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没办法,老太太犯的事儿不算犯法,有些能够得上治安管理条例,可这老太太六十多了,又有基础病,他们也不敢抓,万一撒泼打滚、寻死觅活,在看守所出些问题,他们也承担不起责任,所以,也只能是尽量息事宁人。
说实在的,他们也觉窝囊,对不起被老太太祸害的那一方,可也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每次,看见这位老太太,甚至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便觉得脑瓜仁疼,心里头烦躁得不行。
林仙鹤这轻飘飘的,丝毫不在意的态度,让老太太很失望。
她对付人,尤其是年轻人,有几个杀手锏。
第一就是撒泼耍赖,看准年轻人脸皮薄,又从小被教育着要尊老爱幼,实在不行还能假装寻死觅活,绝大多数情况都能把人死死拿捏住。要是还不行,就会出第二招,就是报公安,大多数人都没和警察打过交代,对派出所、公安局有天生的敬畏,觉得去那里不是什么好事,她就威胁着要报警,反正到了派出所,这些警察们也拿她没办法,还不是得站在自己这边!
这两招组合起来,她是百分百的成功率,可她在林仙鹤脸上没有如期看见畏缩、心虚等的情绪,这让她心下有些不踏实。
如果林仙鹤知道她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一定会嘲笑她一番。这些年来,她去过很多次公安局、派出所,跟无数民警、刑警打过交道,很多次被感谢、嘉奖,来这里,只会感到亲切。况且,她没做过坏事,心底无私,堂堂正正,怎么会有畏惧?
林仙鹤目光掠过李警官,看向他身后的老太太。李警官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假装去接水,将老太太彻底暴露在林仙鹤面前。
老太太目光微缩,立刻露出害怕的光芒,色厉内荏地叫喊:“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派出所!”
林仙鹤一直没说话,是在考虑着该怎么对付这个老太太,一听这话,奇怪地问:“我干什么了,我坐着就没动,我是会武术,不过还没学会隔空打牛。”
“噗”,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敢出声的年轻民警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嘴巴,唯恐老太太的怒火转移到他身上。
“哦,对了,你刚刚说我要把你打进医院对吧?我想了想,也别白担了这个名声。”林仙鹤说着,站了起来。
第25章 恶邻
老太太目光迅速收缩, 只感觉站起来的林仙鹤高大无比,昨天那令人难受、惊慌的感受又浮上心头,她忙又后退两步, 后背靠在一张办公桌上才咽了口吐沫,口中大喊着:“李警官,你看看她, 她真的要打我, 我要是在你们派出所出了事儿, 你们可逃不了责任!”
李警官自然看出林仙鹤只是在吓唬她,看着这位老太太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头过瘾极了,他们穿着这身警服, 得遵守原则, 但抛去工作不谈,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自己的好恶、喜怒哀乐, 从内心来讲,他是希望有人能好好治一治这位老太太的,那将为所有挨过老太太欺负的人, 出了一口恶气, 也为他们新华街道派出所减少很多工作量。
有帮着老太太“为虎作伥”的时间,他们去大街上多巡逻几次, 抓几个小偷不好吗!
他转过后来,将杯子盖盖上,笑着说:“老太太, 没事儿,你放心。”
至于放心什么, 他却没说。
这时候,屋里头的电话响了,角落里的年轻警察接听了电话,一会儿之后,他放下电话,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说:“头儿,新华商场那里有人报警,说是有人打架,指挥中心让咱们赶紧过去。”
林仙鹤连忙说:“你们忙着,我们的事儿自己解决就行。”说着,她大步跨到老太太身边,说:“走吧老太太,别在这里给人家警察同志添麻烦了。”见老太太身体没动,她微微下蹲,将老太太的双臂拢在胸前,而后右手一伸,就将老太太夹在自己的胳肢窝下面,裹挟着她往门外走。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了,行云流水一般,快得老太太脚步不由自主随着林仙鹤移动,看着脚下的水泥地面在自己眼前晃动着,脑子还是懵的。
李警官和年轻警察也看懵了,直到林仙鹤夹着老太太走出门口,又回头对他们笑了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良久之后,李警官才合上大张的嘴巴:“这……”
他想说,这姑娘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她怎么能直接就把人夹着就走了呢!
