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她,和刘大人。
这事说来话长,只有莲衣知道缘由。
刘少庭先头不是叫沈末坚持坚持,等审了徐盼王谦再请辞?可等审完了他就跟没事人似的,全然忘了这茬,沈末再跟他提,他也是找各种理由拖延。
最后沈末也是没法了,和二姐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和刘大人坦白,求个从轻发落。她挑了个良辰吉日,敲开刘大人书房,看看四周没人,一把掣下了男子包头的幞巾。
刘少庭搁下书本,抬头将她瞧一瞧,“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
沈末愣住了,脸变得比雷阵雨还快,“您…您早就发现了?!”
“小把戏。”刘少庭故作高深,其实也是才发现不久,翻翻书,思考说辞,“沈末,你好大的胆子。”
沈末“噗通”就跪下去了,一顿求饶,却忘了自己散下头发,如此一跪一叩首,生生多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可怜相。
“你起来。”刘少庭走过去扶她,一低头,看到她点在下巴的胡茬,叹口气,松开她,“起来。我要罚你,早就罚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骗他自己是个男人罢了,他又不是什么一国之君真龙天子,连受骗都不可以,县衙也没有损失,甚至因为沈末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刘大人!您真是好人啊!”
刘少庭真是个大好人,沈末不打算就这样将自己欺骗他的恶行糊弄过去,和他保证,“您来我家的店里吃饭,我一定亲自招待!给您打对折!”
如此才有了沈家小女和刘少庭关系匪浅的传闻。
大家都像是其乐融融的,唯独慕容澄提不起劲,他总觉得不对,莲衣最开始还像她说的那样,偶尔去客舍看他,二人还一起沿着河边走,一起说笑。
近来他定了下月进京,她便鲜少露面了。
有几回他守着约法三章,站在饭馆外往里张望,看到她在柜台后边打算盘算账,还能劝自己生意好她事情忙,可等客人都走了,她也只是坐在柜台后边等,半点没有要到客舍去和他见面的意思。
蜀王世子受不了这等憋屈,这日他打定主意坏她的约法三章,才刚走上新满居门前的街,就看到对过走来一队人马,带头的好生面熟。
慕容澄目力强劲,定睛一瞧,不动声色退了回去。
“怎么了世子爷?”平安不明所以还想探头,被他一把拉回来。
那人他在多年前见过,魏家姑爷来蜀地提亲时带着他,他是夏国公府的一位管事。
第50章
夏国公府的人一路从京城找到扬州,在此地打听到了一件轶事。
江都竟然开起了蜀地的温炉,那小老板娘还是从蜀王府回乡的奴婢,这叫魏家管事如何能不心生疑窦,转天便带人前往。
找了几人打听,得知那小老板娘平时坐镇新开的馆子,带着一行人去,门里当即出来伙计牵马。
“您几位里边请!”
魏家管事见这伙计处事妥帖,心想一行人到午间还未用饭,便索性随那伙计进店点起了菜。他们被请进雅间,温炉不一会儿便上来,咕嘟嘟冒泡,汤香浓郁。
这已是沈良霜改良又改良的汤方,和蜀地大量香料炒香的锅底已经全然不同,可以说开创了全新流派,看着轻淡,实际暗藏玄机,叫跟着主家吃惯山珍海味的魏家管事也为之惊艳。
几个跟出来的小子直接吃得不出声了,只顾得上涮菜捞菜,就差忘了此行目的。
吃到后半程,来了个小姑娘敲敲门,手里提着加汤的壶,笑问:“几位还吃得惯吗?口味如何?”
“口味不错,好吃。”“还行,给我加点汤。”
“嗳,好嘞。”莲衣走过去从那年长者开始挨个加汤,又听一个小子问:“你们这儿的老板娘呢?叫她来,我们有话问她。”
“什么事啊?”
“只管叫她来。”
莲衣眨眨眼道:“我就是老板,您几位可是有什么意见要提?”
“你?”魏家管事这才将她好生打量,他只当这个王府出来的奴婢已经是个人老珠黄的嬷嬷,不成想是位年轻靓丽的小娘子。
魏家管事微眯起眼,“听说你是从蜀王府回来的?”见她迟疑颔首,他又问,“那你可知道夏国公府?”
莲衣忙不迭颔首,心说这几位听口音是京城人士,难不成是夏国公府的人找来江都了?“知道,我原就是伺候明惠郡主的,是郡主回蜀地省亲才将我带去了蜀地。敢问您几位是?”
