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瘦了。”回房路上,身后忽然有人夸她。
还未回头,她便笑了:“还不是为了躲你的绵阳吗?”
何之州敲她额头,轻声嗔道:“今晚韭菜炒鸡蛋略微咸了些。你是故意的吧?”
“韭菜壮阳,我特意为你做的。”关婮笑道,“我弟幼年时,每回吃韭菜炒鸡蛋,他都会流鼻血,所以,我也想试试,你会不会流鼻血。”
何之州忍俊不禁,靠过来,侧头低语:“关翠华的尸体,我找到了。”
“在哪?”关婮一惊,总觉得冒名顶替这件事被他知道不是件好事情。
“跟我来。”何之州在她耳边轻轻丢下一句,他便负手先走了,脚步轻快,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关婮并未多想,立刻小跑着跟上。
第二十二章 他的故事
西侧门外树下拴着一匹黑马,若不走进,很难发现它在哪儿。这匹马似乎很有灵性,听见脚步声,轻轻哼了下,像是朝来人打招呼。
何之州伸手摸它:“乖,别出声。”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么好看的马儿。”关婮笑着夸马,她想骑它,长这么大还没有骑过马,精神有些兴奋,就怕马主人并非如此想。
“天色这般黑,你如何看出它好看的。”何之州冷冰冰地打趣,一边说话,一边翻身上马,动作轻便,仿佛轻功附体一般。
忙着欣赏美男子上马,关婮略有些迟疑,回过神着急问:“我呢?”她这般肥胖,想自己上马,一个字,难。
何之州逗她:“自己上来啊。”
“我……”明摆着欺负人,关婮噘嘴,瞅着马上男子。站了会,他依然没动静,她只好靠近马屁股,努力往马上爬。
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爬上这匹马。
然而,挣扎许久,她依然站在马屁股旁,手足无措,显得无比笨拙,往日在男人前的那般优雅,已经荡然无存。
何之州回头望着,嘴角扬着笑。
“哼!”关婮生气,瞥他一眼,太欺负人了。
“你就不能说一句,帮帮我吗?”何之州的忽然开口,听上去有点欠扁。
关婮不忿,回怼:“你就不能主动伸手扶我一把吗?”话音还没落下,何之州的手臂已经亮在眼前。
“这次可是你主动的。”她故作矫情,慢悠悠地把手搭在他手心。本以为如此上马会有些吃力,未料,何之州用力一拽,她整个人腾空而起,踉跄地跌坐在马背上。重心不稳,急忙抱住何之州的腰。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何之州再次打趣,“抱紧了,当心摔下去。”
“哦。”关婮乖巧。
马儿奔起来,关婮当真死死抱着何之州,问他这么晚去哪儿,他也不说,只顾着策马奔驰。
深秋夜风打在脸上,又冷又疼。关婮索性把脸贴在何之州背上,如此她便感受不到寒冷的夜晚了。
马儿颠簸,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晃悠着睡了。直到何之州用胳膊肘顶她的腹部,她才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苏醒。
“这是哪儿?”漆黑一片的陌生树林横在路前,即便没有月色,也能感受到这片山野的荒芜,夜风吹拂,竟是荒草味。
何之州先她一步跳下马,又扶着她下马,一边回答:“关翠花的尸体就在这。带帕子了吗?”
“带了。”关婮茫然,但还是安排何之州的指示,拿出帕子,蒙住口鼻,由他牵着手,走进山林里。
“虽然刺鼻,但我能承受。”
“不是担心你能否承受,而是担心尸体上的虫子钻进你口鼻。”何之州淡淡地打趣身后的女子。
关婮听了,忽然想起上回偷墓中梨的事,她可是亲手从腐臭的棺材里摸索宝贝的,莫说刺鼻的腐臭味,就是尸骨她也曾碰过。
但此事,她不敢说。
走了一段,何之州松开她的手。点亮火折,半蹲身子,伸头看了看地上,又往前走了两三步。
“跟着我。”
关婮紧随其后:“关翠花的尸体,暴露在外?”
