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妈眨着眼收回眼底的泪痕，宽慰着纪思岚，“这些很快都会结束的，思岚很快就会将这些不该有的债清理完的。”
纪思岚为了换回这些绣品碎片，不光背负着小白脸吃软饭的嘲讽，更是不敢展露出才华来。
故意的让所有的人都认为，纪思岚不过是借着海棠夫人的宠爱，才有了今日。
目的就是想让那些曾花钱买了碎绣片的人，趁着纪思岚还没有被海棠夫人抛弃前，主动找上门来。
金妈继续给纪思岚按着肩背，“前些日子还有不少人问我，海棠夫人什么时候能再开茶会，都想再添上件衣服呢！”
“我已同那些夫人提及这绣片了，怕是用不上两年，思岚的心愿就该了结了。”金妈真希望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纪思岚能早些结束这样的日子。
“若是那样，怕是睡梦都是香甜的。”纪思岚听了，笑了起来。
十几年过去了，纪思岚只记得那天的天格外的阴冷，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进骨头里。
周围一个个眼睛里放着光的人，不断的将手里的票子（钱）塞到老人手中。
任由年幼的自己哭哑了嗓子，也只得来一声声呵斥。
那天被剪碎了的绣品，怎么也数不清，背上的债永远也还不完，那时起，纪思岚的人生便被剪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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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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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不眠的沪上，在深夜也开始安静了下来，海棠别馆二层的灯一直亮着。
纪思岚放下封面上印着金b的杂志，放空思绪，卸掉全身的力气靠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绣花屏风发呆。
半晌，才起身绕过那副残缺的绣花屏风向里侧走去。
屏风后面横摆着一座博古架，将偌大的空间分成了南北两个区域。
南边迎阳靠窗的空间略小些，只在窗边设了张红木老虎腿的美人榻，薄薄的一张毛毯子半掩住榻上线条流畅的葡萄纹，很多个夜晚，纪思岚都是蜷在这张美人榻上睡个囫囵觉。
被博古架挡住的北侧，依着墙壁打了高高的格子柜，填满了各式的面料，并着成捆的纸张，工具，这里俨然是一个完整的工作室。
纪思岚径在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一个上了年头的木箱子，走到美人塌上坐了下来，打开黄铜搭扣，取出一件小衣裳，放在膝头展开。
那衣裳看上去直直的一个筒儿，拼着两个窄窄的袖子，看衣长不过是五、六岁的稚童身量。
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存放的也不好，褪了色的红绸布上面绣着花草，蝴蝶。
那刺绣的手法稚嫩，针脚稀疏，丝线拉得忽松忽紧，颇为粗糙。
手指在花纹上轻抚过，只有在亲手摸到这件衣服时，纪思岚才确信，儿时有过那么一段快乐的时光。
“你叫什么名字？这颗糖给你吃！”
“你今年几岁了？这些玩具给你玩！”
“你饿了吗？这些糕点都是你的！”
“你是奶奶给我找来的玩伴吗？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咳，咳，咳……，你不要怕，我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的！”
“你在做什么？这衣服上面的花儿好漂亮！”
“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星星！和我在山顶上时看到的一样明亮！”
“咳，咳……，我，想快些好起来，带你一起去山顶看星星！”
“你的名字真好听，是花儿！我还没有看过这种花儿呢！”
“咳……，我，想快些好起来，明天春天和你一起去看花儿！”
“这个送给你，你要记得我说的，你以后每天都会吃的饱饱的！”
“你要记得我说的，你以后每天都会开心，快乐的！”
“你会走吗？我们一定不会分开的对吗？”
“你要记得我，我叫……”
“抱歉，是我故意将你的名字忘掉的。”纪思岚将手搭在膝头，自言自语中带着几分苦涩。
纪思岚已经忘记，或者来不及记得，多年前那个一直咳的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若不是这件亲手制作的衣服，纪思岚会觉得在儿时四处颠沛的那段日子里，身边出现了的这个带来了温暖和关心的人，都是假的。
对纪思岚来讲，那曾是解脱的开始，也是自我束缚的开始。
多年之前，还未来得及与小男孩亲口道别，纪思岚便被带回了熟悉的海棠街。
那之后，家中的长辈似乎想通了什么，将所有的刺绣和缝纫手艺都教给了纪思岚。
那段日子，纪思岚苦的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动辄挨打受罚，但人生中却注入了希望，是难得的一段好时光。
“但愿我还未挥霍完这份福气，能够还完这些债！”纪思岚说完，暗笑着自己的无情和贪婪。
连一个真心无邪对待自己的人都记不住，纪思岚也早就将这个人划出了自己的生命，现在却还想用这份祝福，来祈祷实现无妄的心愿。
纪思岚珍重的将衣服放回了箱子里，半倚在毛毯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渐渐闭上眼睛。
