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荼闻言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着拍了拍付坤的肩膀,“徐先生心眼小,你多担待。”
付坤几乎是倒吸了口气。
这偌大的海城敢说徐又焉心眼小的,也就只有徐荼了。
包间自然是开了六楼的Svip,都是自己人,喝酒唱歌打牌都玩的热闹。
徐荼托着腮,给下家的徐清源为了口牌,看着他快乐的大喊一声“吃”,笑着看似随意的问了句,“爷爷把幔京给我的事,你妈没生气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天的徐又焉,不着痕迹的只三言两句就从徐清源嘴里把想要知道的内容探听到。
好像她当真学走了三分。
徐清源耸了耸肩,“我妈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拿分红,你又不可能不给她,我爸比较爆炸,最近这几天说话太难听。”
“比如?”
徐清源掐起腰,学着赵重赞的那副老学究的模样,还假模假式的推了推眼镜,“你外公真是疯了,那野丫头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自己亲女儿都不管,我看再没有人管管他,早晚整个家业他都要给人家了。”
说完,大家哈哈笑了一群。
江一一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小图不是你外公战友的孙女吗?你爸怎么那么大敌意。”
“谁知道,”徐清源耸了耸肩,“只要不给他他就有意见吧。”
倒是沈浓吃惊的问了句,“徐又焉不是你亲哥吗?”
“谁跟你说的是她亲哥啊?”孙载怡反问了一句,“小图是四哥二十岁那年替爷爷带回来的,所以他们很亲。”
沈浓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徐小图你骗我,你跟我说你们俩是亲兄妹的!”
徐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太理解她现在这么巨大的反应,“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
“差别大了去了!”沈浓激动的站了起来,麻将桌跟着抖了抖,险些把牌推倒,“我从第一眼见徐先生就觉得你们俩不一般,暗潮涌动,眼神拉丝,天雷勾地火……”
“等等,”徐荼立刻制止住了沈浓,不愧是在国外读了将近十年书的人,成语用的当真是骇人听闻,“说人话。”
“人话就是你俩不一般,或者说你哥对你图谋不轨,都写脸上了,看Pare时就差没吃了他。”
第二十三章
徐荼飞京市之前做的另一件事情,是在沈浓的白眼之下,和沈凌见了一面。
许是因为第一印象太差,所以真正见到的时候,反而觉得他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好上不少。
长得白净斯文,带着一副半框眼镜,笑起来一排牙齿又白又齐,莫名会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功课做的也足,知道徐荼喜欢吃川菜,所以安排在了一家隐匿于高楼之下,位于老城区的一家川味私厨。
后来徐荼听沈浓说,那地方难定的很,不单单要提前预约,还需要有三年以上的老会员推荐才可以。
而每名会员的推荐名额只能有三个人。
这般矫情做作,倒是很符合徐荼对所谓私厨的刻板印象。
但没成想,味道和沈凌的人一样,让人出乎意料。
口味地道,辣而不烧,饶是口味如此重的餐食,却不会在衣服上沾染过重的味道。
足以见得用料的精细。
所以这顿饭,徐荼吃的尚且算作舒适。
沈凌话虽然不少,但多围绕着自己的留学经历,偶尔抛个问题出来,也是徐荼很容易便可以接下去的,无伤痛痒的内容。
以至于最后他姿态平和的送出礼物的时候,徐荼也礼貌的收了下来。
一个手作的钻石手链。
五位数的价格不高不低,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是一件合格的见面礼。
只不过徐荼没有准备回礼,于是很自然的就约了下一顿饭。
“这次是我不够礼貌,下一次我来挑地方,可好?”
沈凌像是得了某一种肯定的信号似的,把一拍牙露的越发的灿烂。
最后开车把徐荼送到了楼下,还一直停在原地目送着她上了楼。
每一步都让人舒服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怪爷爷那么挑剔的人都能看上。
沈浓想来很快就得了消息,徐荼还坐在孙载怡家的地板上收拾行李,商讨着两个人要以什么样的姿态第一次出现在员工大会上的时候,她的电话就迅速切了进来。
“徐小图,你真答应沈凌了啊!”
