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吃撑了,只不过因着主人的礼仪,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陪着。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看了林仙鹤有些不雅地揉揉肚子,嘴角微动,笑了起来。
“吃得好饱,很美味,谢谢款待。”林仙鹤说。
陈启东笑容更大了些,说:“如果你可以在港城多留几天,我可以带你去更多好吃的。港城虽然小,但好吃的饭店很多。”
林仙鹤:“以后有机会的。”
服务员端上了水果,两人吃着新鲜香甜的热带水果。
陈启东:“那天,你在外面听到绑匪讲的话了吧?”
林仙鹤点点头,诚实回答:“听到了。”
陈启东:“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会答应绑匪的要求。”
林仙鹤眨眨眼睛,微张开嘴巴,好似非常疑惑陈启东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陈启东的笑容彻底绽开。
林仙鹤忽然发现,陈启东这样笑着的时候非常……她想不起确切的形容词,有些像林一鸣,纯真,透着些傻气。
“傻气”这个形容词能用在陈启东身上吗?林仙鹤连忙摇摇头,把这个词语甩掉,再看向陈启东时,便又觉亲切了许多。
此时,之前在林仙鹤记忆中留存的那个陈启东,已经荡然无存。
她摇摇头,在陈启东问出这句话之前,她从未曾这样想过。听了林启东的问题后,她认真思考了一番,说:“你不会的,不然不会叫警察过来,。除了你,又没人知道孩子被绑去了哪里。再说了,绑匪的话能信吗?他就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我都听得出来,你又不傻。”
这么简单而又直接的回答。
陈启东笑了起来,笑出了声。
林仙鹤诧异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这般高兴,不过,他这样笑着,还挺帅的,有点阳光帅哥的感觉。
陈启东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说:“对不起,有些失态了。”
林仙鹤:“你要是不道歉,我都不知道你失态了。”
陈启东又是一阵大笑,林仙鹤更是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很想说一句“你喝了笑老婆尿了”,但想着他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忍住没说。
她回想自己和陈启东聊天时,好像一直都是他问了问题,自己回答,都是他在占据主动,索性也反问了他:“你为什么会问我那个问题?”
陈启东想了想,说:“大概是我们的性格和生活环境都不相同吧。”
这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不过林仙鹤也没有追问。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林仙鹤看了看时间,便说:“咱们走吧。”
下午,她还有景点要去,她和梁迎春决定趁着这两天,多去几个地方,争取把港城玩个遍。
依旧是陈启东开车,将她送回去。
路上,陈启东开口,“等回去燕市,我们还可以像这样,偶尔一起出来吃个饭,聊聊天吗?”
林仙鹤:“听你的意思,你也要去燕市吗?什么时候去?”
陈启东:“是的,短则两月,长则四五个月,等把这边的事情办好,就到燕市去。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林仙鹤:“当然可以,我把公司地址写给你,万一电话我没接到,你还可以去公司找我。你去燕市,是去工作吗?”
