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用见到人,如果不是覃惟现阶段的工作愈加繁忙,这确实是一份内向人的完美工作。
她有条不紊地准备好了对方今天的食物,然后把一应用具清洁干净归位,打开窗通风,再把垃圾提到门口,离开的时候带走。
这和任意的一个周末,并无不同。
这天,覃惟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由往里又看了一眼,做最后的检查。只是不知何时,昏暗的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竟是开着的状态,照亮了窗帘下面的一小片区域。
覃惟没去过客厅,但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声控的,自己误操作导致它亮了。
灯具是Flos品牌标志性的设计,灯身是一体的由一块薄钢板卷曲而成,表面抛光像镜子,造型很是奇异,仿佛一位带着礼帽的女性。
覃惟知道这位雇主在艺术品上很有研究,并不只是奢华或者豪气冲天,每一处的布置都十分精妙有品位。
这得是极致的有钱才能达到的水准。
灯罩上挂着一颗橙红色的小球球,导致整个散发出来的光都是暖的。
这一抹暖色,也是整个房子里唯一的彩色。
覃惟有些犹豫,她实在记不清楚这盏灯是不是在她进门前就开着的了,沉静了几秒,她还是决定走近验证一下是否为声控。
橙红色的小球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了一下,暖光也跟着晃晃。
她低头,凑近,清楚地看见小球上绣了一个“意”字。
正是她送给Enzo的那颗。
第33章
身体里藏着秘密的感受很糟糕, 何况她还藏着两个秘密。
——她喜欢Enzo
——Enzo是她的雇主
覃惟这天把客人送出门,拎着销售单回来,还没有走到办公室就对上了Cloe横冲直撞的眼神, 她问覃惟:“Vivi,你刚刚签掉的那个客人, 是不是陈小姐?”
覃惟看客人的签字:“的确姓陈。”
Cloe说:“陈小姐是我的客人,被你签掉了。”
“她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 你没有看见吗?”
“我在忙,不可能盯着所有客人, 但是在她签字前我就认出来了。”Cloe有理有据地说:“按照公司规定,你应该把这笔单子还给我。”
其实这就是个很小的生意,只是客人比较纠结, 最终才签了小几万。但覃惟两个小时忙前忙后, 怎么可能让出来,“公司规定的是接待过程里,签单前,你认出来客人归你。”
Cloe伸手拦住覃惟的去路,“我在签单前认出来了, 只是不想耽误进程才没有上去说,你不明白吗?”
可是覃惟并不相信她的话, Cloe会是这么好的人吗?
“但是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晚了,我不接受。”
“Vivi!”
Cloe语气不善地大叫了她一声。
还好此时店里没有客人,只有同事在看着她们,很快就吸引来了领导的注意, 是林晓蓓来主持公道, 因为今天Tina去公司开会了。
林晓蓓询问怎么回事,Cloe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林晓蓓问覃惟:“是这个样子的吗?”
覃惟忽然说:“其实我觉得是Cloe认错了人。因为客人刚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问过有没有认识的Sales,对方说没有。”
Cloe的脸色变了变,明显不如一开始那么自信了,林晓蓓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搞偏袒,只好说:“直接看后台吧。”
Cloe不甘心地拽走覃惟手里的合同,查询了该客户的姓名,电话,均不在自己的客户管理中,于是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了。
覃惟问:“确认了吗?”
