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怕也是忘了,这位七皇子早年在宫中欺辱女官的事,这等品性低劣,手段龌龊的人,怎么配?”
这件事是皇室丑闻,民间不该有这等风言风语,果不其然,有人就问了出来:“我没听说过啊,到底是什么事?”
桃色绯闻都比其他任何吸引人的多,别的桌案也都安静下来,等着听这人说。
这人饮了一盏,抿抿唇,眸色晶亮,好似要说,却放下盏,道:“细节我也不清楚,你们也少打听。”
他这一卖关子,更惹人心痒了,身旁的伙伴,给了他一肘子:“快说快说,七皇子又没什么权势,活得还不如咱们老百姓呢,你怕甚。”
“也是。”那人这才微微扬了扬下巴,道,“我只知道那女官是去给皇后娘娘当值的,那时七皇子十一二岁,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一头扎进了那女官怀里,抱着人就闪躲进了一件空的宫室,那女官出来时,双眼肿胀,脸色发紫,衣着凌乱,做了什么可想而知了。”
“天爷啊,这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啊,他也敢,他才十一二岁啊!”
“所以我说了么,要是他继承皇位,遇到这样一位昏君,咱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他们说话间,李危他们的点的菜上桌了,都是这里的特色菜,他先给沈芜舀了一碗汤,让她别光顾着听,先吃。
沈芜按着他的手道:“这位先生说不知细节,怎么知道人家出来时那般狼狈,扎进那女官怀中也能知道,如亲眼所见一般,真正是厉害。”
李危:“你爱看的那些话本子不都是这样写的,不然怎会有这么多人爱听。”
小夫妻两人好似在聊闲篇,声音不高,亲密又温馨,到让一旁的客人都回了神,当听一场风月玩玩就算了,倒没人还记得他们一开始讨论的是关乎国家将来走向的大事,沈芜不禁莞尔,喝了一口李危送至她唇边的汤。
轻轻呓语道:“没有你煮的好喝。”
李危微扬唇角,又给她布了别的菜:“谢谢。”
沈芜知道他是为什么谢她,娇俏地眨了一只单眼,好似跟他预谋了什么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秘密似的。
她一点没相信,李危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轻轻叹了一声。
吃饱肚子,夜色已浓,孤月高悬,正对着江心。沈芜端着茶盏,站在黄鹤楼的望楼上,眺望过去,江水静谧,风高浪缓,一叠一叠地往前推打,晶莹的水花荡在半空,弹出一个月牙状的弧度,被月光一照,好似无数的星星掉落进江面上,璀璨缤纷。
行船走得不疾不徐,扬起的帆像鸽子的羽毛,一鼓一鼓的,被缰绳锁住,安分守己地待在船桅上,掌着方向。船舷上有t望窗,不知船上的人是不是也在往楼上看。
寒冬凌冽,江风湿润,这天气看风景实在不是很快活,但沈芜却看得格外认真仔细,蓦然,她指着江边一只乌篷船跟李危说:“那里出来好多人。”
李危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人身着劲装,身后背着刀,从一只半人高的乌篷船里鱼贯而出,往山上来。
他目光锋利,眉间紧蹙:“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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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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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是一座建在山顶的望楼,内设酒肆,供文人墨客,往来游客玩乐,想在一座山顶上的望楼里躲藏,不是一件易事,沈芜只得趁人混乱时,混出去。
不待她细想,黄鹤楼内的诸多食客都被撵了出去,此处变作一座空楼,那伙劲装刀客一拥而入,将门窗关了,齐齐拔刀,刀刃在烛火下闪烁寒光,嚣张气焰,令人汗毛倒竖。
躲是没处躲了,李危将沈芜护在身后,轻声说道:“等会儿你先出去,找卫牧和宋下童。”
一入城卫牧便去了城中丰益堂,沈芜略一点头。
十人对两人,他们硬碰硬是打不过的,只要有条小命在,总还有转机。
李危带着沈芜往楼梯冲去,四人一道冲杀过来将他围困,厮杀在一起,他没有武器,随手躲过一人的朴刀,以一敌四,这四人好似不着急杀他,只与他一招一式相抵,缠得很紧,另有两人往沈芜身边摸去。
沈芜体力大不如以前,会的也都是健体的招式,只能从对方出手判断其落点,自行闪避,角度刁钻时,她值得接住东西相抗,摸到什么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楼上就碎了一地的碟盏碗盆,好不容易摸到一根趁手的窗撑杆,对面两个杀手刀锋锐利,将其削了一半。
刀锋直冲她脖颈而去,刀势如山呼海啸,她只在电影里瞧过这场面,自己从未使用过冷兵器,一时难以反应,李危分身乏术,硬生生侧身为她砍了回去,本以为那四人的刀刃会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他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他们竟没有对他下手,别说杀手还讲什么君子不乘人之危。
心下正狐疑,又一人一刀劈至二人中间,再次将他们分开,眼见楼梯口就在眼前,李危不顾自己安慰,宁愿受伤再次牵起沈芜的手。
那刀刃眼见就要落在他的手臂上,临了却收了势,改了道,又往他们中间刺去。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有意为之,李危意识到,这伙人不会伤他,侧身将沈芜搂进自己怀中,半个身子挡住她,抱着人下楼,沈芜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拎起他手上的刀,挡住身后人的攻击。
楼道窄小,上下有栏杆拦住,平时护登楼者安全,现在却变成杀手门的通道,一人别过刀,踩在栏杆上,矮身劈向沈芜,李危手掌一带,将沈芜换了个方向,那刀砍砍落在李危肩上半寸,又及时收住。
李危趁机带着沈芜从半层楼梯的栏杆上往下跃去,十人杀手立即围拢上去,五个将出口堵住,五个刀锋对着二人。
楼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满是酒水汤汁,楼梯上不知一滩什么液体,从二楼淌下,许是常年走动,木楼梯有些倾斜,那液体经由踏板,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一楼的柜台上,啪嗒啪嗒,像是催人的鼓,踩在心脏跳动的节点上,意外地成为这僵持中,唯一行动自如的一点。
整座楼内寂静无声,任由那不明液体低落。
不想耽搁时间,对面的杀手又动了起来,沈芜已明白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也不知那主家是怎么下达的命令,要她的命,不准伤李危分毫?
