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看到其中一座屏风后有一处人影,坐姿十分的端正,手中执着的一把镶玉带穗折扇,平白无故添了几分潇洒。
叶蝉微微一摆手,声音清亮,“二位贵客请坐。”
朝影疏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绑走家妹的人可是少侠?”
叶蝉起身打开折扇微微摇了几下,“我要的东西二位可带来了?”
江衍问道:“不知阁下要月上寒宫所谓何事?”
叶蝉闻声轻笑了一声,语调也轻快了起来,“自然是为了来年的武林大会。”
“盟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说完,朝影疏劈手震开了屏风,画帛顿时裂了开来,木屑纷飞。
只见屏风后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白衣少年,叶蝉见屏风被劈开一脸惊恐地看着朝影疏,手中轻摇的折扇微微一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怎么回事?!”
朝影疏用返璞刀的刀背抵住叶蝉的下颌,厉声道:“莫悔在哪?”
叶蝉大气不敢喘一下,轻声地问道:“什么莫悔啊?”
朝影疏微微蹙眉,她收了返璞刀,反问道:“那你同神龙教有何干系,为何要冒充神龙教的人?”
叶蝉慌忙解释道:“我没抓什么莫悔,至于神龙教……我就是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教徒。”说完,他伸手拉开一些自己的衣领露出那处纹身给朝影疏看。
江衍说:“一个小小的教徒?倒是挺有意思的。”
叶蝉感激地点了点头,笑道:“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有意思,殿下要不要收我做个解闷的?”
江衍笑而不语,他伸手拉过朝影疏说:“我看这小孩鬼精的很,一时半刻也问不出何事便不同他浪费时辰了,我们走。”
叶蝉见江衍要走,立刻上前几步祈求道:“不如殿下多问我几个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必了,问你不如直接去问巫行云。”说完,江衍便拉着朝影疏走出了湖心亭。
朝影疏等出了湖心亭才开口问道:“你方才为什么不多问他几个问题?”
江衍笑道:“她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能问出什么来?”
朝影疏讶然,“姑娘?她是一个姑娘?”
江衍从草毡上摘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朝影疏,随手付了几个铜板,“她年纪小,你觉得难以分辨也属正常。”
朝影疏垂眸舔了舔上面的糖风,思索了片刻后才道:“这样一来便有些说的过去了,她似乎对你很感兴趣,无论从衣着打扮、言语还是行为举止上都与你极其的相似。”
江衍轻笑了一声,“可能是小孩子的莫名崇拜而已,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朝影疏问道:“那该如何?”
江衍看向朝影疏,低头从她的手上叼走一颗糖山楂,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平日里不是挺有点子的吗?怎么今日改换问我了?”
朝影疏无奈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就是突然觉得有个人一同商议挺好的。”
江衍挑眉,“只是突然觉得?之前不这样觉得?!难道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真的把我堂堂的朝女侠给吓住了?”
朝影疏如实道:“我确实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人,之前的林影影也只不过是强烈地表现出对你的欣赏而已。方才的那个小姑娘……确实过于吓人了。”
江衍说:“你大可不必去管她,现下我们只能从巫沧云和唐和风身上入手了。”
朝影疏问道:“你怀疑唐和风?”
江衍看向了朝影疏,神情认真地说:“唐家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在我这里他们不值得相信,与他们最好只保持着利益关系,明白吗?”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中规中矩地行了一个学生礼,认真地说:“谨遵先生教诲。”
江衍笑道:“我算哪门子的先生啊,你若是想替唐楠争一争那门主之位便去吧,虽然我并不同意。”
朝影疏说:“你是我的先生。”
江衍一愣,朝影疏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她独具一格的偏执和认真,对于江衍来说简直如同烈酒一般香醇,又如同泉水一般甘甜,当真让他甘之如饴。随即江衍却有些无奈地说:“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喜欢便好,但是我觉得你将我当做夫君会更好。”
朝影疏轻笑一声,她将手中仅剩的两个糖山楂留给了江衍,“不如我们现下去找找巫沧云?”
江衍点了点头,提醒道:“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猜他知晓的可能也不多。”
朝影疏沉寂了片刻,随后才开口道:“也是,一个有着四爪蛟纹身的教徒,奔着着月上寒宫而来又知晓川蜀城近日发生了何事,这个小姑娘委实不简单。”
江衍默不作声地嚼着嘴里的糖山楂。
朝影疏对于江衍的不搭话也没太在意,心里继续思索着叶蝉的事情。
“师父,江公子!”
