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枕明生【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4:48

  “这屏障允许灵力双向通过。”
  她直接加大了灵力输入,运起功法修补魏麟被灵气暴动冲破的经脉,“但他的经脉受损太严重了,不修补灵力进去就能漏出来。”
  有游与明上手救人,江在水总算能分出心神看看周围。
  雨水未停,她将防护罩又丢了出来。
  可隔着三尺屏障,她的防护罩延伸不进去,又没有大到能包下整棵老槐树,风挡不住,只好从高处遮一遮雨。
  江在水对医学一道只略懂个皮毛,看着满身赤红的魏麟,不知游小神医有几成把握,只惴惴不安地问:“经脉受损……他有没有性命之忧?”
  “有。”游与明半点不考虑发小的承受能力,毫不犹豫道,“不仅经脉受损还出血过多,会很难救。你先歇一会恢复体力,等我修复个七七八八立刻开始输送灵力。”
  虽然早知魏麟情况不好,但真听游与明这么说,江在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依言盘腿坐下,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如果这是个局……”
  “没有人可以将一切尽数掌握。”游与明语气很淡,熟悉她的人却能听出来其中所怀的怒意,“他们最好是算漏了什么,而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江在水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开始运转小周天恢复灵气。
  周围一时只听得渐弱的哗哗雨声,与遮挡不住的飒飒风响。
  片刻,游与明叫了她一声。
  “在水,可以了。”
  江在水收工起身,学着游与明的样子,给魏麟输送灵气。
  这一输送,她才感受到魏麟的伤有多重。
  游与明说修补个七七八八,并不是七八成的意思,只是让魏麟的经脉可以勉强容得进灵气。
  他的经脉说一句千疮百孔都不为过,江在水的灵气送过去,能被留在丹田的只有一成不到。
  “怎么办。”江在水眼眶又红了,“这真的能救回来吗?昨天还都好好的,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
  “等见到祝江临他们再问吧。”游与明眼神沉沉,手上的治疗半点不敢懈怠。
  雨势来的凶猛,去的也迅速,仿佛就是为了给这混乱的一夜加一层冰冷的底色一般。
  风和缓下来时,槐树周围三尺的屏障消失,魏麟的身子没了支撑,直直朝前一栽,被江在水眼疾手快地扶住。
  两人便知道,这是还灵阵彻底结束了。
  雨停时,魏桃出现了。
  她看上去很冷静,甚至对江在水和游与明轻声道了谢。
  “多谢大小姐与小神医出手相救,多余的话我暂且来不及说,还请两位把我弟弟交给我。”
  江在水本就算经了还灵阵,也对她没什么敌意,见她这个态度,却警惕地炸了毛。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害你弟弟!”
  魏桃一愣,笑了。
  她的笑容带着些无奈与疲惫,语气却沾了些暖意:“我当然不会害小麟。这样吧,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小麟之所以被还灵阵害得这么狠,是因为他欠我的不仅是收留、养育的恩情,还有救命之恩。”
  “他的命是我曾经拼死护下来的,我又怎么会害他?还请二位将他还给我,你们救不了他,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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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云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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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与明冷眼旁观,只觉得魏桃的灵体暗而虚幻,以她游历所积累的经验来说,像是随时要消散。
  偏偏这位年纪轻轻的魏夫子又撑着一副毫发无伤的淡然,不急不缓地劝着江在水,好像对自己和弟弟都不上心。
  魏麟被她们放倒在潮湿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接受两人不间断的灵力输入。
  游与明轻柔地整理了一番他的衣衫,接着拿出一枚丹药,以与刚才完全不符的暴力撬开魏麟的牙关塞了进去,收功起身道:“交给她吧。”
  江在水有些愤愤不平,但也只好也跟着收了手。
  魏桃盈盈一拜,低声道:“多谢。”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走到魏麟身侧,俯下身。
  她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弟弟的脸,手却仿若虚影一般穿了过去。
  魏桃愣了愣,继而若无其事般收回手,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偏了偏头,抱歉道:“两位,我想单独和小麟说些话,可以吗?”
