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用,我说过,仙魔并不冲突。” 长秋回道。
她把药瓶塞进行囊里,虽然小,但是装了很多东西。
“阿宁,他们是好人,你也是。”
“我是好人?”严宁哭笑不得,“我是要杀了他们的。”
“那不是你,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好人。”
严宁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自己杀了魔尊救了他,但这是个意外。
长秋立马转移话题:“阿宁,我想骑马!”
“好。”严宁转身扶住马背,一个飞身便跨了上去,长秋跟在她身后假装坐着。
“不好意思,今天还想带着你去死。”她突然没头脑的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你救了我,命都是你——”长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制止自己的胡言乱语。
长秋在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阿宁,你是不是第一次被人抱?”
“咳……咳……”
严宁被自己口水呛住,咳的脸有点红。他这是什么问题,只能说没有这样被人抱过。
但还是反过来嘲讽一句,嗓子还哑着,“没有你经验丰富。”
长秋疑惑中突然明白她说的什么了,连忙解释:“我?我和魔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是哪样?严宁没问,长秋在客栈房间里看起来不太想提他们的事。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吻我吗?”
长秋愣住了。
严宁见他没有答话,想转过头看他:“怎么了吗?”
“或许是!太疼了……”他慌忙回答。
“这样就不疼了?”
“或许吧……”长秋表情有些落寞,自言自语,“这也是我第一次抱人睡觉。”
“闭嘴!”严宁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又觉得北方的天气实在太干了。
长秋听见怒喝又惊恐地打了下嘴唇。捂住嘴。
身在严宁的背后,还能听见她牙齿磨动的声音,他要是个活人,现在应该吐着舌头,被掐死了。
“再废话,把你关起来!”
她说完,双脚一拍马腹,飞奔起来,长秋在身后又开心地笑着。
月色笼罩,他们一同往夜色去了。
但从夜色出发的,不止他们……
严宁策马奔驰在无边的夜色中,已经行进了一个时辰多,还好今夜天晴,月色照下,还能看见几分颜色。
他们停在一个山坡上,下方宽广平静的河水墨色般缓慢流淌,沿着这条河向东,便能走到河阳。
严宁看着夜间景色,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阿宁,你在做什么?”
长秋在身后看不见,但他不想动,想假装自己是个真人。
“吃饼。”说着她拍了拍,声音清脆,她咬了一口,“老板娘给的。”
长秋越过她的肩膀,那饼烙的不错,金灿灿的,但是有些灰。
“你打架的时候竟然没掉。”
“掉了。”
“啊?”他很惊恐,掉哪了,不会是尸块里吧!
严宁十分认真道:“拍干净了,不要浪费粮食,有的吃不错了。”
“我……也想吃东西。”长秋往身后一趟,浮在半空中。
“你能吃吗?”严宁把饼拿到肩后,随即又收了回去,“你还是先喝点西北风吧。”
“阿宁你……”只剩元神的长秋委屈极了。
但他听到严宁轻声笑了几下,这才知道是故意的,但她竟然笑了,长秋看着她放松的背影,也有些笑意。
可瞬间气氛有些不对,他感觉一股熟悉的魔气速度极快接近!
严宁还没有察觉:“那你喜欢吃什么?”
他大喊:“阿宁快躲起来!”
严宁大惊,跳下马,聚了稀薄的灵力附到马身,一掌拍下,马匹受惊似箭般向前飞奔。
她迅速窜到远处的树影中,边跑边凝出结界,但灵力虚浮,结界有些薄弱。
“来者不善,阿宁,我来助你。”
长秋回到识海运功,严宁立刻感觉灵力充盈了不少,这时周身白光闪过又消失,结界加强了。
月似寒冰,照着地面生冷,不一会,一个人影飞下,定睛一看,竟是魔界大长老逐阎!
严宁倒吸一口冷气,就算她未受伤,十成功力,也勉强交战。
可大长老追来,想必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太快了。
逐阎的表情阴鸷凶狠,发现四周无人,又顺着刚才马匹惊跑的方向飞去。
还好长秋在,不然大长老的实力,轻松就能探破她现在的结界。
“竟然只有他一人。”长秋疑惑道。
“什么意思?”
“可能是其他追兵还未赶到,逐阎从不独自出行。”
严宁原地等待了一会,确定他已走远才散开结界,正接受现实打算步行绕路时,她顿感不妙,寒意从后背窜上了脑袋,头嗡地一下炸开,浑身战栗。
“从徐北去商浦要多久!?”