“我们就是夏国公府的人,也是郡主下令叫我们到江淮来的,你可知我们所为何事?”
莲衣摇摇头,都这样问了,当然是为了天大的事,还有什么事是比慕容澄跑到江都来更大的。
“不知道。”
“不知道?我可听说你这前不久还有两个蜀地来的伙计,一个叫容成,一个叫平安。”
莲衣站在厢房里,心想当时要是叫平安也稍作伪装就好了,别叫平安,哪怕叫危险也行啊,总比叫平安来得平安。
“不知道。”她这第二声不知道,可就只剩嘴犟了,“您也说是前不久在这,现在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些人一来就要将慕容澄给架走,她就眼圈失禁止不住的鼻酸。这些天她是躲他来着,那也是因为怕见着他就想到分开,她一心想着离下月他走还远,谁知道从天而降这几个夏国公府的家丁。
那魏家管事见她红眼,道她到底只是个黄毛丫头,被查到藏匿世子还不是要吓破胆子。
“你店子就开在这里,说实话还是说假话你自己掂量着办。”
“你们想怎么样?”
“到县衙去告你一状,小老板娘,你怕不怕?”
那还真是不怕,莲衣信得过刘少庭,他不是那畏惧权贵摧眉折腰的人,只是也不想他为难,“人都不在我店里了,到不到县衙告状又有什么分别,我可以告诉您世子爷原先是在这。我是康平宫送去世子所的婢女,念在王妃旧日恩情这才留了世子几日,这一留倒留错了,难道我就该让世子爷流浪出去?”
说的也是,虽说她帮着世子和家里作对,不将他的行踪上报,可话又说回来她到底是蜀王府出去的下人,哪有不听主子的道理。
魏家管事清清嗓子,“那你说,他如今在哪里?”
“不知道。许是进京了吧,没准这会儿都到夏国公府了。”莲衣将眼睛一瞟,“您回去看看?”
魏家管事叫她这话噎住,阴着脸结了账,再好吃的温炉一下子也不那么好吃,就这么直接回京是不可能的,一行人出了新满居就往县衙去,想找县令了解了解情况。
他们是不惧将慕容澄的身份揭穿的,蜀王妃到京中之后,常往宫里觐见太后,几次与皇帝打上照面,探查口风发觉圣上倒并未因慕容澄下江淮养病震怒,反倒和蜀王妃谈起他的病症,说军中常有,是心病,望他从江淮回来后能痊愈,他也好再对他委以重任。
皇帝如此说,蜀王妃也只得道:“夏国公府已派人到江淮寻他,但愿能将他在江淮找回,否则阴差阳错回了蜀地,又要在路程上耽误功夫。”
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爱谁谁,她只想将澄儿找回来,先打一顿,然后请大夫好好医治他的心疾,旁的什么都无谓了,是在京城还是在蜀地,只要慕容澄好好的找回来,她旁的都不在乎了。
此时魏家管事已经来到县衙,见到了刘少庭,刘少庭得知对方是京城夏国公府的家丁,礼数周到绕过桌案,拱一拱手。
他虽说只是个小小县令,但家里也官至六品,国公府的管事说到底只是家奴,见了他于情于理该有几分尊敬,二人简短寒暄,魏家管事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此次造访江都是为了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事关重大,还请刘大人借一步说话。”
夏国公府攀着皇亲,能令他们十万火急,可见事态严重,刘少庭屏退书房文吏,与魏家管事在书房独处。
“您请讲。”
“大约是年初的时候,蜀王世子擅自离家,从蜀地来到了江淮,投宿在本地一户王府旧仆家中。”
“竟有此事?”刘少庭一时分神,想到了先前上头有令搜查川蜀籍贯的年轻男子,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那定然就是为了寻找蜀王世子吧。
投宿旧仆家中,会是什么样的一户人家?叫县衙先前失察没能将人找到?难不成是什么江都的大户?
魏家管事见刘少庭蹙眉细听,晓得他愿意帮忙,便说:“确有此事,那旧仆一家如今在江都开了两间饭馆,生意红火,我打听她们店里以前有两个伙计来自蜀地,当中有一位化名容成,那便是世子——”
听到这里刘少庭已然魂飞天外,像是挨了一记重拳。
诸多线索千丝万缕在脑海汇集,他才发觉整件事何止离奇,简直荒谬至极。荒谬得他即便觉得容成身份可疑,也不曾将他往皇亲国戚上猜,试问谁料想得到?想都不会往那上面想!
