体一僵,轻拍手也停顿了。
“是萧季业带我们回来的。”他道。
严宁笑着抬起头,“是二长老,对吗?他要带你走吗?长秋,你说谎很明显。”
“阿宁,你看到了吗?”他蹲下身,视线与严宁齐平。
“不是在海边见到他的,是在那之前了。”她按在他左胸口上,“还有这件事,你一直没问我怎么知道的。”
严宁把破庙前遇到的间谍之事、那本记载抢夺元神秘法的残卷,还有二长老殷十一的奇怪之举,都告诉了他。
“是我杀了你……长秋……”严宁愧疚哽咽,将长秋拉起身,这是她头一回说出口这件残忍的事。
可长秋却笑了。
“是救了我,阿宁,你知道的,我身上有禁制,不是如此我也离不开幽都。”长秋垂下眼眸认真说道,“殷十一是妖,从小慕成寒让他照顾我,我自尽时,也是他救的我。”
“那你刚才为何不说真话?”
“在湖边……他伤害过你。”
“傻子。”严宁一听他们有如此渊源,脑中理顺了一些,“当时他明明知道我在破庙内,却掩盖我的踪迹,他也只是怕我伤害你罢了。”
“阿宁才傻呢,还要自尽。”
长秋环住严宁,两人这时才像是劫后余生般相互拥抱。
“咦,师姐你醒来啦?”
门没关,是赵念双在门口探出头,她红色的衣服在冬日里显得很是热烈温暖。
严宁连忙从长秋怀里退出来。
“师姐,你感觉可还好?”萧季业背着竹筐也停在门口。
严宁点点头:“我很好,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云芝很多吗?我来帮你们吧。”长秋走上前。
“嘿嘿,不用,我负责捡,师兄负责背回来,我们先去整理啦,你们……继续!”赵念双推着萧季业离开了门前。
严宁和长秋还是跟着他们出了门,来到了正厅旁专门用来晾晒制药的屋子,一进门就是浓郁的药草气。
他们一起将云芝挑拣处理,统一摆在晒匾上,长秋看起来很是熟练,应该是做过很多次了。
一切都归置妥当后,严宁走到赵萧二人面前。
她躬身行礼:“在此谢过师弟师妹多次救命之恩。”
长秋也行至身旁行礼,严宁继续说:“若非你们次次搭救,我和长秋也无法出现在这里。”
“师姐言重了,师姐也多次救过我们,而且长秋一早就和我们道过谢了。”萧季业依旧彬彬有礼。
“就是呀,师姐,一家人互相帮助应该的!再说,长秋在这不知道帮我们分担了多少活呢!不然我们要累死的!”赵念双说拍着胸脯十分高兴。
“师妹,不能瞎说。”萧季业提醒她。
严宁与长秋对视而笑,感受二十几年难得的温情时刻。
平和的氛围没持续多久,空气中却飘来一股烧焦的气味。
赵念双吸着鼻子,轱辘眼睛问道:“师父……他在做什么呢?”
“他应该在做午饭吧。”长秋想起施青栾最后进了伙房,茫然回道。
“师父做饭!?”赵念双脸色大变,推着萧季业,“师兄快走!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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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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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宁对面坐着一头锅灰的施青栾,桌上摆着乌漆嘛黑看不清什么东西的菜。
唯一能辨认的是几个焦炭似的馒头。
她下颌一抬,指着桌面说道:“你快四十了,还玩过家家?”
“念双!你师姐嘲笑我。”施青栾用手背抹着脸上的黑灰,回头大喊。
“他们可没空理你,”严宁甩给他一块手巾,“我刚看了,灶台都要炸了。”
“我堂堂医仙!不会做饭怎么了,还不是怕徒弟们饿着!”他抹着脸斜眼说道,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着有些滑稽。
严宁看了一眼伙房的方向,那边三个人还在忙活,点头认可却调笑,“是是,伟大的青竹医仙。”
施青栾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刚想回怼,确却听到严宁问他:“那请问医仙,我还能活多久?”
他表情一愣,瞬间严肃,放下手上的帕巾,随口快速说:“一年多吧。”
他说完又开始擦脸,但一直没听到严宁出声,以为她情况不佳,急忙放下手帕,却见她还是平静的模样,惊讶问道:“你不难受?”
“难受能如何?你医仙都治不了。”
“不亏是师姐,稳重,但也不是没办法,”他脸白净了许多,但邋遢的胡渣冒了出来,身体朝严宁前倾,逐字道出,“你有仙根。”
仙根……
严宁摸上自己的后颈,可她分明没感觉出任何其他灵力涌动的迹象。
“它还在重新萌芽阶段。”施青栾见她动作,提示到,“但自己恢复起码要五年……”
严宁见他话有所保留,一听就懂了,除非自己能活到五年,可青竹医仙都没办法。
她心里盘算着这一年的用法,最想做的还是帮长秋重塑身体复活,另外就是父母惨死的真相……
“还有更直接的办法,就是夺别人的仙根。”施青栾见她沉思,说道。
夺仙根!?
