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了,你当心被挤着。”
李秀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行吧,听你的,等一会人上全了,位置也好找。”
魏清放好行李,顺便将李秀秀身上放贵重物品的挎包接了过来,随后两人便在车厢里找位置,现在的火车同之后的绿皮火车是一样的,六人对坐加一个小桌。
李秀秀曾经为了赶时间回老家,坐过一次最早班次的绿皮火车,结果被对座的一个油腻大叔占了一路的便宜,当时又是夏天衣服穿得又薄,那个大叔便一个劲地蹭她的膝盖和腿,那个时候李秀秀刚上大学没多久,脸皮薄,要是换到现在早就破口大骂,采取暴力行动了。
敢偷偷摸摸占便宜的人,大抵也不是什么敢张扬的人,就像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
二人找到位置后,李秀秀自觉地选择了最里侧靠窗的位置,然后接过魏清手上的包,对面坐了三个女知青,见两人坐下后便不再交谈。
火车要开时,魏清旁边坐了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人,引得对面的三个女知青又开始窃窃私语。
李秀秀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心里兴奋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呐喊道:我要离开浪浪山啦!喊完之后便困了,忍不住倚着魏清的肩膀睡了过去。
李秀秀觉得自己没睡多久,便被魏清给摇起来,睁开眼后窗外的天都暗了下来,车厢内也打开了昏黄的白炽灯。
“怎么了?”
李秀秀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魏清,忍不住在他肩膀上又蹭了蹭。
魏清见状不仅放缓了声音,“醒醒,你看着东西,我要去卫生间。”
李秀秀点了点头,随后晃着身体倚向车厢壁醒神,她从挎包里摸了根地瓜干来吃,这是何云亲手晒的,还有一些无花果干之类的,临走前交到她手里,让她路上留着解闷吃。
赵晓娜也没想到,李秀秀居然比她先离开山岗村,于是也包了些瓜子核桃之类的东西给她。
“你吃的是地瓜条吗?”
李秀秀闻声望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穿着时髦的男人,然后从挎包里把何云带给她的小包袱取出来递给了男人,“要吗?”
男人脸上戴着一副墨镜,见状也只是从包袱中取了一根出来,“感谢,吃一个小孕妇的东西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拿一根好了。”
“啊,居然是用包袱盛着,感觉好不卫生的感觉啊。”
“同志,我们这里有现炒的花生,你要不要吃?”
李秀秀闻声看向对面的三个女知青,“地瓜是土里长出来的,花生也是土里长出来的,最起码地瓜干是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的,炒花生的铁炉子可是常年不刷,炒熟就卖,你们以为炒花生能干净到哪里去啊。”
三个女知青闻言顿时红了脸,低下头顿时不说话了。
男人笑了一声,“你这小孕妇,年纪不大,嘴巴倒是能说。”
李秀秀蹙眉,神情有些不悦地说:“孕妇就孕妇,非要加个小是什么意思?小孕妇听起来很有意思吗?”
男人闻声也不恼,只是继续调侃道:“因为你年纪小啊,又怀着孕,不叫你小孕妇叫谁小孕妇?”
“白瞎了我的地瓜条了。”李秀秀往嘴里塞了个无花果,“都说吃人家的嘴短,我看你这嘴快长到太平洋去了。”
男人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魏清折了回来便没再继续开口,反而从背包里翻出了张报纸看着。
李秀秀将地瓜条举到魏清嘴边,“饿了吗?”
魏清摇了摇头,张嘴咬住了地瓜条,“你饿了?我去餐车看看有没有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李秀秀凑到魏清身边靠着,将挎包放在身侧靠墙的位置,“还有多久到啊?”
“大概明天中午。”魏清伸手遮在李秀秀的眼上,“困的话,就再睡会。”
“还有那么久啊。”李秀秀咀嚼着嘴里的地瓜条,“你要是饿的话,先去餐车吃东西吧。”
魏清说:“我不饿。”
李秀秀听着魏清这么说便没再继续搭话,谁不知道火车上饭菜贵啊,别说现在了,就是再下去几十年的二十一世纪,论起快餐盒饭来,火车上饭菜的价格也是首当其冲,如果车程较远,又没有飞机的话,李秀秀宁愿用一桶泡面来打发自己,也不愿意用五十块钱来解决午饭。
如果在家里的话,魏二婶子现在已经做好晚饭了,根本不愁要不要省钱吃饭。
没钱出门好难啊。
李秀秀还没等在心里来回地吐槽,便坠入了深深地睡眠之中,孕晚期真的好能睡啊。
半夜,整间车厢除了火车运行的声音和鼾声便再无他身,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歪歪扭扭地睡着,李秀秀从睡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倚得是冰凉的车厢壁,她伸手揉了揉冰得凉飕飕的额头。
“醒了?”