朝影疏的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拉了回来,她抬头向长街的尽头望去。
阮凉玉穿过拥挤的人群走了过来,严寒的冬日硬生生地让她出了一身的热汗,她看了看朝影疏又看了看江衍,笑道:“见到二位又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朝影疏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来川蜀了,没人与你一同吗?”
阮凉玉说:“苑叔跟我一起来的,这会他应该快过来了。师父和江公子来川蜀是游玩的吗?”
江衍说:“是啊,来拜访一下友人。”
阮凉玉说:“看到江公子没事真是太好了,当初苑叔可担心你了。”
江衍笑而不语地偏头看了朝影疏一眼。
“阿玉,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苑翎山抱着怀中的东西走了过来,他看到江衍后先是一愣,随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对秦良玉说:“时辰也不早了,你不是还有很多没去的地方吗?我们走吧。”
阮凉玉面色有些为难,“可是我师父和江公子在这里啊。”
江衍见状立刻道:“我同阿疏还有些要事便不久留了,不如我们改日再聚吧。”
苑翎山对着江衍抬手抱拳,“那便不打扰二位了。”
江衍颔首,他拉过朝影疏的手便离开了。
朝影疏回头看了一眼同苑翎山起争执的秦良玉,随后道:“苑将军他……你不同他讲清楚吗?”
江衍笑着摇了摇头,“讲什么?没有什么好讲的。再说人生有舍有得,要及时行乐。”
朝影疏转念一想,江衍确实没有向苑翎山解释的必要,毕竟江衍的所作所为对于苑翎山来说未必能得到认同,再者江衍的事情也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毕竟是此等的离经叛道,忠义都不沾,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后者的手指。
江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牵着朝影疏往落脚的客栈走去。
【湖心亭】
叶蝉嗑着手中的瓜子,时不时露出几分娇憨的姿态,等她听到敲门声时才将手中的瓜子一扔,整了整衣襟沉声道:“请进。”
洛明抱着寒水剑走了进来,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四周,随后才道:“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帮你达成了,以后便不要再提些无聊的请求。”
叶蝉见是洛明又恢复了方才懒散的模样,她神情厌厌地抓过一旁的瓜子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洛明啊。今日多亏了你呀,这还是我同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呢。”
洛明蹙眉,简单直白地说:“你别傻了,他是朝姑娘的。”
叶蝉思索了片刻说:“那个朝姑娘我今日大概也是见过的,年纪比我大,长得也没有我好看。男人嘛,早晚会喜新厌旧的,况且还是整日对着一个长相一般的女人。”
洛明想起了他师父同嵩山派掌门的事情,辩解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叶蝉微微勾唇,神情自信地说:“那我们走着瞧。”
洛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包间。
叶蝉见状伸手招来一名小厮说:“去唐先生那里,跟他说我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他答应我的事情也该着手准备了。”
小厮领命正准备退下去,叶蝉却喊住了他,“去买上几斤糕点送到霞峰客栈给江衍。”
小厮问道:“哪家的糕点?”
叶蝉说:“当然是全川蜀最好吃的栗子糕,就城南那一家的。”
小厮颔首退了下去。
【霞峰客栈】
江衍与朝影疏到达客栈时,巫沧云正站在霞峰客栈门前,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听到二人的脚步声转过头,目光依旧无所依托地落着。
江衍与朝影疏对视一眼,上前抱拳道:“巫掌门。”
巫沧云微微点头,温声道:“你们回来了?可查到了什么东西?”
朝影疏听闻,低声道:“巫掌门,别来无恙。”
巫沧云的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笑意,他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了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子递上前,“来的匆忙,未来得及给你准备东西,这个是我近日刚得的,猜想着你会喜欢。”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说:“其实您不必每次都准备东西的。”
巫沧云笑道:“拿着吧,怎么说你还是一个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送些稀罕物件给你是应该的。”
江衍扬了扬下巴示意朝影疏接过那个木盒,随后对巫沧云说:“到里面去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三人刚落座,房门便被敲响。
朝影疏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站着霞峰客栈的小厮,他见到朝影疏习惯性地笑道:“请问这是江公子的房间吗?”
朝影疏颔首,“请问有事吗?”
“这是有人送江公子的点心,麻烦姑娘转交一下,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小厮便将点心盒子递给了朝影疏,随后便转身离开。
朝影疏关上了门,将点心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大抵是叶蝉送的。”
巫沧云一愣,随即问道:“那小姑娘找你们麻烦了?”