严宁纷飞的思绪凝住,惊讶地看着他,若夺去他人仙根,那就是天堂地狱之差。
可世上有灵根仙缘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仙根。
他也凝视严宁,片刻又说:“你仙根虽然刚萌出,但气息神秘幽若,如果我能拿到,绝不会简单毁去,能做的事太多了,要是能化为己用,那能加百年修为。”
“我有这么厉害?”严宁也向前探身,狐疑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和你那小树妖一样。”施青栾手指点在桌面轻敲,“你们,可都是千年前的故人。”
“谁跟你说的?!”
严宁一掌拍桌站起身,她只想简单活完这辈子,不再去牵扯什么千年故人。
“是我说的……阿宁。”
是长秋,她循声抬头,他刚踏进门。
“你——”
严宁本也气急,但长秋一身白皙,可上上下下沾染上灰黑,连鼻尖上都有,看这可怜模样,竟生不起来气。
他凑过来,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阿宁,当时他问我仙根的事……”
“哦,仙根是我疗伤时发现的,后面的事可都是他讲的,这可不能怪我。”施青栾见有人出来顶包,悻然说道。
“阿宁,你还记得当时苍岩山下,那明烨仙尊也曾提及你的仙根吗?”
苍岩山下……明烨仙尊……
严宁浑身僵硬,她本想赴死,可昏迷了两个月后醒来,一时间忽略了太多的事情。
现在,耳边瞬间响起戏谑阴寒的声音,犹如又回到了那晚……
“没想到你的仙根竟然恢复了?”
“看来我们的可怜人是想起来一些事了……”
他防佛也知道严宁父母的惨死,他那柄剑,到底是谁的?
“阿宁?”
长秋一声轻唤惊得她浑身一抖,她转回失焦的眼神,抓住他的手,失声说道:“他似乎也知道我父母被杀的事……”
“阿宁,可你在牢里,严天阔说你父母之死是上任天尊做的。”
严宁回想起来更觉后怕,若是上任天尊楚玉衡,那方明烨为何如此激动,况且……
“萧季业可曾和你说,方明烨有副画像,那女子和我一模一样?”
长秋点点头,萧季业把在仙云宗的事情都给他讲过了,他还说那女子通眉若仙,跌坐是佛,颇似天上的神仙。
“等等!”施青栾大喊一声,“你说明烨寝殿里有个画像跟你一样?”
严宁和长秋同时看向他,不解他为何这么激动。
“你认识他?”
“……我幼年时与他一同求仙问道,只不过他被仙云宗挑中,做了楚玉衡的弟子,可他……”
施青栾回想道:“他和神女自幼相处多年,感情深厚,如今早已结为道侣。”
“那天……他……”严宁想起他们结为道侣的日子,自己正瘫在他寝殿的床榻上。
他甚至强吻了自己。
严宁摸上自己的唇,一阵恶心不适又冲了上来,她捂住嘴胃里泛起恶心。
“怎么了?”长秋关切问道。
严宁摇摇头,她在恶心中思索,不知父母之仇究竟是谁,她想到了那把剑。
她说道:“或许我曾见过他,那是一个过去的回忆,父母被杀之时我被人带离,但有些片段太模糊,看不清是谁。”
“是梦吗?”施青栾沉吟片刻说:“我记得书上有记载,传闻有渡梦人,能够借过去之物重现记忆。”
“长命锁!”
严宁和长秋同时喊道。
施青栾抬起眉毛:“那你,你们,接下来要如何呀?报仇吗?”
“先找阿柔。”
“你不想报仇吗?这不太像你啊。”施青栾疑问道。
严宁摊开手心,“我如今灵力全无,一丝一毫都没有,又怎么报仇。”
“那是我给你封了。”施青栾不以为然说道,“你们郎情妾意的,还不如就在这生个孩子算了,外头多危险。”
严宁皱起眉,目光如刀,长秋在一边尴尬挥手解释说:“没有没有,不是医仙想的这样的!”
施青栾见状进而疑惑:“啊?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昨晚不是……你刚才还想吐啊?”
“闭嘴!”严宁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将桌子推开。
长秋眼疾手快把她按在椅子上,箍住她的双臂,但严宁还是挣扎着抬脚要踢施青栾。
“阿宁,你不能再情绪激动了!”
“轰”一声,桌子还是被她踹飞了,那碗碟和黑灰般的食物摔在了地上。
伙房有人闻声赶来。
施青栾连忙起身向后躲,焦急说:“你看,你看,我封你灵力就是怕你打我啊!都是成年人,不要害臊啊!小孩子多可爱啊!”
长秋一听更慌张了:“医仙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你!”严宁捡起方才那块他擦脸的巾帕扔去,却被施青栾挡开飞到了长秋脸上。
“阿宁……”长秋无辜地把巾帕取下,白皙的脸颊又脏了几分。
“师父,有话好好说,你干嘛要动手啊!”
赵念双站在一片狼藉之上,看着满脸锅灰的长秋无语说道。
“天理何在,是你们师姐要打我!”施青栾抱臂坐在门口。
“那还不是你废话多还不说清楚!”赵念双接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