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自己安安静静的手机,叶问夏猛喝了一大口汽水。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凉从喉咙蔓延到胃部,掌心也沾染水汽。
吃过饭,三人各自回家。
曲京堵车是常态,无数车灯点缀夜晚,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商场滚动的LED屏放着某知名明星代言。空调开得有些闷,叶问夏将车窗降下一半,旁边车道挤进一辆车,副驾驶的男人抽着烟,烟灰被风吹进她这边。
叶问夏蹙眉,又将窗户升上去。
望不到尽头的车流,无聊透顶的等待,她随手点开车载音乐,如蜗牛缓慢前进。
第五轮红绿灯后,终于得以通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聊到言峥,她总会想起川西一路上的事,离别的不舍在心底发酵。
她惯不会委屈自己,顺心而为。
回到家,叶问夏从柜子里找出相机,把里面的照片导出来,将有言峥的照片弄成压缩包。
登录微信。
【你回家了吗?】
照片和消息发送成功。
一分钟过去。
没动静。
可能没看到。
五分钟过去。
或许在忙。
半个小时。
在开车吧。
......
时间再次跳转到十二点,四个小时过去,没有回复。
叶问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唇上的肿痛已经快感受不到,如提醒她关于这段旅程已经彻底画上句号,唇上的疼痛会消失,一如他们之间的联系。
她终于确定。
言峥是彻底将她排除在外,在她离开那刻开始,他的喜欢便到此为止,她的不留遗憾,同样也是他的。所以,他没有话对她说,只目送她离开,确认她成功到达便完成人物,作为旅程伙伴确认她安全的责任。
中央空调的风从颈窝扫过,她冷得瑟缩一下,深深呼吸一口气,坐起来,拇指下滑再次点进那个头像,没有消息,朋友圈也没有任何更新,平静的悄无声息的,从她世界退出亦或是将她隔绝在外,喜欢和温柔都打包丢进回忆,没了意义。
叶问夏眼眶忽地发烫,鼻头一酸。
拇指往上,找到那句语音。
“叶问夏,明天见。”
如划破空间时间的利器,将她刺伤。
视线落在手上的念珠,颜色比买时深也更亮。
手机上时间跳到00:00,她将念珠取下,又点开右上角的三个点。
删除联系人。
【将联系人“言峥”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她盯着那行字,鼠标移动,食指一点点施压用力,点击下面的红色删除。
那个头像从列表消失,叶问夏看着最近联系人,忍着眼睛的酸涩,将通讯录的号码一并删除。
明天不会再见了。
......
次日,叶问夏睡到半上午醒来。
习惯性的去点开手机,忽地又愣了下,摁灭。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三楼舞蹈室的地板割裂成几何图形,镜墙映出纤细窈窕的身影。
空调打开,叶问夏活动了下四肢,开始压腿。
半个月不练,压到底时韧带已有些疼,两条腿压完,又开肩开背,确认拉伸完,将手机视频录制打开。
叶问夏面对整面镜子而站,闭上眼将自己放空,只剩那一望无际的鲜花,蝴蝶。空中一字马起势,落地时手臂弯曲往回收,化作蝴蝶推出,盛夏炎炎,停歇一晚的蝉鸣不绝于耳,形成独有的伴奏。
肌肉记忆仍在,腰桥起身,空中旋转落地。
第七遍练习结束,额头布满汗珠,脊背湿透衣服紧贴皮肤。叶问夏俯身捞起角落的水喝了小口,看刚刚手机录下的视频,到同样地方又倒退拉回去,眼神还是不对。
她仍没处理好这个转身时的眼神。
摘下皮筋,将湿透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点开置顶的群聊。
【叶问夏:我卡在一个位置过不去。】
喻冉忙着带舞蹈团的人去外地演出,云徽冒出头来。
【云徽:怎么了?】
叶问夏将最后一遍视频发过去:【两分三十秒那里的眼神我一直觉得不太对,还有动作,虽然没错但看起来就是太僵硬。】
她知道哪里不对,但不知道怎么修改。
云徽将视频看了一遍:【没有感情。】
【你这段大概是想体现那对夫妻的坚韧和不离不弃,但这种情感是根据你自己理解展现的,少了真实感,所以觉得别扭。】
云徽一针见血。
叶问夏:【那我应该怎么改呢?】
云徽分享过来一个链接:【看看这个,兴许会有帮助。】
叶问夏:【OKK。】
云徽发过来的是一段在某舞蹈大赛上拿奖的,双人合舞,男女舞蹈演员配合默契,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忘情舞着,每一步都朝对方靠近,拼完最后一丝力气。
叶问夏有了一些感触,重新又跳了遍。
还是差了点。
“万万。”杨瑜柔女士敲门进来,“晚上我要去赴个宴,你随我一起还是在家里?”
