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秀见状笑了一声,“没事,你说吧,有些事情我都知道,陈荷秀开车撞了魏清吧,你一定也纳闷为什么魏清那个时候叫赵文澄吧。”
沈丰顺十分温柔地笑了一声,“秀秀,你还是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李秀秀无奈地笑了一声,“丰顺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有什么事情就问吧。”
沈丰顺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你跟魏清离婚了吗?”
李秀秀听完沈丰顺的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
沈丰顺挑眉,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李秀秀,有些犹豫该不该跟李秀秀说当初在医院见到的事情。
“丰顺哥,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李秀秀笑着说,“我觉得我还能接受的了。”
李秀秀知道沈丰顺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魏清住院时发生的事情,但还是抑制不住发抖的手指,她狠狠地掐了一下掌心,眼泪险些被掐出来,眼圈倏地红了一圈。
沈丰顺见状话头一转,“秀秀,现在是新时代了,我在公安局这边看到了很多妇女离婚的事情,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如果你觉得一个女人生活不方便,需要有人照顾,毕竟你还要带着两个孩子,我也可以照顾你。”
“什......什么?”
李秀秀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沈丰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沈丰顺也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主要还是看你,只是我觉得魏清这么做有些对不起你。”
李秀秀抿了抿嘴唇,随即忍俊不禁,“他在医院做了什么啊,让你对他意见这么大?”
沈丰顺如实道:“我听说他娶了一个叫岳筝的,我以为你们两个已经分开了,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而且我去了解情况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的样子。”
李秀秀眉心一蹙,“你不是在广州办公吗?怎么跑深圳去了?”
沈丰顺说:“因为当时有人看到了陈荷秀肇事逃逸,虞钱当时虽然是在前往广州的路上出事,但是当时并没有出深圳,拉一下陈荷秀的关系网,所以想着看看两起肇事逃逸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李秀秀说:“不用查了,陈荷秀在推我入水之前已经亲口承认是她撞的虞钱了。我想问一下,如果她这种情况会怎么判?”
沈丰顺说:“具体的话要看检察院和法院,你怎么想的?”
李秀秀重新靠到了车玻璃上,“我能怎么想啊,法律怎么规定的怎么判呗。”
沈丰顺舔了舔嘴唇,否认道:“不是,我想问的是你对我想照顾你这件事情怎么看?”
李秀秀捻了捻手指,又开始不顾一切地乱想,她想着如果答应了沈丰顺,然后把魏清扔给赵家,不仅小水能得救,她也能拜托赵家这条咬人的疯狗,简直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丰顺哥,别开玩笑了,你这个职业找什么姑娘不好找啊,非得找我这种的做什么,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秀秀,只要你愿意,我就不介意。”
沈丰顺说完后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扭头看着李秀秀,眼神炽热。
李秀秀惊了一瞬,她整个人都贴在了车门上,想着万一沈丰顺突然发难,她就迅速开门逃走。
“你做什么?”李秀秀神情紧张地说,“你又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沈丰顺蹙眉,“你的意思是魏清喜欢你,他喜欢你还做那种事情?”
李秀秀说:“他确实是做错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一点。”
沈丰顺不解地说:“那你也要继续跟他在一起?”
李秀秀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手指下意识地搅在了一起。
沈丰顺继续问道:“或者说你觉得喜不喜欢你这件事情很重要?”
“当然。”李秀秀说,“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在一起?”
沈丰顺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了汽车往广州方向驶去。
李秀秀送了一口气,余光却瞟到沈丰顺从口袋里摸了个东西扔了过来。
李秀秀接到手里才发现是一只卡子,一只她曾经丢在山岗村的卡子,这是魏清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当时村里的知青戴的都是那种从城里买来的蝴蝶卡子,魏清送给她的是一只缀着红果绿叶的卡子。
这只卡子被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半年一点生锈的痕迹都没有。
李秀秀惊讶地看着这只卡子,“这只卡子什么时候到你手里的?”
