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苍鹤【完结】
时间:2024-03-17 14:46:53

  段鸿轩说:“若是下辈子朕能对你好些,你会不会也同朕喜欢你一般,喜欢朕?”
  穆酌白头也不抬地说:“陛下,无论怎样我都想同林秋砚在一起。”
  段鸿轩面如死灰地点了点头,“起墓的事情,朕会立刻着手命人去办,酌白想何日启程?”
  穆酌白说:“越快越好。”
  段鸿轩有些抑制不住地吼道:“穆酌白,你的心倘真是石头做的,对朕的真心与挽留都无动于衷,哪怕有一丝丝动摇也好。”话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了祈求。
  穆酌白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当日林秋砚死时,陛下见我的模样可有一丝丝的动摇?倘若林秋砚还活着……算了没有倘若。”
  段鸿轩泄了气一般坐回了椅子上,他伸手招来一名内侍,“把林秋砚的墓起了,装到马车上好让穆先生带着回东岚。”
  内侍领命立刻去做。
  段鸿轩满目苍凉的说:“穆酌白你还没有那么惨,死了丈夫和孩子,还有一个朋友活了下来。”
  穆酌白的手停顿了片刻,“他没有死,那真是太好了。”
  段鸿轩冷笑一声,“他城府那么深,怎么会让自己死,朕的皇位便这么断送在你们两个手上了。”
  穆酌白说:“但是我们两个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帝,或者架空陛下。我们在一心一意地辅佐陛下,是陛下寒了我们的心。先帝不应该杀江先生,而陛下更不应该杀凝露公主。”
  段鸿轩掩面摆了摆手,“走吧,别再让朕看到你了。”
  穆酌白拎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对段鸿轩说:“陛下保重。”
  段鸿轩看着手边的酸梅汤,抬手端起正准备倒掉,片刻后还是一饮而尽。即便这酸梅汤中含有慢性毒药,他也甘愿喝得一滴不剩。
第99章 归真
  ◎安良除暴,心怀侠义,之间肝胆相照◎
  【北凉 雕月楼】
  雕月楼的建造以观景为主,除了一楼大堂,二楼三楼全为外扩的栏杆,夏月用竹帘,冬月挂毛毡,外扩的那块底部呈高啄式的檐牙又完美地解决了潲雨的问题。
  不过今日是个艳阳天,雕月楼换上的竹帘全部卷了起来,阳光洒落进来仿佛有温暖撞入怀。
  朝影疏提着那副画跟着厉风行上楼,花无滟和罗幽已经选好了靠窗的位置,两人沉默无言地对坐桌子两侧。
  厉风行上前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罗幽的身侧,朝影疏对于坐哪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她能感觉到厉风行落座的那一刹那花无滟流露出的恶意。
  朝影疏无奈地笑了笑,她将箭筒往桌边一竖,随后坐了下来。
  店小二上前一见朝影疏手上的珊瑚戒指,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如常地说:“各位想吃些什么?”
  厉风行敲着桌子思索了片刻,“这也没到饭点,来壶清茶再加些茶点吧。”
  朝影疏笑着调侃道:“师父原来戒酒了,那我今日的钱包算是保住了。”
  厉风行说:“别高兴的太早,一会走得时候给老夫打上四斤。”
  朝影疏说:“别说四斤,四十坛也买给师父。”
  清茶和茶点很快端了上来,全是雕月楼最好的茶叶和点心。
  厉风行喝了一口清茶说:“今日真是沾了宝贝徒弟的光啊,平日里来肯定喝不到这种东西。”
  朝影疏说:“师父就不要打趣我了。”
  厉风行忽然没了个坐相,单手撑着桌子说:“前些时日你回家时把南邑那些散落的鬼将收回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那些很有用,起码对我来说很有用。”
  厉风行说:“不足千人,你用来做甚?”
  “虽然不足千人,但用来支援足够了。”说完,朝影疏摸起杯盏掷了出去,刚好与一支飞来的暗器相撞,杯盏碎成了两半,暗器也被击落在地。
  唐楠两条细长的眉毛一蹙,出声不确信地喊道:“朝姐姐?”
  朝影疏闻声看去,近一年未见唐楠已经长高了不少,差不多已经与她同高,身后还跟着他的兄长唐柏。
  唐柏见朝影疏身边还坐着花无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先是整了整衣襟才重新看向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姑娘。
  花无滟微微颔首便继续低头吃着茶点。
  唐楠穿着一身赤红色的圆领袍,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金线祥云靴子,他朝着朝影疏走了过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朝姐姐,我之前险些以为姐姐在莲鱼岛出事情了呢。”
  朝影疏微微语塞,她起身微微叹息,“我……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唐楠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姐姐不必为此事而感到难过,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白老大说过了。”
  朝影疏绕过唐楠往前走了几步,她捡起地上的袖箭递了出去,“这个拿好。”
  唐楠接了过来,按到了自己腕部的软甲内,“朝姐姐还记得这个吗?这是去年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厉风行突然扬声道:“唐家的两个小子,过来喝杯茶吧,小二再添两个板凳。”
  唐柏一听迅速上前对三人略施一礼,“多谢厉前辈邀请。”
  朝影疏拍了拍唐楠的肩膀,“过来坐吧。”
  唐楠甩开朝影疏的手,也不坐直接质问道:“朝姐姐在莲鱼岛上得到茯苓竹草了吗?”
