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害过祖母。”俞晗芝依旧是这么说,把坤王气得胸腔起伏不定,他看着她嘴硬的模样,心里更加生气,冷冷道:“那你就和你的人一起关到柴房去!”
有两名小厮上前来,要把绿雀架走杖打,俞晗芝连忙拉住她的手臂,抱着她死死地不放开。两名小厮犯了难,这时坤王发话道:“把人拉开!”
两名小厮立刻朝俞晗芝动手,粗鲁地扯着她的肩膀,要把她和绿雀分开。绿雀早就哭得红肿了双眼,看着俞晗芝:“少夫人,你放开我,别伤着自己,我没事的,我不会有事,我很坚强,我很快就去照顾你的……”
“少夫人,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会有事的……”
俞晗芝哪里能信这样的话,她已经不再是上辈子那个愚蠢的人了,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开,不会放开她身边的人,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松手,恐怕再也看不到一模一样的绿雀了。
“父上,老太妃的案件蹊跷过多,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处理方法,那我永远都不会服气,你也永远不会查出事情的真相。只有无能之人,才拿一个弱者来出气!”
“而只有一个无能的男人,才会拿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出气!”
俞晗芝的两句话直接把坤王说得肺都炸裂起来,他冷狠地盯着俞晗芝,成功将所有怒意转移到她的身上,挥手示意小厮放开她们,然后一步步朝她走去。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好!好得很!本王如你所愿,本王不会处置一个低贱的奴婢,本王就处置你!你要想清楚,如果祖母的实情一天得不到解决,你、都要被关在柴房!”最后几个字加重了音量,犹如撑霆裂月,惊人心跳。
俞晗芝受到惊吓,又站了好一会,肚子微微有些疼痛起来。
就在此时,屋外门槛的逆光处出现一抹身影,黑靴踏了进来,玄色衣摆划开一条弧度,随着那人笔挺的身姿由暗至明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人也开了口:“祖母的毒,已经有了解药。”
来人赫然是邵舒,他怎么比预定时间早回了三天?
坤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凭空出现,且还是当着他正在呵斥他媳妇的时候,于是略微轻咳了一声,有些慊闷,“舒儿,你回来了?”
“父上大人,”邵舒快步到了俞晗芝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淡笑着:“若我再晚回来一些,恐怕,会看不到我的夫人了……”话音一顿,他抬眸,眼神又柔又冷,盯住了白瑶儿道:“是不是?”
白瑶儿的心里陡然一震,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不敢说话,而那震慑中又带了一丝仰慕。
“世子他们也回来了吗?”戴茵茵起身问了句话,邵舒摇了摇头:“皇上封赏,他们在去京师的路上,我是急行先回来的,今晚就要启程上京。”
听他说完,俞晗芝的手一下用力地拽着他的衣袖,眸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胸膛内微有震动,是烦闷和慊苦,凝聚着不安和车钠}然。就像是那个雪打柿子的梦境,迎来了破碎的短暂空虚感。
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邵舒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意瞬间点在她的身上,接着慢慢包裹住她。
她对他的深切思念,在匆匆见到他的这一刻,在听见他又说今晚要启程上京之时,心内轰然一声,顷刻崩溃。
“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威远山庄的少庄主,他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同我说有急事,所以简单把事情和我说了,我才能带着解药赶了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坤王坐回主位,看到二儿子回来,心里好歹是安心多了。
邵舒看了俞晗芝一眼:“这件事情,我夫人最清楚,不如由她来说?”
俞晗芝被他搂在怀中,仿佛他一刻也不能松手,她轻轻抬眸,收敛了情绪道:“祖母第一次发病之时,我就起了疑心,但当初的药渣检查过是没有毒药的。我不放心,就让夏禾留了个心眼,把后三天的药渣拿给我。”
“我知道威远山庄认识很多神医,神通广大,我就连着药渣去信,让少庄主帮忙查验药物,并且配处解药。我相信,表姑娘适才查出的毒药药渣,定与之前的一模一样。”
坤王插了句话:“你认识威远山庄的少庄主?”
俞晗芝颔首:“外祖父和老庄主有多年私交,”但这不是重点,她也不愿意多说,继续道:“若真的是我给祖母下毒,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找威远山庄帮忙?”
邵舒继续道:“这是少庄主交给我的信件,我夫人去信之时正是祖母第一次发病不久,信中内容就能证实,也配出了解药。”
在这一点上,俞晗芝早就知道白瑶儿派人跟踪她,或许也发现了她是绫雾号当家的身份,但她为何没有戳破?恐怕是有更大的计谋等着自己,于是将计就计。只是她始终不愿意相信,白瑶儿真的会利用老太妃的生死来对付自己。
“那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干的!”坤王立时朝白瑶儿看去,冷冷问道:“人是你发现的,这药渣也是你拿去检验的,你说!?”
