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心眼忒小——在酒【完结】
时间:2024-03-18 14:40:32

  平安那缺心眼的还在笑,“我瞧瞧,我瞧瞧你摔得。”
  他就是个憨子,打小跟着世子没接触几个姑娘,又因为莲衣性格直率,便还想探头去看莲衣后背摔得多狼狈。
  莲衣见状往后撤了半步,慕容澄抬起拐棍将二人隔开,“看什么看?过来扶着我,你也想我摔上一跤么?”
  “婢子这就过来。”
  “不是说你。你走后边。”
  莲衣有些怔然,算是品读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关怀,看向慕容澄的眼神显得很是感激。
  可那眼波融融的笑意落在慕容澄眼里格外叫他羞赧,他还从未替母妃、姐妹之外的女子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更没有收获过诸如此类的感谢之情。
  于是他变得局促,“…你走后边,免得再摔倒绊着我。”
  这叫什么话!真叫人感激不起来!莲衣一撇嘴,欠欠身道了声“好”,就知道世子不会这么好心。
  等到花厅外,慕容澄叫她独自留下,“你身上一股泥水味,别进去了,到暖阁去弄弄干净,不必随侍。”
  莲衣应了声,独自到暖阁去,想着在暖阁用手绢擦擦裙子,再烘一烘干,不至于走回去的时候还是一屁股泥水。
  慕容澄拄拐跳过门槛,花厅里就连蜀王都到了,举家等着慕容澄压轴登场。
  花厅内氛围有些凝滞,因为蜀王适才缺席不是为了别的事,正是郭藩台下值顺路来访,给他带去了京城的消息。
  蜀王妃见慕容澄姗姗来迟,板起脸叫他落座,“澄儿,坐下。”
  蜀王见人都来齐了,饮茶道:“比起明惠省亲,还有一事我要说在前头。二者…或许相关。”
  蜀王妃探身问:“何事?”
  蜀王两手交握在膝头,蹙眉道:“郭藩台今晨收到信函,前阵子户部有朝臣谏言出台新法度,说是十年未曾修订玉牒,今年修订发现上头在册的宗室子弟还在位的只剩一半,其余的不是犯了事就是已经过世,但几乎都从来不被上报除名,反而仍旧顶着他们的名头吃空饷。”
  蜀王妃看向他,“咱们家就这几口人,十年也没有变化,你这时候说这件事,难道明惠是为了这事回来?可这和咱们家也没有关系。”
  “信上没说,还只是猜测。”蜀王想了想,转述道,“户部拿玉牒做文章,将几个藩王推到了风口浪尖,说宗室子弟自小博览群书有名师指点,更应该胸怀天下,为大豊所用。”
  “这是好事啊。”蒋侧妃目露欣喜,温声对王妃道,“姐姐,这是要一改圣上登基以来的传统,放宽对藩王的规矩了。”
  乍听来确实如此,可蜀王妃却觉得不大对头。当今圣上没有理由对宗室子弟手软,他是九五之尊,又曾吃过藩王佣兵自用的亏,不可能心情一好便用一道手谕解除大豊对藩王的限制。
  “圣上对此作何感想?”慕容澄原本只是听着,平安正往他脚下垫马扎,他看向父王母妃,“我虽仅见过圣上寥寥几面,但也知道他不会听从这番谏言。”
  当今圣上是个手腕铁血的年轻皇帝,他的所有决策都经过深思熟虑。
  蜀王皱眉道:“怪就怪在,京城那边的口风说圣上已然首肯。”
  “不可能。”蜀王妃摇摇头,目光冷静,“这不可能,圣上定然别有深意。选拔宗室子,之后呢?可是就要调任京城,不许回家了?”
  此言一出,众人噤声。
  听起来的确如此,表面选拔有能力的宗室子,实际是在选拔人质。回头将人弄到京城,封个闲散官职,宅门一关,每日早朝,如此管控比禁足封地还要严格。
  正厅里一时寂静,暖阁内的莲衣也静得像只瘟鸡。
  她没想到慕容汛会在这里。一进来哆哆嗦嗦搓着手关门,从那时候他就坐在她身后,等她一转身,暖烘烘的屋里二人面面相觑,莲衣只觉得后背的泥巴汤更冰屁股了。
  “…婢子见过琼光郡王。”
  慕容汛看到她也很意外,待看清她身后泥水也就了然了,“你摔跤了?”
