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婮细细盯着万棉花看。
姚淑女嘴大,张口就笑着问:“对了,都说棉花的老师人品贵重,对待学生们一视同仁。母亲,若是彤儿不愿去余先生那儿,不如送去棉花那儿吧?”
刁当当还未反对,向来安静的万棉花脱口而出:“不行!”
“为何?”
“因为……”万棉花一时接不上,只好扭头看向刁当当,“奶奶知道的,胡先生课堂严,功课也多,彤儿去了,定会受不了。”
“不然,我早送彤儿去了。”刁当当颔首,“胡先生这个人脾气古怪,又两袖清风的。送彤儿去他那儿,想都别想,再说他那儿,只不过是个小私塾,大多数都是未成年的女子,不适合彤儿。”
万棉花跟着点头附和:“对。”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处于沉默状态的关婮,发现提到胡先生时,万棉花的眼神似有变化,有着急,也有恐慌。
“你可有发现棉花有些不正常?”晚上,关婮坐书案前整理新闻稿,一面和坐在贵妃椅上吃坚果的姚淑女闲聊。
“哪里不正常?”姚淑女只顾着和邵刚眉来眼去,没发现,实属正常。
关婮低语:“精神。”
“你说她有神经病。”
“我也说不好,总觉得她与绵阳、彤儿性情差别很大,就好像不是一家的孩子,又好像是经历了很多事。”
“一个十三岁孩子,能经历什么事。她每日去胡先生那儿上课,下学便回家,看书,吃饭,吃饭,看书。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记,如此反复,可不就成神经病。”
关婮递给她一束白眼:“我发现提到胡先生时,棉花的眼神有些紧张。而且我曾听母亲说过,棉花上学,是不需有人跟着的。起初大家不放心,安排车送,到那儿就走,后来时间长了,路也就熟了,便不再送她过去。”
“哪个孩子不害怕老师?”姚淑女哈哈大笑。
“我说的害怕,不是尊重的那种害怕,而是恐惧的心理。”关婮越说越玄乎,“比如,你害怕老夫人,和害怕鬼,都叫害怕,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都是害怕吗?”姚淑女满脸茫然。
望着她满脸茫然且肥胖的样子,关婮嗔道:“还吃,瞧瞧你身上的肉。不是说好,从今晚开始,一起瘦身嘛。”
“邵刚说,身上有肉,摸着才有感觉。”姚淑女忘记心中秘密。
关婮立即上纲上线:“你俩果真有私情。”
“休要胡说,当心隔墙有耳。”
“那么老,喜欢他做什么。”
“谁说他老了!你那个何之州倒是青年才俊,可他瞧得上你吗?人家眼里嘴里心里,都是万绵阳。”
说得关婮瞬间泄了气,连手中新闻稿都懒得继续撰写了。
这时,多芸端着洗脸水从门外走进来,边走边道:“两位娘子可听说,余先生没了?”
“哪个余先生?”姚淑女随口问。
关婮抬头,看着多芸,心下便猜测是昨晚一同用餐的余先生。
“就是你们昨日见的那位。”
“什么,死了?”
“刚刚前院家童说的。”
“如此一来,那个死孩……彤儿上学的事,岂不又不成了。”姚淑女茫然地眨着眼,攥着贵妃椅扶手,起身。
关婮心疼:“可惜了,那么多银票。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昨天夜里,”多芸放下脸盆,回头道,“听说和酒肆姑娘玩得过头了,光着身子趴在人家身上,直接没了气。吓得姑娘哇哇大叫,只喊冤枉。此刻她人还在衙门问话呢。”
关婮与姚淑女相互看看对方,一时半会,竟哑口无言,内心有种亲手将余先生送上西天的感觉。
“不过奇怪的是,余先生身上竟有欢芝生前的帕子,绣着梅花。欢芝就喜欢在帕子上秀梅花。君铺头还让邵管家前去看了,的确是欢芝的帕子。”
关婮纳闷:“这有什么关联?”
“我也不知道。”
“难道欢芝与余先生也有关联?”姚淑女胡乱猜测,“不对,不是说赵四奸杀了欢芝吗?为什么素不相识的余先生也搅进去了?”
