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回先带她去了趟消化内科，预约了第二天的无痛胃镜，之后又去做了其他项目的检查。
对于胃镜检查，江晓秋一整个发自肺腑的抵触，但沈雁回很坚持。
“目前你身体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胃，我需要看到胃镜检查结果。”
“可是胃镜检查很可怕啊！”
沈雁回不容分说：“想想凌云的项目奖金，这份苦是不是值得吃？”
江晓秋表示无话可说，沈雁回又道：“预约的是无痛胃镜，怕什么？”
最终江晓秋还是妥协了：“行吧。”
看在奖金的份上。
鉴于她半夜吃了东西，有些体检项目做不了，沈雁回也让她一并预约了明天。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中午，两人终于离开了医院，明天早上八点还要准时过来。
车子驶出医院，江晓秋后知后觉：“你不是来做体检吗？怎么没见你去啊？”
沈雁回熟练的操控方向盘转弯掉头，漫不经心的一句：“明天再来。”
江晓秋：“……我看你是怕我胃镜作弊，非要亲眼看着我上手术台才放心吧？”
沈雁回竟然点了头：“你知道就好。”
这下江晓秋彻底没话说了，索性闭目养神：“随便把我放在哪个地铁站吧，我要去我妈那。”
“巧了。”沈雁回语调无波无澜的说：“我正好也要去那边，捎着你。”
江晓秋自然求之不得：“那可太好了。”
她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先睡会，劳驾您了。”
沈雁回懒得搭理她的阴阳怪气，只抬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顺手调低了音响音量。
车子一路往前，到达鲜果果蔬店门前的时候，沈雁回看着江晓秋安静的睡颜，突然觉得这条路好像有点短。
默默的坐了几分钟，沈雁回抬手想要拍一拍江晓秋的肩膀。
手伸到一半，余光却瞥见了果蔬店门口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
叶晟戴着围裙，正帮顾客递货，江晓秋的妈妈站在一旁，笑容温和。
他收回视线的同时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一句：“江组长，到了。”
好在江晓秋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睁开眼睛揉了揉后颈：“到了啊。”
沈雁回颔首：“嗯。”
江晓秋解开安全带，戴好围巾，跟沈雁回道了个谢，推门下车。
她走得很果断，好像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沈雁回呼出一口气，启动车子驶向云山别院。
他到周扬家的时候，周扬正准备吃午饭：“呦，巧了，没吃午饭呢吧？幸亏我妈炖好了排骨，还炒了几个青菜，洗手吃饭吧。”
“阿姨没在？”沈雁回原本想打声招呼，却没在餐厅看到人。
“没，做完饭就去奶奶那边了。”周扬说：“我小姑从漂亮国回来了，我妈迎接她去了。”
沈雁回洗了个手到餐厅落了座：“那我就托你的福，蹭顿午饭吧。”
“客气什么。”周扬给他拿了双筷子：“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沈雁回夹了块排骨，送到嘴边又觉得没食欲，到底放回了手边的碗里：“什么事儿，你先说吧。”
“边吃边说。”
周扬拿起筷子吃了些青菜，看沈雁回不动才停下。
“成成成，现在说。”周扬喝了口水：“事情和江晓秋有关，确切的说是和她的家庭变故有关，不过事先说明，这些事是我妈探听来的，不保全真。”
沈雁回的视线凝过去：“说吧。”
周扬这才开始娓娓道来：“你应该知道的，之前江晓秋家在宁城有家公司，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经营的很好，按理说不至于来申城开家果蔬店。”
沈雁回颔首，这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
江晓秋到达果蔬店以后，第一时间拉过叶晟：“我来帮我妈就行了，你快回家吧，我家午饭没个准点，就不留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今天这不是忙吗，我多待一会。”叶晟说：“我妈今天不在家，去我姥姥那边了。”
江晓秋很坚持：“我妈这边有兼职，真用不着你帮忙，你没看我也是中午才到的吗。”
叶晟叹气：“秋秋……”
“真的不用，你快回去吧。”江晓秋说：“我们忙的过来。”
看她坚持，叶晟只能无奈的拿下围裙，跟秦芳菲说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果蔬店。
秦芳菲这才走出来：“我劝过了，非不走，说是要帮忙。”
江晓秋揽住妈妈的肩膀：“我就说多招个人。”
秦芳菲笑：“你陈叔就出去送个货，很快就回来了。”
这片刻又有顾客过来，秦芳菲和江晓秋又一次投入到了忙碌中，这一忙就到了晚上九点多。
江晓秋收到了沈雁回发来的消息，说他准备返程，用不用过来捎着她。
江晓秋便收拾了包包，跟妈妈说了一声有顺风车。
秦芳菲自然好奇：“又是你那个长得特别帅的公司领导？”