“怎么了!阿宁?“
“快回答我!”
“马匹马车大约三个时辰。”
车队去商浦,行三个时辰,现在他们骑马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大长老就已经赶到,剩下的追兵在哪?
“不对!长秋,我们错了!”
小悦问葛郎中会一起走吗,于三看着小悦不舍的眼神,武夫们擦刀时坚定的模样。
错了,都错了。
她回过头,再次向黑暗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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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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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十二个时辰前一样,严宁又在狂奔,不同的是,她想去救人。
他们心里很清楚,即使跑得再快,等到了也是清晨,一切早已成为定局。
狂奔了近两个时辰,头发都黏在脸上,嘴唇干裂,双腿发软,耳朵涨裂轰鸣。
前面便是徐北了,但一个向上的小山坡挡住了视线。
天色微亮,万物未醒,都沉睡在清晨之前的须臾中,徐北上方天空有一抹晕开的微红,像是朝霞,天快亮了。
严宁喘息着翻过山坡,看到天边红晕里掺杂着光点与黑烟,她呆立着。
太可笑了,西边怎么会有朝霞。
这是火光。
徐北的木头门楼倒在地上,后面房屋是接近尾声的火焰,地面上还散着一堆鬼尸的碎块,两旁的木房仅剩下粗黑的立柱和木头在燃烧,铺子门口有几个摊子还没撤,垮在地上也成了碳灰。
风一吹,倒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又轰地燃起火星,飘向空中,再被风吹散。
双腿一软,精疲力尽的她跪在地上,尘土飞起。
或许还是死了。
“阿宁,他们应该不在这。”长秋从识海出来,蹲下身安慰道。
“长秋……我……”
徐北化作一片焦黑,连土地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他们老老少少一百多人会是什么结果……
她不敢去想。
吹来的西风,夹杂着黑色烟尘与热浪,扑到脸上,融化着记忆的冰层,轻轻一踩,冰面不堪一击,掉入了刺骨的冰冷中。
那些死于她手的人,纷纷撞进了脑海,他们只是刺杀魔尊的练手物,只是陪葬品。
在死之前,各个不是哀嚎,就是求饶,甚至是趴到脚下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
“求求你……别杀我……”
“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我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爹啊!”
“救救我……”
未等这些人说完,便一剑挥去,头颅滚地,任凭这血洒满全身,扬长而去。
现在她感到害怕,害怕这些人的脸变成葛郎中、宛娘、小悦,徐北所有人的模样。
而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同样痛哭嚎叫的人,在疯狂的爬来,祈求饶过他们。
严宁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这些人撕扯着,要流出血。
“咳……”
竟然真的咳出了一口血,那血撒在地面鲜艳夺目。
她看着颤抖的双手,难以置信。
不解自己为何仅是杀了魔尊受了伤,平白无故就变得脆弱、怜悯、恐惧。
这种恐惧不只是来源徐北的人,更多的是内心的怀疑。
她低下头,指尖用力抓进土里,想制止这种恐惧。
这才发现,整个身体都在抖,手背上已经洒落薄薄的一层尘土。
她痛苦地呼吸着,双手间的土地似有水滴打下,留下几点深色的痕迹。
热浪像是在眼前一般,扭曲着视线,双手,地面都有些模糊。
“阿宁,你看着我,好吗?”
长秋伏在身边,低头看她。
严宁抬头,一股灼热从脸颊滚下,落到手背,接着落到泥土中,手背留下一道干净的白痕,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举着手,迷茫地问向长秋:“我怎么了?”
