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娇俏的声音传来,一位美貌的夫人绕了进来,她肤如雪的柔荑试探了一下水温,满意地笑了笑,“没事,你就先下去吧。”
朝影疏认得这个声音,她昏迷之中与秦潜交谈的女声就是此人。
朝影疏在进入深廊前,左右看了看,取出了雁炽翎贴着墙边往深处走去,凭借的白天的记忆,她记得这条长廊深处有一闪雕花木门。
雁炽翎发出了一声细弱的鸣叫声,长廊走到头了。
朝影疏伸手试探着拉了拉木门,并没有上锁,雕花木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伴随着簌簌而下的尘土,被她拉了开来。
朝影疏闪身进了房间,她本想摸一个火折子出来,伸手往腰上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就穿的不是原来的衣服了。
一股强烈的掌风毫无预兆地向朝影疏袭了过来。
朝影疏心中一惊并挥刀去抵挡,她实在是没有察觉到这个房间里居然还有人,而且功力深厚,像是凤知深一类的,比白夫人还差上一截,但是朝影疏对付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房间里几乎是一片黑暗,房间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黑暗,每一掌总是能准确找到朝影疏的位置。
朝影疏凭借着呼啸而来的掌风不断地躲闪着,房间里的人凭借着方才的过招,大概已经知晓了朝影疏的左手不便,发了狠地冲她的左手袭了过来。
朝影疏手上的伤口重新裂了开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房间中弥漫了开来。
房间里的人突然怒吼一声,招式更加刁钻毒辣起来。
朝影疏手里的雁炽翎被一掌拍飞,无奈之下她只好运转起内息视死如归地抓向了房间里的人。
房间里的人避开朝影疏的一掌,突然尖叫了起来,她大喊道:“月上寒宫?!你修习的是月上寒宫?江风然的鬼魂来找我了,江风然的鬼魂来找我了,求你放过我,江风然不是我杀的。”
朝影疏迅速摸起雁炽翎,向房间里的人袭了过去,将计就计地说,“江风然到底是谁杀的?”
房间里的人惊惧地说,“是四大御影和穆酌白里外联合杀的,不关我的事啊!”
第26章 满山红徐三娘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朝影疏听闻,且不论江衍和穆酌白的关系如何交好,单凭江风然的死跟穆酌白有关系这一点就足够她震惊的了,江风然死的时候,穆酌白应该有多大?跟现在的她差不多吧。
朝影疏静下心来又重新思索了一番,江风然的死虽然已成定局,但是那时的正在稷下求学的穆酌白却能和御影扯上关系,那么她与段氏的关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肯定不单单只是谋士那么简单。
房间里的人说完居然呜咽了起来,朝影疏能看得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求原谅的话,她跪了下来不断地向朝影疏磕头,一副疯癫的模样。
朝影疏收了雁炽翎,“别跪了,起来吧。江先生是不会修习月上寒宫的,而我也是偶然所得。”
伏在地上的人一听先是怔愣了一刻,然后摸索着桌子上的火石将蜡烛点了起来,她对着蜡烛微弱的光仔细地打量起了朝影疏,接着她嗤笑一声,神情傲慢,“不过是一个瘦瘦长长的小姑娘,模样倒是清秀,到秦府里来做什么?找死吗?”
朝影疏对于她的变脸术之快感到了震惊,她先借着烛光打量了一番整间屋子,狭小又阴湿,泛着一股发霉的腥味。环视一圈之后才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大概终年缺乏保养,整张脸蜡黄消瘦、老气横生,一双桃花眸子中都是死气,再精巧的面容也抵不过岁月的无情。
朝影疏说,“你方才说江先生的死跟穆酌白有关系?”
女人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惊惧的神色,她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嚅嗫道:“不是说好不提这个事情了吗?不是说好再也不提了吗?”
朝影疏见状,立刻说,“那不提这个了,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女人双眸一眨,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傲慢的样子,“你管得着吗?”
朝影疏说,“你选一个回答吧,否则我们继续聊聊江先生的事情。”
女人突然逼近了朝影疏,死气沉沉的桃花眸子中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露出一道精光,“除非你帮我报仇,带我离开这里!”
朝影疏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生怕这个女人再次发疯,“你跟谁有仇?”
女人说,“帮我杀了秦潜和那个女人!他们两个绑架少女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朝影疏突然感觉有一扇门缓缓地在她面前打开,她追问道:“秦潜绑架少女做什么?”
女人的唇角突然往下一耷拉,寻了处板凳坐了下来,“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就说帮不帮吧。”
朝影疏说,“你也看到我现在的状态了,而且我打不过秦潜。”
女人面色一紧,她立刻道:“我可以将我的内功全部传给你,我修习的内功能起死人肉白骨,你手臂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能带我出去,并且杀了秦潜和那个女人,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朝影疏故作思索了片刻,她暗自观察起女人的面色,见后者越来越紧张,在她终于忍不住地时候,朝影疏才开口说,“可以,不过你总要拿出一些诚意来,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反将一军?比如说你是何人?”