“金b，对不起……”睡梦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金b，金大总裁，小叔~！求你放我去休息吧！”被抓来充当助理的金p，半趴在金b的办公桌前，无助的哀嚎着。
自见过纪思岚后，金b寻人的办法又多了一个，从密密麻麻的照片中，筛选出与纪思岚的骨相样貌，有几份相似的人。
金氏集团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金b一个没用，独将这事情交给了金p。
“你不是学医的吗？从照片中看骨相，辨别原生的样貌，这也是在锻炼你的能力了。”听到金b说这句话时，金p拼命为自己辩解着，嘴皮都要说破了，仍未让小叔改变心思。
一张张的翻过图片，金p觉得哪张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脑袋里面已经混成一团浆糊，“小叔就是在压榨我，我这手，这眼睛，磨练出来的技术又不是去搞整形的。”
“你在说什么？”金b在翻看资料的空隙睨了眼金p，似乎并没有听清刚刚金p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金p连忙摇头，否认的话刚说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不对，小叔！我的意思是，我一定看的仔仔细细的，一个相似的人都不会错过的！”
说完这句话，金p换上乖巧的笑容，带着几分讨好的目光看向金b，“小叔，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支持一下我的小诊所吧！”
将手中的文件卷成卷，金b拿着它轻轻的敲了敲，金p横搭在办公桌上的手臂，“金两元，你这小诊所投入的不少啊！不如直接去金氏的医院上班，有场地，有患者，一定能满足你的要求！”
金p立即苦了脸，“我错了，小叔。”
他缩回到椅子上，继续筛选着与纪思岚相似的照片，眉头却委屈的拧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我在认真干活，我最可怜的气息。
“预先给你结算的工资！”金b说着，抛出一份东西，扔到金p怀中。
金p手忙脚乱的将东西翻过来，是一份地产证明。看着上面熟悉的地址，金p眼睛一亮，“小叔，这不是我那个小诊所吗？”
“恩，我们金两元想开个小诊所玩玩，哪里还要租个地皮，这地方以后就归你了。”金b云淡风轻的说道。
“谢谢小叔！”金p激动的站起来，挠了挠脑袋，‘还好，自己找了学姐帮忙，马上就收尾了！’
金p嘿嘿傻笑了两声，握拳给自己和小叔打着气，“我一定会帮小叔找到小婶婶的！”
看着如此容易满足，也还是一向爱卖乖的金p，金b勾起嘴角，同次翻开手中已经看了好几遍的资料。
“小叔，”金b凑过来，发现金b还在翻看着那份资料，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如此的关注着纪思岚，还让我按他的骨相，样貌来筛选，他到底有多像小婶婶呢？”
“若不是性别对不上，海棠长大后，大概就该是这般相貌吧！”金b努力的回想着儿时与海棠相处的那些画面，“不，海棠笑起来会更甜一些，更漂亮一些！”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既然他和没见过的小婶婶这么像，说不定，就是他家里人呢！”金p支着下巴，胡乱的猜测着。
“纪思岚的亲人全部移居海外，在沪上没有家人。”金b在见到纪思岚后，已经让人调查后纪思岚的背景，他曾经的亲人，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这么巧吗！”金p十分意外，他掩口打了个哈欠，“小叔，相似的照片我都挑完了，我去睡了，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约他出来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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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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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清理这月余堆积的工作，纪思岚将金氏集团想见海棠夫人的要求暂抛脑后，连着几天都在海棠街上忙到很深夜。
照例在厨房煲着药膳的金妈，接到一通电话后神色一凛，忙将事情转告给纪思岚。
“纪总，疗养院那边传来消息，纪老夫人被接出去后，一直未联系到人。”
“什么？”纪思岚猛的站起来，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伸手支在办公桌上，才没有摔倒。
“纪总，您没事吧！”小于心下一紧，忙跑过来扶住纪思岚。
“没事，”纪思岚晃了下手，“我打个电话，小于你帮我定位一下，查查现在人在哪里。”
有时纪思岚真想放手不管了，反正在纪老夫人眼中，自己早已经是一个冷心冷血，无情无义的人了。
但一想到奶奶她这么大一把年纪，整个沪上除了自己，再没其他的亲人了，纪思岚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好的，纪总。”小于点点头。
他私下听父亲讲过，纪老夫人看着挺和蔼的，却总不顾及纪总的苦心，时不时的就给纪总找些麻烦。
纪思岚一遍又一遍的将牢记在心中的号码拨了出去，却只有冰冷的服务语音传来。
“怎么样？能定位到在哪里吗？”纪思岚压着心中的火气，按了按眉心。
