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壳内挣扎了几下，隐约听到外界有窃窃私语声。
壳上流动的灿金灵纹慢慢停滞，一点点失去了光泽。
……
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猛然现出一道霞光，一只身披五彩羽毛的大鸟掠过山峰，一声长鸣，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在这处山谷上方盘旋。
而后k从高空之上俯冲而下，降落在一棵参天古木上。
大鸟身形高约五丈，翼展有十丈余，在空中几能遮天蔽日。
然在此古木上，那鸟竟也显得渺小起来。
那是凤凰。
凤凰落在古木之上，低头看着眼前小小的鸟巢。
鸟巢中，L了毛的几只小鸟缩成一团，正拥着一颗相较它们体型大得多的蛋。
那蛋的蛋壳上有灿金灵纹缓缓流动，忽明忽暗，显得不太健康。
凤凰不爽地叫了一声。
L了毛的小鸟齐齐一激灵，瑟瑟发抖地让开了蛋。
凤凰目测了一下蛋与自己的身形差异。
蛋其实不算小，能有三尺高，可对凤凰来说，还是小到丢了都察觉不到。
没办法，k只能勉为其难地把蛋叼在了嘴里。
那几只小鸟不过凡鸟，被天生的种族牵绊引导着，这才在蛋旁筑了巢，试图以渺小的身躯保护这颗蛋。
它们眼看着蛋被巨鸟叼走，悲从心生，哀哀鸣叫。
忽地，它们只觉身周灵气一清，脑中似乎多了什么。
巨鸟的声音直接在它们的脑海中响起，是妖兽共通的语言，“尔等护主有功，吾已点化尔等灵智，算是了却此段恩情。”
话虽然这么说，但有此功德在身，此后修行路上，天地亦会网开一面。
开了灵智的鸟儿自然清楚这些，感激不尽，正欲叽喳道谢，身前风声掠过，那五彩鸟转眼已冲天而去，没了影踪。
“――我就是这么捡到你的。”风袭玉拿着一把竹实往嘴里扔，指着前方的参天大树，同肩膀上的小黄鸟道。
小黄鸟“啾”了一声，蹦了两下。
风袭玉把一颗竹实掰碎，反手往它嘴里塞。
小黄鸟被迫咽了这口投喂，灿金的羽毛抖了抖，不满地张开翅膀扇他。
“嘿！你个小崽子。”风袭玉把它拎下来，跟它大眼瞪小眼，教训道：“翅膀硬了，胆子也肥了是吧？”
小黄鸟：“啾！”
“啧。”风袭玉烦躁地把手里还剩下的竹实随手丢进空间，把小黄鸟放在手心托住，“你听不懂话是不是？要不是人类搞出来的那些事，你早就能出世了。一出世就能有三尺高，身强体壮万鸟朝拜，不用像现在这样被我压缩成这么点，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小黄鸟撒娇般蹭了蹭他的掌心，“啾啾――”
风袭玉叹了口气。
这小崽子点背，差点夭折在之前那场浩劫中，凤凰被天道硬拉过去捡回鸟蛋，用自己的神格温养了好几年，才让它破壳而出。
壳里面半生不死那么多年，小黄鸟先天不足，翅膀软趴趴的，腿也没有力气，支撑不起已经长成的身躯。
凤凰无法，只能把它压回在蛋里最初成形时的大小，让它重新在自己的照看下长大。
天道说，这是凤鸟gR，与鸾一样，是他的眷属。
这哪里是眷属。
风袭玉头疼地纠正：“渊渊，不许叫爹！”
――这分明就是个天道砸下来的祖宗！
gR作为神兽，天生开了灵智，能与万□□流，但毕竟才破壳不久，还是小孩子思维。
k是人类对“高洁品性”的向往，万万人认可k、供奉k，于是k应运而生，生来便喜高尚之人。
高尚之“人”，凤凰不算。
小gR雏鸟情结，把破壳时第一眼见的凤凰认作爹，“爹”死活不乐意让它去人世间，它忍了，总归不过软磨硬泡撒撒娇。
但是“爹”不要它――
gR把身一趴，不高兴地开始装死。
风袭玉变成人形，是为了向它展示“人类”的丑陋。
没毛、浑身暗淡无光，嘴巴又软又瘪、没法啄食果子，没有好看的尾羽、更没有翅膀。
结果这崽子看到他化作人形，眼睛都亮了，叽叽喳喳个没完，吵着要学。
风袭玉脑袋都被吵大了两圈。
他这辈子独来独往惯了，上回养小孩，还是烛玄揽那傲娇小龙崽。
烛玄揽浑身上下全是逆鳞，问就是不需要关爱，一龙一凤井水不犯河水好多年；哪像gR，黏在屁股后面叫爹，赶都赶不走。
――说起来。
凤凰化作原型，把gR放到脑袋上顶着，一展翅直上青云。
gR最喜欢被他带着冲上天空，瞬间把刚刚的不开心抛之脑后，又开始“啾啾”的叫。
风袭玉带它从南禺山往回飞，心里顺便记挂了一下远在北域的烛玄揽。
――那小子好像也有一阵子没来了，再要来，大约就是这几年了？
真愁人，赶紧回去升级一下保护结界吧。
――
gR适应自己的真身用了四年，学会化形，又用了两年。
化形时的gR已经六岁，对凤凰的称呼也从“爹爹”变成“哥哥”又变成和鸾一样的“凤凰大人”。
不过“凤凰大人”并没有从这个称呼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哪家眷属对神明的称呼是这么随心所欲自己改、神明怎么要求都没用的？这小崽子就是看鸾叫着好玩，自己也学来充当小大人。
鸾沏上一壶茶，把各种灵果堆了几碟放在桌上，苦口婆心地劝生闷气的凤凰：“大人，带孩子不能一味压抑，也不能一味纵容。”
凤凰拿着灵果“咯吱咯吱”嚼，泄愤一般，“那你说怎么办！她不改口，我总不能把她嘴缝上吧！”
鸾默了默，心说大人有没有可能，我说的惯着是指gR喜欢人类你就让大伙全化作你最不屑变的人形来陪孩子过家家呢？
