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哥,你谨慎些,是对的。”
说了这一翻话后,明珠又问道:“肃表哥的事情,有进展吗?”
“有一些。”耶律贤回道:“只是,我又有新疑惑,需得解开。”
“表姐,你相信我,我定会查得水落石出,到时候,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见耶律贤的神色,一时慎重严肃,说话时,也是字字铿锵有声。明珠不语了。
二人又是沉默了许久。
“我曾听大哥讲,表姐善心算?”
“如今,我入户部当差,想在年节时,与表姐学一学心算,能成否?”
这个转移话题的手段,耶律贤用得非常的憋脚。不过,明珠听后,却是心头一时兴起,她道:“好啊。”
说到了这算数一道,岂会不让明珠大乐。
说起来,前一世明珠于数学上的知识,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先行一大步者。
嘿嘿,明珠表示,她挺乐意教徒弟的。
不晓得为何?旁边的耶律贤突然是打了一个寒颤来。
这会儿,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暗想着,没发烫啊,怎么突然就打一个冷激灵来?
年节前后,统历帝封印,衙门也休假了。
耶律贤没兴趣待了冷冰冰,无甚趣的长乐郡王府。所以,他依言,住进了白马寺,与明珠成了领居。
对于教会人心算,除了现代的数学,还有更合适的吗?
一些加减乘除,一些表格运用,这等简单的数学,耶律贤学时,还觉得甚有趣。唯,在记帐上,明珠提了借贷记帐法,耶律贤试用之后是兴趣盎然。
“这等好法子,非得有大能力者,才可推广。”耶律贤感叹,道:“不然的话,也是可惜了。”
“我教会你这学生,推广一事,劳贤哥你费心了。”
明珠表示,她啊,乐于助人,却也是更爱独善其身。为何?
不外乎,想少背些责任。
因为,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虽说,还算得自由,却也不是处处坦途一片的。
人嘛,自己不小心,很容易招来无端之祸由。
特别是借贷记帐法,这用得多的地方,除了商贾,就是官场。
第24章
统历十四年过去了,统历十五年来到。这一年,明珠十七岁,正是花信之期。
元宵节,灯会时。
明珠未曾参加了京都的灯游盛会。她与耶律贤动手,做了许多的小莲灯,作为祈福之用。这一日,明珠祭祀了生母李氏,也祭祀了肃表哥。
至四月,明珠的生辰日。
耶律贤赠了明珠一盆玉雕的君子兰,明珠回赠了一幅自己绘的扇子面儿。
两处礼,都是亲手所制,也算得表示了双方的感情颇好。
桃李花开,最后纷纷扬扬时。
春狩的队伍,还在北京城将将起程归南京时,耶律贤得到了新的消息。
那日晚,在书房中,耶律贤仔细的看完了甲一呈上来的资料。然后,他是静寂无语。整个漫漫长夜,书房的灯光,是亮了一宿。
次日,黎明来时。
耶律贤活动了枯坐一晚的身躯,舒展了一下筋骨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甲一呈上来的资料,原部在灯火上点燃,然后,一一扔进了火盆中,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燃成了灰烬。
嘴里吐了一口气,耶律贤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叫丁四来。”
耶律贤对书房外的小厮说道。
“诺。”
片刻后,丁四到了。
耶律贤打发走了传话的小厮,交待道:“有些事情,我要弄清楚。此时,便我问你答。”
“请郡王吩咐。”
丁四躬身回应道。
“大哥当初是否参与了唐王……”斟酌了一下后,声音稍低了些,耶律贤问道:“遇刺一事?”
丁四神色微动,声音平稳,脸颊却是抽搐了一下后,回道:“应该有。”
“有,还是没有?”
