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板?”
叶秘书疑心老板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听说曾经在国外的时候还被老薛总送进精神病院过,总不能是还没治好突然要自残吧?
薛逢的眼睫抖了抖,似乎一尊神仙像被人唤起,他抬起眼,语气倒还算得上是温和:
“什么事?”
秘书一只手还提着预备送给家人的礼物,战战兢兢道:“您是还在……加班吗?”
什么班要让老板您一个人加啊?
薛逢似乎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空坐许久,伸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脸上的金丝眼镜被他摘下,秘书注意到他漆黑眼珠在蓝光的浸淫下恍若盛着一汪滟滟的水色。
“没什么。”薛逢重新架上眼镜,看向叶秘书,“你这么晚来公司做什么?”
叶秘书有点尴尬,举起手里打包好的礼盒示意了一下:“给妹妹的礼物忘记带了,回来拿一下。”
那是个包装非常精致的盒子,红色丝绒的面,搭上精挑细选的粉色丝带绕成的多层蝴蝶结,光是看包装就已经足够惊喜。
薛逢眼神一动,半晌才开口:“你也有妹妹?”
叶秘书提起妹妹就有点关不住话匣子:“嗐,小孩子,吵着要礼物,要是我今天把她礼物忘记了少不得要哭天抢地,算是我怕了这个小魔头了。”
薛逢好像是很感兴趣,平时惜字如金的男人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候居然也很愿意跟自己的下属拉家常:“你妹妹多大了?”
叶秘书说:“十八了,正叛逆呢,这个年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做家长的都得顺着她免得小孩子胡思乱想呢。”
“如果……”小薛总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犹疑,“如果妹妹生你气了呢?”
他很有求知欲地问她:“要怎么哄?”
叶秘书敏锐地反应过来,根据从茶水间里听来的八卦,老薛总的现任妻子当年是带着一个小女孩进的薛家。
想来应该是薛总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啊。
看不出来小薛总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还是个妹控。
关于和妹妹斗智斗勇这件事,叶秘书可以说是非常有经验,一听到小薛总也是个为妹妹烦恼的可怜人,当即同病相怜放下戒心道:
“小女孩气性大,说点好听的送点她喜欢的礼物就好了,亲人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薛逢说:“如果是情人呢?”
叶秘书心说此等豪门秘辛且当我没听见。
她微笑做耳背状:“什么?”
薛逢也自知失言,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她不要呢?”
男人精致眉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恼:“她什么东西都有了,我给她的她都不要,她还在生我的气。”
叶秘书说:“或许您没有送到合她心意的礼物呢?既然您这么……在乎她,应当要知道她最喜欢什么的吧?”
薛逢不说话了。
叶秘书疑心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赶紧给自己找补:“嗨呀,小女孩的兴趣一会儿一个样,不如直接问问她本人咯。”
“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不就好了吗?”
薛逢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十八岁的虞微想要的东西,薛逢不敢给。
而如今,他怕她已经不再稀罕。
如同女人说的那样,女孩的爱好一天一个样,他不确定虞微的一时兴起可以维持多久。
真可笑,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感情犹犹豫豫畏缩不前像个十足十的可怜虫。
叶秘书语气轻柔:“您不问问,怎么知道她不想要呢?”
薛逢说:“十八岁的女孩也会有认定了一辈子的决心吗?”
叶秘书犹豫了一下:“会,会有的吧?不过小孩子这个时候都是最真心的,要是错过了的话会很遗憾吧?”
薛逢没有再说话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或者是在看对面高楼里形形色色的人影。
玻璃幕墙上闪过一片霓虹的暗河,浸着来来往往痴男怨女,面上似乎都带着相似又各异的面具哭哭笑笑可怜如舞台小丑。
金属叉子落在瓷碟上惊回虞微失落的魂魄,她猛地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中清醒过来,隔着桌上燃烧的玫瑰,她看见的是袁至清的脸。
她强压下心头鬼使神差浮起的零星失望地低下眼去专心地挑着盘中的菜。
“怎么了?”
