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太太设宴的庄园有些偏远,在开发区以北四十公里,代驾的费用算不上低廉。
钱絮很快意识到自己或许多此一举了:“那你就找代驾吧。”
“我不找,”他闭着眼也不忘摇摇手,喃喃自语道,“这种天的代价可太贵了。”
不懂人间疾苦的少爷又一次听从了她最初的安排,让他始终犹豫不定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按理说,应该我送你的,我路上听广播故事是那么讲的,还没看到过女的开车送男的……”
“你到底要怎样?”
钱絮好像掌握了一项了不得的技巧,就是假如她稍稍严肃一点的话,赵不回基本上立马就妥协了:“我要你送。”
“那就好。”
至少,钱絮这一刻不必因为患得患失而不安,也没有害怕命运天平的偏移,这一刻,她所谓的队友真站在了她一侧,任凭她的安排。
她想等他要不再睡一会,等清醒一点再走人。
于是,不知从哪里捞出来一块毛茸茸的毯子,搭在赵不回的身上,这毛毯上优质的奶牛猫花纹并没有显得十分幼稚,安在赵不回身上也丝毫并不违和。
或许是听他呼吸平稳,睡着的样子也不如现实里高调drama,钱絮逐渐放下所有的戒心。
于圣诞树的一侧,照料着酒量显现的赵不回。
她的动作放缓,耐心开始显著,但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透过复古的玻璃窗,观察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当注意到钱絮仔细温柔地为另一个男人拉扯着毛毯上,记忆将他拉进又一轮的深渊当中——
那会儿他每次出差都会回到俄亥俄。
有的时候夜深了,月影斑驳。
他不愿意打扰到任何人,总是将就在楼下的棕色沙发上睡觉,其实他这个人素来有警觉,睡得并不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和其他男人的共性,但他确实能够在睡梦中感受到有个女人正在给自己盖上被子,她的动作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着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人。
他无数次地感知她的到来,并且恨不得一把将她直接拽入他的怀中。
可很快,他又清醒地认知到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冷酷,以保证任何女人不会真正走到自己心中。
然而,梦境很快就就消散了,她照顾的不再是自己,而是这位不务正业的赵不回,或许絮絮只是平常心照顾着顶头上司的儿子,但男人之间对彼此怀揣着的心思几乎一看就能看透。
沈祈无法自拔地想,或者这一刻的赵不回和当初的他一样清醒,不过是装睡继而享受着女人的悉心照料。
有的时候,不止是性,那种在感情关系中被偏爱与在意的感受一样很上头,他厌恶赵不回,却又恨不得在这一刻成为赵不回。
免得自己身后平白无故多了两个累赘。
沈祈很快想起他之前找到赵不回谈论合作的事,这时候,赵不回理所当然的拒绝也就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他如果不是对钱絮产生了兴趣,断然不可能回绝得那么快。
他怪自己意识到男人的狼子野心不能更早些。
如果赵不回想要女人的话,他不介意由自己在圈子里替他找几个投怀送抱,如果他想要染指自己的钱絮,那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没过多久,他发觉野心勃勃的赵不回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他于迷蒙中睁开了半只眼。
很明显,他恍惚间明白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这一刻,赵不回的确在装睡,而钱絮对此全然不知,仍然守候着这个低贱的男人。
他盼望着她能早日回神,撞破男人的真相。
赵不回却认为既然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何不能做得更过些?
免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融了几轮资,上了会福布斯的U30,就完全没数了。
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为了帮助钱絮打击报复一下沈祈,玩意渐生,抑或是自己从挡酒的那一刻起,对钱絮不可避免地萌生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毕竟,他看见她举起那瓶白兰地的时候,心里一直有股无法言说的急切。
不同于去救助的心态,而是理所应该为她喝酒的人是自己,站在她身侧的也是自己。
他伸出了一只手,勾了勾女人曼妙的腰肢,幸好有酒精,不然他压根儿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此刻的脸红。
这不应该是一个年纪和他一样大的男人的正常表现。
他不够老练。
而她却并没有拒绝。
像是从一开始就默许了自己cross the line(越界)的做法。
女人的身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最后离他的胸口不过一步之遥,她似乎是刻意留下这一寸距离的,她的话就如同她在职场上一样只容得下理性的判断,而没有片刻灼烧的温度:“是要表演给窗外的人看么,我也注意到了他,如果还有别的亲昵,我想我或许并不排斥。”
这下,赵不回的酒彻底醒了。
第28章
演, 或者不演。
类似于哈姆雷特的最耐人寻味的疑惑,to be or not to be?
但他的身体的反应远比他更为诚实,微微抬起身子的自己已经可以嗅到女人的鼻息,不同于普通女人的甜香, 她身上有一种令一切都舒缓宁静的气息, 远比诱惑的甜腻更迷人。
很快, 她眼眸低垂,她的侧脸与他的胸口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如热恋的情侣之间常做的事情。
“砰——”
他不想让她听见呼之欲出的心跳,很显然, 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尽管保持着静默,但他却能随时感到她的眼神似在说,“那人怎么还不走?”