李秀秀扭头看着魏清,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小清哥,你怎么不睡啊?是觉得车厢太吵了吗?”
魏清旋开水壶盖,然后凑到了李秀秀的面前,“喝点水。”
李秀秀顺着魏清的力道,仰头喝了点水,“什么嘛,这根本不是水,是豆浆,你去餐车了?”
魏清应了一声,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温热的鸡蛋,“饿了吧,吃吧。”
李秀秀只从魏清的手里摸了一个鸡蛋过来,“我知道你也没吃,我们一人一个呗。”
魏清伸手揽过李秀秀的肩膀,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我吃过了,真的。”
李秀秀窝在魏清怀里,迅速将一个鸡蛋剥好,在他张嘴说话时迅速塞了进去,“瞧你那傻样,说的好像真吃不起饭了一样。”
“你们去广州干什么?”
李秀秀被吓了一跳,她以为整节车厢的人都睡着了,没想到旁边还有个装睡的,而且一直在偷听人讲话,简直比可恶还可恶。
李秀秀不满地控诉道:“哪有你大半夜偷听别人讲话的?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男人不以为意地说:“这车厢又不是你们家的,而且我又没睡着,你们说话是你们的自由,我听也是我的自由啊,毕竟我耳朵闭不上来,你们的嘴可以。”
“真可恶啊。”
李秀秀说着便往里靠了几分,并拉着魏清远离了那个奇怪的男人,她愤愤地咬着手中的鸡蛋,扭头去看窗外的夜景。
男人说:“别看了,小心一会出现什么东西吓坏你肚子里的小孩。”
魏清脸色严峻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请你好好说话。”
男人勾唇笑了起来,“还没告诉我,你们去广州做什么啊?”
“你不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吗?”李秀秀神情不解地看向男人,“搭话前不会自报家门吗?而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去广州做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你。”
第二十八章
◎小清哥,我聪明吗?◎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李秀秀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自从吃了你的地瓜条,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虞钱从皮夹里取了张名片递给了魏清,“如果你们在广州有需要,可以联系我,就当报答你们的地瓜条了。”
魏清伸手接过名片,“感谢。”
李秀秀看了一眼虞钱的名字,突然想起山岗村的那棵老槐花树,再过几个月,等孩子出生后,她可以喊着魏清去村口摘槐花,拿回家洗净,揉软后裹上面可以蒸槐花饭吃。
李秀秀舔了舔嘴唇,不想还好,一想便想吃槐花饭了,她摸了摸肚子,在心里默默地评价景荇嘴馋,搞得她动不动地就想吃东西。
想到这里,李秀秀从挎包里摸了个无花果干塞嘴里,强烈地暗示自己这就是槐花饭!
“你这真是个好名字啊,以后能发大财。”李秀秀又扫了一眼虞钱的名片,他这种不着调的人居然是什么创新主任,而且还是在一家永安制衣厂。
虞钱轻笑了一声,他朝着李秀秀拱了拱手,“借你一个小孕妇的吉言。”
李秀秀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皮一麻,她迅速地从挎包中翻出那封介绍信,开头分明就是永安制衣厂,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李秀秀觉得自己的尴尬病又犯了,还没有入职就怼了公司小boss的职业生涯还会完美吗?李秀秀已经在想其他的出路了,本来制衣厂的工作就是打算做缓冲用的,她现在已经在想怎样一步登天了。
“好家伙,真是缘分啊。”说着,虞钱便打算动手去抢李秀秀手中的介绍信,却被魏清直接在半路拦了下来。
虞钱这才认真地打量起魏清来,他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带有生人勿进的单眼皮来,他扫了一眼面前的魏清,只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股非常老练的成熟,他在广州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双眼非常的锐利,现下却觉得魏清的气质同他略显稚嫩的脸庞有些不搭,像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料子上镶嵌了华美的珠宝般,令人觉得怪异。
李秀秀不满地说:“抢什么抢?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边界感?”
虞钱将墨镜重新带回了脸上,坐正了身体,靠着车座,懒懒散散地说:“你们两个下了车直接跟我走吧,我们厂还算是有人性的,提供员工宿舍。”
李秀秀蹙眉,“只是拿出介绍信对比一眼,我们又没决定真的要去,你急什么?”
虞钱扭头看着李秀秀,“你不要不识好歹,知不知道我们厂有多难进,你现在拿着介绍信还说要考虑考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以为广州那么好混吗?”
李秀秀郑重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广州有多好混,我只是为我的前途担忧,毕竟我去的厂里有你这种上司的话,我觉得它可能要破产。”
虞钱忍俊不禁,“你这个女娃娃,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啊,你怎么就敢断定,你来了我们厂就一定会留下呢?”
李秀秀故作神秘地一笑,“我会开车,还会画设计图。”
虞钱闻声迅速将脸上的墨镜取了下来,震惊地看着李秀秀,“你真的会开车?一个农村出来,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孕妇?会开车还会画设计图?”