  莲衣站在门边,随时准备出去,“婢子不知道琼光郡王在这里,惊扰了您。”
  “不妨碍什么。可是以为暖阁里没人,来整理衣裳的?”慕容汛见她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将她叫住,“外面冷,你就到那扇屏风后面简单擦擦吧,我叫人给你送件外裳来。”
  莲衣受宠若惊,赶忙道不必,“多谢郡王,我把衣裳擦干净了就行,不麻烦您屋里的人再跑一趟。”
  琼光郡王真是十分周到,对比之下高下立判,慕容澄说的都叫什么话,什么叫别摔他前面绊着他?即便是世子,从小众星捧月被人服侍得妥妥帖帖,也不能半点不会设身处地吧?
  “那我就失礼了。”莲衣一个闪身躲到屏风后边,扭过身子拿手帕卖力地擦,擦得手帕都扯破个洞,总算清理得七七八八,起码回去的路上不会引人侧目了。
  “擦得干净吗?”大约是时辰久了,慕容汛向她问话。
  莲衣在屏风后边窸窸窣窣拍衣裳,扬声欢快地回答,“擦干净了,下过雨地上其实挺干净的,就是有些烂叶子,用力擦就掉了。”
  她绕出来,殷切道:“郡王吃茶么?我出去沏壶热茶进来。”
  慕容汛含笑道:“不必了,想来花厅里也快结束,世子该出来了,你侯着他吧。”他顿了顿,“你若是渴,就去沏茶。”
  莲衣摇摇头,“我不渴!”她垂手站着有些无所适从,以往都只能偷着看他,忽然独处一室实在尴尬,“我还是去给您沏一壶茶吧。”
  得了慕容汛首肯,莲衣飞快出门,到花厅那附近向候在外头的宫人讨了一壶热茶。她身影在花厅门口一闪而过,慕容澄瞥见她,微侧身子目光跟了过去,见她端上茶盘快步离开,去往了暖阁方向。
  她跑出来沏茶做什么?谁在暖阁里不成?
  “暖阁里是什么人?”他不禁发问,打断了本来在说话的慕容潜。
  蒋侧妃说:“是汛儿在暖阁,他畏寒,花厅的门总敞着,姐姐便叫他到暖阁去候着了。”
  原来如此,慕容澄低头饮茶,心里跟猫抓似的百爪挠心。瞧给她高兴的,才摔了一跤便生龙活虎地跑进跑出给琼光沏茶,还有那件脏衣裳,琼光还在暖阁里,她又是如何清理干净的?
  琼光也挑中了她,只怕得了机会就要好言好语地哄她到安宁宫去,倒将自己衬得不近人情了。
  胡思乱想一通,厅里也都商议完了,慕容澄随即拄上拐棍出去。暖阁门一开,果真见到莲衣站在慕容汛身侧,二者都捧着茶杯,其乐融融地喝茶谈笑。
  果然,占有欲作祟的人都是刻薄的,慕容澄心想要不是一站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厅里两个都是主子。
  慕容汛先看到他,与他颔首,“世子,花厅里谈完了?”
  “谈完了。”
  “谈了什么?”
  “杯弓蛇影,自相惊扰罢了。”
  他一拐棍戳到地上,如同引了道雷到莲衣脚边,莲衣没由来打个颤,“世子爷…”
  慕容澄稀里糊涂一股没来由的怨气,“不是叫你把衣裳弄干净就回去找我,你一个人在这儿端茶递水是打算另谋高就了?”
  好大一顶帽子,莲衣急着表忠心,“不是,我想着厅里该是在商讨大——阿嚏!阿嚏!”