而他却变得逐渐贪婪起来。
渴望着这一刻的无尽漫长,以至于成为永恒。
如果前一刻还在纠结是否演戏的这件事, 而自从答应以后就得自然而然了, 也就是说他的手搭在女人额间碎发的动作,其实毫无必要, 但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这么做了。
而在他的掌心里,第一次知道女人和男人头发的区别, 她的头发是如此细腻而又柔软。
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太长久, 稍纵即逝。
很快, 钱絮认为她和赵不回之间的亲昵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 演过头了反而不大真切了。
她及时抽身而退, 这时才发觉自己枕着的位置正是赵不回的胸腔, 她的侧脸几乎能够体感到他胸肌的轮廓、他的温度以及他杂乱无章的心跳……他们之间的靠近又有多暧昧。
那道灼热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消散了。
她得偿所愿了。
如果知道这么做就足以驱赶沈祈,那她或许会更早一点在他眼皮下同别人亲近。
倒也不是说赵不回不重要, 而是这个对象并不重要。今天在这里出现的如果是别人,那钱絮说不定仍然会和别人逢场作戏。
“人走了。”
此时,怡人的灯光投射出窗外的风景,落地窗前驻足的男人确认已经消失不见。
但凡窗外的男人想要保留最后一分的自尊,也不会选择全程亲眼目睹她和赵不回的亲密无间。
她想,这也意味着赵不回的内心不必经历另一场“演不演戏”的较量了,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场演出,早些离开黎太太的庄园了。
钱絮留下这么一句话,已经打算启程。
这边醒来的赵不回却有几分手忙脚乱,他胡乱地开始收拾起其他并不那么重要的零碎,却发觉自己一直在找的车钥匙正在自己的裤兜里,自己忙成一团,结果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他明明已经醒了,这会儿却只能继续装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和钱絮说下一句的话,如果打个招呼会不会显得太正经,如果讲他俩天衣无缝配合的默契,是否会让她在这个夜晚不断想起那一个无足轻重的沈祈。
倒是她,始终脸上淡淡的,一场淋漓的报复结束,并没有纵容着快感将她的大脑侵袭。
她突然定睛望向自己,像是对自己的配合有所赞赏,投桃报李道:“我刚刚给黎太太发了消息,他说他们在附近后山还有几个私人的停车位,国道边上停车费用并不算低,我帮你停到那里去吧,明天你或者喊你的司机过来把车开走。”
“你等会坐我的车走。”
“……好。”
赵不回企图让自己的回答更自然些。
结果却发觉自己胸腔被压着的感觉并未轻易消散,身体的记忆变得过分长久,那份重量并没有惹人烦躁,而他竟然不断地回忆并且怀念。
以往别人的碰触都是令他生厌的。
可现在这种感觉也让他上瘾。
赵不回决心趁钱絮帮他倒车的时间出去透透气,免得自己等会儿又跟个痴汉似的,回个话还婆婆妈妈的。
但他几乎一出门。
就看见了会场外守株待兔的沈祈。
沈祈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以赵不回的修饰水平而言,很像是肠胃不舒服,便秘了三天三夜的模样。
“赵不回。”
如果说沈祈第一次找上门还是寻求合作的态度,那么这一回,他连合作方最起码的素养都没了,他随手将自己的金边镜框扔向远处,眼底的血色触目惊心,拳头握紧,手背的青筋暴出——
他蓄势待发,是警告更是威胁:“你他妈离钱絮远一点。”
赵不回好像完全不会理会这个男人口中在说什么,他直接越过男人的身侧,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他的肩头,挑衅道,“要你管。”
他无暇顾及沈祈此刻是否被嫉妒夺走了理智。
如果是,那也不过是上天的略惩小戒。
他生怕沈祈没能看出他们扮演的关系:“我们两个单身男女,彼此产生些好感情愫,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我想沈总如果一时接受不了,也可以慢慢消化。”
沈祈似乎不愿意从过去的梦中惊醒:“钱絮是我的女朋友,她和我在美国共度了三年……”
“既然沈总记性还不错的话,”赵不回话锋一转,“那我希望沈总你记得你之前在美国还有另外一段情感,这段感情还有两个结晶,听说孩子妈现在可是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希望沈总可别健忘了,免得有人说你太薄情。”
“犯不着你来提醒我,”沈祈最讨厌被人提起的就是自己和程双意之间的往昔,他年轻时上过当,也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他不回为了过去的事情引咎自责,更不愿意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他抗拒着接受赵不回与钱絮之间存在的可能,“我和钱絮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小误会,不过我们会着手解决的,只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我们就会重修旧好。”
“在此期间,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我呸!”
赵不回当场发作。
“你都一个人回国快半年了,这半年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清楚,”赵不回不知道沈祈是如何恬不知耻的说出之前那些话的,分明是自己不珍惜,现在回国后发觉没有比钱絮更好的又稳操胜券地回头,对感情知之甚少的赵不回都忍不住提醒他,“但我能确定的是男女之间的事默认三天不联系就已经结束了。”
他的耐心逐渐也荡然无存,“我劝你不要纠缠钱絮。”
“她脾气好,可我就不一定了。”
“我们现在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了……”赵不回起初说来还有几分不连贯,但在之后他似乎越说越顺了,“所以,沈总我劝你时常反思一下自己的道德观念,别一天到晚想借着以前那些不起眼的过去,妄图横亘在我们之间,充当小三的角色。”
他正对着沈祈,慵懒恣意的目光转而锋芒毕露,“还是别让别人在背后议论,堂堂沈总还不知廉耻,喜欢当别人的小三吧。”
自从他单方面认定了自己和钱絮之间的关系,赵不回发觉自己完全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肆意辱骂沈祈这家伙了。
而沈祈,却是比他想象中的更沉得住气。
哪怕都到这个时刻人,正常人就应该懂得知难而退了,不去破坏他名声,以免影响到了创业未半的生意,可沈祈明明已经站在一段关系的尽头了,他还能慢条斯理地问自己:“敢不敢和我公平竞争?”
沈祈说话做事自有一套强大的内在逻辑:“是个男人就不该趁虚而入。”
赵不回却完全不会受到别人逻辑的影响,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我不会和已经被淘汰的选手竞争,这没意思。”
钱絮似乎已经开车回来了,两个男人的针锋相对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