袁至清有点担忧地望着她。
虞微收敛了颤动的睫羽,只觉得呼吸都困难。
她匆匆笑了一下:“没什么,想起一个不该想的人。”
袁至清说:“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虞微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立刻站起来抓住自己的包:“学长没必要再跟着我白白惹人口舌。”
他们都是做演员的,对粉丝的动向一向是最清楚的。
她被羞辱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袁至清如今也因为和她扯上关系一朝从天上月沦为脚下泥。
袁至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隔着跃动的烛光望着她,蜜糖色的海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溺毙其中,偏偏虞微不是其中一个。
他轻声说:“我说了你不必觉得让我为难。”
虞微睫毛颤了颤,她露出一丝苦笑:“是我的问题,和学长您没有关系。”
“我妈最近让我早点回家,我先走了,学长慢慢吃。”
虞微没有再去看男人落寞的眼神,匆匆地转身离去。
袁至清孤身一人坐在燃烧的玫瑰和蜡烛前,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攥起了拳头。
烛火正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玫瑰猩红的花瓣娇艳欲滴。
三十六层楼高的旋转餐厅,恒温系统令人遗失对季节的把控。
袁至清偏过头,似乎看见一片雪花从半空中坠落。
已经到了会下雪的季节。。
乐队小提琴手正在演奏克莱斯勒的组曲,耳边有人仿佛在低声哭泣:
“为何,为何,爱总是令人忧伤。”
第25章
虞微走出大楼的时候, 手机震了震,按亮了屏幕,发现是个熟人。
【汤幼灵:维纳斯新进了一批帅哥, 来不来?】
虞微低头敲得噼里啪啦:
【小鱼吐泡泡:姐, 你最近断网了吗,我这边风口浪尖的还敢去酒吧泡帅哥,您是生怕我演艺事业过得太顺吗?】
对面显示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过了半分钟才发来一句:
【汤幼灵:……我以为你应该说有了男朋友就要守身如玉。】
【汤幼灵:不愧是你啊小鱼,这算什么, 铁索连舟?】
虞微心虚地蹭了蹭自己的唇角,她可是刚从名义男友的约会上逃出来的。
汤幼灵是她在京城二代圈子里唯一玩得来的好友, 作为汤家的小小姐,头上有大哥二姐继承家业, 安心做一只泡在酒池肉林里的色中饿鬼,恰好和虞微臭味相投,做圈子里令人闻风丧胆的美男杀手。
【汤幼灵:哎呀,我好不容易解放, 我大哥二姐这段时间都不在家,你再不来陪陪我我就要闷死了~】
【汤幼灵:小狗哭哭.gif】
虞微十指如飞:
【小鱼吐泡泡:少来, 你大哥不是决定把你送去英国读书吗,有的是洋帅哥给你泡还在乎这几个歪瓜裂枣。】
对面回得很快:
【汤幼灵:英国男的三十不到就开始秃头了, 你忍心看我配秃头吗,再说了我心系祖国,此生唯爱中国帅哥。】
【汤幼灵:来嘛来嘛, 维纳斯你还不放心啊, 保密工作妥妥的。】
虞微:“……”
汤幼灵今天穿了件红色的连衣裙,裙摆下两条腿又细又白在昏暗光线下依然亮得夺目, 身高一米八八穿着衬衫也难掩肌肉线条的男人正握着她一边小腿柔情款款地替她穿上玫瑰色的羊皮小高跟。
领路的侍从拿了小费就安静离开,虞微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低声咳了咳。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还沉迷在美色里的汤幼灵耳朵倒是敏锐得出奇,蹭得一下从另一个走温柔风的帅哥怀里抬起脸来,眼睛亮晶晶的:
“哟,你总算是来了!”
汤幼灵和虞微带点锋利的美貌不一样,天生一张看着好欺负的可怜小白花脸,用她二姐的话来说就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的笨蛋相。
谁能想到生着这样一张无辜小可怜的脸的汤幼灵会成为京圈出了名的女色狼。
她扬起下巴点了点,一边自然有人知情识趣地打开桌上最贵的一瓶麦卡伦。
虞微挥了挥手,在汤幼灵身边坐下,兴致缺缺:“不喝了,准备进组,戒酒戒色呢。”
自从进了圈子她就很少再来夜店,免得白白再落人口舌。
汤幼灵眯起眼睛,发现自己的好搭档看起来真是情致不高,伸手抱住了虞微的胳膊,喝得上头的脸颊带着点醉醺醺的粉:
“怎么啦,不会还再想你那个哥哥吧?”