  门外卷进阵刺骨凉风,穿堂而入,慕容汛裹着氅衣只是闷咳,莲衣穿的湿衣裳,打出结结实实两个喷嚏。
  “莲衣,你着凉了。”慕容汛温柔陈述了这一事实,只是那口吻真叫慕容澄不虞,且他认为这不折不扣是句废话,说出来只是为了显得关切。
  “莲衣,你过来,别给琼光过去病气。”慕容澄招呼她到自己边上,语调亲和,就连脸上都带着笑容。
  莲衣只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打着喷嚏连忙朝慕容澄快步走过去。
  临别慕容澄顿了顿脚步,思忖片刻回身道:“琼光,你保重身体。见你这几日身边总是孤零零的,没人伺候,若安宁宫人手短缺,等开了年我请母妃替你物色。”
  话到此处点到为止,兄弟两个都是聪明人,说得足够明白了。
  “不必了,多谢世子美意。”慕容汛勾扯个微笑,起身掩唇咳嗽,“世子慢走。”
第19章
  蜀王府大得很,莲衣裹着湿衣裳从花厅走回世子所,一入夜便不负所望地发热了。
  戌时她便感到乏力畏寒,以为穿得少了,便往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袍,等到酉时在世子寝殿伺候洗漱,她提溜着热水注入铜盆,水汽蒸上来,熏得她晕晕乎乎的。
  她知道自己烧起来了,一定是入夜候在门外吹冷风的缘故,想着快些将世子给敷衍了就到香喷喷的被窝里躺着,要是明早起不来,即便罢工扣她月钱她也顾不上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莲衣,你过来。”慕容澄人在内寝,不知为何忽然叫她近前。
  莲衣本想忙完了赶紧走,又不得不飘飘然蹭步进去,怕过病气给他,站得远些,“我来了,世子爷。”
  房里光线昏黄,慕容澄一身雪白中衣坐在床帏后边,像是故意不看她,“…你站过来。我同你说个事。”
  莲衣蹭过去些,耷拉着脑袋像朵枯萎的粉红色小花。
  慕容澄觉得她有些反常,定睛一看,却见她软绵绵倚着镂空隔断,头微斜,浑身杨柳枝般柔软,两颊也如敷粉般红润。
  慕容澄心头触动,不禁多看了几眼,表面却哂笑道:“又在玩什么把戏?我说你今日送水怎么来得迟,原来是去攃粉了,你可真是越来越敢想了,大晚上打扮成这样来我寝殿做什么?”
  啊?
  莲衣眼下烧得昏沉,根本无从理解他的意思,只想快些敷衍了事,“…世子爷找我何事?”
  慕容澄不知为何心中窃喜,笑道:“好,那就先说正事。”说罢别开眼不看她,两只手没来由开始攥床沿,“琼光为你找过我,他说他这辈子办不成婚事,本来想纳你,但是被我给抢先了,他以为,以为我不…总之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去安宁宫?”
  啊?
  莲衣脑袋晕得很,听得云里雾里,迟钝地问:“真的吗?”
  慕容澄问:“你要去?什么真的假的?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
  莲衣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慕容汛本来被一层柔白的轻纱罩着,可是这层纱被人扯开,一切都变得过于清晰,本来谪仙般的琼光郡王,怎么可以管人讨要婢女呢?
  她像是已经忘了自己就是这个婢女,于是摇摇头,“婢子不去。”她还要回家呢。
  慕容澄高悬的心放下来,脸上不经意浮现笑容,对她赞赏有加,“这就对了,做人就该务实,不能想着一步登天。”
  他一把捞过床尾拐棍,两下跳到她跟前质问,“既然你如此脚踏实地,今晚做什么敷了粉来我寝殿?”
  莲衣不禁怀疑是自己病糊涂了才听不懂,强撑的精力也快被消磨殆尽,狐疑问:“世子爷,我好像是烧糊涂了,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我没敷粉,我哪有钱买香粉……”
  话音刚落莲衣就撑不住了,整个人被抽干精气似的贴着隔断往地上坐,慕容澄赶忙丢开拐棍将人拦腰抱住,怀里的身躯有多软且不去论,他只觉自己抱了个火炉,女子身体这么烫是正常的吗?
  “平安!”慕容澄扯直了嗓子,“平安!叫医官!”
