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眼睛想。
“放肆！”石神现身用神乐铃挡住狐火，“区区咒灵，竟敢在本神明的神社――呀！”甩手扔了已经燃成火把快要顺着烧到手上的神乐铃。
“堂堂神明，要迎合人类的恶念杀人可太没身份了。”我平静地回应，拉拉化身玉藻前的袖子，“走吧，去找杰，你弄她说不定会遭天谴，咱们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夏油杰坐在拜殿门口，支着头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打火机，周身缭绕着萧索的味道，好像刚刚从什么压抑的噩梦里挣脱出来。一只飞蛾晃晃悠悠朝他飞过去，他抬眼瞥了一眼，一甩火机沾了簇燃着的机油弹过去，那飞蛾就烧起来掉在地上，还在扑簌簌地挣动。
“杰！”我跑向他，又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下来，“等等，你是真的吧？不会也捅我一刀吧？”
“那可真是抱歉，”他轻轻笑了，“我看到的是樱的美人刀呢。”
“那些情侣遇到的考验就是这样？”我在他身边坐下，“你看见我砍你，我看见你砍我，然后两个人一起嗝屁？”
“到那阶段其实还是幻境，但是如果反过来想要杀死对自己动手的恋人的话，就会造成真实的伤害。”夏油杰握住我的手，“刚才吓到樱了吧？对不起，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我没事。”我挠了挠他的手心，“倒是杰，好像世界毁灭了似的，‘我’下手很重吗？”
“嗯，要把我手脚折断锁起来呢。”
“真的？”我吃了一惊，“我在杰心中原来是这种抖S定位吗？总要有个理由吧？”
“说看见我出轨了。”他迎着我的眼神，不情不愿地补充，“……和悟。”
“悟啊……”
他捏了捏我的脸:“别用那种松了口气的语气，我和悟没有不正当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不要抱着类似‘如果是悟的话我就原谅他俩’的念头。”
我都愿意委曲求全成全他俩了，嘤。
整理好心情到前面去，石神和枯芒正站在鸟居下面说着话，耳鬓厮磨的样子好像一对恋人。看见我们过来，石神轻轻推开枯芒，迎了过来。“恭喜你们，通过了爱情的考验，”她语气有点惋惜，“九对里面，你们是唯一的一对呢。”
“并没有很开心。”我干笑两声，“好了，石神大人，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了，作为神明叫人类当做咒灵祓除掉也不体面，您打算怎么办？干架我们是不怕的。”
“算了，寂寞了这么久，这个神我也当够了。”石神神情坦然，“我会自动散去神魄，但请你们放过枯芒，他只不过是我檐下的一株枯芒草，听从我的命令办事而已。”
“我们会酌情处理的。”夏油杰话术暧昧，回避了这个问题。
石神看向他:“夏油君，别怪我多话哦，顾着骑士精神不是不好，但有的时候是不是也要顾及一下公主的想法呢？”
夏油杰一愣，不自觉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她:“你这是什么意――”
“这样空着手回去也不太好，一会儿去我的本殿看看吧，”石神打断他，“我用最后的神力给你们留了份礼物。”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视线缓缓扫过我们，身体发出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转瞬消散成点点微芒，被风吹散了。
她视线的最终落点在枯芒身上，一声“再见”轻不可闻。
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奉神香味。
夏油杰并无如何动容，看向枯芒:“那你呢？”
枯芒朝着石神消失的方向深深行礼，慢慢直起腰:“石神大人离开了，我一个人也了无牵挂，请二位阴阳师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回到大人身边去吧。”
夏油杰没太考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召出风狸，银亮的刀光一闪，枯芒就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株衰败的枯芒草。
他走过去捡起枯芒草，在指尖捻了捻，朝我淡淡一笑:“送它去本殿吧，顺便看看石神留了什么。”
历史悠久的石神信仰多半供奉的是一些形状特殊的怪石，结合祈愿姻缘、子嗣、安产的风尚，我猜想这间神社的神体应该和生殖崇拜有关。果然不出我所料，注连绳后面，是一块西瓜那么大、牝户形状的赤黄色石头。
石头前面是一团小小的肉团儿，看样子就是留给我们的礼物。
“这啥？”我轻轻戳了戳，“小奶狗吗？”
“……看着像是。”
“我没养过宠物哎，”我用手指去勾它的尾巴，试图想拎起屁股看看公母，“杰小时候养过吗？”
“养过，但是是从成年犬开始养的，这么小的没接触过，”夏油杰拦住我的手，“别碰尾巴，万一掉了怎么办。”
“你说啥呢？这又不是壁虎！”
正说着，小肉团瑟缩一下，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还怪可爱的。