“好吧,是我看错了。”
气氛正僵持着,林晓蓓把两人叫去会议室,一起教训了一通:“就为这一个小单子在店里吵,被客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你们能承担得起公司的惩罚?有这个功夫不如把客人服务好。”
这种话分明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结案的意思。
“知道了,林店长。”
覃惟也没有计较,至少业绩是拿回来了,被不被骂,有没有得罪林晓蓓,她并不在乎。其实,当初在两位领导开始竞聘的时候,覃惟已经把林晓蓓得罪了。
开始分属的前一天晚上,是林晓蓓第一次对覃惟伸出橄榄枝,希望覃惟能站在自己一边,但是覃惟果断地拒绝了她,理由是她更适合Tina那边的温和方式。
“林店长,我去你的团队,很有可能会拖你的后腿,我会不好意思的。”
林晓蓓看看她,只好作罢,“那好吧。”
她们都心知肚明,林晓蓓看上的是覃惟手里的单子而非她这个人,也许她内心里觉得,那个单子能签下来完全是Stella的功劳,覃惟只是站在山顶好看风景而已。
只是,这样无休止的斗争拉扯,让覃惟感到厌恶,很难看的。她内心里甚至觉得,让了也就让了,没什么关系,不要影响自己工作的心情。
但这却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团队的事情,双方斗争愈演愈烈,对手急了就会乱攀咬。
覃惟只希望竞聘能够尽快结束。
但是这一件事情结束了,后面还会有无数的争斗。她身处利益的中心,就没有办法停止。
正皱着眉,那边领导们为了元旦活动过来了,覃惟其实还没有看到周珏,她只是看到了Jimmy进来,就条件反射地觉得他会来。
她又开始怕Enzo了。
于是快速躲到后面仓库,帮朱迪做每个月例行的大盘点,朱迪手里拎着厚达一本书的表格,“还是你最听话,其他人看Tina不在,都要上天。”
覃惟说:“我接待了两个小时的客人,情绪消耗太多,正好过来换换脑子。”相比于面向人,她内心更喜欢这种面向货品的工作。
她盘了快一个小时,听见Perla喊她去帮忙给大家准备喝的,领导们开会开得口渴了。
覃惟已经熟知每位领导的口味,把饮品做好,像个咖啡店服务生一样端进去。她快速进去又出来,连人脸都没有抬头看,更是不确定周珏今天在不在。
她再次回到仓库,这次待的时间更久,直到听见前面有动静,人是要走了,才悄悄探出头来,果然看到南门路口,周珏上了车。
看到他的一个黑色背影。
覃惟至此才松了一口气,慢慢走出来。
周珏坐在车里,觉得怪异,车玻璃是黑色的,他侧头看了一眼有人在探脑袋。
他不解地皱了下眉,她为什么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
覃惟觉得委屈又无奈,因为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Enzo。她曾在秋天的时候告诉朋友,好想拥有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其实应该是带有爱|抚,还有欲望的性质。她奢望周珏能给自己的喜欢一些回应,或者抱抱她。
这种望眼欲穿又磋磨的感受,使劲儿击打着她。
她知道自己很没有出息,像十几岁的少女,幼稚。心里喜欢谁却不敢宣之于口,只能自我消耗。
高考尚且有个誓师大会,冲刺阶段,人一旦脱离了酒精,就暴露胆小懦弱的本质,她都不敢看他一眼。
再次去周珏家做饭,心情也变得诡异,还有心虚。
她知道他不想跟陌生人见面的目的是什么,减免社交,暴露隐私,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是现在她却怀揣着对Enzo的许多了解,走进他的家里,看到他生活的居所,知道他在生活里有强迫症,不喜欢植物,屋子里不可以有强光。
这算不算是侵犯隐私?