耶律贤追问道。
“此事乙二应当最清楚。”丁四说道:“属下只是得王爷吩咐,查过唐王的行踪。后面是乙二接过全部的后续事宜,属下是真不知详情。”
耶律贤听了这翻话后,就是沉默。
相同的答案,他从甲一那里,也听了一耳。
可偏偏,这关键人的乙二,已经死了。
乙二的明面身份,是庄王耶律肃的亲卫。他的尸体,耶律贤是亲眼见过的。所以,乙二的死亡,耶律贤自然就十分清楚的。
当事人死了,这事情到此,也就是断了一条线索。
甲一查出来的答案,让耶律贤心有余悸,他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这会儿,耶律贤在查找了,更准备的佐证。
“如此,你退下吧。”
耶律贤这一日,告了病假,未曾去衙门当差。
事实是耶律贤身体没病,心里却得病了。
最后,草草用了一碗粥,配菜未曾尝了一口。耶律贤是白天补眠了一回。卧室的榻上,耶律贤睡得并不踏实。他整个人翻来覆去,就是没个安生劲儿。
漫天的白雪,雪中是一个熟悉的人。
耶律贤见到了他的大哥耶律肃,于是,他走了过去。
没曾想,他走得越快,大哥退得越快。最后,白茫茫的一片中,只余了他一人而矣。
“大哥……”
“大哥……”
一声一声的唤着,耶律贤在后背的冷汗中,醒了过来。醒来时,屋中一片大亮,是晌午时分了。
耶律贤心头,还在回味了,大哥消失时,那脸上的血印,还有那冷漠的神情。
那时候,他没有感觉到恐惧,而是一种心凉。
就是像是整个世界,独留了他一人,空落落的。
心情不好,这日子还得照旧。
耶律贤消假了,回了户部当差。
想复仇,想查清楚更深刻的真相,想查清楚了大哥的死因。对于耶律贤而言,他需要更大的权利。所以,他还得回了官场上,去摸爬打滚。
皇家的子弟,宗室的王爵,瞧着清贵了。可没有权利作支撑,那就更像是一个专门吃喝玩乐的消福窝,把人纯粹的养废了。
唯有权利场,才是真正的磨砺人之处。
小小户部,人不少,利不小,这争斗也是不缺着。
统历帝去北京春狩,南京监国者,便是皇太孙。而皇太孙的背后,还有一个不良于行的秦王耶律仁。
这一对父子,在这个春末夏初之时,才是南京城的核心。
四月二十日晚,秦王耶律仁请了不少宾客,于王府举行宴会。
耶律贤也是得了贴子的人,所以,他备了礼物,去参加了这一场名利场上的聚会。
因为是秦王这府上的常客,管事小厮待耶律贤这位长乐郡王的态度,还是非常恭敬的。不过,想仔细打量打量客人的耶律贤,坐了自己的位置后,没有多与人客套,而是静坐那儿饮酒。他啊,想提前把自己喝醉了,等一下装醉,也有理由了。
装醉,在耶律贤看来,是一门学问。
可不,等秦王耶律仁上场时,大厅更显热闹。
女姬起舞,满室宾客喧嚷。
这等尽兴处,耶律贤是半趴在了个人小桌上,装醉了。
耶律贤是醉了,宴会的戏码,却是刚刚上场。
小厮领了一会四品京官进了大厅,半眯眼的耶律贤认出了来人。这人耶律贤熟知,是他的顶头上司嘛。而且,还是一个清官。
一个名声好,风评不错的清官。
清官,除了清名之外,这手段就未有多佳。
至少,耶律贤是知道的,这人开罪了不应该开罪的人。
耶律贤是欣赏他的上司的郭槐的。奈何,他不想引秦王耶律仁的不快,所以,避开了一些麻烦,就是耶律贤不得不为的事情。
“宴至半,快结束了,郭大人姗姗来迟,当罚酒。”
秦王耶律仁在郭槐落座后,就依着东道主的规距,开口笑说了一句。
他这一说,说笑间,便有仆人送上了三只大碗,一一摆在了郭槐的小桌前。然后,是醉人的纯酿,盛得满满的。
“罚三杯,郭大人无异意吧?”
那哪是三杯酒,分明是三大海碗的酒。
在场的诸人,对于秦王耶律仁不满意郭槐一事,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会儿,起哄的人,可不少。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嘛。
装醉的耶律贤清楚,这位户部的郭槐大人,是个酒量浅的。
秦王耶律仁玩的这一手,说是简单,却是有效的。
一个拜贴,不注明了时间。让送贴的小厮晚说上一个时辰,这位郭槐大人,想赴宴不来迟,都不可能。
然后,有了借口,秦王耶律仁,想弄醉了一个小小四品京官,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旦郭槐喝醉了,呵呵,后面的戏码,还不是秦王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
拉人下人,结伙成社嘛,如此再是简单不过了。
耶律贤算是看出来了,这郭槐是秦王耶律仁有心收为属下的人。所以,只要郭槐顺着杆儿爬了,也就是化危险为坦途了。
耶律贤的性子,是能屈能伸。
所以,他如此揣测了人心。然而,这世间,一种米,养百种人。人啊,又岂能一个模样。
郭槐没有喝了仆人倒满的三大碗酒,他拱手一礼,道:“下官接到贴子,言明王府酉时三刻开宴。如今,刚刚酉时二刻,下官岂是来迟?”