沈芜:“你是不是在长安有老婆?”
危机时候,错一点,就会丧命,她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李危很想骂她,出口却是:“我连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哪儿来的老婆?”
瞧这面前对她凶神恶煞,杀招凶恶,一点不留情的杀手,沈芜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我看未必,这姑娘定然爱死你了,才对我恨之入骨。”
沈芜还能分神去看他,见他神色莫非被她说中了?她将他一把推出去挡刀,李危正肃,低吼道:“她就是个疯子。”下手比方才还要狠辣,一招将面前的杀手捅了个对穿。
血花四溅,其他人蜂拥而上,也不再对他留情,对沈芜就更狠了。李危分身乏术,沈芜抵挡不及,都受了点伤。一场抵抗时间太长,沈芜的力气也即将耗尽,喘着粗气,挥刀挡下来人,力有不递,抵抗半息就软了下去,李危见状再次转至她身前,但他们人实在多,飞来一刀就要砍至沈芜脖颈,李危心下一急,将人推了出去,自己站在了刀前,刀尖已抵至他胸口。
沈芜回过头,瞧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与李危种种都从眼中闪过,他们还没过上好日子呢!她回身冲了上去,那杀手刀尖一转到底是慢了半拍,被李危踹地飞出了窗外。
几人还想再冲上去时,一人推门而入,大声道:“好了!”
剩余九人杀手立时收刀,站至那人身后。
楼内再次陷入死寂,连方才还在滴答的不明液体也滴完了,在柜台上留下一滩污渍。
李危见来人一直盯着沈芜,丢了手上的刀,将沈芜当了个严实。
“三皇姐什么意思?”
原来,来人他认识。
“殿下说,想试试你是否有长进。”那人三十余岁,玉冠,滚金边袍服,留一把山羊胡子,眯眯眼,看人就笑,笑得傲然刻薄,“楚王殿下请随我下山登船吧。”
李危:“谁知你的船上有没有埋伏。”
那人不恼,依旧笑语嫣然,只是眼神越发犀利:“殿下不等船,难道还有别的去路吗?”
李危:“我们要在城中再住两日,若是你能等就等。”
伸手牵住沈芜,也不等那人作何答复,绕开那人和杀手们,从大门出去,下山。
那人回身瞧了一眼被他牵住的沈芜,不是说陈氏长女体弱多病吗?方才瞧她能御敌,能举刀,并不像活不久的样子。
对手下人吩咐道:“给公主传信,再将卫牧找来。”
李危入山南道,卫牧依照惯例每七日上报一次,这一年多以来都出奇的顺利,尤其是与荆州府陈氏的联姻,中间并无半点差错,如今见到楚王妃,却与料想中差别太大,不得不惹人嫌疑。
二人经历这一场生死搏杀,上山时的喜悦与期待,上山后的心意绵长与舒畅,都化为乌有。沈芜的神经在一次松弛过后又绷紧了,她跟着李危的步伐,跟得有些吃力,但没有掉队,也没有打扰他的沉思,一直登上马车,她才将疑惑问出口:“他们是三公主派来的人?”