“没有,就是约了个饭而已,我以前约的多了去了。”
“能一样嘛!”沈浓几乎是咆哮着,公放声刺耳,要击穿屋顶似的,“你以前那叫date,约会而已,你现在这叫什么,叫相亲!叫联姻!搞大了是要嫁人的。”
徐荼被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安抚道:“你放心沈能能,我就算跟沈凌订婚了,也不会影响你们家什么的,徐家未来听谁的还不一定,万一徐清源他爸爸上位了,第一个就是把我扫地出门,他又捞不到好。”
徐荼说的太自然,仿佛根本不是在讨论自己的人生大事,而是吃喝拉撒一样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沈浓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跟他啊,你和我又不一样,我没得选,但是你有徐先生,有他在,哪里需要你去搞联姻这种事情。”
沈浓说的这句话,是她周遭的所有人内心的想法。
江一一,徐清源,段严章,甚至并不那么熟识,却知晓徐家有联姻计划的人。
这是徐荼第一次认真和她的朋友们去聊这场看起来根本没有必要存在的选择。
“爷爷只是需要我的一个态度而已,我知道徐家太多的秘密,不能变成无法掌控的鹰,只能做安于被圈养的鸟。”
爷爷根本不在乎她会嫁给谁,只要不是徐又焉,是谁都可以。
她握着徐家那么多的秘密,她替爷爷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需要变成徐又焉的一个钳制,也需要被徐这个姓氏,一辈子牵绊着。
所以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既然不能是徐又焉,那就和谁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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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小年的前三天,徐荼和孙载怡一起飞回了京市。
算下来,从上一次离开京市到这次回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二年。
接机的是孙载怡的表哥孙醇,据说目前在某国企任职,做高管。
开了辆奔驰商务,看到徐荼长腿长发推着行李箱走来,眼睛看的都有些直。
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官家子弟的阔气。
“小怡好多年没回来了,这位美女是谁,也不介绍一下。”
“徐荼,徐又焉的妹妹。”
一句话,孙醇立刻收了眼神,人老实了起来。
跟徐荼整家搬迁至海城不同,孙家的基业全都在京市,当年孙载怡跟着她去海城,一部分是为了友谊,另一部分也是因为父母感情出现问题,母亲南下分居,她也跟了过来。
只不过逢年过节也还是要回京市。
陪着奶奶上坟祭祖,拜佛求安。
所以孙载怡这次回来是告知了家里的,前几天自然要回家陪着长辈做些小辈该做的事情。
徐荼则乐得一人轻松自在。
徐又焉给徐荼安排的房子就在幔京附近,单平逼近五十的高奢小区。
只不过户型不大,大多是六七十平的二居室,徐荼一个人住倒是意外的适合。
想来应该是彭宇提前找人做了打扫,甚至还做了风格上的微调。
黑白灰的底色硬装很难在短期内改变,软装则全都是温暖的橙色系。
木制的家具配上布艺的沙发,是徐荼在赫尔辛基时的住宿风格。
冰箱里都塞满了吃食。
徐荼回来的事情没有告诉旁人,申叔也不曾了解。
这些安排应该都是徐又焉做的。
孙载怡在幔京订了小年夜的顶层套房,两个人计划着,总要先去实地住一住才能知道下一步的工作开展。
所有的老牌企业,最难撼动的都是根基。
好难得把行李整理妥当,也不过晚上的七点,肚子咕噜作响,徐荼琢磨着拎了个大帆布包出门,还把套装换了下来,穿上了肥大的羽绒服。
京市的冬天,吹得脸皮子生疼的北风,是可以让人暂时放弃形象的。
只不过小区位置虽然好,但也因了在市中心,地图软件上的赫然显示前方堵车情况,是半个小时都走不出的深红色区域,因此徐荼还是决定放弃开车的想法,走了将近一公里才来到地铁站。