  朝影疏见状丝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她坐回板凳上说:“你就是因为这事来的?”
  小二手脚利落地给朝影疏换了茶盏,并递上一个竹筒。
  朝影疏取过竹筒放在了桌子上,“这里面记在了茯苓竹草的全部事宜,你可以拿去看看。”
  唐楠的手按在了竹筒上,他咬了咬牙说:“朝姐姐,你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朝影疏笑了笑,她伸手取了块茶点细细地咀嚼了起来,“你若是认为我值得信任便可以信任我,你若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便可以不信任我。”
  唐楠点了点头,他拿起竹筒抱拳道:“多谢朝姐姐,看完后我会尽快归还的。”说完,他便转身下楼去。
  唐柏赔礼道:“朝姑娘莫怪,小弟他自从上位以来思虑过多,心思越发的沉重,他的心地还是善良的。”
  朝影疏喝完了杯中的茶,拿起箭筒起身道:“无事,我去看看他。”
  朝影疏虽然嘴上说着去寻唐楠,但是转身便去了龙门镖局,李显明迎上来将她请到了内堂并端上了一杯热茶。
  朝影疏接过茶杯道了谢才说:“最近有没有什么机灵一点的人?”
  李显明递了一份信上前,“这是破军月夫人的来信,她想辞去七宗主的位置,送了个会寒霜剑的孩子过来顶替她,我已经见过这个孩子了,很沉稳。这封信请您过目。”
  朝影疏说:“不用了,让那个孩子去跟着唐毒门的小门主吧,去学些东西,历练几年再调回来。”
  李显明收了信,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正没什么头绪呢,宗主倒是给找了个好去处。”
  朝影疏笑道:“我也是今日看到了唐楠才想起来的。我最近想了些事情,大家以后准备发展一些其他的产业吧,都好好过日子。”
  李显明刚要应下,随即他反应了过来抬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朝影疏,“您的意思是……”
  朝影疏说:“吟游分裂出怀殇本就是因为大胤的暴.政,若是以后国泰民安了,想来怀殇谋生路的、想退隐的我们都接纳,但是必须有一点入朝为官者必须脱离怀殇,我们以后依旧遵循吟游最初的信仰,安良除暴、心怀侠义、之间肝胆相照。”
  李显明兴致冲冲地说:“我立刻去安排,我想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朝影疏点了点头,她起身推开了窗户,清雅的香味扑面而来,院中的白刺梅已经开得很旺盛了,她突然出声问道:“对了,李掌事,我上次放在这里的剑收哪里了?”
  李显明脚步顿了顿,他从柜子上面取了一方长木盒出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才递给朝影疏,“在这里。”
  “多谢,你去忙吧。”说完,朝影疏将归真剑取了出来,比起王霸之气十足的返璞刀来说,归真剑更具君子端方之气,雪白的剑鞘上嵌着青色的金属饰片,她突然想起去取归真剑的时候,曲山派建在曲山之巅,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厉风行便面带愁云地跟在她身后。
  南阳子不在曲山派,接待朝影疏的是曲山派的掌门。
  朝影疏端坐在蒲团上,曲山掌门坐在她的对面,身前的盒子中放着装有归真剑的盒子。
  曲山掌门问道:“姑娘你懂得返璞归真的意思吗?”
  朝影疏无力地一笑,有些害冷地裹紧了身上的棉披风,“掌门见我如此模样,觉得我参透了其中的意思了吗?”
  曲山掌门笑道:“我派祖师自开山建派以来,广收弟子无数。曲山之上风景宜人,姑娘不妨在这休养几日看看能不能参透这返璞归真的意思?”
