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穿越笔记——沈慢慢【完结】
时间:2024-03-18 17:13:57

  夏末的蝉鸣,屋檐上滚落的露水,树梢微动催走的薄云,潮湿街道上鞋履轻踏,有节奏的咯咯声,还有豆腐店飘来的酸涩豆香,和三娘的桂花糕的甜香。
  “傻姑!主人说的是真的,你真住这里啊!”宋下童将一包桂花糕从窗外递了进来,“我来给主人买夜宵,主人叫我顺便给你送一份桂花糕,说你爱吃。”
  她的思绪就此暂停。
  沈芜眼睛上还绑着宋楼兰的帕子,她并不是真的失明,只是睁眼会被光刺激得流泪,她将那帕子往上抬了抬,试着看了一眼,确实是宋下童,确认他说的主人是宋楼兰以后,才毫没有推辞意思的接过桂花糕。
  “你从渔利口回来了?那边的事进展如何?”
  宋下童有时觉得沈芜和他主子宋楼兰真像,从不客气这点最像。
  “他们准备明日一早就将茉莉香片全给何东来和卜世仁运过去。”
  那何东来岂不是要破防了?
  想想就开心。
  沈芜将一整块桂花糕含进嘴里,吞进肚子以后,舒服地长叹一声,问:“何东来的地卖了吗?”
  宋下童:“权抵押了,就剩渔利口了。”
  沈芜点头:“那明日我和赵兴一起去。”
  既然破防了,那让他更破一点,她岂不是更开心嘛,嘿嘿。
  宋下童:“傻姑你笑得好吓人。”
  像个瞎眼的僵尸娃娃在笑,阴森森的,跟宋楼兰更像了。
  沈芜小嘴一抿,重新笑了一个给他看,更}人了,宋下童吓得赶紧跑了。
  “小屁孩。”
  沈芜吃了口茶,将窗户关上,屋内陷入可怕的安静中,仿佛又回到了枯井房,全部的黑暗满过她的头顶,窒息感渐渐侵蚀她,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只好又趴回窗台,顶开一丁点窗户缝,耳朵贴在上面,不敢离开。
  不知何时,三娘糕点坊的坊门一扇一扇被关上,夜静得可怕。
  她咬着牙,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连蝉都累了,停止叫嚷。
  “得想想别的,这里是盆景园,窗外是桂花巷,这里一点都不黑,这里全是人……”
  她自言自语了不知多久,就好像她还在那个没有时间没有光明的地方。
  悠悠的清风从窗缝中穿过,吹进她的衣领,她打了个哆嗦,清醒了一些,转瞬间婉转动人的笛声也如清风一般钻进了她的身体,那笛声好似与孤月作伴,与清风戏耍,静静地流便她的全身,轻轻地走进她的心里,安抚她的不安,温柔地抚慰她,她紧紧蜷缩的脚趾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日光被窗纱折射出轻软的光晕,她从贵妃榻上醒来,身上盖着一床薄被,窗也不知何时被何人关上,睡在窗下,她竟也没有着凉。
  她试图睁开眼睛,还有些刺疼,又闭了起来,伸手在枕头附近寻找宋楼兰的那张帕子,却摸到一柄玉笛,她忍着刺疼,睁开眼睛查看,这笛子与昨夜的月色很般配,笛尾上还刻着两个字,是“李危”。
  很眼熟的名字,她踩着鞋子,在妆台上摆放的妆奁里翻出那张宋楼兰捡到的婚书,那上头写的新郎的名字也是“李危”。
  还真巧。
  宋楼兰丰益堂掌柜的身份不是真的,那他的名字会不会也不是真的呢?
  沈芜是不信什么巧合的,但她也不信宋楼兰会吹一夜的笛子给她听,他又不真的是菩萨。
  “傻姑,敖大叔赶了五辆驴车将茶叶全部拖到何东来家的大门口了,我们也快去吧?”赵兴在她房门外敲门喊她。
  昨晚二人相见,赵兴哭得好大声,还以为她真瞎了,又自责又心疼,沈芜安抚了很久才让他相信,她真的没瞎。
  “你在外头坐会儿,我收拾好就来。”
  她摸索着套上衣裙和绣鞋,重新梳了麻花辫,最近她的头发也养得光滑油亮,镜子里的脸娇嫩白皙不少,好像个子还长了一点,衣裙似乎短了一小节。
  不再像刚来这里时,不仅瘦骨如柴还没有力气和朝气。
  东街街尾,何府的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子边,五架驴车停在府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下,何苦正在帮着喂驴干草料,不知是哪头不识相的驴,在石狮子底座下拉了一大泡污。何东来被艳红扶着,一夜间苍老了十岁,拄着拐杖,扯着嗓子大骂,活像一头仰着头乱叫的驴,其余的驴听见他的叫嚣,果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场面一度失控,不仅刺耳而且很臭。
  钱管事并不管他现在如何生气,也没有委婉和旁敲侧击,直言道:“老爷,渔利口的人说了,这茶还是给您送过来吧,他们的仓库用一天要花五十文,时间久了,怕您赖账。”
  何东来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你!就是你!你……你什么时候成陈小粥的人了?我给你的好处还少吗?你这个狗东西!”