自己甚至还打赏过他银钱,活了二十五年,没经历过比这更荒谬的事!
噢,还有一桩,沈末女扮男也算一桩。
且听魏家管事还在说:“那个开饭馆的旧仆原先就在世子所伺候,我怀疑她回乡就是受了世子之命,好提前回来安排,将人接应,而今我到她家店铺寻人,她就与我装傻,说世子已经走了。刘大人,你是江都父母官,对这一带应当十分了解,你可否帮我打听打听,她说的是真是假?”
刘少庭是不必打听了,据他所知,容成虽不在饭馆了,人却还在江都,这是沈末那个大漏勺漏给他的,她说容成下月要走,二姐姐很难过,人都瘦了一些。
由此可见这位管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知世子在江都旧仆家中藏身,却不知世子与那仆役出身的女子情意相投,不顾身份给人打工,劈柴烧炭跑堂样样精通,这要是叫他知道了……
刘少庭想了想,“我虽是江都父母官,但也不见得洞察万事,要是打听不到什么,也请管事您不要怪罪。”
他给自己留条退路,随后就亲自送了人出县衙,在堂上来回踱步,思前想后还是换上常服往新满居去了。
刘少庭走了个空,说来好笑,莲衣送走魏家人后,因为坐回柜台没事人一样打算盘,惹恼了始终在暗处观察的慕容澄,被他给冲进去带走了。
他拉着她一迳回了客舍,大抵是叫这几日的冷淡待遇急出相思病了,他一脚将平安踹出去,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了。
“你干什么?干什么呀?”莲衣一个劲往外挣,他越发抱得紧,将这几日的担忧全化成了一把子力气。
“沈小花,你是不是反悔了?你当真回去游说你娘了?”
莲衣僵住一瞬,仰脸瞧他,“怎么了?”
“你不对劲。不来见我,现在也有事瞒着我。”慕容澄盯着她,“你是不是告诉夏国公府的人我在这儿了?”
莲衣微微怔住,这才晓得他瞧见了,但是不知道他为何这样揣度自己,“没有告诉,你说好下月进京,那就下月走,何况被人带回京城和你自行进京是不一样的,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他低头拿下巴在她脑门心凿一下,“真聪明。”
莲衣吃痛将他一把推开,气呼呼坐到罗汉床边吃糕点去了。
慕容澄这几日仔细想过,等到了京城面圣,他就说他之前进山住了几月,所以音讯全无,后来感到大好,便想要下山回蜀,却听说官府在江淮找过一个蜀地来的男子,年纪相貌都和自己吻合,他担心自己离家出走惊动了京中,这才进京到夏国公府找姐姐。
严丝合缝,既把整件事和家里撇得干干净净,又可以凭自己意愿,再拖延几天。
见她坐在罗汉床边晃荡双腿,一手捏着酥皮点心,一手接着糕点碎屑,吃得窸窸窣窣,他不由又缠上去,非但挨着她坐,还要低头吃盛在她掌心里的糕点屑。
“做什么呀?”她不给他吃,他越发要抢,一个躲一个夺,不知怎的就躺了下去。慕容澄罩在她身上,莲衣还没什么察觉,就是觉得有点不自在,甚至顾得上再吃一口。
慕容澄知道她是白纸一张,因此有些不齿自己挨着她不肯起来的龌龊心思,但他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她也是打定主意今后和自己在一起的,所以稍微再得寸进尺些应该也没事吧?
莲衣不懂归不懂,又不傻,何至于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都不知道?眼看那只手从她腰侧跑到了小腹,又鬼鬼祟祟往上磨蹭,她挣着要起来,发觉两腿已经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住了,情急之下两手一抖,掌心的糕点碎全洒在前胸。
慕容澄多热心,连忙帮她掸,掸着掸着手就不动了,虚拢着放在她身上,不收拢手掌,也不舍得就这么挪开。
莲衣逃脱无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抬头对上他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反而不知所措了。眼下他要走了,到京城还不知道有什么旨意等着,他心里没底,她也没有。
是以莲衣心一横,闭上眼就豁出去了,“视死如归”又细声嗫嚅道:“…你,你看着来吧。”
她虽看不见慕容澄的神情,却听得见他小心翼翼又一丝不苟的呼吸,莲衣也没那么怕了,他手劲儿收着,和她以为的不一样,她没想到是这种奇怪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其实是舒服的。前襟解开两颗扣,被揭开去,里头就是一件姜黄的抹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