江晓秋点头：“对，他朋友住在云山别院，他经常过来，正好能捎着我回去。”
秦芳菲的笑容里隐着点欣慰：“好，去吧，好好跟人相处。”
江晓秋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抹不同寻常的八卦味道，忙解释：“妈，你别多想，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秦芳菲笑着点头：“好好好，普通同事关系，我懂，快去吧，车到了。”
江晓秋的视线望出去，果然看到了沈雁回的车子已经停稳了。
鉴于有些事越解释越像是此地无银，她索性没再多说，跟秦芳菲挥了挥手就赶紧出去了。
坐进车里，暖风迎面扑来，这让江晓秋感觉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烫，她看了沈雁回一眼，莫名有些心虚。
“你也回去的这么晚啊。”
“嗯。”沈雁回颔首：“听周扬说了些事。”
他的视线移向江晓秋，眸光里染着点复杂的情绪，低声提醒：“安全带。”
莫名其妙的，江晓秋竟然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压抑极深的温柔。
她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男人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染着许久未见的缱绻神色。
突然，男人朝她的方向探身过来，那张俊脸瞬间占领了江晓秋的视线。
车内照明灯的光线澄澈浅淡，他那双眸子仿佛一泓能让人一眼沉溺的深潭，此刻正波涛汹涌的翻起风浪。
江晓秋脊背一僵，下意识蜷缩起手指。
四目相对。
这一瞬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雪松和香橙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交缠，仿佛要把人的理智一同拽入深渊。
沈雁回原本只是想帮江晓秋扣一下安全带，但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些恍惚。
看着她泛着涟漪的眸子和漂亮的唇，他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闪过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让他恍惚间迷失了空间和时间的桎梏，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而眼前只有那张熟悉到镌刻入骨的脸。
几乎下意识的，他轻轻往前凑了凑，目之所及，江晓秋微偏了头。
在她轻微的动作中，窗外响过一声鸣笛，把沈雁回的神志扯回。
眸光微沉，他还是抬手扯过了她的安全带。
啪嗒一声，安全带入扣的声音格外清脆，车内音响中的钢琴曲似乎在这个时候重新运转起来。
是一首音调激昂的进行曲。
就像此刻江晓秋格外嘈杂的心跳声。
她不确定刚才沈雁回到底是想帮她扣安全带，还是也跟她一样，脑海中回想起了曾经的画面。
可是……
这人明明有女朋友吧？即便不是女朋友，也有暧昧中的女性朋友！
那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渣男！
转念一想，江晓秋又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她自己的情绪不纯粹，便也误会了男人的动机。
他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她扣一下安全带呢？
江晓秋抬手揉了揉眉心，索性闭目养神，反正无论如何，她和他之间似乎都不会有然后了。
何必自寻苦恼！
车子一路往前，空间内只有钢琴曲的声音，流光溢彩的城市铺陈开来，落进车内的光影却只有零星。
沈雁回的脸色在那交错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一如他心底的情绪。
周扬的话回响在他耳边，像是一曲扰乱心神的魔咒。
“江晓秋家是在你们分手的那年暑假破产的，她爸爸被朋友骗了很多钱，估摸着得有个几千万，她爸爸气急之下脑溢血住院，没撑过那个暑假就走了。”
“叶晟的父母和江晓秋的父母是好朋友，所以叶家在那段时间帮了江家，不但收留了母女二人，还帮她们还了不少债。”
“这么说起来，两家人的关系还真有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意思，这大概也是那段时间江晓秋和叶晟走得近的原因吧。”
“……”
后来的话沈雁回似乎没怎么听，他脑海里因为这些信息反复萦绕着一个认知。
江晓秋跟他分手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家里突遭变故。
而分手那天他去宁城找她，她才会对他的挽留毫不动情。
那个时候正是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
但他却顺了她的心意，离开了她的世界，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呼出一口气，沈雁回的手握紧了方向盘。