朝影疏说:“不算是吧,她只是来跟我们索要月上寒宫。”
江衍默不作声地起身,将点心盒子扔到了门外。
巫沧云沉默了一瞬,“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但也请你们也不要太怪责于她,蝉儿自小长在教中,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宠坏了。”
朝影疏说:“我也希望她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毕竟我就一个妹妹。”
巫沧云蹙眉,“莫悔被抓了?”
朝影疏说:“是,那人让我用月上寒宫做交换。我同江衍来到川蜀后,只有叶蝉是冲我们来的。”
巫沧云颔首,“你放心,三日之内我定给你一个答复。”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客栈。
江衍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朝影疏的面前,“看起来他是真的把你当亲人看,你又何必迁怒于他。”
朝影疏否决道:“我没有,是他管教下属不严。现下即便是岳掌门,我也会如此说的。”
江衍打开了巫沧云带来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只血玉镯子,他取出来细细地把玩了片刻,随后执起朝影疏的左手便要往上戴。
朝影疏想着方才的事情便没有阻止江衍的动作,她打算着今夜潜入唐府,看看能否寻些蛛丝马迹。
江衍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伸手挑了挑朝影疏腕子上那只眼熟的银色小莲蓬,随即笑道:“戴着还挺好看的。”
朝影疏收了手,“还可以吧。”
江衍将手中的血玉镯子放回了盒子中,心情顿时大好,“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朝影疏摸了摸那只小莲蓬,与江衍商议道:“洛明说唐和风无故抓了一些人,所以今夜我打算去唐府看看,你留在客栈等我。”
江衍一口应下,“去吧,注意安全。”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摸了摸江衍手心里的疤痕。
江衍收紧了手指,将朝影疏的手困在了他的手心中,“听闻逯影麟成亲了,对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朝影疏回道:“一个很温柔的人,很快你便会见到了。”
江衍失笑,“这样啊,我都没来得及送贺礼。”
朝影疏安抚性地拍了拍江衍的手背,“我送了,让快意成风哉的老板打了一对簪中剑。师父是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送的。”
江衍听闻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厉先生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冬月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不过申时末天便已经暗了下来,夹杂着呼啸不止的风,看起来今夜又会有一场难捱的冻雨。
朝影疏仔细地系好腰带,随手将返璞刀背上,她看了江衍一眼便翻窗而出,轻而易举地落在了霞峰客栈的屋檐上。
冻雨如期而至,如同银针一般落了下来,川蜀城如同一幅晕染开的墨画,烛光零零星星地遍布在城内。
朝影疏潜入唐府时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额发湿漉漉地贴着,她想着记忆中的那份地图在偌大的唐府中穿行了起来。
朝影疏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唐家夜探,所以当初支梓沐给江衍的地图她也只是匆匆扫了几眼,现下已经有些地方记不清了。
朝影疏停在一处回廊处思索起当年的那份地图,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借力跃到了梁上。
黑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朝影疏一眼便认出了蓬头垢面的花无滟,她暗自一惊并没有急于出手,她想再看看情况。
一块石子带着破风的气势而来,立刻击中了花无滟的腿窝。
花无滟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她惊恐地看着身后漆黑无比的凉亭,左右张望着想寻处地方躲避,但是为时已晚,追逐她的人已经来了。
唐和风踏着不急不躁地步伐而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花无滟,片刻后开口道:“花小姐,随我回去吧。”
花无滟颤巍巍地起身,她压着浑身地不适看着唐和风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清楚月照西乡的内容,还请唐先生放我离开。”
唐和风说:“花小姐在说什么呢,我是请花小姐到府上做客的。”
花无滟突然笑了起来,“我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比月上寒宫还要狠毒的功法,唐先生难道还不知足吗?”
唐和风的唇角微微勾起,“人要是懂得知足,那还能是人吗?花小姐,随我回去吧。”说完,他便伸手去扯花无滟。
朝影疏从梁上翻了下来,劈手捏住了唐和风的手腕。
唐和风眼神一凛,他在这里站了许久竟未察觉到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朝影疏手腕用力将唐和风逼退三步,把花无滟护在了身后。
唐和风揉了揉手腕,不悦地问道:“不知阁下是谁?”
朝影疏压低了声音,“同唐先生一样,也是对月上寒宫感兴趣的人,不知唐先生是否愿意分一杯羹给我?”
唐和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
朝影疏运作起内息,五指弯如利爪朝着唐和风攻了过去,仅仅三招便卸下了后者的腕骨,她开口问道:“不知我现下可有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