“已经被吃了大半。我带你过来,是想让你确认一下,因为你见过她。”何之州忙于案件,便不顾一切。
“哦。”关婮点头,可她又说,“我虽然和她待了一整晚,但那时她已经断气,我没靠近看她。”
“她左胸上有伤,你只要看一眼伤口位置就行。”在来之前,何之州已经做足了大量准备,其实基本上已经确定尸体是谁,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再次确认一下,“尸体身上这件喜服,你应该也认识。”
这倒是提醒了关婮:“对,我记得很清楚。那晚她穿着大红鸳鸯喜服,安静地躺在床上,喜服我看了几眼,绣工精致,领口是用金色丝线绣的,特别好看。”
“你过来看。”何之州扶着她手腕,让她往前,仔细辨认。
关婮凑近尸体,面目全非的尸首爬满虫子与蚂蚁,腐臭味弥漫四周,尸身上的喜服破损脏乱,但绣工与丝线颜色不难辨认。
“是她。怎么会这样,张继儿分明跟我说,等我上了花轿,就会好好的将她安葬。他们怎能把人扔在荒山里!实在太过分了。”
“所以张继儿被杀。”何之州道,“两人的死,应该是同一人所为,但并非衙门抓获的那个凶手。”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关婮亲眼见了两人尸体,觉得凶手是同一人。
何之州道:“目前我还不知道。”
“她的尸体,你还需要吗?”关婮问,“我想把她葬了。抛尸荒野,魂魄定然不能得到安宁。”
未料,何之州居然做好了准备,只需等关婮辨认,便能入土为安。
为此,关婮觉得他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冷漠。两人合力,将关翠花尸体入土,好生安葬。
尸体入土前,何之州从她身上取一块衣料,为以后翻案做准备。
“何之州,”返程路上,关婮才开始怀疑何之州的真实身份,“其实你并不只是万家护卫这么简单,对吗?”
何之州故意不答,伸手拉她。
他不说话,关婮不理,偏不给他牵手。
“说话呀。”等了许久,关婮不耐烦,她是个急性子人,凡事喜欢当场解决,不喜欢拖泥带水。
“这里不好走,把手给我。”何之州答非所问,见关婮迟迟不把手递过来,他便伸手自己去拿。
哪成想,刚牵上手,竟被关婮一口咬了。
“你怎么咬人!”何之州倒是一惊,急忙松开手。
关婮傲娇地说:“我阿娘说,捡到我的第一日就发现我特别喜欢咬人。我们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咬人,所以没有人敢跟我打架,即便是成年男子,那也不敢。”
远离荒山,朦胧月色下,一匹马,两个人,漫游小道上。
“你是捡回来的?”许久,何之州才问,语调里似乎有股兴奋感。
关婮不懂,也没追问。依然坐在他身后,搂着他:“对啊。我是被亲生爹娘扔掉的。说是我生了一场怪病,医不好,就给我扔了。后来我养父母将我带回家,细心照料,慢慢的,竟就自己好起来了。后来越来越胖。”
“有空,我想拜访令尊与令堂。”何之州笑着说。
关婮听了,心里非常得意,躲在背后偷笑。她想的都是男女订亲成婚的事,甚至幻想未来生孩子的遥远画面。
“你可有画像?”何之州忽然问,“或者幼年时,可曾留着画像?”
关婮没能明白他的深意:“我就在你身边,还要我的画像做什么?”她完全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早忘了身份。
“给我一份吧。”何之州要求。
关婮点头:“以往的画像没有。过几日我去集市上,让画师给我画一幅新的,到时候送给你。”
“好。”
这回交流,无比谐和。
“何之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但是不敢问。”关婮左思右想,最后才问,“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还有些不像中原人。”
竟没想到,何之州直接告诉她:“我的确不是中原人。不过此事,没有人知晓,所以你也别问了。”
“可是我想知道。”好奇心被点燃,关婮哪里憋得住它,必要问出个所以然,“万绵阳知道吗?”
“我都说了,没有人知道。”
“就说一点点,好不好?”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何之州说话语调淡淡的,就好像说的人不是他似的,“据说我生母是蓝楼国公主,长得很美,生父是和田国王子,他们相遇一见钟情,相爱后有了我。但他们还未来得及成亲,就被我姨母痛下毒咒,生生分开,后来我姨母杀了我生母,我生父也被抓回国,我被偷来中原,一家人就此分别。”
关婮听了,愣了好大会:“难怪你气质出众,与普通人那般不同。原来,你,竟然是公主与王子的儿子,这……那我应该叫你什么?何王子吗?还是……”
“傻丫头,我逗你的。”何之州笑出了声,猛地拍了下马儿,快速奔跑。害的关婮险些摔下去,本能地搂着他。
“你坏死了——”
夜深人静,关婮偷偷溜进寝室,脱掉鞋子,猫着身子走向床边,生怕吵醒姚淑女。爬上床,发现床上根本没人。
“这个淑女,又和邵刚厮混去了。”房中没人,关婮便放心大胆地说话。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没想到,姚淑女竟蓦然站在床边,吓得关婮差点叫出声,黑灯瞎火,罗帐外站着一个影子,的确吓人,好在关婮胆大。
说着,影子掀了罗帐,跳上床,压在关婮身上。
“快说,到哪去了?”