  王府医官最初以为自己是来给世子看腿的,岂料进殿看到世子健步如飞,抱着个小女子放到外间罗汉床上,要他诊断。
  医官和平安都云里雾里,直到给莲衣诊完脉还有些不知所措。莲衣中途醒过来,迷迷糊糊看到自己被三个人影围着,像极了蜀地人围炉涮菜的那口锅。
  医官说这就是寻常伤寒,等热退了也就好了,于是给她灌下汤药,放着她好好休息。药效上来,莲衣便昏迷般沉沉睡去。
  翌日辰时莲衣醒在世子寝殿,她现□□温如常,没有大碍,但昨夜却是烧了个天昏地暗,几度呓语。
  依稀记得前半夜身边有个人替她用冷水擦脸,她还握着那人的手喊娘……现在回想实在是太令人汗毛倒竖了。
  莲衣抱着被子坐起来,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她脑袋还沉甸甸的,半点提不起劲,扭脸看天色,早就过了世子晨起的时辰,殿里应当没人了。怎么也没个人将她叫起来?
  坏了坏了,这下真要扣她月钱了。
  寝殿里间依稀传出翻身的动静,莲衣微微一怔,两脚够到地上,蹑手蹑脚进去查看。
  却见慕容澄睡在架子床内,破天荒没有放下避光的床幔,睡姿随意,甚至一条腿挂在床沿,像是随时都要醒过来。
  慕容澄昨夜几乎没睡,不想被人知道他守了个婢女一晚上,因此屏退宫人,只留下医官陪他守着。可怜那医官胡子花白是个半百老头,大半夜托着下巴坐在桌边,不过也有好处,活到这岁数第一次看到贵人伺候下人。
  临走时慕容澄叮嘱他不许说出去,那医官看这岁数的男女就跟看自家孙儿似的,笑一笑,鞠礼便退下了。
  慕容澄一夜未眠这会儿睡得迷糊,听见脚步便翻身支使,“…拿水来。”
  莲衣连忙踩着小碎步过去倒水,小心翼翼将水杯凑到他唇边,“世子爷,请用水。”
  慕容澄坐起来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不光人是懵的,甚至连眼睛都不曾全然睁开,闷声沙哑问:“莲衣醒了吗?”
  “回世子爷的话,我醒了。”
  此言一出,慕容澄也跟着清醒,丹凤眼倏地睁开,亮堂堂看向莲衣,见她小脸煞白,身上衣裳皱皱巴巴,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你能起来了?”
  “婢子能起来了。”
  莲衣有些想问昨晚发生的事,又害怕给世子所添了麻烦惹他不快,便先将马屁拍在前边,“世子爷您人真好,还留我在这儿过夜,寝殿的地龙总是烧得热热的,我昨晚一晚上都没觉得冷。”
  慕容澄觉得好笑,将她拆穿,“你都烧成火人了,还怎么觉得冷?”本想问问她现在感觉如何,可一想到自己昨夜自作多情,便一万个不自在。
  “你——”“我——”
  二人异口同声,慕容澄挑眉示意她先说。
  莲衣吞口唾沫,踟蹰道:“昨晚上给世子所添麻烦了,眼下我已经不觉得难受,今天便能如常当班,绝不旷工!”
  眼前的酱萝卜病一场成了萝卜干,就这样还满脑子想着她的工钱,慕容澄真想吓吓她,“噢,是嘛,那你可记得昨晚你喝的药?”
  莲衣记得,那会儿她还算清醒,是医官一勺勺将汤药喂给她,便点了点头。
  “你可知那药有多名贵?”
  “啊?”
  “啊什么?难道不用从你工钱里扣吗?”
  也就是病了一场,否则莲衣真要蹦起来,“不行!”随后发觉自己反应太大,顶撞了世子,随即安静下来,默默贴墙站着。
  “怎么不说话了?”
  慕容澄一瘸一拐朝她走过去,几步路走得心里百转千回,先想到昨夜他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又想到她这颗卡钱眼儿里的脑袋,到底是真不解风情还是故意吊着他?真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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