说完,她跑向关婮:“我害怕。今晚你睡外边,抱着我,不然我不敢闭眼。不行,我还是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急忙跑了出去,直奔邵刚寝室。
关婮担心她出门乱跑,略坐了会,也起身跟了上去。料想她可能会去刁当当房里,便在门外转了转,没发现,又掉头走向邵刚寝室。
邵刚虽说是下人,但却是万家目前实际掌权人,找不到姚淑女,问他几句余先生事件,倒也可以。
屋内亮着灯,门窗紧紧合着,周围空无一人,想来屋内并无他人。关婮想都未想,迈步走向房门。
经过窗户时,竟听见里面有娇柔的女子声音,便下意识顿足,停在窗边,扭头看向亮灯的屋内。
“刚哥哥,我当真害怕。”
听见此声音,关婮立刻瞪大眼睛,忍不住贴近窗户,隐约瞧见里面两人搂在一起,且其中一人是个胖子。
“天啦,姚淑女这是疯了!她当真和邵刚暗渡陈仓。”
“莫怕,凡事有我在。”邵刚极其温柔,搂着姚淑女的腰,等不及地把手插入腰间小衣内抚摸。
“做点事,就不怕了。”他笑道。
“刚哥哥看着稳重,没想到竟如此坏。当心窗外有人。”姚淑女娇滴滴的。
听得关婮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知道今夜你定会过来,所以早早将人打发了。此刻,就算是麻雀,也不会出现。放心。”
“讨厌!”姚淑女轻轻一转,巧妙地脱了外衣,只留抹胸裙遮羞。
关婮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离开,还特别想推开窗户,仔细看清那人是不是自己的室友。
邵刚急忙脱了衣物,光秃秃的背影一丝不挂。幸而有层窗户纸阻隔,不然关婮也无法看下去。
她别过头,不好意思那瞬间,里面两人已经脱了个精光,趴在椅子边,一来一回忙活起来。
话本里虽有类似情节,但亲眼所见,难免震撼。关婮从未感受过云雨事,看了,只觉面红耳赤,心里紧张。
姚淑女娇羞地叫声,听着发麻。似乎叫得声音越高,邵刚的动作越大,撞得椅子与桌子间哐哐响。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竟还有心情做这事?”关婮皱着眉,撞见这种事,有些难为情。姚淑女平日把男女事挂在嘴边,她实属风流一派,也就罢了,倒是那邵刚,看着斯斯文文,一本正经,老实持重的,没想到关起门,竟是这种做派。
见他们玩得开心,关婮觉得无聊,悄悄离开了。这一夜,姚淑女又是天明来时才回到床上的。
“昨晚干什么去了?”关婮闭眼,轻声问。
姚淑女搂着她的腰,懒洋洋地道:“天还未亮,再睡一会。”
关婮屁股一扭,躲开,侧转身面对她,笑道:“我可算知道,你夜不归宿,都去干什么了?”
“那你说我干了什么?”
风流话,关婮羞于启齿,只能瞠目结舌。
姚淑女得意:“说呀。”昨夜和邵刚做完爱以后,她不愿离开,偏要搂着邵刚同眠,就像上回那样。
在女人面前,邵刚温柔似水,一切由着她。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姚淑女好奇,怀疑真被关婮看到了,“还是你看到了什么?”
“都知道了。”关婮忍俊不禁,“羞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姚淑女倒是一丝害羞之色都没有,“好你个关婮,你居然偷偷跟着我。”
“我那是好心跟着你,担心你。”
“你全看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姚淑女满不在乎,当然,她视关婮为密友,自当直言不讳,“你居然偷看这种事。”
“我……”关婮难为情,现在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总能看见邵刚努力抖动屁股的样子,即便窗纸遮挡看不清,那也无法清除记忆。
“你喜欢邵刚?”
“不喜欢。”
“那你和他……”
“男人嘛,不给他尝点甜,他怎会对我好?”
“可是你都给他尝了很多次了,怎么还送上门?”
“谁说的,昨晚才第二次。”
可是她彻夜不归不止两次,关婮百思不得其解,陷入苦思。
姚淑女忽然笑眯眯地小声问:“你想不想尝尝……和何之州一起尝尝鸾凤颠倒的快活滋味?”
关婮羞红了脸,急忙爬起床,闭口不言。
第十五章 贪赃枉法
余先生暴毙,多少与关婮、姚淑女有些关联。两人商量一番,决定上门慰问,朝食后一同前往余家吊唁。
传闻中,余先生清廉,家徒四壁,当真如此。灵堂里挤满宾客,白茫茫的孝帽下,辩不出谁是谁。
“怎么这么多人?”姚淑女道。
关婮低语:“可能是他的学生。”
两人皆穿素雅衣裙,穿过人群,走进灵堂,躬腰,祭拜。
余夫人扶着管材,哭得死去活来。
“夫人请节哀。”关婮走上前,轻声劝道,“余先生若是知道夫人你如此难过,他怎能安心呢。”
哪知忙着哭丧的余夫人,竟蓦地扭头看过来,立即收了悲伤的哭泣声,义正言辞地问:“他若是有良心,又怎会去那种酒肆?”