陈启东点头:“以后我会在燕市常驻,生活、工作。内地正在蓬勃发展,前景广阔,上次亲自去了一次,走了很多地方,更坚定了我的想法。相对于港城、伦敦,我更喜欢燕市。用主席的话来说,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林仙鹤升起一股与荣有焉的自豪感,称赞道:“你挺有眼光的!我想,大陆也会欢迎你这样优秀人才的。”
看来,他跟司佳琪还真不是一路人,司佳琪那充满优越感,嫌弃内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几天,也感觉到了港城有些人对于大陆的歧视,就越显得陈启东难能可贵。
陈启东笑:“感谢祖国,那我要加快速度,抓紧时间投入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林仙鹤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没想到,他还挺幽默的。
趁着红绿灯的间隙,陈启东找了纸笔给她,林仙鹤将地址写了下来。陈启东仔细地看了两遍,才将写了地址的纸张郑重放进口袋里。
到了港城酒店,车子停住,陈启东抢先下车,帮林仙鹤打开了车门,而后用手挡住车顶,让林仙鹤下来。
“谢谢你请我吃饭,那咱们燕市见。”
林仙鹤笑着对他说。
“燕市见!”陈启东跟她挥手,目送着她走进酒店大门,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返回车里,发动车子,离开。
他没有跟林仙鹤说谢谢,一句谢谢,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虽然,他在去往山上的路上就想好计划,在计划里,他会尽量拖住绑匪,等到警察到来,但是,他的对手是凶残的绑匪,是不可控的,谁也不可能肯定,他的计划可以百分百成功。
可林仙鹤出乎意料地闯了进来,以绝对的优势制服了绑匪,彻底杜绝了自己面临风险的可能性。
陈启东在接到绑匪电话时,是非常震惊的,当时,他刚看到报纸上父亲的声明。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是父亲一贯的作风,他并不是吝啬那五百万还是五千万的财产,而是认为自己如果答应给绑匪支付费用,就是妥协了,给其他绑匪传达一个意思,我陈家的人可以随便欺负,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所以,他宁愿希望掉儿子或者孙子的性命,因为,只要他想,儿子,孙子,他想要多少都可以有。
10岁那年,他就已经认识到,便是平时父亲表现得再如何喜欢他,也像是一颗坏掉的苹果,随时可以丢弃。
那次的事情,大概也出乎了陈黄月娇的预料,她想要借绑匪的手除掉自己这个小杂种,却没想到,首先放弃的却是她的丈夫,她自己狠毒,因为要害的人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且还是跟自己的亲儿子争财产的,是眼中钉,却没想到丈夫比她还要狠,对亲生儿子都能见死不救。
在那件事情不久,陈黄月娇就患了癌症,遍寻良医也没能挽救她的生命,很快撒手人寰。
而陈启东的亲生母亲,麦慧芳不久之后正式上位,入驻陈家大宅,成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陈启东10岁时候经历的种种,让他很长时间都活在惊惧之中,但到底已经10岁了,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央求着麦慧芳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
麦慧芳不能算是个好母亲,但她有足够的生活智慧。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上位,是陈和光对陈启东的弥补。
是的,陈和光到底还是人,不是牲畜,他做出放弃小儿子的决定时,内心不是没有挣扎过,看见小儿子自己逃了回来,也是喜悦,且欣赏的。面对从生死线上求生回来的小儿子,也是充满了愧疚的。
所以,他在想办法弥补,麦慧芳是受益者,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一身荣辱都系在儿子身上,她非常渴望儿子越来越受到父亲的青睐,将来越过老大、老二,成为茂嘉集团的主事人。虽然她不希望让陈和光误以为孩子得了“神经病”,但架不住陈启东的一再要求,她也担心孩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还是带他去了心理医生诊所。
经过几次治疗,他的病情好了很多。再然后,他一次一次回到当初被绑架后,安置他的这片树林,那时候,这里还没有护林人小屋,只是用帆布搭起来的一个简陋帐篷。
每过来一次,他心中的恐惧就少一点,直到可以坦然面对这里,直到噩梦完全消失。
所以,在接到绑匪的电话时,才可以顺利找到那里。
………………
和林仙鹤分别后,陈启东回了公司。
他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隐藏身份从下属公司普通职员做到集团总部的主管后,陈和光认可了他的能力,公开了他集团三公子的身份,将他调至发展规划部,专门负责“金福缘”品牌的运营管理,在茂嘉大厦,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金福缘是茂嘉集团旗下最重要的品牌之一,陈启东无疑被委以重任了,这遭受到了陈启文、陈启智的联手打压。不过,陈启东不是软柿子,多次明里暗里的算计都被他巧妙地挡了回去,且让对方遭受到了反噬。
不过,他志不在此,不想重复以前的日子,永远生活在明争暗斗、互相算计的生活之中,最后变成陈和光那样的人。
他也不喜欢港城,狭小得令人窒息。
还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他瞒着家里人回过一次中国大陆,那时候,港城还没有回归,国内各方面的建设刚刚开始,比英国,比港城,都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虽然那时候的他只会粤语和英语,语言不畅通,但他就是喜欢这里,有很强烈的归属感。
那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将来有一天,他要跳出樊篱,到大陆去生活。
从大陆回去后,他开始观看大量国内的书籍,思想上的,文化上的,经济上的,再经过去年的实地考察,已经将去大陆的计划提到日程上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陈启东说了声:“进来。”
他的助理陈盛铭应声而进,目光从后墙上挂着的书画大家黄先识的墨宝“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转到自家老板身上,笑意盈盈地汇报:“好消息,燕市给我打来电话,王府井那里我们之前最中意的华商大厦一楼即将有空位,今天8月份到期后不再续约,我们可以租下来了!”