李秀秀尽量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给虞钱的脑袋来个暴击,她正准备开口回击些什么,却听着魏清开了口。
“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一些,如果你继续我行我素,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同你好声好气的讲话了。”
李秀秀攥了攥双拳,心中的怒火升到了极致,旁边这个叫虞钱的男人,钱估计是余下了,估计脑子离家出走了,吓唬小崽欺负魏清,李秀秀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知识的力量!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做人不能把路走窄了。”李秀秀笑着说,“比如我就不会看不起一个不知道格林公式和常数项无穷级数的概念和性质的人。”
虞钱笑着说:“说的好像你知道一样。”
“我如果不知道就不会拿出来考你了。”李秀秀说,“这样吧,我考你一个简单的,单摆公式,这你应该知道吧。”
虞钱挑眉,“怎么就不是我考你呢?”
李秀秀勾了勾手指,“尽管放马过来,如果我答错了,我让我崽认你当干爹!如果我答对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你可要给我开到二十五块。”
虞钱十分怪异地笑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得好好想想。”说完,他便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就在李秀秀觉得虞钱想不出什么的时候,便听到他开了口。
“我是个生意人,最近听到了几个新名词,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饥饿营销和沉没成本吧。”
李秀秀勾唇一笑,“饥饿营销不就是商品提供者有意调低产量,用来达到调控供求关系,以造成供不应求的假象,来提商品的售价和利用率,为品牌树立起高价值的形象。至于沉没成本在经济学和商业决策之中代指付出且不可收回的成本,通常用来与可变成本做比较。”
李秀秀说完后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她现在特别想模仿吕秀才对着镜头来一句“知识就是力量”,不过她心里也有纳闷的地方,她一个文学毕业的,怎么会对这些概念这么熟悉,之前的格林公式和常数项无穷级数都是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具体内容,纯纯拿出来糊弄虞钱呢,后面的饥饿营销和沉没成本真的是下意识说出口的。
虞钱伸出了大拇指,“佩服,一个月二十五块的工资就当买你脑子里的知识了。”
李秀秀高深莫测地一笑,“低调点。”
随着一声高昂的梦呓,李秀秀立刻止住了话头,歪在魏清怀里装睡,这阵梦呓吵醒了车厢内大半数人,一阵窸窸窣窣的抱怨声之后整节车厢才趋于安静。
李秀秀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四周,随即仰起头看着魏清,轻声说:“我聪明吧。”
魏清笑着看向李秀秀,换来的却是她突然吻在双唇上的举动,他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发现后才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啊......”
李秀秀笑着往魏清的怀里凑了凑,“对了,我要去个厕所。”
魏清问道:“需要我陪你吗?”
“我又不是小孩,马上就回来了。”说完,李秀秀便小心翼翼地起身,迈过车厢里歪七扭八的腿往厕所走去。
火车到站之前,两人到卫生间换了稍微单薄的衣裳,这趟火车从农业大省北上至省会,然后再南下到广州。这个季节的广州晌午已经到了二十多度,低温也在十度往上,气候十分的暖和,甚至多少有些炎热。
李秀秀在站台上活动了一番,长时间的坐着险些让她不会走路,得靠着魏清撑适应一番才能正常行走。
李秀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感叹道:“广州的天气真不错啊。”
虞钱直至将手中的香烟抽完才折回二人身边,“走吧,先去员工宿舍安顿下来。”
李秀秀应了一声,随后转到了魏清的另一侧,小声嘀咕道:“这么大的烟味?”
虞钱闻声四下嗅了嗅自己的身上,然后从包里取出一瓶香水喷了喷,“这样就不会有烟味了。”
李秀秀眉心一拢,顿时跑到垃圾桶旁边干呕了起来,魏清拎着行李急忙追了过去,他伸手拍了拍李秀秀的脊背。
“感觉怎么样?”
李秀秀怎么也没想到,孕晚期了闻到香水味居然还会想吐,她朝着魏清摆了摆手,现在的难受程度不亚于晕车,真的好需要一个橘子来缓解一下啊。
虞钱凑了过来,惊讶地说道:“不是吧,你身体这么虚,一点香水味都闻不了,这是个法国来的香水呢。”
魏清四下看了看,站台上就有个卖橘子的小推车,“秀秀,还能坚持住吗?”
李秀秀点了点头,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咬牙说道:“问题不大。”
“好,你在这里等会。”说完,魏清便朝着那个盛满黄澄澄橘子的小推车走了过去。
李秀秀见虞钱靠近,顿时又泛了一股恶心上来,她慌忙抬手示意虞钱离远一点,她实在是不想再吐了,太难受了。
“你身体这么虚吗?”虞钱故作苦恼地说,“你身体如果这么差劲的话,那个工作还有薪资的问题我大概就要重新考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