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鸣见自己的话被姐姐听了进去,特别高兴,回城的路上小嘴叭叭的跟林仙鹤说起了班上同学搞对象的事儿。
谁跟谁在谈着,谁跟谁在搞暧昧,谁跟谁被举报到班主任那里,被找了家长……没有他不着知道的,听得林仙鹤直呼好家伙,问林一鸣:“你这一天在学校,到底是去上学了,还是当侦察兵去了,你们班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吗?”
林一鸣嘿嘿的笑,说:“姐,我可没耽误学习,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放松方式,没事听听八卦,观察观察班里的同学,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行吧,林仙鹤居然才知道自家弟弟还有这样的爱好。
林一鸣又自己拍着胸脯保证,说:“姐,我有分寸的,只跟你说了,没有和其他同学说,也没有出去乱传。”
呃,林仙鹤还没想到这里,她连忙夸奖他:“你做得对!”
尽管林仙鹤觉得滑旱冰好玩,但也只来了这一次,因为留在承宁的最后这几天,每天都有事。
初五上午,消失了两天的林家富回了家。
林家富在得到林仙鹤的同意后,本来是打算带着张晓娟回家来过年的,却遭到了李广妮的反对,说还没结婚,没到婆家过年的道理。
林家富想想也对,大年三十陪着家里看了一会儿春晚后,就去张晓娟那里陪她过年了,初一早晨回来,跟大家吃个团年饭,给小辈发发压岁钱后,便以躲避那些借拜年机会来借钱或者要求帮着找工作的亲戚为理由离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家富一扫前两天的不愉快,穿着一身新衣服,手指上多了一枚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头发染了色,梳成大背头,露出跟林仙鹤极为相像的饱满额头,人显得精神极了,春风满面,年轻了十岁一般。
他来找林仙鹤,说道:“张晓娟她想请你过去吃个饭。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应该见个面,你说呢?”
林仙鹤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说:“我跟她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反而尴尬,还是算了。你们两个过得好就行。”
林家富也没强求,说:“好吧。”
林仙鹤:“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林家富却有些犹豫了,说:“再等等,过段时间吧。”
原本,李广妮反对的时候,他是铁了心要和张晓娟领证的,但那天林仙鹤痛快就同意他结婚,他高兴之余,晚上跟张晓娟躺在一张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不知道为什么,李广妮的话却总是响在耳边。本来笃定的事儿,却忽然不那么肯定了。
起初他跟张晓娟就跟其他女人一样,都是露水情缘,各取所需,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彼此烦了、腻了,就各奔东西,再寻找新的目标,可没想到,她怀孕了。
因着跟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自己就没怀疑这孩子的来历。再加上张晓娟一直跟自己说,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不是图自己的钱,就是图自己的人,想跟自己结婚,想有个安稳的家庭,有丈夫有孩子。
被个小自己二十来岁的漂亮女孩爱慕,谁能不心动?更重要是这个突然而来的孩子代表着自己依旧年轻,有能力孕育孩子,如果是儿子,自己也是后继有人了。
记得林仙鹤她亲妈怀孕时,他就特别希望是个男孩,可以给自己传宗接代,谁知道生下来的是个女孩,不过没关系,她是能给人带来福气的仙鹤转世,比男孩强多了,况且农村人嘛,一胎生了闺女,还可以再生二胎,二胎不行,还可以生三胎四胎,大不了就多赚些钱交罚款嘛。
可谁知,以后就再没有别的孩子,再加上李广妮经常跟他提起马仙姑,提起马仙姑他就会想到马仙姑给他算的命,渐渐地,也就认命了,接受了这辈子只会有林仙鹤这一个闺女的事实。
可现在,张晓娟告诉他,“我怀了你的孩子”,怎么不让人激动?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跟那么多女人都没有怀上,怎么跟张晓娟就怀了呢?
