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看着被捆好丢到自己身边的小薛逢,哭得更伤心了,她说:“哥哥你是个大笨蛋,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要死了。”
薛逢那个时候也是个小学生,眼神却已经成熟得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
“你一个人会害怕的。”
虞微眨眨黑豆豆似的眼睛,嘴巴一瘪,像只小鸭子似的干嚎:“可是我们两个都是小孩,我还是很害怕啊!”
两人被装在破旧皮卡里,虞微裙子被蹭得黄一块黑一块,雪白小脸上也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好像只被丢弃的洋娃娃。
薛逢叹口气。自从有了妹妹之后他总是经常叹气。
但是他并不觉得妹妹烦人。
这是他的妹妹,生死安危,都应该经过他的同意。
小薛逢尚不觉这种思想有多偏执可怕,至少他现在只是担心因为虞微继女的身份薛家不愿意倾尽全力去换她平安。
所以薛逢干脆跟着虞微一起身赴险境,他是薛家这一辈唯一的继承人,不怕薛家不敢第一时间动用全部力量来救人。
这种话不用对着虞微说。
他的妹妹只要平平安安乖乖巧巧待在他身边就可以。
笨一点也没关系。
反正他哄得起。
虞微到底是个小孩子,哭累了就开始犯困,废弃仓库外阴风呼啸似有野鬼哭嚎,绑匪们把两个小孩子丢在仓库里,自己回去睡觉。
她又惊又怕,全赖身边有个情绪稳定到可怕的薛逢,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靠在薛逢身上想睡又睡不着,小孩子格外细软的头发茸茸地蹭着薛逢的下颏。
薛逢甚至还有闲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妹妹这种可爱的生物。
“哥哥,你怕吗?”
虞微抖着嗓子,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塞进薛逢的怀里。
薛逢主动蹭了蹭小女孩毛绒绒的头顶,满足地眯起眼睛:“不用担心。”
他像是洗脑似的,轻声在虞微耳边道:“以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没有人敢伤害你。”
虞微迷迷糊糊,觉得耳边鬼哭狼嚎似的风声似乎削减了不少,下意识问道:“那如果你不在呢?”
年幼的薛逢半阖着眼睛,格外浓长的眼睫盖住了漆黑冰冷的眼珠子,他扯了扯嘴:“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虞微抱着头,指节泛起用力过度的青白颜色。
骗人。
她有点神经质地想。
薛逢是个骗子。
他后来根本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既然做了骗子,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就当做没有说过这种话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回来做这种惹人误会的事!
“以为,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虞微咬着牙,眼圈红得可怜,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废弃仓库里哭着要找哥哥的小女孩。
“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才这么做的。”
“只是担心你要受伤。”
男人低沉的叹息自头顶响起。
呼啸的鬼号瞬间从耳畔掠去,取而代之的是叫人格外安心的沉稳。
薛逢的一只胳膊上被紧急做了处理,他却第一时间先出来找坐在门口的女孩。
薛家的私人医院,不用担心被有心人看见。
虞微身体一僵,猛地从梦魇似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她有点尴尬地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不肯抬眼看他:
“你怎么出来了?这个伤治得这么快?”
“一点小伤,哪里有妹妹掉眼泪重要啊?”薛逢声音难得温和,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若是有其他人在场一定要被这场面吓死。
谁见过这个冷冰冰的煞神哄人啊,非要怀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不可。
说是小伤当然也是假的,医院差点被小老板的伤势给吓死,只恨立刻调来全国最顶级的专家过来给薛逢做一堂手术。
薛逢当然说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主刀医生擦擦额角的冷汗只说除非植皮否则是要留疤的。
薛逢嘴角就带起一点莫测的笑来:“留疤好啊。”
留疤才好。
虞微捂住脸:“少在这里自作多情,谁替你哭了。”
“我可不敢这么想。”
他伸出手:“消气了没有?”
