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意生平头一次被人以“小丑”来诋毁,她感到被羞辱,直接忘记了自己要在沈祈面前借此装一装娇弱的初衷,她口不择言:“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说我是‘小丑’?”
沈祈的视线彻彻底底略过程双意,承诺的姿态放得不能更低了。
“絮絮,之后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你怎么处理?”
钱絮觉得沈祈十分滑稽,以前在沈祈身边那会儿自己像是丧失了感知力,从来就不知道沈祈不可一世的另一面,是她阅历不够还是容易为过分强的同理心所指引,“不要告诉我你的处理办法就是所谓的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来欺负我。”
钱絮今日没有摆出丝毫弱者的姿态。
任凭谁的摇尾乞怜,她都不可能心软。
“可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样,他们反而越要记恨我,越是打算针对我,越是容易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呢,”钱絮望着沈祈那颗早已被世俗浸染黑透了的心,目不转睛地说,“我想你其实心里门儿清。”
“只不过沈祈,你虽然表现得比这些人高尚,私底下却和普通男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钱絮却将其看透,“你甚至看见我和程双意这小玩小闹过后,你以为世界上有的女人为你而捏酸吃醋,为你而针锋相对——”
“你的内心会感到骄傲和自满。”
沈祈没有一句多余的辩解,“造成今天的局面,错误的源头在我。”
“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先过来。”她先把他哄骗过来,等待他几乎呈九十度弯腰的时候,面对沈祈,钱絮可完全没有一丁点手软的意思。
钱絮可没有“只打女人,不打男人”的习惯,在打人这件事上,她犹如天生的判官,于是,她不曾有过一丝的偏袒,一视同仁地也给了沈祈一个耳光。
打完了,她还偏偏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我希望你去死。”
如果说程双意的恶是放在明面上的恶,是宣之于口的恶,那沈祈在不为人知的那个午后,在纽约酒店办理check in的时候亲手写下的他俩关系——
这才是最大的恶。
这份恶隐藏在炙热的太阳之下,以为经过巧妙的掩饰,就会让人对此视而不见,在被蒙蔽和被隐藏的那些无限的瞬间里,她短暂地感受着虚假情意带来的美好,结局可想而知。
“你被打得一点也不冤。”
她不介意将自己挖掘到这个秘密如数告知,“纽约的黄老板你还记得吗?”
“圣诞前我没有住所可去了,他原本留了一间房给我,结果圣诞还没来得及过完,他就要赶我走——”
钱絮一字一句地带领着眼前的男人回忆起最糟糕也是最漫长的冬夜,她的声色并不苦楚,亦无多余的可笑的一个眼神,“他拿出了两年前私藏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男友沈祈,在关系列表上填写的我们关系。”
“maid,这就是你对于我身份的评价,和你这位孩子的妈妈毫无区别,其实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倒是绝配。”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置身事外的事情,但是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其中人受过的心酸与无助。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随意地宣泄,在愤怒,但钱絮没有,她平心静气得不像话。
钱絮凝视着他的眼眸:“我问你,你觉得如果你是我,你有可能原谅你自己的恶行吗?”
比起打程双意,钱絮打向沈祈的力道只有更狠,沈祈却不为所动,仿佛对于她任性的小插曲依然选择了不闻不问,“黄老板的事,我一时失误而已,我会让他来亲自给你赔罪道歉的。”
“至于其他人,我不会再让他们来找你的。”
他信誓旦旦地承诺着。
钱絮不知道沈祈是如何做到有条不紊地说这些的,自己当着他最在意的程双意面儿伤及他的自尊,他却依然并不愠怒。
“我不可能原谅你。”
“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过去这么复杂的男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过去是我愚不可及,”钱絮的脸冷若冰霜,对于沈祈毫无留恋道,“可现在我回国了,一切也该回到正轨了。”
他对自己说出的话置若罔闻,好似有什么东西一定能够拽引着她一样,不知道是他对自己名下的财富过分自信,亦或是他从来就是个不会考虑别人感受只在乎自己想法self-centered的人。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后一切,不会让我们的感情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紧握着她的手。
普通的深情已经不再满足今时今日的他,他眼底布满了斑驳的猩红,像是渴望已久在得到什么似的。
所以,他对过去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对于他给予的有关“maid”的称呼,他从来没有觉得可值得抱歉的,只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我的失误”,就将他们之间最为阴暗的一页彻底掀去。
他转身向程双意走去,不知道在她耳边具体说了些什么,程双意没过多久就心甘情愿的离开了。
沈祈再度回头的时候,钱絮已经启程离开了。
她没有再和往常一样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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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祈,你什么意思啊?”