昨天下午,他并没有去陪张晓娟,而是一个人开车去找了马仙姑。他和李广妮一样,很信任马仙姑,这么多年,但凡有些大动作,都会来找她,让常大仙上身,给算算吉凶,几乎没有算错过。
他给马仙姑准备了很多礼物,还包了红包,马仙姑见他也跟见了老朋友一般,因着他和李广妮这些年的光顾,马仙姑家里新建了敞亮的二层小楼。
马仙姑一见他,没等他发问,便摇摇头,神秘一笑,说:“大仙临走之前告诉我你今天要来,也知道你来问什么,我告诉你,你的命格没有变。”
命格没有变,意思就是他命中还是只有林仙鹤这一个女儿,林家富失望地继续问:“大仙能不能帮我看看,到底是肚子里的这个不是我的,还是说他活不成?”
马仙姑摇摇头,说:“大仙就告诉我这么多,她老人家也忙碌了一年,回东北老家洞府里享两天清闲,归期不定。”
林家富更是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了。
想来想去,他做了决定,如果孩子能生下来,就去做亲子鉴定,如果孩子是他的,他立刻就跟张晓娟结婚,如果不是,那就一拍两散。
他用李广妮不同意的借口拖延着张晓娟,张晓娟便提出想要请林仙鹤来家里吃个饭,林家富就想稳住张晓娟,维持现状,直到生下孩子为止,对于张晓娟的要求,就不能全都拒绝,他答应张晓娟:“我去问问她,不过我这个女娃娃从小就离开了家,一直在外面,我对她管得少,也没法强制她,她要是不想来,就不来好了,反正她是支持我们结婚的。”
提前给张晓娟打了预防针,林仙鹤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他怕林仙鹤继续追问他暂时不结婚的原因,这个原因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而且也不适合跟女儿去讨论,他急忙用问题转移林仙鹤的注意力:
“初八去燕市的火车票买好了吧?到时候我去送你。”
林仙鹤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她回答说:“已经买好了,你不用专门送我一趟,让司机送就好了。”
林家富也没说死:“行,到时候我要是没时间就让司机送你。”
…………
承宁一中,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来上课,就连过年也只肯给学生们几天的假期。可怜的林一鸣,初六,也就是明天,寒假结束,正式开学,今天晚上就要去上晚自习。
林一鸣跟林仙鹤一块去影碟店租了一部港城的电影《古惑仔》,看得入了迷,待从剧情中挣脱出来,才想起今天晚上得去学校。
他四肢无力,颓然靠倒在床脚上,“啊,为什么假期这么短,为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林仙鹤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心有戚戚,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大伯的车放家里了,晚上我送你去学校,等下晚自习了再去接你。”
林一鸣一下子就有了精神,“真的?太棒了,姐你真好!”
林仙鹤一向说话算数,开着小轿车将林一鸣送到校门口,又从后座拿出沉甸甸的书包,再一次感慨:“这也太重了,起码得四十斤!小身板都快要被压塌了。”要不是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去,她就给送进去了。
林一鸣接过书包背在背上,眼睛往四面八方聚拢加入疼训群爸一寺八依六玖六伞,每日更新漫画广播剧和晓说哦。来的同学中间瞧着,发现个熟悉的,就跟人家招手打招呼。
“王辉,这就是我姐姐,会武功的,她专门开车送我来的。”
“张敏,这是我姐姐,漂亮吧,她开车送我来的。”
……
林仙鹤硬着头皮跟这些高中生们打招呼,觉得有些尴尬,却不忍心下了弟弟的面子。
幸好,林一鸣没再在人群中发现认识的人,她连忙催促着:“赶快进去吧,别迟到了。”
林一鸣只好道了“再见”,又提醒着:“姐,别忘了晚上来接我。”
林仙鹤只好保证:“忘不了的!”