“太好了!我们前期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正式开始了!”陈启东站起来,吩咐他:“你收拾下手头上的工作,一周后去燕市。”
陈盛铭答应着,按照陈启东的计划,他会先去燕市,注册公司、租赁店面等前期工作,待陈启东将他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便会去燕市和他汇合。
“我会和甘先生联系,到时候他会派人协助你做人员招聘,还有与政府部门的沟通工作。”
陈盛铭身上的担子很重,但他一点都没有惧怕,反而兴奋又期待。
他和陈启东是同辈的兄弟,祖辈也是富家子弟,只是茂嘉集团就像是一颗大树,隔几十年就会清理一下分叉,将他们这些旁系们从集团里清理出去,只剩下一根主要脉。他们这些人被清理出去时,自然也会分到很多财产,只是祖辈不争气,将那些钱挥霍干净,到他们这辈,就只是个普通人了,若不是陈启东赏识他,他还只是公司里苦苦熬资历的底层员工。
陈启东对他有知遇之恩,手把手的教他做事,还会带着他一起到大陆做事业,陈盛铭如何能不对他忠心耿耿?
陈盛铭领了命令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启东,他走去窗边,拉开百叶窗,看着城市的景色。
他很少站在这里,所谓登高望远在这里全然不对,只会让人觉得压抑,此时,他站在这里,心境全然不同,因为他跳出樊笼,奔向广阔天地的日子指日可待,他还要加把劲儿,争取在两个月之内赶去燕市。
晚上5点,陈启东赶回了陈家位于半山的豪华大宅。
陈和光有极强的控制欲,不允许子女们在外置宅,要求不管结婚没结婚的,都要生活在一起,没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都乖乖地在这个家里生活着。
这座大宅里住着陈家老大陈启文一家五口,老二陈启智一家四口,老大和老二一母同胞,都是陈黄月娇亲生的孩子,另外还有陈安琪,母不详,是陈和光的私生女,被他抱回来给陈黄月娇当宠物似地养着,尚未出嫁,待价而沽。
剩下的主人就是陈和光、麦慧芳还有陈启东,再加上住家佣人,住着二十多号人。
陈启东虽然住在家里,但早出晚归,很少和其他人碰面,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因为二哥陈启智要给他开个庆功宴。
陈家三兄弟,不管在私底下如何争斗,但是表面上是和谐一片,陈启智是为了感谢他,才办的宴会,陈启东必须要给面子,早早回来,等待出席。
陈启东进了大门,发现家里面已经布置了起来,处处挂着气球和条幅,仆人们在二嫂黄秀芳的指挥下忙忙碌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多么有爱、欢乐的家庭。女佣帮他递着拖鞋,小声说:“三少爷,太太让您回来就去找她。”
陈启东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黄秀芳一回头,正看见陈启东,立时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殷勤地打招呼:“小叔回来,你看看,布置得怎么样?”
陈启东:“很好,耀祖怎么样?”
黄秀芳一脸欣慰,感激地说:“好多了,你二哥一直在陪着他。小叔,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耀祖不知道会怎么样!”
从耀祖获救到现在,陈启智和黄秀芳感谢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陈启东相信,此时他们的感谢是真心的,可是感激之情会随着时间淡去,到时候,他们会重新变成竞争对手。他会趁着感激之情还未淡去时,为自己谋取好处。
“做好事不图回报”这句话不适用于陈家人。他去救人之时是出于真心,但不妨碍事后获得应有的报酬,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这份救命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