叶问夏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脚踝:“我就在家里吃吧。”
杨瑜柔女士点点头,“那我让阿姨做饭,记得按时下楼吃。”
叶问夏:“知道了。”
门重新关上,叶问夏休息了会儿接着练,时间很快过去,夕阳从屋内慢慢消失,经过树梢躲在西山后。
虚掩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叶问夏扭头,奶油趾高气昂的踱步进来,东看看西看看,身体一倒,在她脚上躺下,肚皮朝天,爪子勾着她裤腿。
“喵~”奶油软乎乎的叫。
叶问夏瞪它,“干嘛?昨天不是还跟我吵架吗?”
蓝幽幽的眼睛望着她,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喵。”
叶问夏满意的rua了把猫猫头,把它抱起来,“看在你主动求和的份上,算了。”
奶油在她怀里“呼噜呼噜”,像是知道她不开心,上半身立起来,前爪搭在她肩膀,毛茸茸的小耳朵碰到她脸颊,凑近用鼻子亲她。
窗外起了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
叶问夏脸颊蹭了蹭奶油的头,望着夕阳最后一缕光线从大地上消失。
第44章 夏天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 叶问夏在家专心排练比赛要跳的舞。
八月日历接近尾声,叶问夏从家里搬到学校附近公寓。
这是她考上曲京大学时父母送的升学礼物,两居室的学区房, 家政已经提前打扫过,瓷砖干净得倒映出人影。
关上门,将箱子随手放在门边,整个人落进沙发怀抱。
茶几上的花瓶插着白荔枝玫瑰, 淡淡清香飘盈屋子, 叶问夏扯了个靠枕当枕头, 觉得口渴打开冰箱发现空空如也。在外卖软件上下单,等待的时间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好。
卧室采光极好,正对曲京大学大门。
已经有学生提前返校, 从公交车上下来, 拎着行李箱走在树荫下,跟朋友打电话或发微信,约一会儿晚上吃什么。
外卖来的时候, 倒扣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声, 她也没看, 趿拉着拖鞋开门。
“您的外卖。”
“谢谢。”
满满一大袋的东西,叶问夏先放在桌子上,一样一样往外面拿, 顺手拆了个可爱多的甜筒。
草莓味的,又甜又清凉。
一个不够解馋, 她又拆了个。
冰箱塞满,室内温度也降下来, 叶问夏拆开水果拼盘,捻了颗车厘子到嘴里往卧室走。
电脑桌空间富裕, 她将电脑打开,这才去拿手机。
一条新的微信好友验证,还有短信。
归属地为西藏拉萨的号码。
【前段时间手机没信号。】
叶问夏看了眼便删除,忽略那条好友验证,在群里跟父母说自己已经到了。
消息刚发出去,界面跳转。
她心下一颤,直接摁了挂断。很快对面又打过来,这次她摁了静音,直接放在一边,打开云徽之前分享的视频。
这支舞常看常新,一遍播放结束,手机还在响,仿佛要一直打到她接为止。
叶问夏喝了口汽水,盯着屏幕好一阵,在又一遍响到要自己挂断时终于接通。
她没说话。
“叶问夏。”低缓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有些哑,还有些喘。
叶问夏不想去猜他声音为什么这样,干巴巴的开口:“有事吗?”