虞微从手指的缝隙里悄悄地看一眼薛逢的胳膊,那厚厚的一层白色绷带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虞微掩耳盗铃似的把脸捂得更紧,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着今天算是脸都丢尽了。
她不回答,薛逢也有耐心,就伸着手等她自己想通。
只是中间某人做作地倒吸一口凉气,惊得虞微像只兔子,只怕连头顶耳朵都要竖起来了:“你怎么了,伤口还疼?”
薛逢就衔着一点讨打的笑,微微躬身行了个绅士礼,平时冷冰冰的人笑起来就格外让人难以拒绝,更何况他还生了一张清冷漂亮的脸,一笑如同冰消雪融:
“公主,回家吧?”
“别这么叫我!”
虞微耳根子发着烫,自从成年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当小孩似的小心哄过了,更何况这人今天还替自己挡了硫酸,无论如何都犟不下去,只好颇给面子地伸出手放在薛逢掌心。
“算我欠你一次,下次你有忙我一定帮。”
她还倔强地要跟薛逢划清界限,薛逢只是温声道:“好。”
只要虞微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点点松动,日后接受他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她迟早有一天会认识到,只有她和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注定的彼此。他们是玉玦缺少的另一半,是抵死缠绵的骨和血,在地狱深处业火尽头灼烧不止的极恶之花。
至于袁至清,跳梁小丑,拿什么和他比。
薛逢握紧了虞微的手,伤口渗出的血丝洇红了纱布。
他反而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影帝安排的剧情,机关算尽没想到倒是便宜了他。
第33章
虞微本来打算把薛逢托付给司机, 没想到瞧着斯文清俊的男人慢悠悠地往后座上一靠,半张脸掩在幽幽的夜色里,薄唇轻启, 唇边的弧度带着点叫人莫名心跳的蛊惑:
“这样就走了?”
虞微一只手撑着车门, 挑了挑眉:“怎么?”
薛逢好似不经意地将那只打着洁白绷带的手臂往虞微面前一晃,又偏过脸去望着窗外渐起的霓虹。
半张侧脸在霓虹光影下泛起如同象牙般的质地。
如同精雕细琢,堕入凡尘的神明。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非常无赖。
“不怎么,只是可怜我孤身一人,被妹妹厌弃, 到头来受了伤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虞微磨了磨牙,冷笑一声:“让哥哥孤家寡人的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错了, 你放心我现在把你往那俱乐部一丢,有的是富婆要带你回家, 细、心、照、顾!”
她刚要关上车门,薛逢伸出手来猛地一拉。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虞微整个人扑在了薛逢的身上。
司机像是说好了似的,门一关就踩上了油门。
虞微:“……”
来不及感叹怎么觉得此画面似曾相识, 虞微生怕压着男人的伤口,连忙撑起身体睁大了眼睛骂他:
“你疯了, 忘了你的手还受伤了?”
薛逢挥了挥手,其实没多少液体泼在他的手臂上, 只是当时伤口确实唬人,吓得虞微根本没来得及瞧仔细就给人送到医院去。
他蹙起眉,侧过的脸恰到好处的显露出一点隐忍的破碎感, 线条秀美如一副水墨人物画:“嘶, 我只是忘记了。”
他抬起眼,隔着一层蒙蒙的玻璃, 神色简直温柔如夜晚的凉风,半张脸浸在莹莹的光影中: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虞微被他噎了一下,理了理裙摆坐在了一边,规规矩矩地同男人隔开距离:“少来,这种台词不是你的风格。”
薛逢懒懒地往窗边一靠:“哦,那我应该说什么?”