“我去送送张继儿。”关婮撒谎,“她也实在可怜。给鹿州城那么多家人说媒,到头来竟被人害死。”
“哎。”姚淑女信了。
“睡吧。”
次日清晨,姚淑女起床便被叫去刁当当房里。只留关婮一人在房中梳洗,她背对着门收拾床铺,顺手翻出藏在盒中的墓中梨看了看。
门口有脚步声,邵刚竟然走进门。
见是他,关婮心里有些发慌,来不及藏宝贝,只好硬着头皮面对他,顺便从他眼里寻找端倪,假如他就是长蛇山杀人凶手,那么此刻他的眼神定能出卖。
“关娘子,老夫人让我喊你一同去钱庄,我在门外叫了几声,可能你没听见,所以就进来了。”
邵刚面含微笑,眼神并无不妥之处。
关婮大胆,将手中宝贝样了样,笑道:“稍等,我放起来。”
“那是什么?”邵刚居然笑着问。
“宝贝。”关婮开玩笑,“听说它可值钱了。”
邵刚笑笑,没再继续问,转身出去等。
见他神情如此淡定,关婮猜测可能真的不是他。
第二十三章 替罪羔羊
“请我前往钱庄处理闹事客官?”关婮纳闷,她一个乡野村姑爬上来的冒牌富贵娘子,哪里懂得这些?
出了房门,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于是笑着问:“邵管家,是母亲让我去的吗?”心里没底,发慌。
邵刚侧头,略微点点:“是啊。”
“可是……我不会啊。”关婮倒是实在。
邵刚轻声笑笑:“自那日娘子你出现在钱庄之后,门外闹事的人,便都囔着要你去钱庄处理这件事。起初,我也知道娘子你不懂生意上的事,不敢冒然请你去,可那些人堵在门前,实在碍事。后来,与老夫人商议后,便想请娘子你去试试。”
关婮茫然:“可是我去了,该说些什么?”
“娘子莫怕,你只管站在那儿,别的交给我就好。”邵刚笑笑,心中打的如意算盘,自然是和刁当当商议好的,只把关婮蒙在鼓里。
关婮忐忑,寻找理由,延迟出门:“我还没用早餐呢?”
“车上备了,都是娘子平日爱吃的。”邵刚有备而来,摆出手,恭敬邀请,“关娘子快请吧,大家都等着你主持公道呢。”
如此盛情,实难推脱。
关婮呵呵笑笑,她日日躲着万绵阳,连带着刁当当和万家人都避开了,如今反而很难看出他们想干什么了。
至于说让她出门主持公道,实在有点出其不意,还有些浮夸。
正为难,何之州竟然出现,他此刻走过来,简直像极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何况他向来宛如风景。
说的话更是令关婮如沐春风,舒爽。
“钱庄闹事的人较多,让我前去保护关娘子与邵管家吧。”他是万家护卫,保护主子,天经地义,职责所在。
邵刚微笑,正准备接话,忽见万华彤跟随何之州而来,便没提反对意见:“如此……甚好。只是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随何护卫一同出门玩呐。”万华彤小鼻子小眼睛一睁,家中没人敢跟他作对,再搬出大靠山,那更是无人问津,“奶奶也同意。”
“那快些走吧。”关婮悬着的心忽就放下,笑着催促,“肚子好饿,赶紧去办正事。彤儿,你用早餐了吗?”
其实她想问心爱人用早餐了没有,但碍于人多,不便提问。
“我吃过了。”万华彤不怎么搭理她,“何之州,我与你一同骑马。”
“你与关娘子乘车。”何之州道。
牛车里,关婮与万华彤抢夺早餐,关系由生疏嫌弃,逐渐缓和至相互鄙视的微笑,偶尔还偷笑对方。
“你不是说,你吃过了吗?”
“我再吃些,不行吗?”
“不行。吃多了,会发胖。”
“我才七岁,胖点没关系。”
“不行!”
不得不说,何之州这个刻意安排,符合天时地利。他骑马走在车边,被里面的争吵话逗笑。
不时,一行人赶到钱庄。
清晨,钱庄门口便堵满了闹事人,一见万家车来了,纷纷侧目,闹哄哄地嚷嚷着万家来人了。
接着一窝蜂挤过来。
关婮两脚一沾地,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她忙把万华彤推开,以免被伤。
那些围着她的人,皆虎视眈眈盯着她,讨要说法。好在她向来胆大,不怕旁人威胁,比身段,比嗓门,比力气,她都能放下脸面。
“大家请不要着急。”她微笑,面对困难,“遇到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你们这样堵着门,也不是事,难道日子不过了吗?”
“银子拿不出来,还过什么日子!”呼声最高的这句话,依旧是许多人的共鸣,“我们就想拿回自己的钱,别的话不要再说。”
“还我钱——”
“黑心钱庄,还钱!”
“还钱——”
这些男子围着关婮,竟还故意挤她的肉身,一个个人高马大,把她挤得无法呼吸,忽又转变策略,猛地将她撞倒,不等她反应过来,紧跟着蛮狠地坐上她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