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人就是高知胜。
只见交谈几句后,高知胜便一脸急色地离开位置往外去。
萧况逢走到薛云妙身后。
“小姐。”
她侧目,听萧况逢低声说了原委,知需要给他制造个机会离开。思索片刻,忽然摸向腰间,道:“我的香囊呢…香囊好像不见了?”
薛洄夸张附和:“香囊不见了!这可不能被别人捡去。宋逢,你赶紧顺着原路去找找!”
“是。”
萧况逢颔首,转身离去。
*
高知胜捂着肚子,脸色憋得发红,一路狂奔冲进茅厕,待纾解完后才畅快地呼一口气,拎着裤腰带站起来。
穿好衣裳走出茅厕,正准备打原路返回。嘴巴忽然被人捂住,随即一股大力拖进空屋内。
他瞪大眼睛,拼命唔唔地挣扎着,脖颈处忽横过一把短刀,雪亮光芒乍闪过。
“若敢出声,你必死无疑。”
萧况逢阴沉语气自耳畔响起,寒冷刺骨。
“听明白没有。”
高知胜瞳孔颤动,浑身哆嗦起来。
萧况逢松手,看他当即两腿一软瘫坐在地面,蹲下身,刀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
高知胜欲哭无泪:“大人,我…我跟您无冤无仇,这是要做什么啊?”
“你和姚徵做了什么交易?”
“姚大人?我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怎么可能和姚大人有什么瓜葛?”
知他不会轻易说实话,萧况逢也不兜圈子,抬手摁着刀锋就往胳膊里割,刀刃瞬间划破布料,血渗出来,另一手用布堵住高知胜的叫喊。
“说,还是不说,你好好决定。”
强烈的恐惧将高知胜淹没,痛觉往往会让人在第一时间寻求解脱的可能。他面色惨白地,慌乱点头,口中呜呜作响。
布被拔出来。
“我和姚大人就是……交易了卖绢的事,他让百姓到我这来高价买绢,我分七成的钱给他,其他真的没了。”
“七成的钱,你心甘情愿给?”
“他是官老爷啊,我一个商人哪里不敢……疼疼疼!!我说,我说!”刀刃深深砍进胳膊,高知胜脸上血色尽失,“我,问他买了官……只要给他钱,我弟弟就能在京城里谋个好职位。”
难怪高知明一介无能之人却能做上礼部员外郎,原来不止是沾了先皇后远亲的光。
萧况逢面无表情:“可他死了。”
“那是他自己不争气,跟我没关系啊。”
“官员中参与此事的还有谁?”
在萧况逢逼迫下,高知胜吐出几个名字,都是金陵各县的地方官员,官职不大,却渗透至各个角落。
但光是这些名字不足以让陛下派他秘密前来。
“京师之中,可有同谋?”
高知胜嘴角肉眼可见地一抽搐,透过皮肉传出浓烈的畏惧。他支支吾吾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无论萧况逢如何将匕首刺入,高知胜都忍着痛,好像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比说出名字的后果更令人折磨。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死时,萧况逢忽然抽回匕首。
“你可知我是谁?”
高知胜恍恍惚惚地,说不知道。
“我姓萧,你该探过高知明的狱,应当认识我。”
“萧…你是萧况逢?”高知胜不敢置信。
“陛下派我来金陵探查丝绢税一案,你逃不掉,姚徵逃不掉,他背后的人也逃不掉。但若你供出幕后的名字,我可留你全家一条性命。”
萧况逢的语气淡淡的,像是给足了高知胜做选择的机会。可他知道,高知胜家中还有几个孩子,小的不过刚满月,他贪财却爱子,不会拒绝。
“你不说,没人能保住他们。姚徵自身难保,你觉得他还会救你吗?”
高知胜脸上透出绝望的茫然。
“我说了的话,真的能饶我全家人的命吗?”
“可以。”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高知胜喉咙干涩,“但我知道他是司礼监的人。”
这个答案萧况逢竟不算意外,
“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司礼监的事我怎么敢问啊,都是官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绢也不是我非想卖的,我能赚多少钱啊,还不是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里。”
“可有字据?”