  “他听不到。”游与明冷淡地陈述事实。
  “我知道,我会用留声符录下来的。”魏桃眉目很温柔,就仿佛她从未癫狂地开启那覆盖钱府的还灵阵、与那些现在还不知生死的钱府众人无关一样。
  游与明没再说话,只退后一步,看着江在水。
  江在水盯着她看了须臾,到底不想耽搁魏麟的时间。
  她唤出尘嚣割破手指,在魏桃额上印下一道寻踪印。
  魏桃没有惊讶反抗,只顺从的接受了这道“契约”。
  江在水最后看了一眼魏麟,什么也没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桃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向北去的路上,轻轻叹了口气。
  天色未明,月掩于重重乌云之后,钱府的灯只余寥寥几盏。
  周围昏暗暗的,若非修士,在这种条件下很难有清晰的视野。
  魏桃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灵体罢了。
  她将手指搭在魏麟手腕上,一边继续灵力的输入,一边自言自语。
  “我都知道,小麟是被龙神大人骗了,是吗?”
  魏麟眼眸阂着,没有反应。
  “我猜到龙神大人要做什么了,抱歉,是姐姐被仇恨蒙住了眼,没看透他,让你受伤了。”
  她并没有拿出所谓的留声符。
  这些有什么可留下的呢?
  仇恨、阴谋、歉意……
  不必让这个孩子再多承担一些了。
  魏桃的左手虚虚抚过弟弟苍白的脸,终于显出几分痛苦与哀愁。
  “冤冤相报何时了,先生说得真没错。”
  灵体不会流泪,她只是睁着一双鞯难郏视线失焦地眨了眨。
  那位大人多疑、多虑、满心忌惮、而漠视人类,哪怕是把整个钱府算进去,也宛如弹落一片叶那样自然。
  布了这么大一盘棋,还不忘顺手帮她完成愿望。
  真是多谢他了。
  “我除了按照他的布置走,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魏桃像是有些不舍。
  她终于取了魏麟的衣摆一角,画了一枚留声符。
  七岁那年,她还尚未筑基。
  此后再无修炼,但年少时所学的一切,竟也分毫未忘。
  如今借着海宫珠的光,能动用灵力了,画了留声符并不算难。
  她启动留声符。
  “小麟,我是姐姐。”
  留声符上,灵力携着看不见的线条留下刻印。
  魏桃低着眸,勉强描摹小少年还带着稚嫩的脸庞。
  “姐姐早该离开了,珠子不过身外物,别挂念了;仇我自己报了,也不必再记恨。”
  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兄弟姐妹几个一同念书的时候。
  “于渚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见止还小,性子沉不下来;先生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是只能委屈小麟继续当姐姐的男子汉,帮帮忙,照顾照顾大家。”
  他们四个,都是魏老夫子收养的孩子.
  魏桃死于二十一岁,是私塾的夫子,也是弟妹们的姐姐。
  魏于渚十八,以状元之身蜗居于小小陋室。
  魏麟十三,魏见止九岁,在寻常人家,还不过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纪。
  魏桃重复了一遍:“委屈小麟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捡回来的弟弟身上背负了什么,也知道他对“恩仇”看得多重。
  所以她接着道:“留声符可以保存很久,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多次使用,小麟要记得把它带回家,给见止、于渚、和先生听。”
  她絮絮叨叨了很多,就像一个在子女临行前,不放心做嘱咐的母亲。
  直到留声符闪出即将结束的黄色光,她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尾。
  留声符白光一闪,彻底成型了。
  她将符咒放入魏麟袖中,同时停止了灵力的输入。
  “对不起,让小麟受了这么重的伤。”
  魏桃留恋地最后看过弟弟,盘膝闭上了眼。
  ……可惜,没能孝敬先生、报养育之恩。
  没能见到见止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于渚衣锦还乡。
  没能看着她的弟弟妹妹们,健康快乐地长大。
  ――
  “就这么走了?”游与明问。
  江在水三两下掠过一间屋子,“嗯”了一声。
  甚至不和魏桃多说几句话,这可不像她平时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风格。
  游与明没再继续问,只是给她递了张符纸,让她把身上的衣服烘干。
  边走边用灵力点符纸时,游与明抬起头,看向钱府最高的那座高楼,眸色沉沉。
  钱府北,朝霞楼。
  真是个看戏的好地方。
  两人翻上楼顶,正正对上压根没打算跑的一龙一凤。
  风袭玉甚至笑着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江在水,小大夫,好久不见。”
  “风老板,好久不见。”江在水笑得阴测测的,“两位看戏看得可开心啊?”
  风袭玉道:“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什么看戏,我们是在掠阵,随时等着帮忙呢。”
  既然是“掠阵”,江在水可不和他客气了:“海宫神到底怎么回事,魏麟能不能救?”