  朝影疏点头,“那便叨扰掌门几日。”
  曲山掌门说:“不妨事。”
  自此朝影疏便在曲山派住了下来,曲山掌门将她安排在了一处偏僻的小院中,几步之远便是云雾缭绕的通天铁索,大雪一落如同仙境一般。
  朝影疏用一天的时间扫尽了周围的落雪,她看着被云雾所遮挡的万丈悬崖,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转身回了房间。
  何所谓返璞归真,那便是洗尽满身的铅华,将那些难舍的过去全部沉淀下来,那些拖累己身的执念全归于虚无,还给自己一片澄澈的天空。
  朝影疏恍然觉得自己透过数年的时光与前世的自己打了个照面,她看着那个满身戾气的杀神突然笑了起来。
  世人多累口舌常劝说,不如己身豁然顿悟。
  朝影疏重走了这一遭,万事勉力亲为终究是如同沙子一般,攥得越紧流失的越快,自欺欺人的负重前行,万幸顿悟的不算太晚。
  朝影疏在曲山派住了七日便拿着归真剑下了山。
  李显明手中拿着一封请柬,“这是逯家送来的请柬,他家的公子下月初十要娶亲了。”
  朝影疏回神,她接过请柬仔细地看了看,随后才笑着说:“帮我备一份厚礼贺他新婚喜乐。”
  李显明颔首转身退了下去。
  朝影疏拿起归真剑离开了龙门镖局,逯影麟成亲她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要再寻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祝贺他,朝影疏思来想去写信托天琅快意成风哉的掌事打造了一对簪中剑,成品是一对六寸的玉簪,玉石的水头很足,从外表看不出一丝藏剑的样子。
  朝影疏有些遗憾,因为她没有亲手将这对玉簪给逯影麟送去。
  厉风行拿着两份贺礼与罗幽去了逯家。
  逯影麟穿着一身喜服迎了上来,他面上带着难掩的喜色,“师父,罗大侠你们来了,请上座。”
  厉风行先是拿出自己的贺礼给了逯影麟,随后才拿出了朝影疏的,“疏丫头来不了,又带着兵去了前线,这是她跟江家那小子的贺礼。”
  厉风行最后那句话是自己胡诌的,因为朝影疏根本没有这么嘱咐他。
  逯影麟接过贺礼,笑着问道:“阿疏还在等着?”
  厉风行随口说:“这么久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大概是我们所体会不到的吧。”
  罗幽突然出声道:“他们早已将对方融入了骨血之中,你连这个都看不出吗?即便是只看阿疏的表现,你也该明白才是。”
  厉风行辩驳道:“你懂得最多,反正我这个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人不懂。”
  逯影麟慌忙上前调节,“您两位相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事便吵,师父罗大侠给我这个新郎官一点面子。”
  厉风行点了点头说:“徒儿成婚是大事,罢了不跟你吵。”
  罗幽微微笑了起来并没有说话。
  逯影麟的妻子是个娇小可爱的姑娘,两人因缘结识,很快便订下了这门亲事,他一直想将郄雁书介绍给朝影疏认识,可是一直不得空,逯影麟便想着以后江衍回来了再一同介绍认识。
  典礼办得很热闹,段鸿轩都派人从天琅送来了贺礼。
  七月初天气逐渐严热了起来,北凉丢失的土地依旧是最初的三分之一,阿古达木带兵难以再进一步,索性派使者前来议和,要求再割一城给塔格尔,他们便会立刻撤兵。
  李稜得到消息时天琅的使者已经带着圣旨来到了北凉前线的议事营,允了阿古达木的要求但是每年向大胤进贡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少,为了犒赏全军,将领全部封官加爵,普通士兵赏了些金银。
  李稜气得将圣旨甩到了地上,破口大骂道:“段鸿轩可真是个怂蛋,这仗明明可以打!”
  朝影疏将圣旨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才说:“这仗都打了半年多了,国库都用在打仗上,来年赋税往上加,吃苦的还是百姓。割地求和便求和吧,至少塔格尔的进贡分毫不减,失地总有一日会收复回来。”
  李稜厉声道:“可是我累了这么久,打了这么长久的仗,想要看到的不是这么个结果。”
  朝影疏安抚道:“胜败兵家常事,身为将军哪有你这样耍小孩子脾气的?我知道西州的仗你打的憋屈,但是你身后守住了千千万万的北凉百姓。”
  李稜沉寂了片刻,随后才问道:“阿疏,你觉不觉得我这个指挥官、将军做的很失败?”
  朝影疏看了看周围的苑翎山一干人,回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苑将军他们,而不是问我。”
  李稜摸了一把脸,干巴巴地说:“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苑翎山一干人纷纷施军礼,齐声道:“您是个好将军,不丢人。”
  李稜有些羞赧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七月底李稜带部队回天琅受封,大胤与塔格尔的战事便就此告一段落。只不过李稜一行人刚到达天琅,楼台月便失了大火,他带着人扑了三天三夜才将火扑灭。
  李稜看着被烧成灰烬的楼台月扯过一旁的文官说:“伤亡多少?!”
  文官战战兢兢地说:“楼台月早就被清空了,三日前陛下进去便没再出来,恐怕已经……”他还没等说完便已经痛哭流涕地跪在了地上。
  李稜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这堆废墟,片刻后他才有气无力地说:“找人收敛吧。”
  史官记:大胤一百五十五年秋,八月十五日炎帝自焚于楼台月,享年三十五岁,宗室选楚王之子继承大统,年号统正,炎帝五年亦统正元年。
  十月初,段明熠穿着临时改小的龙袍坐在了正阳殿的龙椅上。
  百官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岁出头的段明熠稚气未脱,但显然一副大人的模样,他对文武百官说:“众爱卿可有事要汇报?”
  张有闻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说:“臣有事启奏。”
  段明熠说:“张爱卿请说。”
  张有闻说:“炎帝末年,我朝战事诸多,先下刚有停歇。西州为风朔所夺取,天琅城便暴露在了顾太后的视线中,北凉之地丢失大半,此一看天琅便是腹背受敌,臣建议迁都,以保陛下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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