“手表上的信号源一直在疗养院没有移动，手机上面的还没有追踪到。”小于紧紧的盯着电脑屏幕，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直接去疗养院！”纪思岚握紧了拳头，既怪自己的无情，又恨自己的软弱。
一路上小于不停的刷新着定位信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结果，他见纪思岚握着一直没有回应的电话出神，干巴巴的说道，“纪总，也许是出门前没有注意电量，手机关机了，这才联系不上查不到位置的，人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了。”
“若是那样便好了。”纪思岚清晰小于是在安慰自己。
这些年来纪思岚的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心绪，从不向旁人倾述，也无人能解开，纪思岚放任它们一团一团的搅在一起，打成一个个解不开的结，这些结的另一头，牢牢绑住着纪老夫人。
“纪总，您来了。”院长站在门口等着纪思岚，脸上陪着笑，“我已经让人一刻不停的在联了，只是纪老夫人和纪小姐留下的号码，一直未能拨通。”
“辛苦院长了！”纪思岚知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只是以前纪老夫人离家出走时，能定位的手表，和用来联络的手机，从不离身。
‘真不知，顺着奶奶的心思，让纪家人回来探望她，是好事，还是坏事！’纪思岚胡乱的想着，跟着院长去看监控。
“接走纪老夫人的这两个人，前几天找到疗养院，女的自称是纪老夫人的孙女，那位男的金发碧眼的，说是纪家人的好朋友。”
院长无瑕顾及额头的一层薄汗，“这两个人天天都来探望老夫人，也是昨晚临走时才提出，今天要带老夫人出去散心的。”
“若按着说好的，下午四点一定准时将人送回来，从四点起，我们一直联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院长满是歉意的说道，他清楚，这次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纪思岚虽说过不要打扰来探望纪老夫人的人，但是将纪老夫人离开疗养院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事先与纪思岚联系一下！
如今也只能盼着这件事都够完美的结束，不然，真是不知要如何收场。
“还请院长帮忙问一下，有没有人听到她们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纪思岚看着一连串红通通的未接电话，只好从其它方面入手试试。
院长立刻答应下来，“我这就去问，一楼的茶厅空着，纪总可以随意使用。”
“谢谢院长，我直接去房间等就可以了。院长忙了这么久，也喝口茶歇息一下吧。”纪思岚婉拒了院长的好意，直接带着小于和于叔去了纪老夫人的房间。
疗养院的房间与海棠别馆的相比，小上了许多，但也足够一个人使用了。
推开门是个小客厅，里面的床铺被半展开的屏风遮挡住，房间里配了单独的盥洗室，一应家电，家具应有尽有。
纪思岚在床上的枕头下找到了带着定位的手表，拿在手里，在小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坐下。
听着于叔和小于两个人不断的重复拨打着电话，纪思岚盯着手表上面的指针，哒哒哒的转动着。
“于叔，你和小于回去吧，顺便告诉金妈，晚上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纪思岚心中了然，电话不会打通的。
“我和小于再多拨几次，说不定就联系上了。”于叔不放心纪思岚一个人留在这儿。
“是呀，纪总，若真有什么事情，我们爷俩在，也好歹有个帮衬。”小于也在一边附和着。
纪思岚心里暖烘烘的，“那于叔和小于再帮我多打几次吧。”
便是现在下拒绝了，以于叔的性格，回去后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同金妈一遍，自己的耳根子怕是又要好几天不得清静了。
“就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要下班回家。”纪思岚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知道于叔父子两个定会找理由拒绝，道，“我可不希望我明天坐车的时候，于叔连看红绿灯的精神都没有。还有小于也是，这段时间公司还有的忙。”
“好好好，半小时就半小时！”于叔满口答应着，心中却想着，‘便是回去了，也还可以再回来接人，这可是自己做为司机应尽的职责！’
时间滴滴答答的向后绕了半圈，熬到于叔同小于离开后，纪思岚才狠狠压住开始抽痛的胃部。
午饭纪思岚只随意的垫了垫，晚饭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充饥，这会儿纪思岚只想窝成一团，准备硬扛过去。
“奶奶，您小心些，我先开门！我们慢一些，不着急！”昏昏沉沉间，纪思岚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纪思岚立刻收回斜支着的胳膊，整理了下衣服，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哎，好，吾无事！乖囡安心！（哎，好，奶奶没事！乖囡放心！）”纪老夫人被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扶着手臂，步履蹒跚的挪动着。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刚一开门，见到有陌生人，珍妮警惕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