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如果他不那么把自己的所谓自尊当回事，是不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心头懊恼自责和心酸难过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五味杂陈。
这让他在车子停好以后，依旧没能让情绪平静下来，反而愈发骇浪滚滚。
江晓秋很及时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路她就没怎么睡着，脑海中思绪刚开始还是乱七八糟的，后来她索性开始想工作，想赚钱，想年后跳槽。
就这样，她的情绪终于缓慢的平稳下来。
解开安全带，她把围巾整理好，转头看了沈雁回一眼：“回家吧。”
沈雁回愣了两秒才点头：“嗯。回家。”
两人一起下了车，并肩沿着人行道往前，晚上风大，寒风肆虐，江晓秋的手揣在大衣兜里，半张脸缩在围巾里，依旧能呼吸到凛冽的寒意。
尤其刚从温暖的车上下来，温差让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
沈雁回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的右手边，帮她挡住肆虐的寒风。
拐进胡同，1号院门口的调笑声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传来，江晓秋微拧了眉心。
走到近前，沈雁回依旧抬手揽住了江晓秋的肩膀，这一次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他躬身垂眸去听，以至于这一瞬间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进，几乎耳鬓厮磨。
但江晓秋却依旧像刚刚一样往旁边躲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黄毛他们几个已经看到了两人，笑着打招呼，沈雁回颔首，揽着江晓秋快速走了过去。
回家以后沈雁回还是问了一句：“刚刚你想说什么？”
江晓秋倒了杯温热水喝了两口，摇头：“没什么。”
沈雁回能感觉到江晓秋对他的冷淡，和刚重逢时的冷淡不同，她现在的冷淡很有几分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明天要去做胃镜，过了12点就不要喝水了。”沈雁回耐心的提醒了一句。
江晓秋颔首：“知道了。”
喝完水江晓秋回了房间，在大床上仰面躺了一会才去洗澡。
毫无疑问的，这天晚上江晓秋睡得不太好，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早上醒来忘了个七七八八。
她精神萎靡的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画了个淡妆，又被沈雁回带去了昨天的医院。
胃镜之前她又把昨天未完成的体检项目补完，之后也到了她的号。
哪怕到了最后一秒，江晓秋依旧是紧张的，沈雁回显然注意到了，抬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两下。
“无痛的，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江晓秋的错觉，她感觉自从昨天晚上开始，沈雁回跟她说话的语气就不对了。
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就觉得好像不一样了。
“江晓秋，过来做准备。”
护士的声音打断了江晓秋的思绪，她朝沈雁回点了下头，跟着护士进了检查室。
沈雁回在手术室外等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江晓秋的胃镜检查就结束了，护士放了他进去等待病人苏醒。
安静躺在病床上的江晓秋，五官沉静美好，只眉心微微蹙着，看上去似乎并不舒服。
沈雁回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抬手帮她把垂在床外的手臂放回床上，一抬头就瞧见江晓秋睁开了眼睛。
“醒了？”沈雁回想要转身喊护士，手指却被她握住了。
沈雁回垂眸看过去，发现江晓秋正定定的望着他，然后缓慢开口：“沈雁回，谢谢你。”
自从重逢以来，这句话她说过太多次，几乎每天都在说，沈雁回微叹口气：“你到底在谢我什么？”
江晓秋却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依旧眸光沉沉的望着他。
沈雁回这才察觉到江晓秋的眼神似乎不太对，有些空洞和茫然，并不像清醒状态下的样子。
他昨天特意搜过无痛胃镜的过程，眼下江晓秋就处于体内麻醉尚未彻底消解，等待苏醒的阶段。
所以，她并不是真的醒了。
她握着他手指的力道并不重，眼下正缓慢放松，沈雁回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指从他指尖滑落，他稍稍用了力道反手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