  祝江临仿佛是成了个哑巴,单等着风袭玉代言。
  “能救,当然能救,我们可不会眼看着好孩子辜死。”风袭玉边说边踢了踢择屋顶而坐的祝江临,示意他再装聋作哑自己这个队友可跑了。
  祝江临不慌不忙地起身,掸了掸衣服,微一颔首:“江小友,游小友。”
  江在水现在讨厌极了这位龙子,权当听不见。
  游与明回了一礼,看着祝江临,语气说不上友好地直入正题,“魏桃说我们救不了她弟弟,我确实只有两成把握。”
  在游与明看来,龙子刚现世就阴了自家发小,到渡城又几次三番利用她们,实在不算什么好东西,比那大麻烦风袭玉还要令人厌上几成。
  只是江在水对于魏麟的情况单知道“难救”两个字,经此一事,好不容易回升些的观感又回归负值,让她出面交流,两边大概是要打起来,还不如游与明自己来。
  “魏麟体内经脉损毁严重,魏桃一个凡人,靠海宫珠保留的灵体,她要如何救人?”
  “她自然有她的办法。”祝江临脸上挂着面具一般的温和笑意,此时此刻,显得冷漠又虚假。
  他拿出那枚海宫珠,托在手心,垂眸看着它光芒大盛:“你也说了,有海宫珠护着她,这可是活过寒降的‘神’留下的珠子,可别小瞧它。”
  “它怎么会……?”江在水被那光闪到,有些讶异地喃喃出声。
  话一出,她也知道为什么了。
  魏桃灵体容不下那么庞大的灵力,全由海宫珠代收,吸饱了灵力,海宫珠自然就亮了。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祝江临拉着风袭玉折腾这一大圈,就是为了给海宫珠“充能”?
  海宫珠又不是他的东西,灵力充足对他有什么好处?
  “经脉损毁不是光靠大量灵力输入就能救回来的。”一旁,游与明还在继续套祝江临的话。
  祝江临看上去心情很好,有问必答:“海宫珠也不是只能用来存储灵力。”
  江在水皱眉。
  他这话,让江大小姐想起来一件事。
  魏桃现在的灵体状态,是不是也不太对劲来着?
  双方一时相互无言,正在对峙,忽见祝江临手里那珠子猛然一亮,随后“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祝江临显然早有预料,脚下轻轻一点地,跟着海宫珠向钱府东南角掠去。
  他经过江在水时,笑着问了一句:“好奇?”
  转眼间,一龙一珠已经飘出去几里地,声音却仍飘忽地传进江在水耳朵里。
  “好奇,跟上来看看就明白了。”
  江在水和游与明对视一眼,看向站着没动的风袭玉。
  这位从出现就是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看戏凤凰耸了耸肩,无辜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江在水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游与明的手背,转身跟上了快消失的祝江临。
  两人的默契是几百次恶作剧培养出来的,江在水不用开口,游与明也知道她的意思。
  游小神医站在原地没动,双臂一抱,留下和大麻烦对话:“你不走吗?”
  大麻烦大言不惭:“都说了,我是在掠阵,你见过哪个掠阵之人贸然入阵的?”
  游与明看他几眼,走上前,到与他并肩的位置转过身。
  她眺望着钱府东南方向,没看风袭玉,只沉声道:“你最好是在掠阵。”
  风袭玉被她搓磨了小半年,对她这态度简直应激障碍,不动声色地L了毛,面上还保持淡定地笑了一声。
  “小大夫大可放心,我们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你马上就能看见结果了。”
  上次他说完这句话,转手就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惊喜。
  游与明头疼地掐眉心。
  她刚要张口再问,就听旁边那位大麻烦抢先道:“说起来,还没问过小大夫对鬼物有什么看法呢。”
  “问这个做什么?”这话题简直转得风马牛不相及,游与明满头雾水。
  风袭玉眯着眼睛笑:“魏桃是依凭海宫珠成了鬼,其他人没有这等神物,若想在死后留存灵体,必要有大执念大怨怼,否则死后万事空,魂灵散于天,魄灵散于地,恩仇通通一笔勾销。”
  游与明只是不在意地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风袭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你要调查的东西,不也和鬼物有关吗?”
  游与明:“但我还什么都没查到。”
  风袭玉好像是笑了一声。
  你总会知道的。他心想。
  他、祝江临、江在水、还有走上这条路的游与明。
  他冷不丁抬袖,遮了下游与明的眼睛。
  游与明被他一惊,下意识要扒拉他的手,就听已经平静下的天空突然一声轰然雷响。
  与之同时迸发的,是钱府东南角一阵强光。
  ……以及风袭玉欠揍的嗓音。
  “看,这才是伤天害理,天都要打五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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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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