“这怎么回事啊？”我慌慌张张地问在场我唯一的小伙伴儿，“是打喷嚏了吗？为什么打喷嚏了？”
“可能是冷了？”夏油杰语气也不太确定，“虽然白天还很热，但怎么说也是九月份了……它太小了身上毛又薄，保暖效果不太好吧？”
“那怎么办？”我把小奶狗捧起来捂在手心，“拿回去养吗？”
“会被悟玩死的，他去年就玩死过灰原的仓鼠。”
“那去我家吧。”我果断决定，“我爸能把我养活那他就能把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养活。”
夏油杰一边跟着我往外走，一边问:“叔叔还养过别的宠物吗？”
“呃，他喜欢养□□，我们家的□□都有衣服。”
“……要不再考虑考虑？”
长谷川先生的车在我的指引下磕磕绊绊开到狐狸宅邸大门口，正好清十郎已经听到动静开门探头探脑了，看到我表情有点儿不对。
“阿清哥，我爸在吗？”手里的小狗崽儿捂了一路也没见热乎，我也顾不上和他多说。
“大人在房里……”
“知道了。”我从他撑开的门缝里钻进去就往里跑，隐约听见他在后面喊了什么，没听太清，只顾捧着小狗崽儿一路飞跑，“老爸！爸爸！”
地狱变之间的拉门被刷地打开，大狐狸从里面走出来，散着头发，身上的浴衣也松松垮垮的，快步迎向我:“怎么了？慢点儿别慌，别摔了……”
“老爸，”我跑到他面前，打开手给他看，“这玩意儿怎么养啊？”
大狐狸的视线落在小狗崽儿身上，凝滞片刻，抬眼看我时几乎是花容失色:“这才多一会儿你们俩怎么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哈？”我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你说啥呢？”
他掩着嘴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指着我手里的小狗崽儿:“这是狐狸啊！”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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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怎么出个任务回来孩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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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是活的，身上还有爸爸和杰的咒力，也就是跟阿樱和杰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被大半夜从学校喊来的五条悟仔细打量过那只幼崽以后，戴上墨镜抱肩看着我和夏油杰:“现在，解释一下吧，为什么出去执行个任务连孩子都有了？是老子错过了什么吗？”
“你问我也不知道啊……”我扶着额就像是那种突然被私生子找上门的渣男老爸，“反正和我没关系，谁知道杰跟哪个狐狸姐姐鬼混了。”
“别先不由分说撇清自己啊。”夏油杰无奈地看我一眼，开始认真分析，“今天那位石神，消失之前说要送给我和樱一个礼物，不会就是这种意思吧？如果从她是祈愿姻缘、生育的神明来看确实有可能，但是不经交合甚至不经母体孕育真的能诞生出后代吗？神明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大狐狸刚把莫名其妙的狐狸崽子捧起来，听了他的话眼神突然变得很犀利:“别说未婚先孕，只要是未婚状态，过于亲密的行为我也是不允许的，夏油君。”
“请放心，我会严守规矩的。”
“信浓国的石神啊……”大狐狸长叹一声，“早年间香火很旺盛呢，毕竟那个时候受限于科技卫生条件孩子不好养活，没孩子的希望有孩子，有孩子的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大，都去那边参拜，口碑不错。”
“你去过？”我问他。
“羽衣和爱花，我先前的孩子们没了之后，我去过一次，”大狐狸情绪没什么波动，“那神明说她可以结合父母的容貌特征再做出孩子给我，但是千代已逝，就算我能变成千代的样子给她看也是不行的。”
“别哭啊，还有我呢。”我推开毛茸茸热乎乎的尾巴堆儿爬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心口安慰，“所以真的能做出小孩来？有这种神奇的能力怎么还会落到这种萧条的地步？”
“她个人有点问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恋爱脑，”大狐狸不认同地摇摇头，“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匪夷所思的理由爱上什么人，不管对方是人类还是妖怪。然后就丢下自己的本职工作你侬我侬，失恋了又会迁怒来参拜的人类，搞出各种严苛的所谓‘真爱考验’，久而久之被害怕的信徒抛弃也是常理。”
这、这样啊。
这时候，门又被拉开了。