长秋眼神温柔,抬起手,抚上严宁落泪的脸颊,似风吹过,她心上的蒙尘也像被抹去一道。
他身后东方出现了朝霞,照着整个人透着暖色。
“没事的。”他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朝霞下,神圣而温和,“我们还没看到结果。”
“他们可能不在了……”
“真的不在,我们也得让他们体面地离开。“
集市前,倒塌的旧木板门楼上,朱红字的徐北早已看不见,木板烧裂开,变成一条条的木炭,整个门楼只剩两边立在土里的小半截木杆。
火势变小了,昨夜炸开的尸碎也都烧成了渣,空气里散发着焦臭。
他们慢慢走过街道,和昨天来时,一模一样。
严宁想起昨天看到的卖艺的人群,那时还说什么,一场战事,这里就没了。
现在只因为她,不到一天,这里真的没了。
他们走到街尾,站在客栈门口,客栈只剩下两极石台阶、几根较粗的立柱、垮下来的断开的横梁,全是焦黑的,甚至分辨不出还有二楼的痕迹。
转头看向长秋,他的眼睛有些红。
客栈仅仅在他们生命中,只存在了半天,但却是为自己而活的一半时间。
“去前面看看吧。”
他们向商浦的方向走去,寻找徐北的踪迹。
前行不到半个时辰,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严宁加快了速度。
大片大片的血,尸横遍野,但都是身着黑衣的人。
长秋四处看了看:“都是魔修,大长老的人,没有徐北的人。”
正在疑惑时,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习惯使然,严宁随手捡起一把剑,循声看去,那声音是从一个土坡背面传来的。
“等等,我先去看看。”长秋说着向那走去,他作为灵体,很适合做侦查这件事,严宁缓慢跟在后面。
长秋停住了,他转过身,眼中似有不忍,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严宁:“是于三。”
严宁丢下剑快步赶去,翻过土坡,于三的模样无法直视。
他还是那身小二的打扮,但衣服已经烂到看不清,身下一大滩血,左腿彻底不见了,右腿满是或深或浅的刀痕。
腹部横刀切开血流不止,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满是焦黑的灼烧痕迹,右脸血肉翻起,右眼几乎看不清。
他左手边还躺着一个死去的魔道修士,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剑。
于三似是听到脚步声,努力抬起头,左手伸出想去拿那把剑,呼吸也变得急促狰狞。
“是我。”严宁慢慢蹲在他身边。
他勉强睁开左眼,带着血珠的睫毛在不断颤抖。
看见来者是严宁,努力抬起的头向后仰去,靠在斜坡上,重重地呼了口气。
严宁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把背上的行囊取下扯开,找到葛郎中给的护元丹,塞到于三的嘴旁。
“你怎么回来了……”他声音虚弱。
“把这个吃了。”严宁见他不动,很是焦急,“快吃啊!”
于三用缺少拇指食指的右手轻轻推开,看着严宁,“你留着吧,我用不上……”
严宁看向长秋,眼神中有些期盼,像是希望长秋能救他。
长秋眼眸低垂,有些愧疚:“他……快死了,这护元丹已经没用了。”
“姑娘,我活不了的,他们应该已经安全到商浦了,你这一路,没事吧……“说的话太多,于三涌出了一口血。
严宁听到关心愣住片刻,忙回道:“我很好,葛先生呢?”
寻遍这片尸海,也没看见葛郎中的影子。
“我让他们都走了,不想让小悦和那些孩子……咳……没有爹,还好来的只是些杂碎!”于三说起小悦,嘴角带起了笑意。
“是我的错。”她说道,她应该早就察觉到那些异常。
“姑娘,我本就是有错之身,让他们走只是报恩罢了,况且有些事情,不该你一人承担……”
严宁听到这话,心中一震,突然一股热流划过脸颊。
于三看到严宁突然这般,笑着说:“姑娘,好好活着,你已不再是……刀了。”
他朝左侧微微转了下头,眼神看向他的剑:“那把剑,你拿着。”
于三转回头,低头看向胸口,带血的手伸向衣服内袋,脱力与疼痛让他咬紧牙关后仰。
是一块玉佩,他颤抖着放在严宁手上:“若有机会……还给阿柔……她还活着。”
于三的手臂脱力放下,眼睛开始涣散,定定地看着那枚玉佩,嘴角带着笑意。
严宁大声喊:“你叫什么?你叫什么?”
若是修道之人,不可能叫于三,没有名字,师门也会为他赐名。
于三望向天空,沉声应到:“我于玄英……不辱师门!”说完,他的眼睛不再颤抖,再没有动过。
他无神的眼眸亮了起来,那是逐渐亮起的天空,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严宁默默地将手中的护元丹放回瓶中,这才发现葛郎中给的行囊里除了干粮衣服外,还有些银子,比她给的还多。
长秋寻到一片风水不错的空地,简单安葬了于玄英,找块木板立了碑,不知于玄英何门何派,木碑仅写着:徐北于三于玄英。
“这是我埋的第二个人了……”严宁颓然说道。
“他的剑应是有渊源的,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他的师门。”长秋静静地立在坟前,看着那把剑。
严宁拿起那块玉佩,端详起来,这玉佩雕刻蝴蝶,绳结打法都像是女子之物,应该是于玄英说的阿柔了。
看来,似乎找到复命之后可以做的事了。
她将玉佩收起,说道:“有机会寻到师门,玉佩归还阿柔,也算完成他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