gR自出生起，就在赤谷和南禺之间两点一线的往返，从没进过人类的地盘。
这次她化形成功，风袭玉于是找了赤谷附近一群无所事事的鸟，过来给小孩庆祝。
gR没见过真正的人类，只知道人类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半点不觉得满宴群魔乱舞的七彩瞳色发色有什么不对。
小崽子十分自来熟，顶着一头灿金长发在“人”群中乱跑，和大家打成一片，脸上洋溢着笑容。
玩够了，她想起来自己的“老父亲”了，嚷嚷着扑过来：“凤凰大人！”
“嗯。”风袭玉接住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理她一头长发，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gR的金色眼瞳都闪着光，鼻尖上带了亮晶晶的汗珠，又开始旁敲侧击：“凤凰大人，我的化形之术已经很熟练了，什么时候能去人类的城池玩啊？”
“你就知道玩。”风袭玉惆怅地喝茶，“修为多高了？火系真诀练到几层了？能在元婴期的人类修士手里逃脱了吗？遇到合体修士能过几招？撑得到我去救你吗？”
gR不乐意听这个，捂着耳朵往他怀里钻，试图耍赖。
风袭玉拎着她后衣领把小崽子揪出来，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你说过我的化形之术熟练了就可以去城池里玩的！说话不算数要被天道劈！”
好歹毒的小崽子，风袭玉震惊，揪她耳朵：“这谁教你的？！”
gR转头去看她刚结识的哥哥姐姐们。
看热闹的一群鸟赶紧扑棱翅膀散了个干净，远远聚在一起假装听不见。
风袭玉眯了眯眼，心说等爷空出手再拔了你们的毛，低头搓了搓小崽子的脸，“我说的是，‘等你有自保之力，化形之术也熟练了，我自然不会再拦着你’。你自己说，你现在有自保能力了吗？”
gR不服气地看着他。
神兽天生站在世界顶端，没有“修为”这一说，也不需要修炼。
但gR差点胎死壳中，灵气复苏后勉强恢复一口气，若不是风袭玉强行把她拖出蛋壳，她可能也就哪天消陨于壳中了。
gR先天不足，和普通的人类小孩没啥区别，都得从头开始修炼；不过到底是身为神兽，短短七年，她已经从一只毫无修为的小黄鸟，变成了一名灵寂中期的“修士”。
这种修炼速度，即使放在“尘祸”之前，也不是一句“天才”能概括的了。
gR信誓旦旦：“我只是去城池里看一看转一转，又不会招惹那些大能们，灵寂的实力够我自保了！”
鸾在一旁给她切果子，把切好的灵果端给她，帮着劝：“是啊凤凰大人，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和她一起去就是了。”
gR端着果子嚼嚼嚼，附和地点头。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风袭玉下意识地反驳，“这么想去就去呗，反正被骗了躲起来抹眼泪的也不是我。”
gR小时候脑袋不灵光，会把风袭玉说的每一句话都拿去奉为圭臬。
神兽寿命几乎无穷无尽，凡鸟却只有数年，小gR三岁时，有个一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就此一睡不醒，风袭玉给她解释过什么叫“死亡”后，小崽子就蔫巴了下去，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好不容易养好点的身体迅速虚弱下去。
风袭玉心里着急，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脑子一乱就出了个昏招：他骗她说，死去的小鸟埋地里，过几个月就会变成小树苗复活，顺手偷偷扔了几粒种子下去。
小gR天天催着园丁浇水施肥，看着长起来的小绿苗信以为真，于是每每有小伙伴故去，都啾啾地找风袭玉帮她“布置转生大法”。
结果这个谎言没撑两年就被拆穿了――倒不是谁把真相抖落了出去，实在是gR长得快，灵智也开得迅速，直接从天地那里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义。
风袭玉还以为她又要消沉下去，可gR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小树苗，不哭不闹地坐了半天，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他纠结了一天，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让她想哭就哭，骂自己也行。
心智从三岁长到十几岁的gR心平气和道：“凤凰大人，生老病死乃凡俗常情，魂散天地、气聚成魂，□□消亡、复而新生，不过轮回尔尔。”
“至于‘骂您’？”gR摇了摇头，婴儿肥的小脸上神色自若，“您说得本也没错，那小鸟确实是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再说您也是为了我好，我分得清。”
风袭玉目瞪口呆地看着昨天还黏着自己叫“哥哥”的小崽子一夜之间成熟长大，有模有样地背着手转身离开，叹服还是天地会教小孩，又隐隐心酸孩子长大了就和哥哥不亲近了。