女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而道:“我姓徐,家中排行第三,他们都叫我徐三娘,江家落败,我偷了月上寒宫的其中一卷出来,逃到了天琅遇见了秦潜,第一眼便乱了我的心绪,他居然不嫌我比他年长近十岁,我二人成婚后,我自然将月上寒宫的残卷交给了他。谁知道秦潜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为了让神功速成,不惜残杀少女,以她们的血来修习。还将我关在了此处,另娶她人!”
徐三娘?!江湖人称满山红,为人泼辣豪爽,年轻时最爱打抱不平、拔刀相助,名声大噪之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甘愿留在了江风然的身边,做了个左膀右臂,说是为了躲避烂桃花,当时江湖上流传着一段佳话——佳人应当配才子,虽然徐三娘对于佳人二字只占了一个人字,既不能成为贤内助也不能成为并肩之人的原因是因为她太野了,是头套不上嚼子的野马。
但是那段佳话一直没流传的太远,那位年幼的小江霸王一听到这句话便会将说话之人猛揍一顿,最后找到了徐三娘处,闹了个乌龙,因为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到最后只有一个小孩子当了真。
彼时那位明艳照人、潇洒肆意的满山红,此时却被人囚禁在此处成了个疯子,容貌不再风光,说话也开始不着调,不禁让人连连感叹——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可惜英雄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美人倒是先年老色衰。
朝影疏的震惊不仅仅是因为这人是徐三娘,而是因为前世她与徐三娘那算不算交情的交情,她迅速抬头再次仔细地打量起女人,微弱的烛光下她的五官虽然很模糊,但是对于朝影疏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西州战场徐三娘曾经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也帮她多次解决了风朔的暗杀。
徐三娘说,“你干嘛那个眼神看着我?”
朝影疏垂下了眸子,“你放心,我会把你救出去的,而且我也会帮你杀了秦潜和那个女人。”
徐三娘点了点头,她动作轻柔地执起朝影疏的右手,还不等后者反应过来,一道雄厚的真元便传了过来,如月般的清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在这阴暗潮湿的房间中感觉更甚,像是一条流窜在经脉中的长蛇,滑腻又冰冷。
朝影疏立刻抽手。
徐三娘怒斥道:“别动!”
朝影疏说,“我不需要你的内功。”
徐三娘说,“不要我的内功,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打得过秦潜?后面自带一套拳法,一会我演示给你看。”
朝影疏有一种浑身经脉被撑爆的感觉,到处都鼓鼓胀胀的。
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便已经满头大汗,徐三娘缓缓地放下了手,她擦了擦脸上的热汗,起身整了整衣服,对朝影疏说,“这套叫做无影拳,月上寒宫,便讲求无踪无际,拳法也是诡异如云,可借力打力,可缠身绕周。”说完,她便出拳在不大的房间内舞动了起来,每一拳看似柔弱无骨,实则每一寸都是力量,加之诡异的身法,使得这一套拳法变得角度刁钻毒辣起来。
徐三娘收了拳,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她看着朝影疏眨了眨眼睛,“你这小姑娘真不错,我的内功居然能在你的体内能畅行无阻。”
朝影疏痴痴地看着徐三娘的每一寸拳,直至徐三娘与她说话,朝影疏才回过神来,“是我现在救你出去,还是我提着他们两人的头来见你?”
徐三娘微微一愣,随即道:“我要你提着他们两个的头,亲自接我出去!”
朝影疏点头,“我还有一事,请问秦潜将那些少女都藏在哪里了?”