“没有,所有字面上的东西都在姚徵那里,我这什么都没有。大人你相信我,我真的——”
声音戛然而止,高知胜被一掌打晕昏倒在地。
萧况逢起身,擦干净短刀上的血迹藏回袖中,看也没看地上的人,径直推门出去。
此地偏僻,姚府人都在前院忙碌,一时半刻不会有人发现。
走出屋后,萧况逢没有回席上。
他趁着无人进了姚徵书房,想借此机会找到罪证。但翻过抽屉、桌面,都只找到些临摹的废纸,毫无有用的东西。
姚徵不许人靠近书房,此地绝非如此简单。
萧况逢四处搜查,转身时看到博古架中央的一尊小佛像。姚徵信佛,求佛,将佛像摆在这个位置正常,但他敏锐地觉得奇怪。
跨步上前。
提起佛像时感受到一股阻力,目光一凛,转动佛像。
咔哒一声,脚下所踩的木板翘起角。
果然!
里面藏着的,皆是姚徵和各富商来往交易的书信,算不得罪证,但拼拼凑凑起来却能将整件事还原。
姚徵连同臬司衙门几位大人不仅让百姓高价买绢,还让富商们故意以“优绢钱”的名义私下向百姓征收额外的费用,若不缴优绢钱,则不能向这些丝绢大户买绢。百姓卖粮换绢,还要给出大量优绢钱,乃至必须倾家荡产才能达标。
而倘若有百姓不肯去这些富商家中买绢,去了别地,就会暗地命人毁其庄稼,逼他们典妻卖子,家破人亡。
官商勾结,百姓无从伸冤,只能一年年用高价的钱去买不值当的绢,最后守着田地却饿死家中。
萧况逢手背青筋鼓起,愤怒充斥胸口。
他忍着愤慨,继续将纸翻到最后。
最底下还有一封信,是从京师送来的的密函。
写信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容喜。
萧况逢拆开信。目光凝起,有些诧异。
……
另一边,薛云妙迟迟不见萧况逢回来,便让薛洄去找。
“你自己一人没事吧?”
薛云妙让他安心。再三确认后,薛洄离开了座位。
薛云妙独坐一旁,偶尔有几位富家小姐来同她说话,明里暗里打听着家中两位兄长的情况,薛云妙皆是含蓄带过,不愿多说。见此情景,她们也只好沮丧地无功而返。
府内人愈发多起来。
薛云妙心里估摸着时辰,一边打量四周,怕姚徵突然过来。
这时却看到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自游廊外一闪而过。
李鸢?
薛云妙犹豫片刻,起身追上去。
李鸢脚步不快,她跑了一段便跟上,拉住对方,刚要说话却看到她穿着薄纱做的衣裳,两臂和腰间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化着妩媚风情的浓妆。
愣住:“你……”
李鸢不耐地挣开。
“这位小姐找我有事吗?”
“李鸢…”薛云妙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会在姚府?”
李鸢勾起殷红的唇,“小姐真会说笑,奴家是姚公子的人,自然在这了。”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你想查东西会有更好的法子,我可以帮你。”
“奴家真是听不懂薛小姐在说什么。”
她不悦地皱起眉头,语气烦躁:“奴家还有事,薛小姐别再跟着我了。”
“李鸢!”
薛云妙却固执地叫着她的名字。
李鸢站停,没有转身。
薛云妙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良久沉默后才听到她淡淡开口:“薛小姐如果非要帮我的话,那就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
薛云妙跟着李鸢来到一处亭台水榭前,四面垂有白纱,阻隔了外界的目光,透过纱能看到里面坐着个男子。
她以为是李鸢有话想对
自己说,结果却是她不想遇到的人。
“姚远汀。”
第25章 失踪
姚远汀的伤已经完全痊愈,坐在石桌边,一身骚包的深紫华服,衣领敞开露出大块胸膛,眼底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就像是毒蛇分泌出的粘稠液体,冰凉的,带着恶意的黏在她身上。
李鸢走过去,遥远满意地揉着她的腰肢,在她脸上大力亲了一口。
薛云妙一阵恶寒,意识不妙。
“出来太久,我该回前厅了。”
她转身要走,一个家丁拦住她的去向。
薛云妙心里一跳。
“今日是姚大人寿辰,姚公子是当着众宾客的面丢姚大人的脸吗?”