“你是希望给我一些钱,我就不去告她了吗?”程双意如约而至,今天却对她的孩子也没了一丁点应付的兴致,她对于自己被羞辱一事耿耿于怀,令她更加难以忘却的,是众人不了解前因后果对她批判的眼神,“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猖狂,她不止对我如此,我还眼睁睁看着她对你下如此狠手……你如果还要为她说的话,我觉得你脑子瓦特了。”
但紧随其后,程双意也发觉了沈祈身上这重的矛盾与特殊的地方。
哪怕对于钱絮的亲自动手,他依然蛮不在乎,并不认为有失颜面,而这话经由自己之口说出来以后,沈祈的反应则完全不同。
他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女人的过错。
沈祈请自己到他家里来,结果为的却是站在另一个女人身侧,“我和钱絮之间有我们的相处模式,跟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我是不想和她有关联的,”程双意还是没能理解始终同自己一道的沈祈的变卦,“可谁让她这个女人竟然敢拒绝我孩子的邀约,这让我真的很生气!”
“你的孩子真的有这么金贵吗?”
沈祈沉声问:“正常人走在大马路上都不得不高看他们一眼吗?”
程双意立马领会了沈祈的意思,在沈祈身边那么些年,她早知沈祈讲的不是孩子而是自己,“我没有任何自视清高的想法,就只是觉得他们还只是孩子……”
“是孩子,所以就必须得到全世界的优待?”
沈祈口不择言道,“程双意,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你不值钱,你的孩子也和你一样不值钱。”
程双意无法想象有一天,沈祈竟然会放下他一贯的教养,毫不客气地说出这些话,他是世俗的,但鲜少放下有钱人那套old money的矜贵自持的做法,破口说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我可能是不值钱,但我的孩子和我不同……”不知道的人,听见这些还真以为程双意是个维护孩子的好母亲了。
沈祈顿了顿,“我看出来了。”
“沈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看出来,你很爱你的孩子,”沈祈根本用不着处心积虑地设计,他只要一层一层地盘问下去,“很心疼他们对不对,认为钱絮带他们的过程中,这两个孩子受了苦是不是?”
“我没那意思,”程双意说得不那么明目张胆,权当随意道,“我只不过认为我的孩子自然在我的教育下会得到最为全面的发展,毕竟,我才是他们的亲妈啊。”
沈祈眼皮微抬,目光仍然没有流露丝毫人性的光芒,他将半瓶马提诺一饮而下,“你的拳拳爱子之心,我感受到了。”
程双意瞬间得意起来,脱下厚重的拖鞋,踩在绵软的长绒毯上,又“一不小心”踩上了男人的脚趾,“阿祈,你的意思是?”
她习惯性以为沈祈只不过出门在外时给那个女人两分薄面而已,回到这个家以后瞬间就清醒了。
他们不止是他们,还有无尽的回忆。
程双意顺了一颗果盘里的草莓,递到沈祈的嘴边,“你是想要我搬过来?”
“大可不必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这么心疼你的两个孩子,不如带回去一起好生养着吧。”
如果说沈祈在此之前只不过提议而已,那么,这一刻的沈祈就不止说说罢了。
他亲自命人将家中有关沈栖月和沈栖年的生活用品整理在一起,打包好就送往程家。
“阿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都到这份上了,程双意还在轻轻捶打着沈祈的胸口。
沈祈像是之前已经决定这样办了,追悔莫及的唯一一件事是没来得及办得更早,“你不是之后还要和你的小孩一起参加综艺么?”