  “我们就像你养的牲口,你高兴了就给点,你不高兴了就又打又骂又扣钱,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钱管事对他的怒火不为所动,反而喜滋滋地告诉他,“我儿子立秋就要进麓山书院读书了,我可不想我儿子和我一样,给人当牲口。”
  何苦和断眉也频频点头,他们是没有家要养,但他们想要老婆,就他们这个形象和以往干的勾当,没有哪个好女人愿意嫁给他们,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们也不愿做坏人,他们也想有尊严的活着。
  “何老爷,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沈芜打断他的咒骂。
  何东来马上闭了嘴,他身边的艳红眸中微惊,转而变得怅然若失,全是后悔,当初三生巷中早知是她,她就该与她真的亲近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她说她住在东街八百八十九号,正是陈记的养鹤堂!
  艳红眸光一转,没有跟着何东来进府,而是等在了沈芜身边,双目含泪,轻声道:“救我。”随即又跟了上去。
  她一早就听说了三生巷姐妹们的事,而她的身契已不在那里,她本以为丝毫指望都没有了的,还好沈芜来了。
  沈芜不动声色坐在正堂上,想来也不会上茶招待她了,干脆说道:“听说你要卖地。”
  何东来拿出最后的余威:“都到这个时候了,陈小粥还不亲自来见我吗?”
  沈芜不痛不痒地说道:“您的脸还不够大,人也长得不够美。”
  何东来将拐杖猛地一杵地:“哼!”
  沈芜握着赵兴的手臂,站了起来:“您要是不卖的话,我也不浪费时间了。”
  她并不执着于渔利口的田地,如今有钱了,村民们去哪里买地都行。
  何府和其他田地早被他抵押了出去,今日还没有人来收是因为还款的最后日期还没有到,但也快了,就在下个月,他手上急需要钱。而渔利口的地因早先与沈芜签订了优先购买文契,是以没有哪个钱庄敢要,还滞留在他手上。
  “卖!”他决定得倒挺快,“我要三千两。”
  沈芜:“五十两。”
  何东来不再像最初时那般暴怒,而是脸色变了又变:“两千两,姑奶奶,就不要再戏耍我了吧,这可是三百六十七亩地啊,您这是趁火打劫。”
  沈芜:“您说的对,我就是趁火打劫。”
  渔利口位于湘江江畔,背靠邛崃山,田地从山脊上蔓延而下,大旱三年以来将邛崃山靠近江边的荒地也都开垦了出来,实际要比三百六十七亩还要多。
  何东来心痛啊!
  忍不住哭道:“沈姑娘,一千八百两你看行不行,再少真的不行了,您总不能看着我流落街头吧?”
  “你流落街头也好,东山再起也罢,我不关心。”沈芜斟酌着,“不若这般如何,您家所有仆役我也一并带走。”
  何东来:“……”
  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
  没钱了,他其实也养不起这些人,就算不放人,要是有个心狠的从他手里抢身契,说不定会伤了他,划不来划不来。
  沈芜将早就拟好的文契拿出来,又补了几句仆役的事,让何东来签上名字,按上手印,收了渔利口的全部地契和仆役的身契,握着赵兴的手,说道:“叫何府的人都在前院集合。”
  赵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对艳红道:“姐姐去帮我叫吧。”
  艳红紧张的不得了,双脚打颤地去叫人,她不知道沈芜会将他们如何处置,是再次卖掉,还是赶去做苦力,无论哪一种都是从一个地狱掉进了另一个地狱。
  等待时,何东来问:“沈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将这批茶藏在哪儿了吧?”
  沈芜大发慈悲:“前段时日下雨,茶叶都存放在谷仓里容易霉烂,所以就分给村民们自行保管了。”
  渔利口一共二百八十户,每户存放三百斤,各个都对存储很上心,保质保量。
  何东来:“你就不怕他们自己偷偷卖了吗?”
  沈芜:“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这是战争,要是败了,整个渔利口永远翻不了身,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做地主的奴隶,关乎现在关乎未来,关乎自己关乎孩子,沈芜的课可不是白上的。
  艳红忧心忡忡地将人全带来进前院,沈芜不管何东来是震惊还是无语,吹着了火折子,对赵兴说:“将他们的身契全烧了。”
  赵兴丝毫没有迟疑,当着他们的面,点过他们的名字,然后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灰都吹散了。
  艳红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大哭。
  她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会这样轻松地离开这个虎狼窝!如今三生巷也没了,再也没有常三爷这样的人来恐吓威胁她了,她终于可以从阴沟里爬起来做个人了。
  何东来脸黑似烧了五十年的铁锅底,沈芜将这里的一切处理完,才回身与何东来说道:“何老爷,你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她站在前院,站在明亮的日光下,身后是敞开的大门,像通往某个光明之处的大门,而他站在厅堂里,以往他觉得最舒服的所在,变得阴冷昏暗,像一座地牢。
  “什么意思?”