沈丰顺说:“当年你差点被冯志强侮辱,把卡子落柴火堆里了,我意外得到的,一直没有还给你的机会,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沈丰顺说完便笑了起来。
李秀秀捋了捋头发,将那只卡子卡到了头发上,这只卡子也让她想起了一段往事。
李秀秀嫁给魏清之后工分和钱全都上缴给了魏二婶子,她手里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连一点零花钱都没有,她也不好意思跟魏清要。
十八年的生活,已经将李秀秀上辈子的自由前卫磨了个干净,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些,她不断地说服自己去接受倒退五十年的时代思维,不争不抢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她习惯性地去包容周围的一切。
每当李秀秀去上工的时候看到那些知青头上戴的蝴蝶卡子就有些羡慕,她摸了摸自己刚剪短的头发,又刺又短,连扎都扎不起来,夏天又热,只能任凭热汗将发丝糊在脸上。
李秀秀中午扛着锄头回家做饭,饭做好了,她整个人也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天气热胃口就会变差,李秀秀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回房间换衣服,她正换到一半,魏清便推门走了进来,将她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你娘呢。”
李秀秀现下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用衣服掩着前胸的手还没拿下来。
魏清把水盆放到了盆架上,“温水,擦擦再穿衣服吧。”
“你把门关上来。”
魏清伸手将房门关上,然后把盆架的地方让出来给李秀秀擦身体用。
李秀秀将毛巾泡到了盆子里,然后拿头绳拢了一部分头发,她先是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犹豫着要不要将背心脱下来,她看了一眼魏清,然后磨蹭着把背心脱了下来,将上身擦了个遍。
“能拿个件背心给我吗?”
魏清抬眸看了一眼李秀秀,只见她双手拿毛巾捂着胸口,头发乱七八糟地扎着,引得人心猿意马地乱想着,他立刻垂了双眸,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件干净的背心递给李秀秀。
“你头发剪得太短了。”
李秀秀迅速穿好背心,碾了碾自己的发尾说:“这个没法子啊,去卖头发要想卖得高,就得按他的法子来剪。”
魏清说:“把衣服穿上吧,当心着凉。”
“啊?”
李秀秀看了一眼窗外近四十度的天气,不知道会以怎样个法子着凉,片刻后她便反应了过来,她趁着魏清在桌前收拾东西,猛地蹿到了他的背上。
魏清伸手托了一下李秀秀,不解地回头去看她。
李秀秀伸手点了点魏清的耳尖,笑着说:“我知道你这是热的。”
魏清抿了抿嘴唇,欲盖弥彰地说:“知道还不赶紧下来,这么热的天,你不热吗?”
李秀秀说:“可是我穿得少啊,一会该着凉了,怎么办?”
魏清转身将李秀秀放到了炕上,“那就赶紧穿上衣服。”
李秀秀也不着急,她交叠着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想起前世看的小说套路,拈着自己的发尾说:“我头发真的好不利索啊,干活一点都不方便。”
魏清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开始剪那么短?”
李秀秀恨铁不成钢地抬头看了一眼魏清,她瘪了瘪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要个卡子,但是我手里没钱,你能不能给我买个?”
魏清问道:“什么样的?”
李秀秀兴奋地比划了起来,“就是知青头上戴的那种蝴蝶样式的,等过年结算了工分,我偷偷留下卡子钱再给你嘛,我头发太乱了,就想用卡子别一下。”
魏清说:“你自己去买还是我给你买?”
李秀秀撇了撇嘴,“你觉得呢?”
魏清默不作声地从抽屉的笔记本里拿了张钱给李秀秀。
李秀秀看着魏清递过来的钱,既震惊又无奈,片刻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生日过去好久了,你不打算送我个生日礼物吗?”
魏清眉心一拢,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生日不是七月份吗?”
李秀秀立刻闭了嘴,神情怔怔地看着魏清,随后才说:“你买不买嘛?”
“晚上拿来给你。”魏清说,“这些钱你也拿着,万一有个急用什么的。”
李秀秀神情惊喜地说:“真的?”
魏清不懂李秀秀兴奋个什么劲,只是将钱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秀秀,到了。”
李秀秀从回忆中惊醒,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卡子,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卡子不是魏清送的,是她要的,当时蝴蝶样式的卡子断货了,所以只能买了个这样的。
李秀秀看了眼四周熟悉的街景,伸手解开了安全带,“丰顺哥,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
李秀秀跟沈丰顺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然后便下车站到了阴凉处,现下正是最热的时候,灼人的太阳照得李秀秀有些发晕,索性她就在树荫下多站了一会。
魏清拎着刚买好的菜从路口拐了过来,他的助听器藏在了口袋里,拐杖也放在了家里,缓慢地用左腿落着地,尽管走得很慢,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动作。
李秀秀躲在树后面看着魏清,她有些不明白魏清为什么不带拐杖出门,直到街口一群孩子冲出来将他围了起来。
“大瘸子,大聋子,一瘸一拐像鸭子,模样俏,没人爱,以后只能睡桥洞。”
李秀秀知道魏清不戴助听器的原因了,因为那些孩子在取笑他,取笑他是个聋子和瘸子。
魏清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等那群小孩觉得无趣自动散开之后,他才拎着东西往家走去。
李秀秀神情怔怔地看着魏清,直到他缓慢地走进家属院,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李秀秀快步朝着家属院走了过去,却被人喊住了脚步。
“小姑娘,小姑娘,你是住在这家属院的吗?”