李危眸色晦昧,三息后才点头。
“她想杀你。”
一般人听了这话,心下多少有些骇然,下意识就想躲避,但沈芜却说:“也不尽然。”
要是真想杀她,刚才又何必制止。
见他不说话,沈芜忽然捏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心流了很多汗,湿湿的凉凉的,偏他自己毫无知觉,他回过神来,想抽出手,免得将汗沾在了她的手上,却被她捏得更紧了,两只滑腻腻的手交握在一起,慢慢将彼此的温度传递过来,相互交融,难分难舍。
她说:“我都不怕,你也别怕。”
李危偏过眸子,眸光闪烁了一下,一瞬间涌上的恐惧,又如潮水般退却,留下一片白茫茫的沙,被月光一照,像闪烁的金子,转而又幽暗下来,还是将手抽了出来。
“晚上你跟宋下童走,我一个人跟他们走。”
沈芜准备拒绝,但为了自己的安危好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只要入了长安,就躲不掉。”
她的话好似一颗丢进小潭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她决定将错就错,与李危好好过日子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今日会面临的局面,若是退缩,那又怎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他也一样,他明明知道入长安会让她落入怎样的境地,却还是在她的邀约下,同意同她一起,她冰雪聪明,怎么会不知长安绝非太平之地,他也绝非良人。
他们迈出了这一步,现在想回头,又怎么来得及,何况李纯已派人试探过了,她就是他能舍命相护的人。
李危压下心底深处的惧怕,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抱着,她的呼吸轻轻地落在他脖颈处的脉搏上,他的下巴搭在她的额头上,不忍开口道:“以后的路会很辛苦,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会放手,我们约好了。”
沈芜微微一笑,仰脸瞧他,唇撞上了他的下巴,本想说的话都被撞了回去,心中万千涌动,像一壶煮沸的沸水,极力推她再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耳边灼烫的呼吸像蛊惑人心的咒语,让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们眼中的火苗相撞,相融,好似都想吞灭对方。
李危微微垂头,呼吸相交处,萦绕一股桂子暖香,迷了他的神志,他勉力问出:“好吗?”
好似在为刚才他说出的约定,征求她的同意,又好似为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征询她的意见。
沈芜没有答他,她热烈直率,从不遮掩自己的理想与希冀,发现自己爱了就表白,说好了在一起,就不反悔,现在也是一样,她想要的,她从来都是主动争取,只稍稍一抬,就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让李危目眩神迷。
他们不是没有亲吻过,只是他们都是第一次,都比较笨拙,尤其是李危,他无法想象与一个女孩发生这般亲密的关系。还是沈芜,她尝试着抵了一下舌尖,没曾想李危比她还快,如蝶入花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但到底不谙世事,乱冲乱撞时,还是沈芜勾住了他的舌尖,教他顺着彼此的形状深入而下,齿间相依,跟着呼吸的节奏,轻轻挪动,直到腔内空气全部抽干,沈芜到底不敌,瘫软在他怀中。
沈芜趴卧在他耳边,轻轻道出了那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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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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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益堂遍布全国十七座州府,包揽大周三分之二的药材生意,只做药堂不设医馆,多年以来,各药堂的联络渠道,织成了一张严丝合缝的网。
卫牧去找的这家丰益堂,在当地深耕多年,掌柜与伙计都与本地人无异,操着一口本地口音,在见到卫牧,将他引进后堂,才说起官话。
“七殿下终于还是要回长安了,我们也准备多年。”掌柜回身指着一个巨大的樟木箱子道,“这里是这间丰益堂积攒下来的积蓄,就等殿下来取了。”
卫牧能感受到他们隐隐暗含的兴奋,他又何尝不是。
当李危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他忽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当年父亲将他送进公主府的目的与理想,都将达成。
“殿下说,先按兵不动,等长安的水混起来,他会派人来取,你们依旧行事,不要暴露了行迹。”
荆州府那边的丰益堂早传来了消息,李危娶的陈氏女被替换了,但殿下似乎并无不满,此前在剑南道剿匪时,此女还同殿下一起去了。
掌柜年逾五旬,说话做事稳妥,打听道:“王妃是否值得信任?”
卫牧:“王妃才能出众,殿下甚是看重,两人一道行事,不分彼此。”
掌柜沧桑严肃的脸一下笑开了花:“不分彼此,不分彼此,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卫牧:“殿下回长安凶险万分,还有一事吩咐我转达,迫不得已之时,他会与王妃分开行事,尔等见王妃如见他本人,且要暗中保护王妃。”
掌柜频频点头。
之所以不入长安,与长安的丰益堂说这些,自然是因为长安如今被三公主李纯把持,容易暴露,反而通过丰益堂的暗线将消息传递回长安,更加稳妥。
谁曾想,卫牧与掌柜刚从后堂出来,一个伙计从外头跑了进来禀报:“黄鹤楼今夜有古怪。”
想也知道是什么事,掌柜回望卫牧,刚刚展开的眉眼又都整肃下来:“不应该啊,我们还未动,那边不该这么早就有消息。”
卫牧倒是没什么想不通的:“她心思诡辩,难以捉摸,并不是为了殿下。”
掌柜:“那要不要派人去。”
卫牧:“不用,若是殿下出事,城中不该如此安静。”
西边蹿出马蹄声,划破冬夜的长空,好似是特意来印证卫牧说的话一样,马车朝丰益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