如果是在玩一个游戏,就像她第一次来到他家里联想到的那部电影,男女主互相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关系就该立即结束。
可是覃惟在早上八点十分打开那扇门时,下意识去看客厅的那盏落地灯,原来它是一直在亮着的,并不是因为她的动静而打开。
她送给他的橙红色小柿子还挂在上面。
覃惟有过怀疑,只是类似的一个小玩具,或者Enzo把她送的礼物转送给了别人,但这两种猜测都不成立。
这个房子里的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覃惟一下子思考了太多事情,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神经病了。她还有点害怕,怕这样的巧合弄到最后不好收场。
毕竟在公司里,他还是她的上司。
这天她提前半个小时就把事情做完了,莫名担心周珏会提前回来,万一撞上了……尽管这一年他们从来没有遇上过。
走出公寓的时候,她下定决心给陈瑾发消息,这工作自己是一定不会干下去了。还是真情实感的小作文,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无奈,但是字打到一半,她的速度又缓慢下来。
因为心在摇摆不定。
她没那么有契约精神,她喜欢周珏,这是她离他最近的地方。去掉这层关系,他们将不可能再如此靠近。
于是,覃惟又把小作文删掉。
……
就这样自我折磨了将近一个月,新年的活动结束,又来到春节。
覃惟在脚不沾地的繁忙中,再次想起这件尴尬的事,或许鼓起了某种勇气。她清楚自己不该花那么多精力去猜测莫须有的事情。
如何解决,应该交给上天,或者周珏。
这一年的年会,还是去年的那家度假酒店。
覃惟在临行前收拾行李,细数着自己该带什么,睡衣,泳衣,护肤品。她在自己的首饰盒里看到年初时雇主送给她的小马挂件。
现在可以确切地说,是周珏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覃惟把小马取下来,挂在明天要背的包包上,这样看见她的人就能注意到这只可爱的小马。
她认为,周珏是能认出来的。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不知道事态是会变好还是会变坏。
最好是他发现了自己和他的渊源,然后叫停了她的兼职,但不影响她的工作;更好的结果,她希望周珏给自己一些工作意见之外的回应……
从车上下来,Perla第一个看见覃惟包包上挂着的小马,惊叹一声:“你又换挂件,在哪儿买的?”怎么总是有这种稀奇古怪又可爱的东西?
覃惟喜欢小配饰点缀日常的穿搭,但是没有把小马挂过包,是因为知道这个很难得,并不是钱就能买来的,她怕自己乘地铁的时候弄坏。
“别人送给我的。”
Perla对着小马拍了张照片,在网上查找是什么牌子的。但是购物网站并不能查出来,就算有仿制的,也只有三四分像的粗制滥造。
“这一看就贵,是很用心的礼物啊。”
覃惟挺珍惜地用手摸了摸小马的后背,随后办理check in,分房间,休息,去餐厅吃晚饭,再去玩桌游到半夜,这只小马一直陪着她。
凌晨一点,她和同事乘电梯回房间,看见酒店前面停着几辆车,市场部的人现在才下班过来,正在往下面搬东西。
周珏的车停在最后,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多东西。拎着一个运动包下来,包带中夹着一副球拍,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戴着框架眼镜。
和严谨的工作状态判若两人。
见有人要乘同一趟电梯,Perla主动帮忙摁着等待,看见有熟人,是商品部的Candy,就询问了一下这一季的货什么时候到港。
Candy说要等等,因为中间有个春节,各部门办事效率会低一些。但是有些货品的售罄率太低了,希望他们门店多努力一下,否则他们后方的KPI完不成,也很难办。
“OK啦,我会尽力的。”Perla笑着说。
等人都进来的差不多了,Perla松开了摁钮。
以往,覃惟总是喜欢在电梯里占据角落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今天她什么都没有做,她一动不动站在门边。
Enzo就站在她的身旁。
他的衣服上尚有外面带进来的寒气,个子这么高,她没有扭头,没有办法确认他的表情。却是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看见Enzo的确在盯着她包包上的小马,看了很久。
直到电梯门再度被打开,他才移开视线。
第34章
但是门打开之后, 周珏就走出去了。
覃惟回到房间里,但是一颗心好像还落在电梯里了。
潜意识里会怀疑自己的这个决策是错误的,否则结果为什么是这样的?她像热锅上的蚂蚁, 急于知道答案,却无从得知。
今年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低落的情绪可以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眼睛也有点红, 她知道Enzo看见她包包上的小马了,甚至眼神有所停留, 但是没有反应。
不知道是他这样段位的男人掩饰得太好,还是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这是自己送出去的礼物。
她现在就像光着脚跑上赛道的人,即使前面都是玻璃渣子, 但也不可能回头了。她第一次为感情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堪堪有了些许睡意。
上午Perla来找她去打球,覃惟洗漱完,只在脸上涂了层薄薄的防晒霜。因为工作的缘故, 她每天都要带妆,只在休息日素颜。
其实皮肤状态也不差, 但是她睡得太少了,没什么气色,死气沉沉的,现在把她丢进停尸间也没人能察觉出来她是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