虞微“呸”了一声:“谁想他了,想他干嘛?我想谁都不会想他!”
汤幼灵:“那你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怨妇样,像是电视里抓到老公在外面偷腥的原配。”
汤幼灵这张嘴有时候真是很欠揍,难怪得罪了圈子里上上下下一大半的人物,也就一个虞微愿意和她玩在一起。
虞微磨了磨后槽牙决定不跟这个喝上头了的女人计较,转移了话题:“这就是你说的新来的?”
说到这个汤幼灵登时就醒了,她神神秘秘地冲着虞微招了招手。
虞微侧过耳朵靠近她。
“这批新进来的,我看了一个你肯定喜欢。”
虞微心里毫无波澜。
到底也是在娱乐圈里混了几年,见过了国内大半的顶级帅哥,这种高端会所里的侍者便有点难以入眼。
“别着急拒绝嘛。”汤幼灵冲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去把廖青叫过来。”
虞微心如铁石不为所动:“少来,我最近还被人骂勾引人家偶像呢,你是生怕我黑点不够多啊。”
汤幼灵仰头灌了一杯酒,歪着头有点不理解:
“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从十八线做起,你要是出去说一声薛逢是你哥,你看那些人还敢多嘴你一句?怕是要上赶着给你塞资源。”
虞微靠在皮质沙发上,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语气里带着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埋怨:
“我才不想靠他。”
先前出去叫人的侍者带着人回来了。
汤幼灵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蹭的站了起来把那个跟在后面的男人推到了虞微面前。
“看看你觉得他长得像谁?”
“廖青,抬起脸来。”
虞微在看到那男生第一面时,下意识怔了怔。
乍一看,居然和薛逢有三分相像。
仅仅三分,也够在一群形形色色的男人里出类拔萃了。
男生看起来年纪尚小,眼底带着点小鹿似的惊惶,瞧着怪可怜的。
虞微一想到有人要顶着这双和那人有三分相似的脸去做那种谄媚讨好的事,就觉得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边汤幼灵还傻乎乎地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知冷知热的闺蜜,讨好地凑过来邀功:
“怎么样,喜欢吗?我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让人把他留下给你了。”
虞微打量着汤幼灵已经由粉转红的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是什么?”
汤幼灵:“啊?”
虞微站起来,低头看着她:“丹尼斯看了都要把位置让给你了宝贝。”
丹尼斯是维纳斯里主管这些隐秘交易的负责人,放在古代也是个妈妈桑的角色。
“我去上个厕所。”
包厢里酒味混着男人们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得她有点想吐,随便扯了个借口到外面来清醒清醒。
她在盥洗台慢悠悠地洗了手,水珠滚落,映出指尖粉红。
她声音也是慢悠悠地:“怎么了,跟着我过来,又不敢说话?”
门外响起一道有点怯懦的声音:“您不太喜欢我。”
虞微觉得有点好笑,她推开门,果不其然看见这个叫廖青的青年正局促地站在过道里。
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看这张脸倒没有刚才那般有冲击力,多了一点少年人的清纯可怜。
虞微歪着头,走近了几步。
廖青低下头退又不敢往后退。
只能听见女人带着香气的吐息落在皮肤上:“你怎么知道?”
虞微确实不喜欢,看着这张脸很容易让她ptsd,谁能对着一个控制狂有欲望呢。
就算是赝品也不行。
“要是小姐不喜欢我,我可以离开,不碍小姐的眼。”
这个廖青是真的第一次做这种伺候富家小姐的活计,说的好听是个侍者,难听点就是出卖自己的,说到底还是岌岌可危的自尊在作祟。
这叫他格外的惶恐,又带着点无法自拔的沉沦。
他知道虞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