白瑶儿吓得跪了下来,连声道:“王爷,我并不知情,祖母是王府里我最敬重的人,我如何能害她?我害了她,我又该如何自立。”
“父上,不如先派人验证这解药的真假,先把祖母治好再论。”邵舒拱了拱手。
坤王点了点头,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搞得他焦头烂额,身体上的一些老毛病也都纷纷叫嚣了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摆手先让众人退下。
此时,绿雀忽然惊呼了一声,“少夫人!少夫人流血了……”
俞晗芝最后撑住的那口气缓缓泄掉,昏倒在邵舒的怀中,眼眸闭上的那一刻,她看见他担忧地唤着自己,那一刻,她觉得无比安心,至少,他回来了。
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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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邵舒俯视着她,满眼担忧地打横抱起她,长腿跨出门槛,永不凌乱的步伐却在此刻失了分寸,因而泄露出他的慌乱,但他口中仍镇定说着:“绿雀去传沈大夫,凌风把老太妃院内的人看守住,包括表姑娘,直到祖母用了解药。”
“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随便踏足南院。”他说得霸道却又十足在理,就连坤王都怔在原地,不免被他的气势震慑,继而心中惊诧。
沈大夫带着稳婆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也幸亏是彭纪豪下过命令,没人阻拦南院的大夫,所以人来得快。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邵舒刚在北境崭露头角,未来必定不可限量,所以明白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俞晗芝被邵舒抱回屋内,肚子绞疼得翻天覆地,流血是不好的征兆,沈大夫把过脉后确认胎儿无碍,但提前了十几天临盆,恐怕生产过程十分凶险。
稳婆立刻吩咐绿雀和罗竹打下手,准备好充足的热水和生产条件,忙乱中一切显得井然有序。洛枫被邵舒安排去了老太妃那里,亲自看着解药的配制和效果,除了凌风其他人一概不信。
“相公……”俞晗芝痛得满头大汗,青丝黏在脸上,紧闭着双眸,恍若每个毛孔都在呼唤着煎熬的痛楚。
“夫人,我在。别怕。”邵舒于心不忍,跪在她的床边,不住地宽慰她。
沈大夫拍了拍邵舒的肩膀:“烦二公子在外候着吧。”邵舒起了身,却是往旁侧让了让,拱手道:“请沈大夫和稳婆费心了,我就在一旁陪着夫人,绝不耽误你们。”
“可这……”稳婆迟疑地看了邵舒一眼:“男子见血,冲,不吉利……二公子还是在外等吧。”
邵舒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站在原地,眸光柔柔地看向床上正备受痛楚的人,她是他的妻子,他承诺要保护她一辈子的人,可如今她肚子遭受这样的罪,却一份力也帮不上。恰恰是这样的时候,邵舒不想离开,他要陪在她身边。
沈大夫看出他的意图,拉了稳婆一下,“开始吧。”
稳婆诶了一声,到底没再嗦什么,心里反而还觉得这个二公子是个好男人,于是她来到进了拨布床,拉开棉被,架起孕妇的双腿,吼道:“用力!”
一边是惨烈的尖叫,一边是激励的口号,形成鲜明的对比。
俞晗芝的肚子特别大,沈大夫虽然不曾诊断出问题,但他还是担忧,所以生产的过程,他也候在屋外,来回踱步。屋内的邵舒看着俞晗芝痛苦的模样,心里更疼,像是被刀割一般。
他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让夫人生小娃娃了。
稳婆那边喊得嗓子都哑了,血留了好几盆,不知道换了多少热水,连孩子的头都没有出来。俞晗芝也叫得无声,闭着眼虚弱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快把她喊醒,千万不能睡死过去。”稳婆急得一头大汗,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产妇,不过她又说道:“怀了双胞胎,再让夫人使一下力,娃娃就能出来了。”
“好。”邵舒擦去眼角隐隐的泪水,握着俞晗芝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些轻颤颤的吻,带着担忧,带着害怕。
他说,“夫人,听见稳婆说的了没有?先不要睡,睁开眼好不好?”
“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稳婆说了,肚子里怀的可能是双胞胎,再用一下力,一下力就行。我们以后再也不生娃娃了,好不好?”
“夫人,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俞晗芝闭着眼,睫毛被汗水沾湿在脸颊上,隐有微微的颤动,除此以外便只有孱弱几无的呼吸,她好像并没有听见邵舒的话,好像昏死在另一个世界。
邵舒慌了,急了,握着她的手不住地亲吻,“夫人,醒一醒好不好?夫人……”
“夫人,不要丢下我,不要……”邵舒急得哭了出来,“不要丢下我……”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俞晗芝费劲地睁开双眸,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怎么还哭了?”
邵舒怔怔地笑起来,握着她的手,也不觉得男子汉大大夫在夫人生产的榻前哭是不是丢脸的事情,只是希望她能朝他笑一笑,就够了。
“用力啊,用一下力就行,孩子就要出来了,还是个双胞胎呢!”稳婆的叫声中气十足。
俞晗芝仿佛受到鼓舞,使出浑身力气大叫了一声,猛地一下,她觉得有什么从体内流了出来,痛苦遍布了全身,却在那一刻,放松了下来,她可以彻底休息了。
“孩子出来了!孩子出来了!”稳婆手中忙碌着,随着婴孩大声的啼哭声,终于生产了。
“是个龙凤胎!”