虞微也撇过脸去,一只手撑住了脸颊:“你应该说,虞微你算是什么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有多远滚多远。”
薛逢沉默了一会儿:“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你。”
虞微“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语气里带着点话剧腔一般的浮夸做作:
“你的心就是这么说的,我听见了。”
这真是无理取闹,然而薛逢不觉得生气,他只是在一片无声的阒静中默然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像是承诺似的:
“我以后也不会对你说这种话。”
虞微才不吃他这套,玻璃窗上影影绰绰倒映着男人的影子,色块斑斓叠加,偏偏眼瞳的深色依然凛冽得慑人。
她撇撇嘴觉得有点无聊,薛逢这人从小就老实古板,开不起一点玩笑。
车窗外的景色有点陌生,虞微看着外面变幻的车流,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回家的路吧?”
薛逢点了点头,语气优雅并且理直气壮:“也到了该搬出去住的年纪,哪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还跟父母一起住?”
虞微后脑勺有点发麻,她扒住车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放我下车,我才不去你家!”
薛逢慢条斯理地收拾了一下领口,然后单手揽住了虞微的腰:
“我回国这么久了妹妹却来见我一面都不肯,哥哥也是会伤心的!”
车子停在一处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车门打开,薛逢轻轻松松单手捞住还在挣扎的美人走向电梯。
男人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肌肉结实如同钢铁,横亘在虞微因为最近节食而愈发显得纤细的腰肢间难以撼动分毫。
虞微抗争半天,最后只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薛逢唇边噙着一点微妙的不易被察觉的笑意:
“听话些,否则别人还以为我绑架你。”
虞微忿忿不平地在男人手臂上咬了一口,抬起眼凶得像只小狗:
“你就是绑架。”
薛逢点点头,坦然接受了这个绑架犯的名头,干脆更用了点力,将人紧紧揽在了身边。虞微还要挣扎,薛逢就轻轻地“嘶”了一声。
虞微身体一僵,男人眸光里似乎有点委屈:“你碰到我伤口了。”
虞微脸色难看,但是果然听话地放弃了挣扎。
“还算你有点良心。”
薛逢轻哼了一声,心情颇好地将人带进自己回京城后新买的房子。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住,连个照顾的保姆也没有,房间里却有着一应俱全的女性用品。
虞微盯着脚上的粉色毛绒拖鞋看了看,阴阳怪气道:“看起来你准备得还挺充足,带了多少女孩回来过了。”
薛逢的外套落在地上:“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别人。”
虞微有点不自在地偏过脸去:“少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现在是坐立难安身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虽然已经决定要和袁至清分手,但是到底还没说出口,虞微坚持着自己最后一丝道德底线,警惕地看着男人:
“你干什么?”
薛逢一脸无辜:“不干什么,我只是想洗个澡。”
薛逢穿着大衣的时候看着只是挺拔纤瘦,然而随着衣服一件件剥落,流畅而暗含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不加掩饰地暴露在虞微的面前。
他走近了一点,声音压得好低,像是天鹅绒柔柔地擦过敏感的心脏:“帮我脱一下。”
他身上的衬衫材质轻薄,借着灯光隐约可以看见衬衫下起伏的沟壑。
薛逢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一尊冰冷的白玉雕像,可是只有虞微知道他身上也带着如何滚烫而撩人的温度。
他举着受伤的手臂,一脸的理直气壮。
虞微再憋屈,又想好歹是自己把人害成这样的不免撇了撇嘴,憋着一口气替他解开衬衫。
纽扣一颗一颗地散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胸口,块垒分明的肌肉因为过于白皙的肤色而泛着点微粉。
虞微只是低着头沉默地替他解着衣扣。
从男人的角度,可以看到女孩黑丝绒似的长睫,瓷白而发粉的脸颊。
她的呼吸在挑动他的神经。
薛逢的喉结滚了滚,那只尚且完好的手要碰上虞微的脸颊:“微微……”
虞微面无表情地直起身直接把人衣服剥开随手把昂贵真丝衬衣团成团丢在地上:“好了,滚吧。”
薛逢沉默了一瞬:“我一只手没法洗。”
虞微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那你还想让我替你洗?”
薛逢的脸皮在这种时候变得奇厚无比:“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