  沈芜:“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要买渔利口的地,是我们要让你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
  何东来被震慑得不敢出声,
  沈芜:“我现在告诉你,是想让你和你背后的人知道,别以为我们老百姓好欺负,他要是还敢为所欲为,我们不会放过他!”
  天灾人祸,总该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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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所谓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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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大叔,麻烦你找两个人看住他,别让人欺负他。”沈芜与赵兴出来后与敖风说道,“他常年吸食五石散,活不了几天了,让他体面一些。”
  敖风是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老兵,懂得其中的道理:“我明白。”
  就算是敌人,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该给他起码的为人的尊重。
  因为我们是人,我们不做禽兽的事,不与他为伍。
  折辱他不是我们的目的,让他质疑我们,理解我们,成为我们才是。
  钱管事早已让驴车绕去了何府后院卸货,大门前被污染的巨大石狮子下,敖风遥望着被赵兴搀扶离开的单薄背影,深深一拜。
  从此以后,渔利口自由了。
  沈芜没有在外面逗留太久,倒不是庄妈妈没有传来解了她的禁闭的原因,而是她的眼睛需要休养。
  当然她卧房里的那扇窗被解封,也是一种寓意,寓意着陈小粥不会再关着她的意思。
  她唇角上添了些许笑意。
  “赵兴,你那八十两我在三生巷时帮你问过了。”沈芜踏进盆景园,邀他一起在桂花树下坐坐,“是你娘答应了赵四娘的,你娘过世,她便擅作主张拿了去。”
  “赵四娘?”赵兴并不像以前对此执着,“我认得她,她是赵三郎的妹妹,我娘跟我说过,她像我这般大时就被卖进了三生巷。”
  沈芜:“那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赵兴垂髫之年,所经历的这些比有些人一辈子还多还难,这段时日成熟了不少。
  “可能吧,我娘说过远亲不如近邻,她又心软,恐怕照顾过赵四娘一段时日,也许我娘后来回到渔利口再见到我就又反悔了。”
  她在挨鞭子之前一定想过很多,只可惜自己太弱小,想保护的人又太多。
  沈芜:“那你怎么说?若是要拿回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要。”
  赵兴想了想:“她要走的路比我要难得多,还是留给她吧,有钱总要好一些。”他捏了捏自己的荷包,忍不住地笑,“过几日我就要去跟敖大叔拜师,这次赚的钱够了,以后我自己还会再赚。”
  沈芜摸摸他的头,很欣慰:“你长大了,以后就不能这么摸你了,趁着这几天,多给我摸摸。”
  已是夏末,暑热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兽,作威作福不起来了,盆景园中的桂花树梢上已见星星点点的金黄,青稚的香气若隐若现,时间过得太匆忙,不知不觉赵兴似乎也长高了很多,沈芜高兴之余,无限感慨。
  人生原来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相遇和送别。
  “你们也不问问我到底有没有把她们都灭口,就这般打算起来了?”宋楼兰不知倚在墙下听了多久,贸然出声,将沈芜跑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她站了起来,往卧房走:“去窗下。”
  说出这三个字时,沈芜顿觉,怎会这般暧昧。
  当初她念给陈小粥听的那本《南园离魂记》中就有这么一段:小姐外出郊游,与书生在山下桃林中匆匆一瞥,一眼定情。有侍女出谋划策里应外合下,放她独自前去游园,一人在园内,一人在园外说着相思与未来,后来日日夜夜相会院中一扇雕花窗下,终是被家中母亲发现封了窗,垒了高墙,小姐思念成疾,离魂赴约。
  她暗自冷哼:“又老套又俗气的故事,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看这些东西。反正不是我。”
  沈芜刚在贵妃榻上坐定,窗外的宋楼兰就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赵四娘的安置。”
  他这是有多着急?沈芜又哼了一声:“你问吧。”
  宋楼兰:“我有一门婚约,对方家中权势可助我,但我与她……”不知从何启齿。
  沈芜:“盲婚哑嫁,包办婚姻,懂。”
  宋楼兰满腹愁肠,一腔仓惶,渺茫的前途,困顿的一生,就被她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给说完了。
  她根本不懂。
  昨日夜里,陈小粥处理完沈芜的事回府已是亥时,也已深沉,还是被守在绮罗园入道口上的丫鬟叫去,说夫人有要事相商。
  陈夫人是本地大户卢氏的女儿,从未离开过荆州府,自来眼界就不高,年轻时跟柳姨娘争得两败俱伤,陈小粥身为柳姨娘的女儿没少受苛待,但她自小不凡,并不与柳姨娘为伍,凡事都以陈夫人为尊,渐渐得了陈夫人的信任。尤其是这几年,陈小粥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合她的心意,便对她更加仪仗。
  陈夫人将楚王递来的拜帖推给陈小粥看:“这是什么道理,婚期就在眼前,他倒想起来要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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