林一鸣这才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林仙鹤摇摇头,一撇眼间,犀利的目光看向墙角处。
那里站着一个跟林一鸣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微微有些胖,长相还不错,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从她将林一鸣送校车,这个男生就站在这里,一直眼神不明地看着他们。
见林仙鹤看过去,那个男生瑟缩了一下,避开林仙鹤的目光,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又停住,而后转身,背着书包往学校里跑走了。
这孩子真是莫名其妙!林仙鹤也没多想,上车开车走了。
第二天是在承宁停留的最后一天,林仙鹤准备出去买些特产带回去。老家这边虽然物产不算是丰富,但很有特色,比如这里的烧饼,张臣、刘燕生他们都特别爱吃,说在燕市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之前还叮嘱她带一些回去。
冬天的食物也好带,林仙鹤准备多带一些,再买些其他的,送师兄弟们一些,去康清阿姨家里做客时,带去一些。
是的,她决定年后去见见康清阿姨。跟她通了电话后,康清阿姨的形象在她的头脑中愈加的生动、形象,她想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早上司机过来将林家富的车开走了,林仙鹤正好想要锻炼身体,就决定步行出去,一边走路,一边活动筋骨,一路步行着走去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前几年倒闭了,现在据说是被私人承包了,而后分割成一个个的个体摊位,对外出租。
李广妮说这边经常短斤少两,但林仙鹤不怕,她随手一拎,就能掂量出分量够不够,谁要敢坑她,她就敢拳头伺候。
她还先下手为强,店家称重的时候,她就似笑非笑地瞪着店主,威胁说:“你可得给够秤,不然我可不干!”
店主向来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看她不惹,就把秤给得高高的。
林仙鹤很满意。
将买的东西统一放在大提包里,林仙鹤从二楼下来,迎面碰上一个着急忙慌往上跑的女人。
林仙鹤愣了下,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好眼熟,然后就是:原来是她。
那人也楞了下,但很快,就眼露惊喜,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而后眼中含泪,嘴唇哆嗦着,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长得真好!”紧接着,她又满含希冀地望着林仙鹤:“仙鹤,你还记得我吗?”
林仙鹤心中不能说是毫无波澜,心脏因为冷不防见到十数年未曾面对面的人,跳快了几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那人没想到,十多年没见,自己的女儿看见自己,问的竟然是这句话。提前准备好,温习了无数次的话语都被堵在嗓子眼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自己确实是专门来找她的,不然,同住在一个县城这么多年都没有碰见过,怎么今天就恰好遇见了?
事实上,她一大早就等到别墅区的门口,幸运的是,等到了林仙鹤,本想那个时候就上去跟她相见的,可谁知道林仙鹤的脚程太快,她一路呼哧带喘地都没追上,远远的看她进了百货商店,这才追进来寻找。
她就是林仙鹤的亲妈苏小华。林仙鹤6岁那年跟林家富离了婚,从此也和林仙鹤断了关系。
刚开始那两年,林仙鹤经常能从村人口中得知苏小华的消息,知道她很快再嫁,村人都说她命好,二婚嫁给了县城里有正式工作的,转年听说她生了个儿子,再之后,她就出去上学了,基本上就再没听见苏小华的音讯。
其实,说林仙鹤再没见过苏小华也不准确,有一年,大概是十四五岁那年,她放假回来,跟李广妮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见过她一回。那时候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衣服,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站在一个卖玩具的摊位前,耐心地帮小男孩挑选着玩具。
她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们一会儿,李广妮叫她,她便离开了。
此时的苏小华和那时候的她相比,老了许多。脸上没了那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幸福感、满足感,身上的衣服还是几年前流行的样式,头发也是随意地扎在脑后,曾经黑亮有光泽的头发也黯淡了。
种种迹象表明,她没有以前过得好了。
林仙鹤心里头得出结论的时候,苏小华还在纠结“是不是专门来找她”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回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避开不答。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擦了把眼中溢出的泪水,又使劲儿地抽泣两声,脸上带起了笑。
林仙鹤不觉得跟苏小华有讨论自己好不好的必要。
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当年离婚离开,她能理解,毕竟家里穷,因着男人们常年不在家,又总受人欺负,还要被小流氓调戏,她想脱离那个环境是人之常情。
后来苏小华跟她断了联系,她也能理解,她珍惜现在的家庭,不想跟前夫家的人再有所牵扯,有新的家庭要照顾,要伺候继子女的吃喝拉撒,很快又怀孕,有了新的孩子,就更没空去想跟前夫的女儿了。
不过,理解不代表接受。
对于林仙鹤来说,她和苏小华的母女之情早就断了,此时此刻这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好似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不,连熟人都算不上,她并不想跟这个人寒暄叙过往、诉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