他善意提点:“他们两个住过去,你们也好培养些许感情,未来上电视的时候也能演得更真实些。”
“至于抚养费,你要多少,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助理。”
事到如今,程双意还不忘树立自己的人设:“沈祈,你觉得我要的仅仅是钱吗?”
“好,那我就让我的助理分文也不取给你,”沈祈干脆连起码得经济支柱也不提供了,索性直接交由程双意,“毕竟,凭借你程家的家世背景,养两个小孩应该绰绰有余。”
沈栖月和沈栖年还没听清楚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已经被支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不明所以地听着接下来住妈妈家的安排,沈栖月却提早一步感到了不对劲——
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可是,现在问题重重,和她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妈妈并没有来到这个家,和他们重新生活在一起,而是让他们搬到她那里去。
沈栖月不免有个非常阴暗的想法,假如她和哥哥从这里搬走的话,这个家里是不是会出现新的人,如果他们的离开是为了某个人的到来而腾出位置,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走的。
沈栖月倒在地上撒泼无赖,“爸爸,你是不要我们了吗?”
“你是想要和妈妈以外的女人在一起,准备生养新的小孩了吗?”
沈栖月却发觉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那就是她越这样做,似乎就把她的爸爸推得越远。
沈祈不介意在她面前展露最冷血无情恶一面,“你既然知道,就更应该立即爬起来,收拾好你的东西,而不至于妨碍你爸爸日后的新生活。”
程双意两眼放空,她完全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变故,又是什么驱使着沈祈做出这一系列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弃之不顾。
不过,她这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来,任何人或许都有资格谩骂今天的沈祈,哪怕云姨也觉得少爷做得过分极端了,可是她没有那个资格——
她当年头也不回地扔掉了他们的孩子。
她现在只能祈祷着他的回心转意,“阿祈,我错了,我当年真的不应该那样自私自利,我痛恨我自己。”
“还有呢,”沈祈质问她,“你单单只错了这一件事?”
他口口声声在为另一个女人责怪她:“你一开始就不该来找我,更不该去招惹她。”
程双意还是不敢相信和自己在一起那么多年男人彻底沦为别的女人的裙下之臣,“所以,还是因为钱絮那个女人,她为你做了什么,值得你为了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你没权利开口提她。”
“阿祈,我求求你,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你是不是应该通融一下,先别让我的孩子回去,”程双意顿时目光涣散,浑浊不堪地捉住沈祈的胳膊,“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爸在家族里本身就没有话语权,说不上话的,现在我要是平白无故地带两个孩子回去,他怕是更容易遭人非议。”
沈祈阔步离开,磕绊到女儿的行李箱也没有完全能够妨碍他,他当场踢开,不顾沈栖月愈发凄惨的哭声,留下了这么一句。
“可你这么爱你的孩子,我怎么舍得让你们母女与母子分离呢?”
第35章
程双意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一可怕的事实。
她带领着她的孩子回到了程家。
这两个不放在沈祈家里的小孩, 无法时刻提醒着沈祈有关他们过去的孩子,就沦为了毫无作用的孩子,更可笑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中了邪还是什么, 竟然会将一整个牛皮纸箱交到她手中, 说里面有妈妈送的第一份礼物, 所以格外珍贵——
珍贵到值得用自己的双手亲自去搬吗?
刚刚明明有搬家公司过来的,可惜沈栖月默不作声,可等到这会儿真要走了, 却有多出整整一个纸箱来, 这不会让程双意感到素未平生的感动,只会加重她的负担。
或许是距离母女俩的初次相见还没有离得太久,程双意也没办法直接翻脸不认人。
程双意只能耐着性子道:“宝宝,妈妈的力气可能不够大的, 要不你让爸爸帮个忙?”
她想要顺水推舟, 又或许是借助最后不可多得的机缘,和沈祈再度攀扯上一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沈祈此时却已经走开了。
沈栖月见状, 怎么也不明白妈妈会不愿意搬起这个对她而言意义重大的百宝箱,更不能够理解,父母关系如此恶劣的情况下, 妈妈怎么还会以为爸爸会替自己搬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