“玉藻前大人……”一个娇艳的美人倚在门边，衣裳直露出半边肩背，“您在做什么呢？快来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承担生殖崇拜的神明和生命之间的羁绊又远高于其他杂牌子神，”大狐狸眼皮都没眨，折扇一挥门就咣当一声自己拉上了，“临死之前也要搞点儿事情，真不愧是她。”尾音有点磨着后槽牙，不知道是因为石神还是因为刚才的美人。
看来我们来得不巧，正好打扰他和美人快活了，我说他身上的脂粉味儿怎么以前没闻见过，原来是从野女人那儿沾来的。
“那这个孩子，这只小狐狸，会一直存在吗？”我从包里掏出香水瓶往大狐狸身上喷了两下，“会长大吗？”
“看样子会。”大狐狸顺从地把香水的雾往尾巴上也扇了扇，“拣取了阿樱和夏油君各自的特点，所以现在是狐狸形态，稍微长大一点儿会化形了就好了。”侧头对着镜子摸了摸脸颊，有点惆怅地自言自语:“我这么快就要做外公了吗？”
“现在麻烦最大的是爸爸妈妈不是外公吧？”我拍开五条悟偷偷戳狐狸崽子肚皮的手，“我连金鱼都养不活，怎么养它啊，要是小猫小狗养死了哭一鼻子也就过去了，便宜儿子养死了这心理压力也太大了。”
“总是从无到有、从不会到会的。”大狐狸宽慰我，“阿樱以后也要做母亲，就当先拿这个练练手好了。”
“哇，外公你说话好冷酷哦。”
突然，一直很安分的小狐狸动了几下，发出很细微的嘤嘤声，听起来怪可怜的。
怎么了？这应该不是冷吧？
“是不是饿了？”五条悟问。
我和夏油杰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大狐狸。
大狐狸耳朵一抖，面带愠色:“看我干什么？我孩子都这么大了哪可能现在还有奶啊！”
“不是那个意思……”我讪笑着拽拽他的袖子，“总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吧爸爸，家里没有哺乳期的狐狸姐姐吗？救急要紧啊，你也不想看自己的便宜外孙挨饿吧？”
“别用那种意外怀孕回家找父母哭求的语气，爸爸的心脏受不了。”大狐狸叹了口气，“我去问问吧。”起身出了门。
留我们仨大眼瞪小眼。
没算小狐狸，它眼睛还没睁开。
“对了，”五条悟还在那儿试图动手动脚，“它――他？她？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你们看了吗？”
我看着夏油杰，夏油杰看着我，然后很有默契地去翻小狐狸的肚皮。
“……好像是女孩子？”夏油杰语气不太确定，“没看到‘salep’……”
“这么小的幼崽还没发育到能看到的程度啦，”这我还是知道的，“没有别的方法吗？不通过看蛋蛋分辨的？”
“我没找到狐狸的，但是搜到怎么看猫的公母的方法，”五条悟举手，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说是观察外生殖器和□□的距离……”抻脖去看小狐狸。
我敲了他一记:“搜猫干什么，要搜也得搜狗啊笨蛋！”起身拉开门，在走廊张望一下:“阿清哥！”
“来了来了！”清十郎从夕颜之间跑出来，手上还拎着酒壶，“樱大人有何吩咐？”
我示意他跟我进来，指着夏油杰手上的小狐狸:“你看一下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清十郎翻过小狐狸的肚皮，顺了顺毛，很笃定地说:“是男孩子哦。”又摆摆手:“不过对于咱们狐狸来说，性别也不那么重要，您看咱们家老爷――”
“我怎么了？”大狐狸背后灵一样出现在门口。
“噫！”清十郎吓得尾巴都竖了起来，“小、小生的意思是，玉藻前大人的美貌已经超凡脱俗，不受性别约束了！”
大狐狸轻哼一声，挥手示意他退下，拿出一个奶瓶:“我去稻荷神那里要来了神使狐的乳汁，御馔津听说了以后，建议我叫你们往里各自滴一点鲜血进去，这样就算不是生母的乳汁，孩子也会记住父母的气息。”
“是吗……”我朝红梅丸招招手，“红梅丸，帮一下忙啦。”
红梅丸走过来，从胸前拔出长刀，在我伸出的手指尖轻轻划了一道。没有什么痛感，只感觉指尖被冰扫了一下，血就流了出来。
“哎呀，划得太重了。”大狐狸心疼地用奶瓶接住掉落的血珠。
五条猫猫晃着尾巴在旁边转着看，抬眼问大狐狸:“如果我也参与呢？”
“和你没关系，悟。”夏油杰也划了手指，把血挤进去，“毕竟这孩子理论上的父母是我和樱。”
大狐狸把掺了血的奶瓶拧上，塞给夏油杰:“摇匀了再喂他。”捧起我的手，在手指上的伤口处轻轻舔了舔。
然后那道不浅的划伤就慢慢愈合了。
“哇哦――”五条悟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爸爸你也会反转术式吗？”
“不会。”大狐狸仔细检查着我的手指，“狐狸都是自己舔舔就好了，你们猫不是吗？”
“我还有八条命没有用过呢，不知道耶。”
我懒得管五条悟犯傻，去夏油杰那儿看小狐狸:“怎么样？喝了吗？”
“喝得很急，应该是饿坏了。”夏油杰一边扶着奶瓶一边轻轻摸着小狐狸安抚。
这是什么？这是母性光辉啊！我仿佛已经看见他的脸庞映射出圣母一样朦胧的光辉……
等等，不是杰在发光，是小狐狸在发光！
“爸爸爸爸！你快看这是怎么了！”我忙去拉大狐狸的袖子，指着小狐狸，“怎么亮了？！”
大狐狸瞥了一眼，很见怪不怪:“哦，要化形了呢。”
嗯？！
光芒散去，刚才巴掌大的小狐狸就在我们眼前，变成了个黑发的小孩子，四五岁的样子，长着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用纯净无瑕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