没什么目的地,也没什么格外嘴馋的食物,看着密密麻麻目的地的名字,最后干脆又走出了地铁站,沿着路溜溜达达的走着。
1月的京市温度比赫尔辛基虽然高了不少,但体感的寒冷却相差无几。
大风刺骨,好在没有雨雪纷杂的泥泞,只有大都市繁华的夜生活。
已经有不少的店铺开始做新年的布置。
红色的灯笼,喜庆的窗花,还有服装店门口这几年最时兴的改良汉服,让人看着就温暖的毛绒边配上精致的刺绣。
就连咖啡店都换上了新年限定的冰糖葫芦美式,有一种全世界都热闹而团圆的美好。
徐荼突然就想起她刚刚来到京市的时候。
徐又焉虽然把她带了回来,但到底是个二十岁的少年,哪里会看孩子,往爷爷家一扔,自己就跑去海城创业,成立了可存数字。
爷爷自然没有把她这么个外来的丫头放在眼里。
徐家在京市的那套老宅,在十一岁的徐荼眼中,大到好像没有边。
有假山有凉亭甚至还有一汪人工挖凿的湖水。
虽是徐又焉已经带她来认过门,但那么繁复的道路,比以前末寨的村子还大似的院落。
她走走停停,不敢问路,也不敢逗留,好难得找到了徐延国的人,却只见他半眯着眼,躺在亭内的摇椅上,一旁的透明玻璃壶内煮着沸腾的水,手握紫砂壶被他放在掌心里,摇摇晃晃,像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画面。
徐荼怯怯的走过去,他就揣着三分慈祥的笑着说道:“小四说你力气不小,我有点腿疼,你给我捶捶吧。”
徐荼就跪在他的身边,从上到下的,一下一下用力的敲打着。
他不说停,她不敢停。
以至于最后他睡着了,又醒过来,徐荼还在捶着。
一双胳膊藕节一样的肿胀,到了最后都没有痛觉。
爷爷一边说着,小姑娘实心眼,捶累了就不用捶了,一边日日把她叫来。
不教她路线,任她每天摸索着走到这里。
但也没有人给徐荼一个说法。
哦,那时候她还叫陈荼,旁人只知道是四爷从南方带回来的,却不知道内在的缘由。
因而所有人都在揣着坏心思的试探。
好在徐又焉临走前给她找了一对一的老师,白日里上课,要给爷爷捶腿,晚上却要跟着佣人们一起做打扫,睡在最底层的佣人房里。
只不过徐荼没说过,爷爷自然也不知道,还是临近十一月徐荼手上起了冻疮,他这才知道这个小姑娘近三个月的遭遇。
到底是打动了爷爷,想了一圈,把徐荼扔给了徐培恒,又让徐又焉亲自带着徐荼跑了一趟末寨,办理了领养手续。
徐又焉揉着徐荼的脸说,“你跟着小叔好好学习生活,等我那边忙的差不多了,就把你接回去,”
沈芝媛多年无出,爷爷和徐又焉都以为她是能把徐荼当女儿对待的。
却没想到,徐荼过得,是比在老宅还要糟糕的生活。
明明一直在努力备孕,却平白多出了个丫头,沈芝媛多年无子的情绪全部都宣泄在了徐荼身上。
白天要上学,晚上就几乎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冬日里不允许用热水,晚上要睡在没有暖气的冷屋子里。
明明徐培恒住的房子是奢华富丽的叠套,他也能找出那么一件屋子。
好在徐荼以前在末寨的生活比这还要糟糕。
也没觉得太苦。
反而是那一年的小年夜,徐又焉忙碌中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姑娘。
没有提前打招呼,袭击过于突然,以至于他拎了大包小包的各种礼物去到徐培恒家时,看到徐荼的遭遇,几乎要把他憋了大半年的所有狠戾都发泄出来似的。
他砸了徐荼房间的所有东西。
“徐培恒,你特么配姓徐嘛!”
晚辈对长辈这个态度,徐培恒几乎一巴掌就想抽过去,却被徐又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姑娘是我带回来,姓是爷爷给的,不服就说,这么个下三滥作践小姑娘的方法,特么活该你没有孩子。”
说着,带来的贵如琥珀烟咀,稀有如高山元参,全都被他摔碎在了地上。
转身拉着徐荼就向外走去。
也是这样冷飕飕的夜晚,徐又焉走了大半的路气消了,才发现徐荼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跟在他后面,冻得哆哆嗦嗦,从脸蛋到指尖都是冰凉。
本就又瘦又小的姑娘这一刻显得越发的可怜似的,鼻头红墩,一张脸惨白的没有血色。
徐又焉瞬时脱了大衣就给她裹了起来,紧了紧衣领,又气又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