“少拿他吓唬我,我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我爹了。而且这里如此安静,想必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
他走过来,拍拍家丁的胳膊,“啧,对薛小姐好点,这可是我未来娘子。我已经跟爹说过了,等你回金陵我就跟着你一块上路,亲自到薛府提亲去,咱俩郎才女貌,薛伯父肯定会同意。”
薛云妙被他说得气笑了,同时也冷静下来。
“我爹不会同意的。”
“薛伯父当然会同意的。”
姚远汀话中异常笃定,薛云妙隐隐觉得古怪起来。
空气中弥漫起奇怪的味道,钻进鼻间,挑动着薄弱的思绪。薛云妙的视线逐渐模糊,一股晕眩感笼油然而生,脚下一踉跄,被姚远汀扶住。
“薛小姐怎么站都站不稳了,那本公子就好心扶你回房吧。”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强硬地摁住薛云妙的腰,将她拖回屋里。
李鸢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从头到尾没有说半个字。
薛云妙张口想要呼救,却看到那张冶艳的脸越来越远,模糊不清。
门被重重关上。
姚远汀将薛云妙放到床榻,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
薛云妙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她努力弯腰去够藏在靴里的匕首,握紧刀柄。只要他敢动自己半分,这把刀就会刺进他的喉咙里。
姚远汀很快脱光了衣服,赤.裸上身走过来。
手刚要解开薛云妙的子母扣,身形却骤然一僵,直愣愣倒下去,嘴角抽搐。
薛云妙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黑影从姚远汀身后走出,步步向她靠近。
一掌落下,陷入昏迷。
……
萧况逢回来时没有见到薛云妙。
他拉住一个家丁询问,正好遇见薛洄。对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质问他到底哪去了。
萧况逢没回答,脸色阴沉:“小姐不见了。”
“什么?”薛洄偏头,就看到位置上空空如也。
他拽住那家丁:“我妹妹呢!”
对方被两人一来一回恐吓似地审问,吓得结巴,半天才挤出一句没见过。
萧况逢闻言头也不回就往外走,薛洄紧跟上去,瞥见他的脸色登时不敢说话,怕下一瞬就冲去抓姚徵。
但萧况逢远比他想象的要冷静许多。
“分头找,一炷香后这里汇合。”
也不管他听没听见,转身就走。
萧况逢顺着游廊疾步往姚府深处搜寻,周身笼罩着寒彻、一路上家丁丫鬟遇着都被吓得不敢阻拦,有几人察觉不对,担心是来闹事的,连忙偷偷拐弯去寻姚徵。
萧况逢没工夫管那些人。
远远看到一白纱飘动的水榭,李鸢坐在那。
李鸢也早就看到了他。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逃走,可当萧况逢走近跟前,不容抗拒的威慑压下,她的双脚发麻竟一动也不敢动。
“薛云妙在哪?”
李鸢喉咙干涩,生硬地挤出:“我不知——”
话未说完,脖颈被一只手掐住,李鸢青筋鼓起,脸色骤然惨白。
“在哪!”
萧况逢厉声如剑,指腹深深嵌进对方皮肉里,他分明闻到了李鸢身上的檀香,是薛云妙最爱用的那一种。
李鸢拼命挣扎,双手用力地砸向萧况逢,后者岿然不动,死死地盯着她愈发青白的脸。
“在…在姚远汀…屋里…”
身体被松开,她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萧况逢径直朝姚远汀的屋子去,一脚踹开屋门。
咚一声巨响。
屋内却空空荡荡,只有斑驳的血迹。
李鸢狼狈地跟过来,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姚远汀明明将薛云妙带进去了!
“如果她受半点伤,李鸢,”萧况逢漆黑的眼睛看过来,“你万死难辞其咎。”
后院的动静闹得太大。
不一会儿姚徵和薛洄都慌忙赶过来,得知事情原委,姚徵脸色难看的无法言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对上薛洄时也不由矮了几分气势,“薛小侄…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回他们!”
“找回来之后呢,我妹妹的名声已经被他毁了!!”
满腔怒火达到临界点,薛洄若是手中有刀,疯了也要抓着姚徵讨回一个公道。
“你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传出去。现在还是先找回他们要紧!”
薛洄傻了才会信他的话,“今天这么多人,你怎么保证!”
姚徵面色绷紧。
“来人!”他叫来管家,“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下人关起来,不准他们出去。派一队人马出去找,就是翻遍整个金陵也得把薛小姐和我那该死的儿子带回来!”
“是。”管家应下,又小声道,“老爷,臬司衙门其他几位大人刚刚来了……”
姚徵微顿。
“薛小侄,前院有贵客来,我不能长时间离席,否则会引人怀疑。”
薛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不想吭声。
姚徵露出抱歉的神色,转身随着管家回了前院。
一见人走,薛洄当即踹着地面痛声大骂,怒火一连烧得高涨,波及身后的萧况逢。
“你刚刚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真的很讨厌这个人。
若不是因为他,妹妹不会去教坊司,不会遇到那个叫什么李鸢的,现在更不会出事!
薛洄一字一句咬地很重,“就算我很怕你,可如果我妹妹出事了,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况逢没有说话。
无论薛洄怎么打他骂他,他都默然承受着。