“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山里,手机没信号,没电关机了,没看到你发的消息。”言峥说,“我现在刚回家。”
他在解释没回她消息的原因。
叶问夏应了声,“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
“没事我挂了。”
说着就要挂断,言峥声音急了几分:“等等。”
叶问夏摁结束的手停住,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嗓音轻缓,“我今天刚从山里出来,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叶问夏垂下眼,“嗯。”
言峥声音更低,更温柔:“是我的错,骂我几句也好,别不理我。”
他在低头服软,为没有及时回她消息。
电脑的视频自动重播,叶问夏敲下键盘上的空格,暂停。
“没有不理你,只是我要去练舞了。”她轻轻吐气,将要跑出来的问题和情绪压回去,“你刚从山里回来,好好休息。”
言峥似喝了水,嗓子没那么哑,“练舞练到几点?”
叶问夏:“不知道。”
言峥:“我等你。”
“啪”
空掉的水果盒掉到地上,叶问夏愣了下才弯腰捡起,“等我做什么?”
言峥:“等你骂我两句,等你气消。”
叶问夏默了默,“言峥。”
言峥:“嗯?”
“你没必要等我,也没必要这样妥协让步。”她说。
“不是妥协。”言峥嗓音低低沉沉,“刚刚你不接我电话的时候,我很慌。”
像有人用力在心脏摁压一下,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墙破开缝隙。
“有什么好慌的。”她说。
言峥:“慌你不理我,慌你将我好友删除,慌可能再也联系不上你。”
塑料盒再次落到地上,压在胸口的郁结随这一下消散大半。
他不回消息的结解开,但不够,远远不够。
“我们就在这里断了联系是最好的,我们不会在一起,也不会再相遇了。”叶问夏喉咙干涩不已,但还是继续道,“我们早晚都要成陌路人,没必要。”
“我知道。”言峥说。
叶问夏心脏紧缩一下,鼻尖酸涩,“那—”
“所以我买了三个小时后的机票,拉萨到曲京的直达,夜晚我们就能见到。”言峥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在耳边拨动的大提琴,“我来见你。”
叶问夏脑子短路了一瞬,消化这个消息,“你要来曲京?”
言峥答:“是。”
叶问夏:“为什么?”
“等我到了再告诉你这个答案。”言峥声音温柔,“愿意来接我么?”
叶问夏心砰砰乱跳着,但嘴上仍道:“我没同意跟你和好。”
“我知道。”言峥说,“等我到了当面出出气,不还手。”
叶问夏揪着椅子扶手吊着的小球,撇嘴:“我是文明人,不打人。”
“怎样都行,我听你的。”
他嗓音带笑,混着无线电滋滋电流声,如羽毛轻掠耳膜。
叶问夏摸了摸自己耳朵,“看在你差我一个答案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来接你吧。”
言峥:“好,先把微信加回来。”
叶问夏一字一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叶问夏点进好友验证。
【对不起。】
这是言峥发的验证消息。
点了同意,三个字悬挂顶端。
言峥发来一张图片,是他乘坐航班的信息。
【言峥:我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机场。】
【言峥:到机场给你发消息。】
叶问夏把那张机票点开放大,眉眼染笑:【好。】
她靠着椅背,清空后的聊天记录一眼望到头,电脑到时间自动开启睡眠模式,映出她嘴角上扬的模样。
手指捏着嘴角,抿直。
阳光从落地窗跑到脚下,金色光辉落在树梢,蝉鸣好似都变得悦耳起来。
曲京大学跟机场在城市完全相反方向,叶问夏到隔壁房间练了几个小时的舞,洗澡换好衣服,拎起车钥匙出发去机场。
干燥灼热的风灌进车里,吹散空调的冷气,旁边不断有车按喇叭催促前进,车载音响随机放着每日推荐的歌,望不到尽头的车辆走走停停,灯光车流与行人勾勒出城市夜晚图。
她是其中之一,即将落地的人也将成为这画中一员。
“曲京机场”几个大字已近在咫尺,红色轿跑穿过隧道驶入距离北3最近的停车场。周围人来来往往,有人提着大大的箱子打电话,也有人在不舍的离别拥抱,叶问夏刚迈上过街天桥就收到言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