此话问得关婮心里咯噔一下,望着余夫人那两只红肿的眼睛,竟无言以对,自己像极了坏蛋。
姚淑女急忙插嘴道:“我想余先生去酒肆喝酒玩耍,也是为了家中生计,只不过走了场霉运罢了。”
“哎哟——”余夫人听了,扭头趴上棺材,继续悲痛哭起来,“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呀——”
哭声感染学生们,陆陆续续低声哭。
见余夫人哭得似乎透不过气,关婮与姚淑女忙将人扶到一旁长板凳旁坐下,一番好言相劝。
“好端端的,去什么酒肆吗——”余夫人边哭边喊这句话,“我家老爷这辈子清廉,从不沾染烟花,谁能想到,头次进去就被害了。”
关婮瞠目结舌。
姚淑女不以为然,忍不住道:“夫人,你虽伤心,可也要拎得清。若余先生当真清廉,怎会死在那女子身上,还脱光了衣服?”
在她们来之前,在场的人只知余先生暴毙酒肆,并不知他一丝不挂死在烟花女子身上,骤然听说,宛如五雷轰顶。尤其是尊重他的那些学生,更加接受不了。
“你胡说,休要诽谤恩师!”跪在姚淑女脚下一尺远的学生听了,别过头便大声反驳,“你们是谁,为何要毁恩师清誉?”
姚淑女还未回答,便有十来个头戴孝帽的男子站出来,神情严肃地齐声道:“给我们立即离开。”
“滚——”余夫人也喊了声。
吓得关婮与姚淑女仓皇离去。
经此一闹,余先生受贿嫖娼的事,便逐渐传开。更有人一纸状书,将已登极乐的余先生告上县衙,要求退还受贿银两。
人已死,哪里去查?
为平民愤,朱县令得装装样子,命君子逑带人翻查余家,没有所获,又前往学堂余先生的书房,翻找蛛丝马迹。
余先生教书育人,心思细腻,为人谨慎,素日在学堂从不与人正面交恶,在外名声也向来很好。
书房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若不识货,哪能认出皆出自历史名家?识货的,才知价格不菲。
“看来还真不简单。”君子逑并不识货,只一味猜测。取下字画,命人逐一收好,又站在书案前假模假式看了看,“毕竟是教书的,字写得真好看。”
跟随他身后的衙役拍马屁:“小的觉得君铺头的字,写得不比余先生差。就是平日写得少,别人不知道。”
“咦,那是什么?”另一衙役瞅着君子逑背后书柜的抽屉,“莫不是还藏着女人的肚兜吧?”
君子逑回头,见黑色抽屉口,露出一截白色纱巾,他伸手一抽,亮在众人眼前:“丝帕。还真是女人的东西。若是余夫人看见,当真要气得吐血。不知,这又是哪家的娘子,瞧上了余先生?”
衙门人在书房中翻箱倒柜,学堂里其他老师便站在院中偷看,更有调皮胆大的学生,争抢着看热闹。
“君铺头,找到了这个。”衙役取字画时,发现字画背后有暗格,格中摆着一个朱红色木质盒子。
君子逑道:“拿过来,打开。”他故意站在门前桌旁,让衙役当众打开木盒。一来彰显他的能力,二来羞辱读书人,只因他腹中墨水少之又少,屡次参加科举,皆得了“丢脸”二字回家,还被他爹打。
——他的人身价值观,不读书,也能混出个人样。所以他爹无奈,只得花钱给他买官,送他进衙门当铺头。
“天啦,这么多金子。”木盒打开后,衙役们大声喊,“原来余先生如此阔绰,当真厉害呐。”
君子逑怒道:“再给我好好找找。看看余先生到底藏了多少黑心钱。我南梁教书育人的老师,若都如余先生这般,那还上什么学!”
门外站着的老师们,皆满脸尴尬。从前心中多少有些底,只是碍于人微言轻,不敢随口胡说。
同混江湖,善恶难分,人鬼难辨,明哲保身,自求多福,才是聪明之举。
“君铺头,又找到一沓银票。”书房中,衙役们仿佛挖宝似的,每发现一样,便高兴地展示出来。
最后,君子逑带着这些不明银两,回衙门。
“君铺头,这些银两没数。”路上,衙役们想打银两的主意。
“你小子想干什么?”面对金银,君子裘也是凡人。
“嘿嘿。”
笑声不言而喻,君子逑又不是傻瓜,他明白衙役们的意思,转身便从木盒中拿出几锭银子,每人分了些。
“还是君铺头待我们好。若是带回去交给朱县令,说不定这些都要上交朝廷,那可就没我们的份。”
君子逑笑笑,心想:“上交朝廷倒也说得过去,就怕朱县令中饱私囊,尽数装进他自己的口袋,那可就亏大了。”
于是在赶回衙门前,趁大家不注意,他贪了一大笔现银,赚得全年俸禄的好几倍,这才心满意足。
赃款上交朱县令,至于最后钱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倒是那方丝帕,竟被认真对待,成了堂上证物,四处巡查。
也是巧合,君子逑带着丝帕大海捞针时,刚巧遇上万家小厮,一眼认出那是欢芝生前最爱之物。
“当真?”君子逑不信,“又是欢芝姑娘的丝帕?”
万家小厮立即领着他,来到万家,让熟悉欢芝绣法的丫鬟辨认,皆说是欢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