他想到什么,连忙招呼着年轻民警:“咱们赶紧出去看看,别真把那老太太给打了。”两人一前一后追出大路,正看见他们的背影,高挺苗条的身影裹着一坨肥肉,那坨肥肉只能像虫子那般鼓涌,却挣脱不了束缚,这画面,说不出的滑稽、搞笑,却让人心安,直到林仙鹤不会对那个老太太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走得可真快!”李警官只得感慨。
年轻民警却笑得不行,朝着林仙鹤的背影夸张地长舒一口气,一脸欣赏地说:“牛!过瘾!终于有人能治得了这老太太了!”
再说林仙鹤这边,老太太虽然胳膊、上半身都被牢牢束缚住,但嘴巴还能动,虽然林仙鹤脚程太快,搞得她头晕乎乎,但还是顽强地怒骂着林仙鹤,让将她停下来。
林仙鹤哪里容她辱骂?恶狠狠地警告:“你要是再出声,我就让你头朝下,来个倒栽葱,轻点半身不遂,重点立刻摔死!反正这条道偏僻得很,没人看见,你死了白死,伤了白伤!”
李太太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比任何人都惜命,以前寻死觅活不过就是拿捏人的手段而已。她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全身上下又疼又难受,胳膊腿被禁锢着疼,胃部被自己的两只胳膊膈着,脑袋发晕犯恶心,不敢再出声,在心里头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语言疯狂诅咒着林仙鹤。
走到路口处,林仙鹤才大发善心地将老太太放开来,老太太两只脚陡然踏上实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在一晃一晃的,根本站不稳,林仙鹤提了下她的肩膀,她才没倒下去。
她惊魂未定,正适应地球引力的时候,林仙鹤又开口说:“我劝你就此消停,不然的话,我有一百种办法收拾你。”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留下老太太朝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接下来两天,这位老太太安安静静的,没再往楼下扔垃圾,林仙鹤以为自己把她给镇住了,还挺有成就感的。
终于有时间可以去拜访康清阿姨了。从年后过来,拜访康清阿姨就一直在林仙鹤的计划之中,只是先是买房,后来又是搬家,又遇上个糟心的老太太,一直到快要出正月了,林仙鹤才终于腾出充足的时间,得以成行。
这段时间,因着将去看望康清阿姨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好多被她遗忘了的事情,渐渐涌入脑海之中,除了给她买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内衣、教会她卫生巾的使用方法,还教给她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卫生,除了经常洗头、洗澡外,身上的衣服,尤其内衣要经常换洗,饭前便后洗手,每天洗屁股。
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记在心里,且严格执行,之后的十多年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便是住集体宿舍里,同宿舍的女生几乎都长了虱子,她头发里头也是干干净净的。
淹没在记忆中的康清阿姨渐渐鲜活起来,林仙鹤有些期待起这次见面。
头天打去了电话,得知康清阿姨在燕市的家中,第二天林仙鹤便收拾出不少从承宁带过来的晋省特产,又出去买了点心、水果等,赶在中午10点左右到达了康清阿姨所在的美林美墅别墅区。
美林美墅总体面积不太太大,因着是冬天,看不出内部的绿化情况,但一栋栋别墅的外观很是精巧、漂亮。一辆辆不同品牌的豪车停在别墅门前的车位之上,将林仙鹤开着的这辆面包车衬得很是不够看。以至于虽然被住户要求放行,保安还是多看了几眼,才连人带车放进去。
康清阿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多年未见,康清阿姨与记忆中的有了很大变化,曾经苗条的身材臃肿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皱纹,脸上的表情也从亲和变成了慈祥,只是五官依旧漂亮,气质更加出众,在以前优雅、大方,知性的印象之上,又多了雍容、富贵。
她衣着简单,就是居家的毛衣、羊毛长裙,脸上花了淡妆,身上除了一对儿硕大的珍珠耳钉外,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往那里一站,便让人知道,这是个生活条件极为优越的知识女性。
林仙鹤停好车,还未来得及去后座将东西拿下来,康清阿姨便迎了上来。
“仙鹤?”她有些迟疑地问。
林仙鹤关了车门迎上去,对着她笑:“阿姨,是我!”
康清脸上的迟疑变成了惊喜,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个遍,亲切地握着她的手:“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又高挑,要是在路上,就是擦肩而过,我也不敢和你相认,真好!”