徐三娘说,“在秦家的祖坟里,那里有两条不停交换的墓道,秦潜在祖坟主墓室旁又重新修了一处,用来藏置那些少女。”
朝影疏点了点头,直接走出了房间,不凭别的,就凭徐三娘这个人,这件事情她也一定会帮忙,前世那么多次救命之恩,她无以为报,今世不过帮徐三娘脱险而已。
朝影疏试着活动了一番左臂,还是不行,单靠右臂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得了秦潜。朝影疏一路狂奔,她习惯性地扯了一块衣角用来遮面。
一枝带着雪水的木枝从侧面破风而来,朝影疏脚步一顿,身形后仰,那根木枝顺着她的脖颈擦了过去。
蒋莞迎风散发而来,若霜雪般洁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好似没有一点血色,她拢了拢仅有的外袍,姣好的曲线若隐若现,蒋莞嘴唇一弯,“你不在房间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朝影疏认得她,就是用鲜血沐浴的那个女人,她凝视着蒋莞,将雁炽翎抽了出来。
蒋莞看了看雁炽翎,突然笑了起来,“这会秦潜也不在,就算他在,杀了你估计他也不会说些什么。”说完,她出掌劈向了朝影疏。
朝影疏虽然没有看过全部的月上寒宫,通过近日来的感悟和猜测,也算是对其有了一个大体模糊的框架,从蒋莞的出掌方式来看,她必修习过徐三娘那部分月上寒宫无疑。
朝影疏将雁炽翎扔了出去,刀身一晃,如同天光一线,蒋莞闪身躲过,雁炽翎猛地钉在了一棵槐树上,她抬手抵在了蒋莞的手腕处,后者面色一惊,朝影疏趁机翻转手腕,一拳击在在蒋莞的手心处。
蒋莞倒退了几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朝影疏先发致人,迅速出拳。
两人纠缠不休,衣袂翻飞,月夜凄清,积雪纷扬。
朝影疏仅将无影拳记了个大概,虽发挥不出它全部的威力,凭借着体内徐三娘强悍的内力应是压了蒋莞三分。
蒋莞发了狠,怒吼一声向朝影疏袭了过去,她招招狠毒,全部劈向了朝影疏吊着的左臂。
朝影疏迅速后撤,抓住树上的雁炽翎,一蹬大槐木的树干,刀锋直逼蒋莞。
蒋莞后退了几步,她后退了几步,抬手摸了摸纤细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如同决堤一般地涌了出来,蒋莞难以置信地看着朝影疏,她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刀,快到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刀光,蒋莞想说些什么,张嘴的瞬间鲜血便从其中涌了出来。
朝影疏上前一刀砍下了蒋莞的头颅。
突然,一大队金吾卫冲了进来,他们的手中举着火把,朝影疏手中提着蒋莞的头颅,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金吾卫们估计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见庭院里有个提着人头的姑娘,她的脚边还躺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们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壮胆似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金吾卫几乎都是从皇城世家子弟中选拔的,拥有编制还不用去战场,每天要做的就是巡逻皇城,皇帝出游进行护卫,俸禄还不少,是不少庸碌无为的世家子弟的心仪去处。
此时,他们更像是被吓掉了魂,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江衍随后而至,看到庭院中的景象面色更是毫无神色。
朝影疏突然朝江衍袭了过去,金吾卫此时还没有回过神,更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前保护雁王殿下。
江衍迟疑地后退半步,朝影疏的目标却不是他,她伸手抓了两三个火把,对准一扇窗户便扔了进去,火光瞬间冲天而起,伴随着瓷器炸裂的声音,酒香也溢了出来。
朝影疏好巧不巧地点燃了秦潜存酒的地方,周围的人终于活了过来,纷纷吆喝着走水,赶着上前救火,场面一度混乱,四起的浓烟,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臊味,不知是谁吓尿了裤子。
天琅的房屋几乎都是连在一起的,一处走水不知何时就会烧到皇帝的寝殿,后果不堪设想。
朝影疏趁乱往徐三娘的房间跑去,她穿过深深的长廊,一脚踹开房门,将徐三娘拉了出来。
徐三娘说,“这么快?”
朝影疏将蒋莞的头颅扔在了一旁,“金吾卫来了。”
徐三娘冷笑一声,“不过是一群狗杂碎而已,以你现在的功力,来十队都不在话下。”
朝影疏说,“江衍也来了。”
徐三娘的脸上一改傲慢的神色,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她伸手拉了拉朝影疏的袖子,小声道:快带我走,我不要见江少爷。
朝影疏点头,一手揽过徐三娘,迅速跃上了房顶,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天琅城的夜幕之中。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一群穿着黑色官服的人鱼贯而入,他们的腰间挂着大理寺的身份牌,为首的上前一步对着江衍拱手施礼,“雁王殿下。”
江衍颔首,“有劳,冯少卿了。”
冯延辞天生一张冷面,眉毛黑粗,嘴唇却是出奇的薄,只是轻微的一抿便是一条直线,他挥了挥手,大理寺的人便有条不紊地散在了秦家的各个角落。
江衍说,“金吾卫将秦府围起来,不许放出一个人。”
江衍在后半夜才疲惫地回到府中,把秦府掘地三尺都没有挖出秦潜那只狡猾的兔子,悬赏令已经发出去了,就看接下来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了,他一进门便看到了付临在院子里和朝影疏对峙。
江衍捏了捏鼻梁,“阿疏回来了。”
付临见江衍回来了,上前一步说,“少爷,朝姑娘还带来了徐三娘。”
江衍绕过付临,凑近打量了一番朝影疏,见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才对付临说,“带回来就带回来吧,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付临痛心疾首地说,“少爷,她带回来的可是徐三娘!”
江衍点了点头,面色疲惫地说,“我知道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付临见状,上前扶住了江衍,神情有些急切,“少爷,是又不舒服了吗?属下马上去煎药。”
江衍说,“有劳临叔了。”
朝影疏出声喊住了江衍,她碾了碾手指走了上去。
“怎么了?”江衍笑了笑,雪光像是被揉碎了一般撒进了他的眼中,他打量了一番朝影疏,“白日里只顾着你的伤情了,几日不见像是长高了几分,快跟前世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