然后第二天就看见满口“轮回尔尔”的小崽子抱着鸾哭得打嗝，拽着人家边喊“鸾哥哥”边痛诉凤凰大人的罪行。
“鸾哥哥”和远处阴沉着一张脸的“凤凰大人”对视一眼，抱歉地一笑，哄道：“但渊渊知道哥哥是为了你好，心里还是最喜欢哥哥了，对不对？”
gR坚定地摇头，带着哭腔吼：“最讨厌哥哥了！”
――风袭玉从此知道了，小孩，记仇得很，是绝对不能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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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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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最终还是如愿到了人类城池。
鸾化作一名身着翠蓝长衫的人类男子，棱角温润，君子如玉。
他牵着gR的手，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哇！”gR……现在化名叫风渊，风渊接过糖葫芦，冲他一笑：“谢谢鸾哥哥！”
“不客气。”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动作很轻，注意着没弄乱小丫头的发型。
风渊今日穿了一身明黄暗花细丝锦半臂上衣，藕合色撒花烟罗裙，眼瞳与长发都学会了如何变成人类的深黑色，发上挽着的栀子花与蝴蝶坠相得益彰，显得她灵动又可爱。
奶黄色的小团子拿着晶莹剔透的红色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咬，不少人被她感染，卖糖葫芦的生意一下好了不少。
风渊浑然不知，还在拉着鸾东看西看，“鸾哥哥，这是什么？”
“话本。”鸾弯下腰，“上面写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渊渊想看吗？”
“什么样的故事？”风渊踮起脚尖，去看小摊上摆着的话本子。
鸾想了想，问她：“我把你抱起来，你看看喜欢哪本，可以吗？”
风渊点点头，鸾便把她抱了起来。
小丫头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指到，“要那本。”
鸾看了一眼，那是本线装书，书封上写着“竹林纪事”四个字，配图是一只站在竹子上的鸟和一个练剑的身影。
他大概猜到gR选这本的原因，抿唇一笑，问书贩：“这是讲什么的？”
书贩看出两人气质不凡，想是有大生意，乐呵呵地介绍道：“讲得是一位修士被人陷害，重伤之下深入竹林，意外被凤凰救起，从此武学精进大杀四方的故事。”
他看小丫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是不喜欢，又道：“现在的少爷们倒是都喜欢这种故事，我看小小姐年龄不大，想必会觉得无聊，不如看看这些？”
“我也喜欢这本。”风渊认真道，转头问鸾：“我想要，可以买吗？”
“当然可以。”鸾笑着，一手取出荷包，递给书贩，“您看着拿，帮我再挑些话本和儿童读物，一并包好吧。”
书贩喜滋滋地应下，包好书用绳系上，又把剩余的钱找给他，道：“客人慢走！”
风渊在鸾怀里赖了一会儿，看自己离书摊远了，悄悄地问：“鸾哥哥，凤凰大人什么时候救过人类啊？”
她出行前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因此在书摊欲言又止半天也没敢拉着鸾八卦，心里却洋洋得意：凤凰大人看起来那么不喜欢人类，结果只是嘴硬心软嘛！
幸亏我出来了，还看到这本书，不然真的就被骗过去了！
鸾愣了愣，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失笑道：“凤凰大人不曾救过人。”
“诶？可是刚刚那个叔叔――”风渊瞪大了眼。
鸾耐心地给她解释：“话本都是世人编造，并非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是编的？”风渊不可思议。
鸾应道：“是啊。”
风渊皱起小眉头：“这不是骗人吗！”
鸾轻轻一笑，“并非如此。人类总有很多实现不了的愿望，他们把愿望写在纸上，变成故事，这就是话本。大家都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可又都希望那就是真的。”
风渊开始咬糖葫芦。
鸾知道她需要自己思考一会儿，也不去打扰她。
一大一小安静地走在街道上，渐渐的，吆喝声远去，他们离开了热闹的市集，走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间。
“话本里是另一个世界吗？”风渊吃完了糖葫芦，终于出声问道。
“什么？”鸾没有听懂。
风渊重复道：“话本是愿望的世界，所以编出来的故事不是在骗人，是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