李秀秀转身看去,只见喊住她的是一个穿着长衣长裤的男人,他肩上背着一个背包,脖子上挂着一副用缝衣绳穿起来的老花镜,现下正拿着鸭舌帽在扇风,看起来十分好相处的模样。
李秀秀点了点头,“我是住这里,请问您有事吗?”
男人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教师证,“你别害怕,我没什么恶意,我是首都医学院的老师,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你们这家属院里有没有一个叫魏清的啊?”
李秀秀心生了一股愧疚出来,“您是魏清的老师吧。”
秦正明面露一丝惊讶,“你认识魏清?你是李秀秀吧,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好好的学为什么突然就不读了啊。”
李秀秀咬了咬嘴唇,“天太热了,要不您来家里坐坐吧,正好魏清也在家。”
秦正明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第一百零二章
◎勇敢◎
李秀秀打开院门将秦正明请进了家, 提前朝屋内喊道:“魏清,秦老师来了。”
“秦老师,家里简陋, 您请多担待,先坐会吧。”说完,李秀秀便去洗水果泡茶, 等她端出东西来时, 依旧没见魏清从卧室里出来。
李秀秀微笑着说,“秦老师,您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吃点水果, 喝点茶水消消暑吧, 我去喊魏清。”
秦正明说:“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 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想不想见我。他当初以第一的成绩考来医学院,大一上半年的成绩也是全校第一,平时上课也认真, 为什么就随随便便退了学呢?”
李秀秀说:“他出车祸了, 有些眼中, 左腿膝盖骨碎了,而且耳朵也听不见了, 身心都受了打击。老师你大概对他也有些了解, 他脾气有些倔, 从那之后整日都闷在家里也不出门, 所以就帮他退了学,希望他能好好养病。”
秦正明面色担忧地问道:“这么严重吗?”
李秀秀神情无奈地说:“是啊, 所以他暂时不能回去上学了。”
秦正明试探地问道:“我可以叫你秀秀吗?”
“当然可以。”
秦正明笑着说:“秀秀啊, 你再劝劝魏清, 我觉得魏清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有天赋也肯努力,而且我有个科研组想请他加入,这样也不用再参加明年的高考,直接就能跟着同级的学生一起学习,你觉得呢?”
李秀秀往卧室看了一眼,“这个我不能随便做主,要不我喊他出来,你们两个谈吧。”
秦正明继续说:“这个科研组是有国家补助的,包分配,还给分配房子,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去北京,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提。”
李秀秀笑了笑,“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让您说服他,因为魏清拆了石膏后,可能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行动自如,而且他的耳朵要时刻带着助听器,所以他可能觉得自己更正常人不一样而抗拒出门。”
秦正明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理解的,毕竟他还年轻就遭此巨变,是谁心里都会过不去的。”
李秀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往卧室走去,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然后又将门合了上来,她看着魏清攥着助听器主机、低着头的模样,俯身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魏清,你都听到了吗?”
魏清将耳机摘了下来,然后对着李秀秀摇了摇头。
李秀秀见状一把抢过魏清的助听器,动作强硬地给他带到了耳朵上,“你到底想不想上学,要不要去学医?”
魏清垂眸看着李秀秀,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我不想去。”
李秀秀说:“那你出去自己跟你老师说,这种事情还要我出面帮你解决吗?你都多大的人了,再说这是你的老师,不是别人。”
魏清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见他。”
李秀秀蹙眉,“你不想,还是不敢出去?”
魏清双唇一颤,头垂得更低了,“秀秀,我不敢。我不想出去,别让我出去。”
李秀秀伸手摸了摸魏清的头发,看着他沉默不语又不敢前进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半袖衬衫的扣子,“我这段时间叹得气可真够多的了,可是魏清,你看我,谁的身体又不是伤痕累累的呢?我不过才二十岁,你见过我的这副模样吗?”
魏清抬头去看李秀秀的身体,他已经很久没有亲眼看到过这具身体了,与印象中的简直天差地别,松垮的肚皮,加深的人体中位线,胸前骇人的青色血管,以及上半身两种颜色的皮肤,还有泛红的剖腹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