说起来,林仙鹤和康清阿姨并不算熟,只见过几次,每次相处的时间也不超过一周,且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也没了法律意义上关系的牵绊。
来之前,林仙鹤还有些忐忑,但康清阿姨的态度,一下子就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也笑着恭维了康清阿姨几句,阿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拍拍林仙鹤的手掌,说道:“到底长大了,说话也好听,来,跟阿姨进屋,咱们坐着聊。”
林仙鹤趁机松开康清阿姨的手,说:“稍等”,迅速打开面包车的后座,将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康清阿姨有些怨怪地说:“怎么带这么东西,让你破费了。”她说着,便嘱咐跟着出来迎接的家政阿姨将东西提进去。
林仙鹤:“都是承宁的特产,想着您许久没回去了,就带些过来。”
康清:“你有心了!上一次跟你爸爸通电话,他还邀请我回承宁去看看。”
林仙鹤随着康清进到别墅里,别墅面积不算太大,古香古色的,用原色的木制家具将客厅分隔出功能不同的各个区间。
“您和我爸爸经常联系吗?”
康清引着她来到一个房间,屋里暖气很充足,木质座椅之上摆放着厚实的靠垫和坐垫,中间的小茶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开心果、小核桃、糖果等零食,显是为了迎接林仙鹤而特意准备的。
康清阿姨让林仙鹤坐到自己对面,才回答:“是啊,我和你爸爸一直都有联系,他是个好人。”
一如林家富对康清的评价。
对于林家富和康清的事情,林仙鹤所知甚少,不管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从林家富口中得知的,也并没有好奇去打听两人之间的事情。而李广妮始终对康清这个城里来的,有文化有社会地位的女人存着敬畏之心,不敢将她当成自己的儿媳妇看,敬而远之,接触也比较少,就更不会跟林仙鹤去讲她的闲话。
瞧着她和林家富的关系,好似比婚姻存续期间还要好。
林仙鹤笑了下,说:“我爸也说您是好人。”
康清笑了下,拿起水果刀,熟练地给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削皮,说:“你爸爸大概没跟你说过吧,他的那个煤矿开始赚到大钱的第一年年底,他就给我汇了一大笔钱,说是我应得的。那时候,我们都离婚好久了,我也回到了燕市。”
林仙鹤惊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一面。她听说过父亲之所以能包下煤矿,康清阿姨在这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帮着找关系,帮着找贷款等,却没想到,还有后续。
便也明白了康清阿姨对自己如此热情的原因,心里头涌动出异样的情绪。
“这笔钱,我原本是不想收的,毕竟那时候我跟你爸爸已经离婚很久了,但你爸爸专门来了一趟燕市,一定要我把钱收下,我便收下了。”
康清阿姨将完整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将白嫩嫩的苹果递给林仙鹤。
林仙鹤道了声谢接过来,听着康清阿姨面带笑容,继续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儿子正好要开公司,我便将那笔钱给了他做了启动资金。”她指指这栋别墅,笑着说:“这栋别墅是我儿子买给我的,他这些年做房地产行业,做得也算是不错,严格说来,那笔钱起了很大的作用。”
林仙鹤点点头,咬了口苹果,没有接茬。心里头有疑惑解答后的舒畅感,还有得知父亲不为人知一面的新奇感,难得地起了好奇心,主动追问:“阿姨,你们既然觉得彼此都是好人,当年为什么离婚?”
康清阿姨擦擦手指头,说:“温晋,也就是我儿子,他爸爸过世后,我非常痛苦,一直走不出来,医生建议我远离伤心地,去别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我就去了承宁,那是我母亲的老家。在那里,认识了你父亲,暂时忘却了丧偶的痛苦,跟他结婚了。只是,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彼此之间生活习惯、为人处世都有很大的差距,思来想去,我们还是决定分开。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我提出离婚,你父亲就同意了。”
康清的说法很委婉,他们的结合,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如同是去西洋留过学的资本家大小姐嫁给了拉车的、大字不识一筐的长工,是纯粹意义上的下嫁。家里人包括她的儿子温晋全都不支持,温晋为了表示自己的反对,从来没有来过承宁,便是她和林家富回来燕市探亲,温晋也没有露过面。
康清看上林家富,大概是因为他出色的长相,或者是某一瞬间的举动,让她暂时忘却了死去的丈夫,重新对爱情、对婚姻生活燃起了信心。可是,再出色的长相也有看腻的一天,瞬间的心动经不过柴米油盐的碰撞。渐渐地,她看不惯林家富的卫生习惯,看不惯他空空如也的脑袋,就像是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说的他不懂,他说的你不爱听,永远不能和前夫那样,和她在思想和心灵上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