稳婆手中抱着孩子,麻利地套上衣裳,想交给二公子看几眼,邵舒看了看,心头只担心俞晗芝的情况,立时让沈大夫进来把脉,幸好一切无恙。
“好好休息几天。恭喜二公子,喜得龙凤。”
在确定了俞晗芝的安慰这一刻,邵舒才慢慢反应这来得龙凤胎的喜悦,他看了两个小小的婴孩,心中无比满足欢愉――那是他和夫人的孩子,是只属于他们的最亲密的证明。
当天,俞晗芝昏睡过去,足足一个半时辰才醒,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要看一眼孩子,她又得知生了个龙凤胎,直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许妈说得对啊,我们少夫人肚子里真的怀了两个娃娃呢,粉粉嫩嫩的,瞧着太可爱了。”绿雀刚把孩子抱回暖阁里睡觉。
“孩子刚生下来,醒的时候就哭,也就那么安静一会儿的时间,你还要去逗弄。”罗竹瞪了绿雀一眼,绿雀吐了吐舌,“太可爱了嘛。”
俞晗芝靠坐在床榻上,轻轻问了声:“二公子呢?”
“去王爷那里了。”绿雀现在对坤王一点好感也没有,觉得他十分不明辨是非,低声道:“王爷知道少夫人生了龙凤胎,开心得不得了,说要赏你呢,把二公子喊去了。”
罗竹也靠了过来,犹豫了半天才说:“一个早晨的时间,王爷对少夫人的态度变化可谓是真大,甚至,府里还出了传言,说是,说是王爷要废世子,立二公子。”
“北境的战事也传得满府皆知,所有功劳都是二公子一人的,说是皇上要他们上京封赏,主要为的也是二公子。”
俞晗芝听她说完,不免想起戴茵茵,她是个要权要势的人,如果真的发生改立世子的事情,她会怎么做?
黄昏之时,邵舒回了南院。
俞晗芝正在休息,看到他进来笑着道:“听说父上要改立世子了?我的夫君,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邵舒笑了笑,坐到她面前,沉默的样子让俞晗芝愣了一下,被他抓着的手猛地用力反握住他,“是真的?父上刚才同你说了什么?”
“不就是你刚才的那个意思?”邵舒调笑了一声,摸着她的手背,又道:“父上是同我说了,但我拒绝了。”
“为何?”俞晗芝偏头,捏着他的手指把玩,“若是我想当世子妃呢?”
“那我便当世子,好不好?”邵舒深深地望着她,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俞晗芝被他看得害羞起来,猛然想起那个梦境里的柿子树,她坐在他身上……俞晗芝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恼人的情绪。
“说正经的。”俞晗芝闷着头,朝他手臂推了一下。
“那什么是不正经的?”邵舒轻笑了一声,对着她的手掌,与她五指相握。还来不及诉说相思之意,生产的过程太令他震撼,震撼他只想好好保护她,再也不想让她经历痛苦,到此刻,两人相对,他才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欲望淹没了。
“我想做些不正经的,可以吗?”
他说的是什么话?俞晗芝的心里轰然一声,那个梦境仿佛近在咫尺,身体的变化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将肩膀靠在他的胸膛,摇了摇头。
“孩子就在隔壁屋里睡觉呢。”
邵舒轻笑几声,本是逗玩的话,她倒是回得一本正经,“你身体还需要恢复,我也不忍心。”
俞晗芝倏忽间想起了什么,一下揪住他的衣领,“你今晚就要上京?”
邵舒点头,俞晗芝迫不及待就道:“带我一起去。”
邵舒:“不可。”
俞晗芝:“为何?”
“上京之路,不安全。”邵舒和她说道:“我在信中曾经和你提过一个人,莫将军的副将李天问,我已经确认他就是失踪的三皇子,恐怕此次上京,名为封赏,实是皇位斗争。”
邵舒是连夜赶回来的,他虽然和三皇子打过招呼,大部队的行程放缓了,但他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集合,随大部队去京师谢恩受赏。
这一站,俞晗芝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皇上会就此看中他,在接下来的勤王救驾之后,封他为大将军。
“皇位斗争又如何?与我何关,我和你分开的时间太多了,我想跟着你,好不好?”
邵舒担心她的安慰,况且刚刚生产,她的身姿本就弱,还带着两个孩子,实在不方便。他虽然也不想和她分开,可抱着“为她好”的执拗想法,这一点也无法轻易妥协。
“我会担心你。”
俞晗芝反问道:“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你吗?你不要,”俞晗芝蹙眉,有些难以措辞,想了想只是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想陪着你,生也好,死也罢,只想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