“在此,下官谢过王爷的美意,实是下官不善饮酒。这三大碗的酒,下官有心而无力饮之……”
这三大碗酒,郭槐没有喝。
这一场宴,至此,也就是让秦王耶律仁不高兴了。
不过,当着满场宾客的面儿,秦王耶律仁没有说什么。而是在宴罢后,秦王耶律仁将郭槐坐过了小桌小榻,全部用刀劈了个粉碎。
“郭槐匹夫,不识抬举,吾必杀之……”
五月,天热了。
六月,暑意更甚。
冀州在这一年的夏,遭遇了一场旱灾。
户部在这等时刻,生为了钱袋子,自然就是忙碌起来。毕竟,遭灾了,朝廷是要赈济的。
申时,耶律贤从衙门中出来时,他的伴当韩谨递上了一封贴子。
耶律贤打开一看,是秦王耶律仁明个晚的邀请。
对于这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耶律贤是要巴结的。所以,他自然不会拒绝了秦王耶律仁的美意。
这时节,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人人算是看出来了,皇太孙的位置稳固,统历帝待秦王的态度更是越加的亲热起来。
耶律贤遇上了热灶,自然是要好好烧烧的。
次日,耶律贤早早下差了。
他归府,换了身常衣,然后,提了礼物,才是去秦王府拜访。
对于耶律贤的到来,秦王表现出了高兴。
二人饮罢酒宴后,秦王耶律仁拍拍手,有近侍递上来一叠子厚厚的册子。
耶律贤没客套,接过来后,初初翻看了一下。
这一看,耶律贤就瞧出了一些大问题。
“大兄之意,莫不成,是想在冀州的赈济一事上,作些动作?”这帐册子,耶律贤在户部打交道,那是每天儿的事情。所以,这一翻,他就是瞧出来问题。
这一问,耶律贤是想弄清楚了,秦王的用意。
秦王耶律仁满脸的无奈,他道:“这诺大的王府外,皇太孙那边也不能委屈了。贤弟,你也知晓,大兄这身上的正紧差事,是没一个的。”
“开销上,真真难啊……”
第25章
对此,耶律贤在心头,暗中只给两字“呵呵”。
秦王这府邸里,暗中搂了多少金山银山,耶律贤不肖多想,都是明白的。这满京城里,穷了谁家,也穷不了秦王耶律仁这家的。
毕竟,皇太孙在那儿摆着,就是看了这位殿下的面子,统历帝都不会饿着了亲儿子的。
不过,心头这般想,耶律贤到底场面上混久了,人情事故还懂的。所以,他附合了话,道:“大兄,也是为难了。”
“可不是嘛。”秦王耶律仁是感慨一话道:“我这兄长,就是求助到了贤弟你的头上。”
“不知道大兄的盘算……”耶律贤直接比了手势,想盘一盘这位大兄的胃口多大?
望着耶律贤那个伸了三个指头,又是合成了一个拳头的样子。秦王耶律仁笑了,道:“还是贤弟知我心意,赈济冀州这一回,朝廷准备先行下放二十万两白银,我这边抽一抽,与人还得分润打点,没个八万两银子,确实周转不开。”
“咳咳……”
耶律贤给自己呛着了。
他哪是比划了八万两,明明是八千两。
要晓得,这白银不是铜子。
民间常用的货币是铜子,这银子多半是征税赋之时的官铸银元宝。在民间,银子是稀罕物。平常百姓家,一年到头,就够个糊口,没什么结余的。
像是大齐朝廷,一年的税赋,也不过区区一千二百万两官银。这些银子,除了军队的开支,还包含了朝廷官员和皇家宗室等等的花销。
满朝廷上下,合着一年就一千二百万两银子。这赈济整个冀州的旱灾,也左挤右挪的弄出来二十万两,秦王一下子就想吞了八万两。
对于这位堂兄的大胃口,耶律贤想不吓着,都难了。
“大兄,弟弟这是比划了一个三万两。”这会儿,耶律贤自然不会开口说,他比划的是八千两。那样的话,也是太打了秦王的颜面。所以,他是减减加加的,说了自己觉得秦王真能抽走的数目。
赈济这笔银子,满京城里巴望着分润的达官贵人们不少啊。
若秦王开了口,能震住了场子。给秦王拿走三万两,真不是什么坏事。要知道,这拿钱了,就得办事儿。
有秦王这一笔润口费,想是后面的再敢伸手者,借秦王和皇太孙的虎皮,耶律贤就敢下死手,杀鸡警猴的。
一个老虎吃一口,总比一群狼个个撕咬一口,这等结果好上些啊。毕竟,真是层层拔毛了,到百姓那儿,连根毛,怕都看不见了。
在官场上办事,就是一个字,难。
从兵部到户部,耶律贤算是见识到,啥叫官场上的黑暗啊。
“三万两,搁为兄这王府里,是一笔数目喽。”秦王耶律仁感叹一句后,道:“可搁了上上下下要打点分润的大家伙手中,三万两太少了。”
“不过,贤弟你的面子,为兄还是要给的。”
“这样吧,八万两太难,那就六万六千两。六六大顺……”秦王耶律仁说笑间,似乎语气平静着。可耶律贤还是听出来了,秦王的话,不容反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